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束素正式造访楚羽的营地。 她身后随着六位士官,一半是她的亲信,包括青彦和郑子,还有一名高手,名为申二;另外三人,两人是原先十二伍队的士官,梁良,文冲,还有一人则是通过她的重选策略脱颖而出的,徐隶水。 明束素的军队而今是一把属于她的刀了。 楚羽看着她,想起自家不争气的小主子,不禁感慨人比人气死人。 千里之外的黄半夏不禁打了个喷嚏。 郑子再次见到楚羽夫人不免有些感慨。 穿上戎装的她,比起初见面时的端坐模样,更加凌厉美艳,有如名剑出鞘,雪光刹那,便能轻易盖过剑鞘上繁复铸就的精致花纹,直令人敬服。 当年明彰帝封她一品夫人,赏她无数财帛时,是否也被这罕见的光华惊艳? 美人迟暮还早,英雄尚未白头。 在场的人都赶上了好时候。 不过,立在楚羽旁边的那小女孩儿,单从容貌比较,也是不遑多让。 从不同于朱朝女子的轮廓来看,她大概就是尔玛公主了。 果然是绚丽的玫瑰花儿,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根本忍不下心抓她。 郑子想起新政和好色成性的个性,感慨不已。 “远道而来,盈王殿下劳苦。” 楚羽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她是主将又是臣子,做派丝毫挑不出错来。 尔玛毫无顾忌,竟是干脆冲明束素抛了个媚眼。 这两人站在一起,却不争斗,刚刚倒像是一唱一和,反似融洽。 就好比风贵女的温雅,和盈王殿下的高贵,恰好相得益彰。 郑子暗暗称奇。 明束素听了这话,笑盈盈地摆摆手,不知是对着谁。 “身为次将,向主将报告乃是例常,楚夫人委派重任,本王十分感激。况且,楚夫人又请来了尔玛公主,有利两族和平,乃是我朝的大功臣,莫要客气。” 接着便是一顿你来我往的敷衍之词。 郑子打了个呵欠。 报告进行得十分顺利,很快便到了晚上。 尔玛不能听这些机密之事,便被人毕恭毕敬地送回了楚羽的帐子里去。 当然,她正好需要这个机会去取兵符。 和楚佳人合作挺好玩的。 尔玛哼着小曲从枕下摸出了沉甸甸的兵符,虎纹威严,在她看来,却似玩具。 她不想回去,父亲也不要她回去,留在这里当个祸害不是正好? 明束素要她偷兵符,她就偷。 回头把本该被斩的自己送出去,再偷溜回来。 尔玛将兵符按上墨汁,在纸上印好样子,仔细折叠收好。 剜族也有好工匠呢。 想到未来楚佳人吃瘪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公主,不知你可准备好了?” 帐外传来询问声,低低的,却有一丝陌生。 “本公主正换衣服呢。你要是再烦我,回头我穿得寒碜了,别人说你们楚将军虐待俘虏,损她威信,我可不管!” 尔玛走到三个大箱子旁,打开时被晃了眼睛,语气越加了不耐烦。 算算,这两个月里,楚佳人真给她买了不少衣服。看她那不常打扮的样子,恐怕自己的衣服还没这么多呢。 朱朝的俘虏待遇真不错。 回头告诉其他人,投降之后一个劲儿地要吃要喝要衣服。 打不过就耗嘛。 “听说剜族王因为公主走丢一事,和托罗王子起了嫌隙。和解宴上,托罗王子埋伏了人马,偷袭得胜,而今内乱打得正欢呢。” 帐外的男子声音依旧低沉。 “无怪乎剜族王不希望公主白白回去送死。” 该死! “盈王派你来的?” 尔玛咬牙切齿,迅速掀开了帐帘,她记得那张脸,是站在明束素身后的六人之一。 胡说八道! “王爷体谅剜族王的一片爱女之情,吩咐在下通知公主,交易取消。” 徐隶水笑了笑,他生得有几分俊俏。 “还请公主不要随意陷自己于险境,而今没人会来救你。” “托罗才不会偷袭我父王,又何来内乱?不说托罗等各部向来尊敬父王,光是他自己,苦盼着我与他成亲就有数年。这等骗我激我的鬼话,明束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尔玛立刻反驳道,极其生气的模样。 然而她心里没有底。托罗的确虎视眈眈许久,趁这父王理亏的时候偷袭也确实像他的做派,那么一来,父亲托明束素转达的的消息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尔玛鼻子一酸。 还是说,一切都是明束素的局? 朱朝不是小国,万一有人熟知剜族内情,伪造那竹片也不是没有可能。 况且,父亲如何能轻易和明束素达成交易,也是她至今想不通的最大疑点。 “公主所说的事情,在下一概不知。