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按計劃針對我們這位波士頓無名氏放出了觸角。我不喜歡他用的這個詞語:觸角。這個詞讓人聯想到節肢動物,太像觸須,令人不適。它讓我的腦海中出現了舊日支配者、長老神和外神的形象,我們書架上的書裡盡是這些內容。對諸神中的大多數而言,觸角並非比喻,而是生物學上的用詞。 福爾摩斯的觸角以書信的形式寄了出去,寄往倫敦周邊的收信人,他在信中盡可能地詳細描述了這位貝特萊姆的病人。至於這些信函的接收地點,大部分是知名學術機構,其中包括皇家學會、皇家地理學會、皇家研究院,還有我的母校倫敦大學。畢竟,一名知識分子和科學家一定會尋求其他知識分子和科學家的陪伴。在首都之外,福爾摩斯聯絡了牛津和劍橋及一些較為知名的寄宿學校,這位波士頓人可能曾經在這類地方擁有教職。在我的提示下,他也聯絡了幾家大醫院,假如此人身上的傷是在英國造成的,而不是在他的祖國,那麽他就一定不得不去某家醫院接受治療,要不然也得去醫院治療傷口在事後引起的並發症。在這個龐大的名單上,最後還得加上各大圖書館和博物館及各類紳士俱樂部,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兄長最常出沒的第歐根尼俱樂部。 這些事佔用了這一天剩下的時間,之後,一切又都平靜下來。夜深之後,我上床睡覺,福爾摩斯扎了一針,而後開始拉小提琴。琴弓在琴弦上的刮擦聲雖然沒能讓我一直保持清醒,卻確實滲入我的夢境,成了在一座小村鋪著鵝卵石的街道上漫遊的一千隻貓的喵嗚聲,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知道這座村子的名字叫作烏薩。在夢中,我殺死了烏薩無數貓中的一隻——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又是怎麽做到的——以至於其他的貓科同胞都跟在我身後,明顯帶著惡意。不管我怎麽走,到處都是狹窄的小巷和弄堂組成的迷宮,貓在那兒等著我,它們的尾巴抽動著,眼睛裡散發出渴望復仇的紅光。 我不記得這場噩夢是怎麽結束的了。可能是轉變成了另一個更叫人愉快,同時也更容易忘卻的夢境,也可能是直接結束,不了了之。但我確實記得,當我醒來看到的是一個平靜的福爾摩斯,他坐在窗邊可以俯瞰底下街道的扶手椅上,身體蜷曲,膝蓋抵著下巴,被煙鬥的煙環繞得如同身處於繭中。在他身邊散亂地扔著大量書本,起居室的書架則滿是缺口,仿佛少了牙。這些卷宗組成了福爾摩斯私人的禁書和秘術圖書館,其中包含了大量魔法書、稀有的參考資料和深奧的百科全書,它們都是他在過去的十五年間逐漸搜集積累起來的。很顯然,這一整個晚上他都在精研書裡的內容。 此時的他正處於不想說話的狀態,甚至不願屈尊回應我的“早上好”,因此我便獨自靜靜地用了早餐,接著出門去執業。在經歷了咳嗽、雞眼和絞痛組成的平凡一日後,我回到貝克街,此時清晨那個陰鬱而沉默寡言的福爾摩斯已被一股熱情洋溢的能量旋風取而代之。 “華生!你總算來了!感謝上帝,兄弟,你去哪兒了?” “你覺得我還能去哪兒?”我說,“給人看病。” “我都等你好幾個小時了。” “你明明看到我拿著醫用包離開的。你知道我通常什麽時候回家。你怎麽可能預估不到我會離開多久?” “別管這些。別管了。”他將一份電報塞到我的鼻子底下。“拖網逮著魚了。皇家學會的主席、第一代開爾文男爵威廉·湯姆森閣下回復了我的詢問。‘沒有遇到過符合您形容的人,’”福爾摩斯讀著電報,“‘然而,確實遇到過另一位年輕的美國科學家,馬薩諸塞州米斯卡托尼克大學的納撒尼爾·沃特雷。在過去兩年間一直住在倫敦,進行研究。上一次遇到他是在學會的聖誕集會。’” “這根本沒有任何幫助。你抓到的連小魚都不是。” “但只要有了小魚,我們就能將它裝在鉤子上,釣到大魚。開爾文爵士似乎認為這個沃特雷可能認得我們的神秘人。畢竟,沃特雷和他來自同一個國家,年齡相當,也同樣是科學家。這些事實中的每一個都讓他們的道路交叉的可能性成倍地增長。” “真的嗎?倫敦可是個很大的地方。具體到這件事,馬薩諸塞州也不小。我們甚至不知道貝特萊姆的這個不幸的家夥是否在倫敦住過。