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问他:“宝贝,你把那天跟我说的事情再跟钟权说一遍,你告诉他,你愿不愿意跟他和离?” 苏宝贝一愣,万万没想到做出选择的时刻来得这么快。他看到钟权满是信心期待的目光,心里异常难受,便将视线转到另一边,半响才艰难道:“我愿意跟他和离。” 钟权的眼神瞬间变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苏宝贝,脸色苍白:“你说什么?” 苏宝贝想到那夜钟权跟他许下不离不弃的诺言,目光就慢慢坚定起来,他抬头强迫自己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重复道:“钟权,我要跟你和离。” 男人脸上表情倏忽变化,从不可置信到伤心背叛,最后慢慢地,凝固成弃犬般的神情。 他不由大吼道:“苏宝贝,你究竟是怎么了?” 苏宝贝手指悄然颤抖,他听见自己恍惚地说:“我就是厌倦了被你管着的生活了。” “那晚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钟权抓住他的手,满心怒火,“你究竟有什么难处?是被人逼迫了,还是因为那个孩子?你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么?” 苏宝贝颤抖着:“对不起,我后悔了……哪里有什么难处啊,也没人逼我,我……自愿的。你说得没错,我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出生,我不想他将来分不清到底谁是他父亲。” 钟权哑然失声。 苏老太太终于发自真心地笑了。 她又变成了昔日那个矜持高贵的贵妇人,柔声道:“钟权,你听到没有,宝贝已经对你厌倦了,你何必做出这种怨妇的情态大吵大闹?你无子善妒,宝贝本应该休了你,但他重感情,愿意与你和离,你该感恩才是。” 这一字一句,温柔体贴,戳在他心口,俱是对他刚刚天真博弈的嘲讽。 钟权双拳紧握,面无表情道:“很好,那便把和离书写了罢,签字画押,今天我就搬出去。” 苏宝贝失口道:“这么快?” 他瞧见钟权嘲讽的目光:“我跟令祖母早就已经说好,苏宝贝,把纸笔拿上来,就在这房里把事办完。” 苏宝贝精神恍惚,老太太却已经等不及了,叫自己随侍小厮拿了纸笔过来。苏宝贝抓着笔,抖得不成样子,墨水都落了好几滴氲开在宣纸上,钟权在一旁看着他,满目怒火,便抢过笔来,自己潦草写到----“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为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即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解冤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1] 拟草协书,签字画押,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完成了。 最后轮到钟权画押,他正要在那张薄纸上按下手印,苏老爷终于赶了回来,他大步迈进来,急忙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小夫妻俩哪有隔夜的仇,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快给我放下!” 钟权冷冷一笑,再无留恋,迅速在纸上画了押。 苏邝停在原地:…… 苏老太太微笑道:“你来了,正好做个见证。” 苏邝真的怒了:“娘,你懂什么!” 苏老太太拄着拐杖捶地:“我怎么就不懂了,你儿子跟男人和离,你还要拦着,你是要气死为娘吗?” 钟权以为自己这前岳丈是在担心茶行事宜,便转身跟他抱拳道:“苏老爷不必担心,虽然已经失去了跟贵府继续合作的动力,但茶行一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恐怕接下来几天在下还要继续来府上叨扰,见谅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苏邝看着钟权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气得在地上狠狠剁了一脚,恨声道:“唉,这个家迟早被你们给败光!” 苏老太太:“一个茶商有什么好摆谱的,邝儿,那茶行不要就不要了罢,我们苏家还缺得这点银钱不成!” 苏邝唉声叹气:“我的亲娘诶!和离就和离,就不能再晚点,怎么就在这种时候!” 可不就得趁现在和离么…… 苏宝贝出神地注视着那张和离书,耳边不断传来他爹跟他奶奶两人失态的争吵声。他径自一笑,事情终于尘埃落地,此刻心里一松,竟然生出几分空空落落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敦煌山洞出土的唐人放妻书,据猜测是当时作为范本的离婚协议。分手人士常用的“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就是来源于此。 ps:此文he!不用怀疑! 下卷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章 一夕之间,妹妹逝世,儿子和离,一桩桩一件件把苏老爷压得骤然老了好几岁。而苏老太太却喜不自禁,她认为把害死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给赶了出去,苏家必将子孙绵延,富贵下去。 她当夜特地办了家宴,把众人都叫到一块吃喝,老太太爱屋及乌,连翘姨娘也在席上谋得了一席之位,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众人恍惚又回到了当年全家伺候兰姨娘的时候。 苏宝贝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要推辞离席。 这顿饭本来是要替他庆祝和离,他却无故离开,众人面面相觑,苏老爷狠狠摔了筷子:“现在不高兴了,当初还闹什么和离!你们继续吃饭,我去瞧瞧这逆子。” 他追上苏宝贝,一巴掌扇了过去:“孽子,你这是喜欢上那男人了?” 苏宝贝闷不吭声挨了这一巴掌,十足十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苏邝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他跟你和离了,就跟苏家再无关系,以后苏家水深火热,也拖累不到他半点,是也不是?” 他不由失望道:“你如此感情用事,可曾想过苏家将来会怎样?我已经向殿下举荐钟权,现在你们闹和离,我又从哪里再找个人去给殿下!个人感情跟家族利益,你竟然分不清孰轻孰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