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京都显得格外的冷,十月间,街上已显得十分寂寥,秦府车辇一路驶过,秦夙看着面无表情的青琳,深深地叹息一声,而后道:“何必如此执拗呢?” 青琳没有回话,她看着窗外,眼中却容纳不下任何景致,这几日,她都陷在深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那些好的回忆,不好的回忆,此时都显得弥足珍贵。 车辇一路走到城门口,她扶着秦夙的手臂,慢慢的走下车来,城门口聚集着很多人,全部都看向一个方向,她顺着那个方向看上去,蓦然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 眼泪再也掩盖不了,流了下来,她的泪水滂沱,一旁的人都在看这个美丽却哭得忘性的女子,只是不解的看着她,她望着那个方向,是京都恢弘的城墙,城门上空,挂着男人的头颅,他的面色苍白,嘴角却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那样的笑,就和那日在那满院桃花中,他倒在她怀中那最后一刻,虽生死永别,但他面对她时,却永远都是这样温婉的笑意。 一旁传来百姓的议论声:“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看到叛贼的头颅会哭得这样伤心呢?难道她很同情这个叛国的前太子吗?” 一旁又传来叹息声:“看她的衣着,恐怕也是富贵人家吧,定是从前和太子有什么纠葛吧,哎,可惜了,太子本来如此英明的一个人,却怎么走上了通敌叛国的路呢?” 一边急忙传来制止声:“可别说啦,王家的事情,哪里轮到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管,如果被大皇子殿下听到啊,你我全家的头都不够砍的!” 之后的声音,都不再能够入得她的耳畔,人生死亦已,没有想到雒言,竟这般狠毒,连自己的亲弟弟死了还不放过,她走上前,盯住雒丹的脸,那杂乱的头发下的脸已然扭曲,在她看来,却依旧是温婉如初的样子,不曾改变,他对她笑得每一刻,她都记得。 耳旁的纷扰声已然 变得不甚清晰,忽而有人惊叹道:“下雪了。”路人这才发现,在十月的京都里,已然飘起了渺渺大雪,似在祭奠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似在纪念这场岁月荏苒中迷失的那一段情。 青琳望着他含笑的嘴角,嘴边也渐渐扬起一个弧度,就着这漫天大雪,她细细哼唱那日为他弹奏的《鹧鸪天》,只是赋了新词: 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一春鱼鸟无消息,千里关山劳梦魂。 无一语,对芳尊。安排肠断到黄昏。甫能炙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 日光照在她年轻的面孔,她仰起头,和着满脸泪花,冲那男子最后深情地告别:雒丹,再见!” 十月正是北风吹过,宁静的日子,然而这一年的十月,京都却并不宁静,大皇子雒言率精兵前去讨伐雒丹,雒丹被刺杀,太子军群龙无首,在副将葛余的带领下仍旧同皇家禁军拼杀了三天三夜,最终全军覆没,大皇子得到太子尸体,将太子头颅砍下,挂在 京都城门上以示众七日,这七日,京都内一片寂寥,陷入明君亡故的死寂中。 然而,就在大皇子稳坐王位之时,君上却醒了,沉睡了几月,就在太医都认为无力回天之时,君上却醒了,陡然的变故令众人都措手不及,君上醒后,听到大皇子弑弟的消息,震怒非常,将大皇子雒言贬至极北之漠寒之地流放终身,同时**于十五皇子雒琦,就这样,长达一年之久的宫廷之争落下了帷幕,各国无不唏嘘叹息,史官也在这跌宕的一年中写下了意义重要的一笔,颠沛流离的**,在风雨欲来之势中迎来了新王,又该走向如何颠沛流离的岁月?还是民富国强的安乐时期? 城北秦府中,十月的花架在院中鳞次栉比,像一座古老恬静的庄园,在万花锦簇中,有一处木椅,月白的油纸伞下,有一名倾国倾城的女子正慵懒的躺在木椅上,正在专注的绣一幅***河图。 她绣得极其认真,眸中再也容不得其他,一阵风吹过,婉儿关切地问:“夫人,回屋吧,起风了,况且天越来越凉,你穿的这样薄,若将军回来看到,必然会担心的。” 青琳抬起头来,看了看为她撑伞的女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的脸上画了细细的妆容,漂亮的眉目显得更加秀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上了描妆,每日都要买很多漂亮的胭脂,她将自己的宝剑,小匕首都锁了起来,每日不是看看书,便是做做刺绣,每一个人来看她,她都婉笑以待,似忘了前些日子的大起大落,她的记忆,仿佛真的似乎随那一日的大雪纷飞,那一曲寂寥的鹧鸪天一同消失了。 