珀弗利特尚在這座城市的邊界之外六七英裡處。” “不管怎麽說,如果我們能和納撒尼爾·沃特雷見面,就能問問他是否聽說過一個只有半張臉和一條手臂的新英格蘭人。” “這樣我們就能知道他的名字了。沃特雷住在哪兒?” “開爾文說他住在皮姆利科區,不過不是很確定。” “沒有具體地址?” “沒有。不過至少我們有了一個突破口。我們趕緊出發,叫輛輕馬車吧。你的故事裡常說,遊戲開始了。” * 我總覺得皮姆利科區是倫敦的一處陰暗而怪異的死水。這一點主要不在於它是什麽,而是在於它不是什麽。它不是威斯敏斯特,不是貝爾格萊維亞,也不是切爾西,卻佔據了一塊梯形的地塊,與上述三個令人向往的富有地區接壤,南邊則是泰晤士河,讓人覺得它不過是在首都的地圖上填了個空缺,就像某種建築補丁。那些攝政王時期風格的陽台、白色的前門,看起來都單調而孤寂,沒有樹木遮蔽的街道則顯得了無生趣。 而當我們在發紅的西沉日光之下,坐出租馬車哢嗒哢嗒地前往目的地時,這種印象也變得更為深刻。在沒有清掃的街道上,孩子們穿著破爛的鞋橫穿馬路,大喊大叫。在半開的窗子後面,窗簾懶洋洋地翻騰。看不見的狗群散漫地吠叫。 “我們要怎麽在這裡找到沃特雷的住處?”我問,“難道要一扇扇門敲過去,直到找到目標?” “差不多,”他回答,“有時候,沒有什麽比傳統的跑腿更好的方法。來吧!”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福爾摩斯和我一戶接一戶地詢問,是否有一位納撒尼爾·沃特雷住在此處,假如沒有,那麽這裡的住戶是否知道有個叫這名字的年輕美國紳士住在這附近。這是個無趣而令人沮喪的活計,答覆我們的常常是粗魯的斥責。盡管我們的態度算是彬彬有禮,但對不少房主而言,我們出現在他們家的門階上似乎就已是一種負擔,而另一些房主則將我們誤認為收租人或法警,直接表現出了敵意。 就在我放棄了所有成功的希望之時,福爾摩斯提議改變我們的做法。他注意到有一群頑童在街角遊蕩,對我說:“在淘金人之間有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通識,那就是看起來最沒有希望的地方反而能開出獲益最多的礦層。” 我很懷疑這是否是個經得住考驗的事實,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跟著他靠近了那群衣衫襤褸的孩子,看他詢問有關沃特雷的事。 有個可能是這些人裡看上去最邋遢的小男孩,他尖聲喊起來:“你說那個美國佬?我知道你到哪裡能找到他。” “納撒尼爾·沃特雷?”福爾摩斯問,“你確定?” “假如這是他名字的話,”小男孩聳了聳肩,“這附近沒有多少美國佬。就一個美國人來說,那人可真是闊佬。穿得很好。鞋子總是閃閃發亮。時不時會賞我點兒零錢。” “啊。所以毫無疑問,假如不給你一點兒誘惑,你便不願屈尊告訴我們他的所在之處。” “如果你是說我的消息可不白給,那沒錯,先生。” “華生?給這男孩一點兒。” 我將手探入口袋裡。“給你。一先令。”男孩伸出被煤灰染黑的手。“不行,”我說著,一把將硬幣舉到他夠不著的地方,“想讓這錢歸你,你得帶我們去那間屋子。” “現在就給六便士,到了地方如果確實是你們要找的屋子再給六便士。不行拉倒。” “他是個還價的高手,華生,”福爾摩斯說道,“我不會再跟他討價還價了,否則我們可能會徹底失去他的幫助。” 男孩帶著我們來到泰晤士河附近一座有陽台的四層建築前,這座建築看起來比周圍大部分相鄰的建築更整潔,但還是不怎麽講究。我們敲門後,一名女仆出來開了門,表示說納撒尼爾·沃特雷先生確實住在這裡,但此刻不在家。我將第二枚六便士硬幣扔給我們的小向導,他在半空中接住硬幣,立刻讓它消失在他那件線頭裸露的平紋布外套的口袋裡。隨後男孩沿著一條小巷跑去,很快自己也消失了。 “沃特雷先生大概什麽時候能回來?”福爾摩斯問女仆道。 “這我說不上來,先生,”她回答,“您得問這裡的女主人歐文夫人,這是她的家。沃特雷先生只是租了一部分屋子而已。” “那我能見見歐文夫人嗎?” 女仆退進屋裡,一會兒後,一位中年女性匆匆跑出來,替代了她的位置。福爾摩斯遞上名片,她懷疑地瞥了一眼,而後細細查看我和福爾摩斯的臉。 “我聽說過您的名字,福爾摩斯先生,”最後她說道,“誰沒聽說過呢?我以為您已經死在瑞士了。” “不過是華生的藝術發揮罷了。