只是受王爷嘱托,来传两句话而已。晚宴快开始了,公主还是快些准备,而今惹怒了楚将军,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徐隶水挑了眉毛,指了指不远处的军帐。 他的话中含意是,明束素必然将剜族内乱的事情同楚羽说了,尔玛再也不是个关键棋子,而只是无用的小卒。 而尔玛的反应是,冲他“和善”一笑,刷得合上帐帘: “你根本不了解楚羽。” 可自己也不了解。 尔玛深深呼吸几口,她唯一能确定的是。 无论如何,她该回家了。剜族内乱,她要回去;剜族平安,她也总是要回去的。 明束素果真厉害。 尔玛踏入军帐的时候,楚羽就坐在最上首,神情肃穆。 盈王殿下饮着酒,半醉的模样好生诱人。 可惜她的手下都护卫在身旁,冷面冷血,看向尔玛的目光没有温度。 真像是鸿门宴。 若明束素说的是真的,托罗也是在这样的宴会上,偷袭父亲的。 尔玛握紧了袖中的兵符,坐到楚羽身边。 楚羽望她一眼,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捏了捏她的袖子。 这是确保她把兵符放在了之前商量好的位置。 明束素有一点摸得很准。 楚羽真的很在乎兵符。 “不知绛雪怎样了?” 明束素抿了口酒,望向高处的楚羽,随意起话题。 她有些醉了。 “一切都好,风家姑娘果然能干,我那无用的表弟,信里褒赞不已。” 楚羽侧过身,给尔玛倒上一杯酒。 “能找到消失了十年的风清嘉,王爷果真消息灵通。” 她话里有些嘲讽。 既然消息灵通,又何须向楚羽询问绛雪州的事情? 尔玛喝下酒,忍不住笑了。 起码在楚佳人面前,明束素还是会吃瘪的嘛。 而楚佳人总在自己面前吃瘪。 如此算来,她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明束素仍是笑盈盈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过三巡,宾客尽欢。 见大家都有了醉意,要回去安歇时,尔玛施施然走到了中间。 她冲着楚羽眨眨眼,又向着明束素道: “不知你们听闻过剑舞没有?” 明束素颔首。 楚羽倒是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 本来不是祝酒么? “公主还会剑舞?” 明束素从身旁郑子那儿抽出一把剑,扔了上去。 “你一定醉得厉害,我等倒是有福。” 堂堂公主,要是献舞,的确只可能是耍酒疯了。 尔玛轻易接住了剑。 她的双目清明。 “既为阶下囚,为讨主人欢喜,区区一支舞,算得了什么?” 尔玛瞟了楚羽一眼,后者眉头蹙得更紧了。 “怕是你们不敢让本公主碰兵器吧。” 此话一出,军帐里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任谁都看得出,尔玛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明束素不怕,楚羽更不怕。 尔玛自然是不会剑舞的。 她拿着剑,随意舞动几下,期间还踉跄了一下。 明束素捂着嘴笑了。 “看来我真醉糊涂了。” 尔玛嘟了嘟嘴,随即勾了唇,一剑又快又准地刺向楚羽。 事发突然,楚羽倒是显得不很意外。 她拍了案,铜酒杯从桌上弹起,恰好挡住了那一剑,笑容犹在。 而尔玛已迅速转到她身后,匕首抵在楚羽胸前。 那一剑根本是虚招。 “看,楚佳人,本公主长进了不少呢。” 尔玛没有楚羽高,此时被她挡了个严实,旁人想要偷袭也没有办法。 而因为是宴会,楚羽并没有穿上铠甲。 “你可真是喜欢我的心。” 楚羽低笑回她,指的是第一次见面时,尔玛也拿了匕首抵住那儿,却不敢刺下去。 “放开楚将军!” 明束素厉声呵斥,她的眼里却是看好戏的意思。 所有士官都拿起了兵器。 “兵符在我手里,你们朱朝人自诩铁律如山,难道不该听本公主的话?” 尔玛手里的兵符在众人眼前晃了几晃。 货真价实。 “王爷,请原谅臣下看管不利。” 楚羽不慌不忙,似是不在乎心脏上的利器。 “楚将军莫要说这等话。” 明束素往前一步。 “兵符是你所偷,并非你个人之物,我等自然不会听令,莫要白日做梦!” “楚佳人,你舍得杀我,我为什么不舍得杀你呢?” 尔玛的声音极低,响在两人之间。 暧昧且致命。 “我记得你不想嫁给托罗?” 楚羽也低声回她。 “可我真的要走啦,再见了,楚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