正欲起身,身后传来温婉的关切声:“天越来越凉了,这么穿的这样单薄便出来了。”说着,他扶起青琳,就要向沐芷院走去。 青琳也不抗拒,只顺着他的步伐一同走去,边走边问:“今天如何?新帝登基,朝廷中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秦夙听后,顿了顿,便笑着说:“也不会,新帝登基后的事情全都交给那些子平时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文官去做了,平时他们清闲,现在可够他们忙的了。”男人眼中皆是温婉笑意,丝毫没有武将传来的戾气重重,在日光韶华中让人挪不开眼。 微微低头,见青琳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秦夙便笑道:“怎么?爱上我了?” 女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头顶上方传来轻轻的笑声,然而是男子悠然的声音:“今日下朝之时,君上要我告诉你,要你明天一早便进宫前去面圣。” 青琳愣了一愣,便迟疑道:“君上见我做什么……我同他只有一面之缘……”本已舒展的眉头却又紧紧皱起,本以为自己已然可以逃避宫闱情仇,不再成为君王将相博弈间的一颗棋子,然而雒琦这是,要拉着自己越陷越深么? 看着女子皱紧的眉头,秦夙不禁轻笑,安慰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也许君上只是想同你叙叙旧而已,朝廷易主,许多老臣都已卸甲归天,朝中多为 新面孔,想必后宫也必然经历了一番动荡,青琳,其实在那个最高的位子上的,才是最寂寞的人。” 青琳点点头,这她不是不懂,只要稍踩上高一点的位置,便会少一分昔日好友的信任,走得越高,身边之人只是越少罢了,人事无常,便是如此了。 于是第二日,青琳早早地便梳妆打扮,她穿上朝廷命妇规定制式的服装,中规中矩,既不失了分寸,也将自己同皇家亲眷隔离开来。 车子一路吱吱呀呀的驶向皇宫,这里的景致依旧是这样,只是红墙绿瓦间多了一分寂寥,她掀开帘子,只觉得皇宫的天空愈发灰蒙蒙,像被遮盖住了细细的绒布,一路走来,一路死寂,宫女太监经过她的车辇,皆低头跪下,不敢多语,时空中只剩车轮碾压在石子路上颠簸的声音,她皱了皱眉头,这里,也太孤单了吧。 走了很久很久,车子才在一处宫门停下,接下来的路要自己走过去,经太监禀报,君上下朝后,便在玄机阁等待她了,好在这里离玄机阁并不远,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了玄机阁门口,这里守卫森森,门口把守的太监见是青琳,便细着嗓子,向里边喊道:“忠义夫人沐青琳觐见陛下——听到后,她也连忙跪了下来,将身子伏得低低的。 良久之后,她的眼前出现一双金色鎏纹龙饰的锦靴,她顺着那靴子看上去,正正对上雒琦含笑的眉眼,只愣了一瞬,她便急忙将身子伏得更低,高声道:“臣妇沐氏青琳觐见陛下,陛下万安。” 雒琦只端详她片刻,却不叫她起来,只调笑道:“听哥哥平日里对你的形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如今看你这等乖巧的样子,倒是难得。” 她知晓眼前之人口中的哥哥是谁,只是回忆被拉扯,心中隐藏最深的痛被翻了出来,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却听到头顶传来清丽的声音:“起来吧,随朕进来。” 她缓缓站起身来,却见那个孤寂的声音已然走了好远。于是她不解的皱了皱眉,随雒琦进了玄机阁,待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这里已然被重装了一遍,已然不是恢弘威严的议事之地,只单单被雒琦改设为书房,另一方是一排又一排的花架,各色花式均有,却只有白青两种颜色,这样一装点,这里便立刻变得雅致起来。 青琳不禁感叹:“真是巧夺天工,又自知失言,连忙低下了头,面前的人再也不是昔日的那个顽劣成性的皇子,而是能定人生死,一言成一座山的一国之君。 雒丹见她如此,却轻笑起来:“不必如此拘谨。”而后又转过身,望着那一排排的白色花朵发呆,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同花朵说话:“当皇帝有什么好,如今见个朋友,却要经过这般多繁复的礼节,你瞧,你只是同我调笑一声,我却可治你不敬之罪。” 青琳陷入了沉默,她自然知道,在那个位子权利有多大,寂寞便有多大,这皇宫四四方方,成了一个无形的囚笼,将他束缚在这里,不再是从前那个遨游天地间的逍遥皇子。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