其實只是一次徒步旅行,我在石頭上摔了一跤。他把這事改寫成了死亡。那之後連報紙都報道過,我其實還活著。” “您不是幽靈,這一點我可以確定。但我還是不知道是否能讓您進門。” “為什麽不能,我親愛的夫人?” “嗯,首先,沃特雷先生不在家。” “女仆已經告訴過我們了。真可惜。” “他也沒有通知過我他會有訪客。” “我們沒有與他約過。假如他不在家,那我們確實不該再麻煩您了。不過,說不定我能說服您告訴我們,他大概會在什麽時候回來,如此我們便能安排再上門拜訪一趟?” 歐文夫人回頭,往陰暗的屋子內部鬼鬼祟祟地瞥了一眼。“這個,”她說,“我說不上來。這事……”各種衝突的情緒直白地出現在她的臉上。“我不知道沃特雷先生現在所在何處。老實說,這事兒讓人煩心。” “怎麽會?” “他通常是很可靠的。雖然時不時會消失一陣子,但從不會不留口信就離開。他是個自然學家,所以經常進行實地考察,要麽去英國鄉間,要麽去歐洲大陸。他總會告訴我他計劃什麽時候回來,如果交房租的日子裡他不在,也會特地提前留好錢。在這方面,沃特雷先生總是一板一眼的。人們總是說美國人傲慢無禮,但他不是。我不會說他是個好人,但他確實穩重,值得尊敬。我不介意將屋子給他留著,很少有租客能讓我這麽說。” “他什麽時候離開的?”福爾摩斯問道。 歐文夫人似乎還不太確定自己能再吐露多少,她已吐露的又是否已經太多。她讓我覺得,她就像是用與我們的赫德森夫人一樣的大理石雕鑿而成。以她這樣的女性來說,審慎就是她們的口號。 “或許您該進屋裡來,”她放緩了語氣,說道,“您聲名顯赫,以事實相告也許對我也有好處。” 當我們跨過門檻時,我朝福爾摩斯看了一眼,就像在示意他說:看到了吧?你的文學聲名能讓人打開房門,你得為此而感謝誰? 他看到了我的表情,但故意無視了它。 * 歐文夫人讓我們在她的起居室裡坐下,這間屋子是一個專屬於她的小套房中的一部分,在整座屋子的後方,小套房之外的部分則屬於她的租客。她雙手拿著手帕,當我們交談時,她便會不停地擰動手帕,仿佛要將她心中的緊張轉移到這塊蕾絲邊的方形布料上。 “沃特雷先生常常出門,為他的收藏尋找樣本。但他很少離開太久。我想他去埃及的那個月或許是他不在此處最長的一段時間,但通常來說,他最多也就離開兩周。他總是提前告知我他的行程。有時候他甚至會將整個旅行的路線都告訴我。‘從多佛到加來,然後往東南,經過德國,去奧匈帝國,然後到喀爾巴阡山脈。’差不多就這樣。如果他回來的日期要延遲,他會拍電報給我。但是……” 這個“但是”的分量很沉,滿是深深的憂慮。 “繼續。”福爾摩斯說道。 “上周三,他突然消失了。那是上午的事。我聽到他從玄關的立櫃裡拿起自己的帽子和外套,而後便從前門出去了,甚至都沒跟我道別。” “這事有什麽特別的?” “我想不起來。好像沒有什麽和往常不同。不,等等。仔細想想,那天早上他收到了一份小包裹,是早班郵遞員送來的。” 福爾摩斯皺起眉頭。“小包裹裡有什麽?” “我怎麽知道?包裹上寫著收件人是他,又不是我。我把這個包裹和其他信件一起送到了他的書房,就像我平常做的那樣,然後便離開了。” “沃特雷常常收到這樣的包裹嗎?” “不是很頻繁。一般都是他預訂的書。” “這個包裹的尺寸是?” “我想各邊不超過幾英寸。” “要是可以,請您再精確些。” “或許十英寸長,八英寸寬,一英寸厚。我最多也只能估計到這程度了。” “那很可能又是一本書。” “我想是的。” “那個包裹是怎麽包裝的?” “簡單的牛皮紙,用線固定。” “有寄件人地址嗎?” “我沒有看見。” “那張牛皮紙您還留著嗎?還有線?” “沃特雷先生將它們扔在廢紙簍裡,”歐文夫人說道,“第二天我就扔到垃圾箱裡去了。垃圾車後來帶走了它們。” “真可惜,”福爾摩斯說道,“從筆跡、使用的繩結、牛皮紙的折疊方式等等可以看出很多信息……不管這包裹裡裝的是什麽,您覺得是它讓沃特雷先生匆匆地離開了?” “我不願下結論。我只是將包裹交給他,除此之外我什麽都不知道,幾分鍾後,他就匆匆離開了。” “隨身帶上了包裹裡的物品?” “有可能。後來我沒有在他的書房裡發現任何之前未見過的東西。” “他也沒有向您提過他要去哪兒?” “沒有。晚餐時他也沒有回來。第二天一早,凱蒂——這是女仆的名字——將早茶帶給他時,他不在床上。他的房門半掩著,床上沒有睡過的痕跡。