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十三尴尬地咳了一声,微笑道,“九九?” 两人已经不是从前的搭档了,竟还都保留着彼此信任的习惯。 影九九眼神微冷,厌恶地退开两步,紧了紧腕上镶钢刺的护手,两个黑衣人反握匕首朝着影九九扑过去,影九九微微俯身后退,身子猛地冲出,一拳骤然打在迎面那人腹上,那人痛吼一声被一股冲力顶了出去,后脊重重撞上冰冷墙壁再摔到地上,口中喷出一股血沫。 九九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人护着了。 影十三嘴角微勾,心里还是为那一瞬的厌恶眼神刺痛,掩下眼底的失落,“九九,把手铐解开。” “想趁乱逃走?三哥,你还是省省吧。”影九九踏着窗棂反身一跃,一黑衣人当即被踢断了脖颈,不声不响,利落,干脆,一击必杀,都是影卫的招式。 影十三仍旧笑着,手中无利器,又刚受过大刑,拿腕上坚硬的铁拷抵抗起五六个黑衣人的围攻却丝毫不退却,游刃有余,只有偶尔低沉的喘息和苍白的脸色能看出来他在强撑着精神。 “几位何不报个名,让在下死也死个明白不是?”影十三眉眼弯着,以一敌六混战之中脚步仍不见一丝混乱,若是气力还足,哪至于应付几个小杀手也要缠斗许久。 这些黑衣杀手身手不凡,虽然刻意隐藏了招式,却也能看出,这功夫出自孔雀山庄。不知道是哪位公子起了杀心,要把九公子在庄外悄悄除掉,亦或是试探九公子实力,探探虚实,能直接杀了最好。 却不料有两人突然发难,越过影十三从衣袖里甩出两枚暗箭,直取影九九咽喉和后心,影九九正被七八个黑衣人纠缠住脱不开身,影十三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拦那两枚暗箭,指尖触到暗箭之时,腹上骤然一凉,匕首的刃嵌进腹中血肉,一口腥甜血气冲上喉头。 尽管如此,影十三也没多看自己伤处一眼,用力一回身,肌肉绞紧,那半指来厚的刀刃直接断进了腹中,影十三飞身追去,把直取九九- xing -命的两枚袖箭死死攥进了手心,随手一抛,两枚袖箭分毫不差地打在冲来的两人眉心正中。 随即浑身脱力,影十三被一个黑衣人一掌推出,重重撞在刑架上,骨头碎裂似的发出铿铿响声,浑身疲惫不堪,怎么也站不起来。 之前的毒药仿佛还在骨髓中爬动,只要提气便经脉逆流,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影九九还未注意到这边情形,只听一声巨响,就见三哥倒在刑架下,腹上一处刀伤汩汩涌着鲜血。 影九九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瞪着通红的眼睛,扑到影十三身边,拿自己身子死死护着影十三,周围黑衣杀手都感受到了影九九身上突然散出的一股拼命的气势,周遭暗藏的百刃谷侍卫接连冲进内室,黑衣杀手们互相对视一眼,飞快从破碎木窗跳出去撤了,百刃谷侍卫遵命追去。 影九九疯了一般扯下自己衣摆给影十三绑伤口止血,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撕了几次才撕下一条,手臂环过影十三的身子,把汩汩渗血的刀口两侧勒住。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你不是很能打吗……我不会放过你……”影九九一双凤眼通红。 影十三意识还有丝清明,断断续续喑哑道,“九九……看在我们从前情义,直接杀了我,别再折磨我了……” 第3章 我本无情(三) “啊----!”影九九嘶哑地叫了一声,什么也听不进去,双手染得鲜红,一双凤目布满血丝,跌跌撞撞地爬到门口,端起那碗止血止痛的温凉药汤,掰开影十三的嘴,强硬地灌了进去。 灌得影十三药汤鲜血一起吐,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影九九扔下影十三,- yin -狠道,“你想让我愧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影十三无力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半睁着一双眼,看着模糊的身影摔门而去,房间里骤然静得骇人,仅剩的一颗心被一点一点凉透,撕碎,被那一声摔门的巨响彻底碾成了飞灰。 比起当年,这才叫绝交吧。 影十三眼中的希冀缓缓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古井无波的死寂。 很快,雕花门被匆忙推开,一脸憔悴焦急的影九九猛然推门闯进来,身边带了一个拎着药箱的老郎中。 刑房里已经空了,地上扔着捅开锁芯的铁拷,锁链轻轻晃荡着,地上的血迹拖成长长一条,消失在之前被撞碎的木窗边。 影九九一愣,微张着嘴,沉默- yin -郁地站了一会,突然抓住身边老郎中的脖子,不待那人挣扎喊叫便一把拧断,狠狠扔出了门外,一把掀了房里的茶桌,药碗银盘摔了一地,只要是影九九能看见的东西,通通砸得稀碎。 到最后,整个刑房快要被拆散了,年闻听见动静跑上来,见公子默默坐在墙角,也没出言多劝,悄悄收拾了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闭上房门走了。 九公子喜怒无常,暴躁- yin -狠,在孔雀山庄也是出了名的,他的居室里无人敢侍候,前一日送进去的丫鬟,可能当天下午就成了尸体被抬出来。 山庄里议论,九公子年九珑归来,孔雀山庄算是变了天,安稳局势顿时波诡云谲。 年闻还有些欣慰,咱家主子可比那些纨绔公子气场盛多了,只是时常有些抑郁,不大像这个年纪的少年。 影九九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颤颤地从衣襟里摸出一串蓝银的腰铃,每一颗都带着精心雕琢的痕迹,精致的银铃雕刻繁杂,凹槽里嵌着泛着微光的青金石,虽做成了铃铛,却未放铃心,轻巧安静,贴近了嗅闻,似乎花纹之中还嵌着淡淡的雪兰香。 “三哥……”影九九手指摩挲着上面雕刻的花纹,默默坐着,- yin -郁地独自挨到天亮。 信阳城黎明时仍旧平静,无人发觉茶楼内的血雨腥风。 洵州离信阳不远,城东矗立青碧飞檐的连绵府邸,抄手游廊连着府后的洵水,红木嵌珠的小画舫停在岸边,画舫中摆了张白玉棋盘,齐王正与人对弈,靠着个软垫,气定神闲,丝毫不像刚被截杀狼狈逃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