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把白鹿吓了一大跳。

    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这是身体对恐惧本能的反射。

    惊蛰自然觉察到了他的反应。她身子没动，站在原处问了一句：“你……害怕我？”

    说完她就后悔了。此时此刻，似乎最不应该进行的，就是这样的对话。

    无数思绪快速在白鹿脑海中闪过。他考虑了一会，恐惧的感觉便消退了——退一万步说，即便惊蛰不是人，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利。如果要害他，她有一万次机会。可她非但没有下手，还给予了她最宝贵最美好的东西……他又怎么能这样去误会她。

    白鹿摇摇头道：“没有。”

    他轻咳一声，试图化解这份尴尬。“如何，咱们是继续往下走吗？”

    惊蛰点头道：“恩，下去看看吧。”

    这一次非常顺利，走了一会，二人便脚踏实地的踩到了地下二层的地面上。惊蛰燃起来的这根蜡烛，附着了神龙之力，无形中驱散了障眼之法。

    下面的空气变得冰冷。三月时节的天，却好像隆冬腊月时节，寒气逼人，分外刺骨。

    二人衣着都有些单薄，难免瑟缩发抖。

    此处的臭气已经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源头应该在附近无误了。

    白鹿嗓子眼稍浅，猛地吸上两口，便欲要作呕。

    惊蛰忙道：“尽量别用鼻子吸气了，用嘴巴呼气会好很多。”

    底层只有五间牢房，四间牢房稍小，最大的是走廊尽头得那一间。

    白鹿看着那间牢房，忽然道：“这应该就是大名鼎鼎得水蕨牢了。”

    惊蛰不解：“区区一间牢房，怎地还有名气了。”

    白鹿便解释说：“自打这间牢房落成之后，只关押过一个人。那人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喝得酩酊大醉后，将自己的一家老小，全都用斧头劈死了。这还不要紧，劈了之后，他把妻儿和老母亲的皮剥了下来， 晾晒在院中。而后又架起大锅一口，将尸身丢进去煮。”

    “煮完了他便食用……衙役前去拘拿他的时

    候，入院就看见一张张人皮随风飘摇。那人则把自己的肚子撑得甚圆，几乎要爆开那般……”

    惊蛰捂住嘴巴：“还有如此凶残暴戾的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怎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白鹿亦是摇头表示不解：“衙役去问邻居，邻居说平日里他们家庭和睦、夫妻恩爱，根本没什么矛盾。此事成了悦城历史上的一桩悬案。”

    惊蛰心说，作为与平日反差那么大，肯定就是妖鬼为之了。只是，大多妖鬼与人无害，想必是遇到了极为凶邪的妖鬼。

    可问题来了，一般那种妖鬼会畏惧人多的地方，不可能出没于市井，会藏匿在深山老林中，找寻机会去害人。如此明目张胆的作恶之法，她还是头一次听说。更何况，妖鬼行恶通常是有目的的，比如找个倒霉的人做替死鬼啦，或者占用别人的身子享他人之阳寿；或者吸食凡人精元增添自身的修为。

    而传说中的这个，只是用男人的身体去烹煮吞食其妻儿老母……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可言。那么上他身的妖鬼，想要的是什么呢。

    “官府就没有审问他吗？”

    “当然是审问了。根据传说和典籍记载，那人清醒后供认不讳，说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与他人无关。罪状签字画押了便坐实了，就只能把他收监待斩。谁知道，他在牢中闲得没事就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墙上涂涂写写。写得东西类似于鬼画符，没人能看得懂。”

    “他对狱卒的劝说和辱骂充耳不闻，每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是用血写字。”

    “本来官府打算将此人留到秋后问斩得，并悬挂其头颅至菜市口以警示天下。然而此人第三天就死了。死的时候甚惨，身上皮肉凹陷，一滴血都没了。所有的血，都被他用作颜料写到墙上了。”

    惊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就跟亲眼见过一样。”

    白鹿便道：“因为此事太有名了。算是悦城的一个传说。不止悦城，整个云舟提到水蕨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想我久居京城

    都是晓得的……”

    提到京城两个字，白鹿突然闭上了嘴巴。他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话锋一转，道：“云舟有些父母吓唬小孩都用这事儿呢。坊间水蕨牢的版本甚多，我说的这个应该是最中庸的版本了。”

    惊蛰留意到了“京城”二字，她很聪明，看出了白鹿脸上的不自在，便装作没听到。不过她心里却是有了点想法——原来这白鹿公子，并不是悦城人。那么他到悦城来又蹲墙头又有耳目的……是要做什么。

    “后来啊，官府自然不能留着墙上的血书。就找人清理。奇怪的是，不论狱卒们用什么办法将血渍洗掉，第二天字还是会重新浮现在墙壁上。”

    “无奈之下，当时的知府就下令把水蕨牢的墙壁刷了。粉刷一新之后，才是将血渍掩盖住。”白鹿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事情发生在四十多年前。若我没记错应该有四十七八年了吧。在此事过后悦城知府也曾打算用来关押其他的重犯，但那些犯人哪怕是命不久矣都不愿意呆在水蕨牢，要死要活都要换到其他牢房。”

    “悦城再也没有一个犯人犯下过如此重罪。所以水蕨牢就一直空到了现在。”

    惊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问道：“我老早就想问了，为何你称此处为水蕨牢。在整个故事里，都没出现水蕨啊，起个名字都如此草率的吗？”

    白鹿一拍手说：“有水蕨。当时衙役去他们家抓人的时候，不是看见他撑得不行躺在地上吗？除却那口大锅和人肉之外，他们家院子的地上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水蕨。”

    “故而将这间牢房称为水蕨牢。”

    惊蛰突然觉得脑袋轰然一下，一种难以言明的不安情绪涌上了心头。数千年前，神龙潭被用作祭祀点，潭水尽数消失。她前去探查的时候，除了那种隐隐的臭气便看到潭底尽是水蕨。

    水蕨本来就遇水而生，在神龙潭出现并不奇怪。可今日听到白鹿说得这个故事，她前后一联想便觉得好似有什么隐秘的线索是关联在一起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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