也就是那時,我開始有點兒擔心。” “考慮到他平常的習慣,可以理解。您後來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毫無蹤跡,”歐文夫人說著,搖了搖頭,“已經快一周了。” “確實是樁怪事,”福爾摩斯說道,“請告訴我,沃特雷先生平時會在這兒接待訪客嗎?” “幾乎沒有。我定過接待訪客的規矩,尤其是女客。他們可以來拜訪,但不能過夜。至於沃特雷先生的情況,在這一點上完全不是問題。他是個守規矩的人,談吐文雅,人品卓越,只是有點兒冷淡。據我所知,他沒有卷入任何風流韻事,似乎也沒有太多朋友。” “如此說來,您也就不會有機會見到他和另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子在一起,對方還有著怪異的身體缺陷了?” 女房東皺起眉頭。“什麽樣的身體缺陷?” “在這裡有嚴重的傷疤。”福爾摩斯指了指自己的左半邊臉,“還少了這邊的這隻手。” 歐文夫人猛地笑了出來。“沒有。要是真有這樣的人,我想我只要看過一眼就會記得。” “我很確定您會的。與您交談讓我獲益匪淺。” “福爾摩斯先生……”歐文夫人停頓了一下,接著繼續說道,“您出現在我家門口,向我詢問沃特雷先生的事,再加上他突然消失,讓我覺得我對他的關心很有必要。也正是這個原因,接下來我會與您分享一些他生活的細節,通常我不會隨便亂說,只是它可能對事態的發展會有幫助。主要是,它多少會破壞我之前給這年輕人營造的形象。” 她深吸了一口氣後,繼續說。 “沃特雷先生是個模范租客,這是真的。我對他沒有怨言。雖然他征用了我的閣樓讓我不太高興,不過我已經準備忽略這一點了。或許是我太過神經質。” 福爾摩斯好奇地眯起雙眼,卻什麽也沒說。我可以看得出來,他在心中已將這句話歸檔,準備留待日後調查。 “盡管如此,”歐文夫人說道,“他有個特殊之處,一直讓我心神不寧。他會和自己說話。” “這倒也不是很奇怪,”我說,“他是個自然學家,一定花了大量時間獨自一人待在野外,跟蹤、捕捉他的獵物。我想,他可能是因此而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好聽到人類的說話聲。此外,這一職業本身也吸引怪人。” “在這點上我同意您的意見,醫生。我自己也會時不時地自言自語,也有人曾經聽到過我和已故的丈夫說話,當時我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經不在我身邊很久了。但我在這兒說的這種情況,卻與此完全不同。沃特雷先生會編造對話。我曾經好幾次聽到他這樣。” “對話?”福爾摩斯說道。 “很長的對談,有時甚至是爭吵。就好像他在使用那個流行的新玩意兒——他們怎麽稱呼它的來著?電話機。他就像是在和某個不在房間裡的人說話。對話有來有回,但只能聽到他這一方說話的聲音。他說話時會有停頓,就好像在聽著另一位談話者的發言。有時他像是在回答對方的提問,又有時他自己也會提出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事。最奇怪的一點是,與他對話的人似乎也有姓名。還是個雙重姓氏,聽起來像個愛爾蘭人。” 福爾摩斯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確實像愛爾蘭人。”他輕聲道。 “萊利-羅格,”歐文夫人說道,“沃特雷先生就是這麽稱呼他的。” 笑容消失了。“萊利-羅格?你很確定這個名字嗎?” “應該是這個,或是某個聽起來類似的。我對這個發音印象很深。” 我不明白福爾摩斯為什麽覺得“萊利-羅格”很重要。但此時,他身體前傾,激動得身體發顫。看來他找到了我沒能找到的某種聯系。 我在腦海中將這個名字重複了好幾遍,希望能有所觸動。 萊利-羅格,萊利-羅格…… 接著我突然想到了。 R'luhlloig(魯利羅格)。 “歐文夫人,”福爾摩斯說道,“您已經提供了這麽多的信息,我本不該奢求您再放縱我一次,但我不得不這麽做。您剛才說沃特雷‘征用’了您的閣樓。” “是的,拿來做工作間。他在裡面擺放了他的樣本收藏。” “我們能進去看一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