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崇反问:“嗓子怎么哑了?” 景允一听,眉头紧皱:“跑得。你比我还哑,抽烟太凶了吧。” “没办法,提神啊。” 康崇咳嗽着笑,笑得很倦,又暧昧得好看。 他说:“拜托你啦。” 景允进到他家,随地趁了双合脚的拖鞋穿,把长裤的裤管往上挽了两折,晾出脚踝和半截小腿,抖了抖微微汗s-hi的衣衫,说:“需要我做什么,赶紧交代完赶紧睡,我看你快死了。” “一星期没见了,见面儿就咒我啊……” 接下来不由康崇再说,他被景允推着后背往卧室撵,像摔一袋大米似的摔到床上,两只脚跷上去,一沾上床眼皮都要粘连起来,留着最后一口气交代后事: “我四点的飞机,还能再睡一个钟头,你一点多叫我。闹钟已经不管用了,我试过,只能人工,你叫不醒可以揍我。 “行李来不及收拾了,你帮我随便打包几样,就去一天一夜,明天晚上回来。 “我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好饿……谢谢。” 他喃喃到后面完全是梦呓,前后没有半点逻辑关联的只言片语拧在一块儿,没说得完就不省人事,堪比深度昏迷。上周他提过一嘴,这周很忙,会连轴转,昨天前天都是通宵,紧接着今天就得出差,更惨的是,他父母这几天外出旅游,用实际行动贯彻和发扬“老年人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只为儿女活”的先进精神理念,家中无人支应,冷锅冷灶,康崇像个留守儿童,远近无援、濒临猝死之际,想起还有景允这么一号靠谱的人。 “不客气。” 他用口型说完,帮对方盖上薄被,俯身捡起地上一只黑色的小号手提箱,空的,飘轻,平摊开来,扭头去康崇的衣柜里挑衣服,长袖长裤各拣一件,想了想,掏出手机查了查目的地今明两天的天气预报,又取了件短袖叠进去。 衣柜出人意料的整齐,分门别类,连领带内裤袜子这样的小物件都井然有序,码在衣架下方抽屉的独立格子里,每一样都在提醒景允:床上沉睡的那个男人,早已不是当年缺心少肺、不修边幅的臭小子了。 雨伞,眼镜,纸巾,电脑,护肤品,剃须刀,创可贴,充电器,他把这些统一塞进箱子带拉链的一侧,有层隔挡,和衣物区分开,先不封箱,等康崇睡醒了检查一遍。他把钱包护照身份证也收归好,放上去。 又看了眼钟表,他无声地走出卧室,环顾这个像自己家一样熟悉和亲切的客厅,前几年翻修过一遍,换了软装,设计简洁,干练,以实用为主,少有赘余饰物。康崇的母亲是个园艺师,所以家里养了很多品种的花,景允身旁就有一盆,他叫不出名字,也闻不见花香,但见花盆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隔一天浇一次水,敢忘记我杀了你。 他对着空调吹了一会儿,等后颈上的汗风干,走去厨房,在橱柜里找到一包宝贵的泡面,购物袋里的一颗落单的番茄,一小把菠菜,冰箱里的一块午餐肉,全拿出来,在水池边洗干净手,做饭。 把水烧滚,放入切成小块的番茄,熬五分钟,加一勺香菇酱,一勺蚝油,煮一分钟,收汁,作为汤底,接着就是普通的煮泡面流程,放佐料包,酱包,随后是面饼、菠菜和切片午餐肉,煮两分钟。 临出锅前最后一步----他定的闹钟就快响了----磕一个j-i蛋进去,铺在煮得晶莹发亮、弹x_ing十足的面条上,将红色的汤汁完全煮沸,泡沫黏稠,没过逐渐凝固的蛋液,关火。厨房里已饭香满盈。可他一点都不饿。 他把小n_ai锅端到餐桌上,摆好碗筷,甩着烫红的手,去卧室叫康崇。 推开门,康崇仍维持着入睡前的姿势,分毫未动。 他实在是太累了。 景允想用至今所知最温柔的动作唤醒他,却感到无从下手,好像怎么都太粗鲁,太不珍重。 他只好弯曲手指,用温凉的、细滑的外侧,蹭了蹭康崇泛青的眼窝,轻声道:“起床了。” 康崇睁开眼,眼仁黑而浊,缠着两道血丝,迷蒙地望着他。 他再想说什么,手被人反握住,一扯一抱,天旋地转,倒在了床上。 康崇似醒非醒,抵着他的额头鼻尖,犹在梦中,呼吸依然绵长,温暖如海潮。他的手搂着景允的腰,景允的手贴着他的胸膛,像防御,像抵挡。那处规律地搏动,却又失控得发烫。 景允说:“该起床了。” 康崇说:“我知道。” 记忆中曾有过不止一次的拥抱,是从哪次开始生出渴念,变了味道,再去回想已是徒劳。 “你这样会迟到。” “我知道。” 隔着名为“友情”的藩篱,为了傍近彼此,愿做“君子之交”,友谊地久天长。 拖鞋擅自脱离了脚,响亮的砸在地板上,景允胸腔颤抖,竭尽全力才能守住理智,手上的力气却在流失:“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康崇扣紧了手。 “我知道。” 第18章 景允的手放在康崇心口,正好是起搏的位置,他刚睡醒,体温偏高,景允朝那儿按了按,说,你心跳过速了,熬夜的后遗症。 嗯,很难受。康崇问,表情些许无助。有办法缓解吗? 你深呼吸,尽可能深。对。然后,慢慢地呼出来。循环三次。 …… 感觉怎样? 好像有效。 那就行。不过也只能起到暂时x_ing的调节作用,治标不治本,可以的话还是不要熬夜,太伤身了。出差回来就能休假了吧。 但愿。 等等。你心跳怎么还这么快? 第二个闹钟在五分钟后响起,这次景允没能及时按掉它。两人相互拥抱,如同在一艘搁浅的船上,没法回到陆地,也游不进海洋,唯有抱紧对方,才不至于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