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有流觞曲水之说,百姓们则有水波逐灯之行。有闲钱的人家都会在河边的柳树枝上悬挂上一个个制作精巧的花灯,而大多人则是捧着廉价莲花灯点了烛芯,轻手搁在河面上,祈祷祖宗保佑后代平平安安。 这一路走来,处处都是摇曳的烛火,迷离了过路人的眼,也让凉夜变得有些醉醺醺的朦胧。男人在路上买了两盏河灯,都是用红纸糊成的,削得纤薄的竹片弯出了莲花状,不点火,看起来也是讨喜精致。 不过,这两个河灯虽是在一个地方买,却是两个人出的钱。男人还偏要说好了,他出钱的那个给影十三,而影十三买的那个则交给他来放。为了区别两个河灯不同,男人还特意找一边摆字谜的借了笔墨,用他那一手颇负盛名的狂草在两盏河灯上分别写上了两人的名字。 一个写了主人,一个写了十三。 一开始影十三还会小小抗议一下“属下不可僭越”,到最后名字都被写了,影十三只好摆出一脸木然的表情,拿着一个河灯再度被牵着手走到了河边。 河边人很多,波光粼粼的河水泛出温暖的颜色,连那圆润的玉盘都羞煞了脸,躲藏在烛火的倒印中偶尔才显露一角。 男人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手,拉着影十三走到一处人少的河岸边,竟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一撩衣摆蹲下去,将刚刚从影十三那里摸过来的火石一擦,点了烛芯,顺手将河灯推了一把。 影十三在主人蹲下去时就立刻跟着跪下去了,见男人点了灯,他拿着自己那个写着主人的河灯在一边直发愁。 虽说大约不会有人闲得慌,一个个去看河灯上有什么,但是心虚的人做什么都虚,他先是和自家主人交换了对梳,又买了河灯,这般亲密,不教人心乱,那真是说假的。 然而…… 假若真是那样,又能如何呢? 他是高贵的三王爷,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影卫,还是一个随时随地可以牺牲的死士。就算是那个人,不也不得不屈服于世道伦理吗? “愣什么,快,把我的河灯----不对,快把你的河灯也放了。” 听到王爷的召唤,影十三不敢再有犹豫,接过火石利落地点燃了烛芯,将河灯放在了水面上。 正要顺手将河灯推一把,身边的人忽然又开口了,“许愿了么?” 影十三被问得一愣,随即回答:“属下不曾。” “快许愿!没听刚刚卖灯的人说一定要许愿吗!” 他可以拒绝吗? 影十三发现今日他已经无奈太多次了,且还都是这赵家兄妹干的好事。 “属下遵命。” 懒得再思索什么理由来拒绝,他应了声,转而看着河灯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 一愿他的师父能够平安一生,二愿赵家祖先能保佑后代,三愿神灵能保佑赵国百姓免遭天灾之苦…… 至于他自己? 影十三慢慢地弯了弯嘴角,他自己有什么资格去乞求庇佑?他已是戴罪之身,如今能苟且偷生本是天大之福,又何来福分去打扰神灵? 忽地手上一暖,影十三猛地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家王爷又把手盖在他手上,还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正经八百地说:“刚刚本王忘了许愿,借你河灯一用。” “属下惶恐!”影十三这回反应得极为迅速,“属下不敢僭越!” 男人眯了眯眼,阴恻恻地开口:“十三这是嫌弃本王了?” “属下不敢。” “那不就得了,唔?你许完了?本王也许完了,来,放了吧。” 影十三瞬间在心里狠扎了几下三王爷的小草人,面无表情地和主人一起将河灯推远了。 夏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走了漂浮在空中的悲愁,也吹凉了人们心中的热血,吹得河灯起起伏伏烛火摇摆不定。身边的人没动静,影十三也就怔怔地看着自己那盏河灯,任由思绪放开,在纷乱的记忆里寻找着一片净土。 在他尚且年幼不知事时,其实也是曾与自己的师傅一同放过河灯的。只是那时候他许的愿还是吃饱饭活下去,还在为了一点风吹草动而害怕,还在和他的师父一起流浪天涯。虽然很累,却比如今这般伤风败俗好得多。 也不知道他师父发现他们的关系,会不会一刀砍了他这个逆徒,或者砍了隔壁那个风流的王爷。 影十三盯着河灯盯得眼直发晕,眨了眨眼转头看了一下身旁,却猛地发现----他们家王爷,失踪了。 哪位英雄好汉来告诉他,他们王爷跑哪儿玩去了?! 影十三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心中发怵,硬逼着自己静心下来想要找到同伴的存在,然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那些不懂武功的平民百姓,或是几个公子哥带出来的侍卫,他所熟悉的那些气息,一个都不在了。 情急之下胸中气血翻腾,影十三闷哼一声按住了胸口,他方才的伤是强行压制住的,这会儿急火攻心,胸口绞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有任何耽搁,他必须快些找到消失的王爷,他知道有两个影卫跟在王爷身边,但他现在却一个人都找不到。 他不能让三王爷有任何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到明天更一万!!! 由于三次元忽然变得很忙起来所以这次更完后可能会暂停更新了…… orz对不起!!! 但是我会存稿的!只是不会上来发……嗯不过可能够一万就过来发吧…… ☆、庙会烟花 影十三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走着,他的面容已经是惨白至极,被他撞到的过路人骂骂咧咧地看向他,总会被那几乎媲美恶鬼的肤色吓得连忙躲开。 周围人太多太多,多得令他原本就不通畅的呼吸更加地凝滞,欢声笑语全都变成了尖锐的利箭刺入他的耳里,耳朵一鼓一鼓疼得脑袋无法清醒思考,他努力睁大眼,竟看到了银白色的光芒掠过,而紧接着地却是飞溅而出的鲜血,一大片压过来,瞬间蒙蔽了他的双眼,遮挡了他前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