大家不约而同把视线搬到夹道当中、脸都要黑成锅底的姜凝,心中感慨万千: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把自己的立场摆清楚了不说,还把人损了个无地自容,就差把“你不配”三字直接贴人脑门上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适才姜凝之举已然招惹众怒,眼下既有机会打她的脸,且还能讨太皇太后欢心,大家何乐而不为? 况且论琴技,姜凝是师承琴圣之徒不假,可姜央却是货真价实、琴圣的关门弟子。按辈分,姜凝还得尊称人家一声“师叔”呢! 遥想当年一曲仙音,叫多少人魂牵梦萦,还引得huáng莺出谷,绕梁长鸣,欲与她一争高下。 横竖都要听曲儿,为何不听个更好的? 很快便有人附和:“久闻姜大姑娘琴技超绝,今日能沾太皇太后的光听一回,当是三生有幸。” “都是自家姐妹,想来姜二姑娘也不会有异议。”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越发松快。更有甚者,还当着姜凝的面,优雅地抚起了掌。 姜凝脖子都气粗一圈。 当初背信弃义的明明是姜央,怎的现在一个两个都向着她说话,连太皇太后都这样。被围着戳脊梁骨的反倒成了自己,凭什么? 她是求而不得,那厢姜央得了,还如坠梦中,惊得不轻。 说句难听的,她今天就是覥着脸上门找靠山的。希望有多渺茫,她心里有数。原本都已经做好被一顿奚落、轰出门去的准备,熟料现在竟然…… 大约是这段时间失去了太多,以至于幸福突然降临,姜央都不敢相信,忐忑地望向上首。裙绦在手里攥了又攥,叫冷汗泅湿一片。 太皇太后似看穿她的想法,倒是半点不介意她的怀疑,还莞尔朝她点了下头。笑容沉在早chūn微醺的光景里,似镀上一圈回忆的金边,虚虚实实,给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姜央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就像拨云见日,一道光径直照进她心坎里,不自觉间,眼眶已泛起cháo热。 原以为这辈子,自己注定要孤军奋战到底。 可最艰难的那三年,云岫没走,陪她守着空dàngdàng的铜雀台,熬过一个又一个胆战心惊的夜,无怨无悔;性命攸关之际,太皇太后来了,不计较她之前的背叛,还帮她出头。 她不是铜墙铁壁,一路走来,也会有支撑不住的时候,也曾借酒浇愁,埋怨老天爷,为何对别人那么心慈手软,却独独亏待她。 可命运抛给她一个接一个磨难,最后到底是给她留了一片小小的暖。 至少这一刻,她是真的已经释怀不少。 落在身上的阳光,也终于有了真实的温度。 她起身正打算谢恩,太皇太后又转向身侧,“陛下意下如何?” 姜央呼吸一滞,才刚落定的心,又“咚咚”撞跳开,比刚才还剧烈,直奔嗓子眼儿。 第6章 、暗箭 愿意为他抚琴吗? 自然是愿意的。 可她抚琴,他会愿意听吗? 倘若是以前,姜央根本不会去想这个问题。他不可能不愿意,照他那急性子,甚至不用等自己去取琴,他就已经抱着琴找上门来。 然而现在,她是真没这个自信。 -“让姑娘挪去掖庭,是陛下的口谕,咱家也没办法。” 好不容易抛出脑海的声音,又毫无征兆地响在耳畔,姜央咬着唇,心中无端生出一股躁,低头盯着自己绣鞋尖的一对南珠,指尖不安地绕着裙绦。 早chūn温软的阳光涌进来,梅枝剐蹭着窗格“吱吱”轻摇,风是香的。 她置身其中,面色还带着风寒未除尽的苍白,襦裙随风鼓起,倒越发显得她纤细伶仃,我见犹怜。 卫烬眯起眼,视线一寸寸在她身上碾过,从紧抿的唇角,到微蹙的眉心,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越看,嘴角的笑意越冷。 她无疑是柔软的、纤弱的,像开在悬崖边上的花,让人情不自禁想将她移栽到自己心尖上,小心翼翼地哄着、疼着,把世间所有美好都捧到她面前,看那张明媚的小脸,只为他绽出令人怦然心动的笑。 这些年,他提过枪,上过战场,亲身领教过刀光剑影和亲人反目的残忍。 可若不是她,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世间最伤人的不是明枪暗箭,而是她的一滴泪。 还记得三年前,他满怀欣喜地去为她庆贺生辰。想象她眉眼弯弯望着自己的模样,便是风雪满袖,他也不觉冷。 可偏就是她的一句话,叫他彻底从身寒到了心。 他承认,当时他的确生气了。 气到想冲进东宫,把那帮混蛋都碎尸万段;气到囚着她,无节制地索取她唇间的chūn色,或啃或啮,想叫她也尝尝这种撕心裂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