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臉頰貼著地面,平視。 那陰暗森然的門縫裡,赫然是一把長刀,刀未出鞘,只是從長度大小來看,卻是那日午夜天下第七所配之刀。 老僧面色大變,急忙細細檢查起著鎮妖塔,待到發現外面的梵文鎖鏈都完好無損,這才舒了口氣。 拉開些距離,仰望著九層妖塔。 身形被踏影遮蔽,兩個小沙彌問:“師叔,怎麽回事?” 老僧道:“地可曾掃好?” “沒有...” “那心可曾為外物所動?” 兩個小沙彌:“...” 然後滾到一邊掃地去了。 老僧凝視著鎮妖塔,若有所思。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心裡總是有些不太妙的預感。 但這座鎮妖塔已經存在了數百年,其中鎮壓著什麽他也不清楚,只是師父的師父就曾留下遺言,說不可離開後山,需得世世代代鎮守此間。 門是打不開的,窗戶也沒有,只有一條一條時而閃過梵文的鏈條,將這塔重重包裹著,封鎖著。 轉身看向玉佛像。 佛像莊重威嚴,而一雙不帶人間煙火的眸子,正對著妖塔,雙手掐著神聖的手印,古樸而令人隻覺玄妙。 玉身晶瑩剔透,在深冬暖光裡,一陣流光溢彩。 劈裡啪啦... 晴天裡,一陣陣煙火在遠處天空炸開了花朵,絢爛,卻因為白日的緣故,而並無驚豔。 “今天是新年了?”老僧這才有些醒悟過來。 新年新氣象。 但他這般青燈古佛前的僧人,卻和這些世俗的熱鬧沒有半點聯系,頂多是看著遠處少室山更喧嘩些,喧嘩到了夜色時分,明月起了,就靜了,唯余風聲穿過荒莽林子,月染一片白如海。 但今天,這夜晚似乎有些奇怪。 或者說最近的夜晚,總是能聽到一些奇怪的“咚咚咚”的異響。 響聲的方向並不難察覺,就在鎮妖塔內。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其中折騰著,或者是想要爬出來。 “阿彌陀佛。” 老僧名為渡厄,裹著袈裟,燃了三柱清香,插在古銅色三足小鼎香爐裡,看著籠於黑暗的玉身佛像,盤膝而坐,空曠的殿堂內,眾僧皆睡,唯余“哚哚哚哚”的木魚聲。 空靈,而清晰。 人生這樣度過,真的好嗎? 用生時追求著死後的極樂,真的是對的嗎? 老僧明明不該思考這些問題,卻偏生忍不住冒出了這個念頭,然而這念頭才剛生出,就被掐滅了。 咚咚咚!! 詭異的聲音又從鎮妖塔方向傳來了。 老僧以為幻聽,猛然睜開眼,那聲音卻又急促的戛然而止。 細細去聽,夜裡山林裡鬼哭狼嚎的風聲尤其清晰。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僧垂目,繼續敲打著木魚。 此時,鎮妖塔內。 夏白吃下了一片蛇鱗。 他隻覺腹中絞痛無比,想來這蛇鱗也是劇毒的厲害,每一次都消化到瀕死,這才能抵擋下來。 鎮妖塔內的“咚咚”異聲,就是他痛苦撞擊著井壁所產生的。 再一次處於瀕死狀態,夏白單手撐地,抹了抹唇邊流下的血液,神色毫無波瀾。 痛苦? 沒有的事。 這不過是交換力量的代價而已。 ... 新年過了。 少室山的香火卻越來越盛。 而鎮妖塔內的異香也小了許多。 夏白感受著眼前自己的狀態。 【獲取恐懼點數1點,來源:黃泉鱗片】 【合計:3點】 他直接投入了無相神功的恐怖化中。 【功法:無相神功(恐怖化-程度3);精通;簡述1:可模仿他人武功,甚至更勝一籌。;簡述2:可變形成他人模樣,目前功力可支撐時間:12時辰】 “這...” 夏白有些失望,因為這並非是什麽攻擊類,或者是能夠令自己實力大進的改變,只不過如同洛神步恐怖化後一樣,能夠令自己更方便行事。 他試了試。 一念稍動,便是變成了公羊屠的模樣,然後又變成了小皇帝玄明的模樣,再動了動,甚至成了之前見過的某位普通男香客的模樣。 小二,行人,浪子,俠客,僧人,道人,商賈,將軍... 一張張臉龐,一個個胖瘦高矮不一的身軀,在夏白身上不停變換著。 而每次變幻,都會消耗部分內力。 維持則消耗內力偏少,而變幻則會使用稍多些。 短短一會功夫,碧落已經看著面前的少年變幻出了數十人的模樣。 但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無論夏白變成什麽模樣,胯下總是空空如也。 也許因為這是他心底的痛,扭曲和痛苦的根源,所以怎麽都不會恢復。 但他也無所謂了,只是注意著觀察面前小女鬼的眼神... 很平靜。 很冷靜。 毫無波瀾。 “你不好奇嗎?”夏白有些好奇了。 碧落咧開慘白的小嘴,露出一口猩紅的好牙口,“因為我也可以變,但是即便變來變去,我們的氣味又沒變。” 一邊說著,長發小白臉兒一邊展示著自己的技術。 “你看,我美不美。”碧落搖身一變,換了張魅惑的臉,滿頭黑發也嗖嗖地縮短了,變成了微卷的小波浪,只是波浪頂頭卻是一隻隻蛇頭,無數蛇頭一起盯著夏白。 “你再看看。” 碧落繼續變,然後又成了個皮膚蒼白,耳朵變尖,長發溫婉如淑女垂在肩頭,面龐卻是美麗的不真實的高挑少女。 “再變!” 下一刻,一個紅皮膚有著六隻手臂的血目佝僂女人,出現在了夏白面前。 “變變變!” 碧落興奮地展示著自己的技術。 夏白:... 碧落,你以前存活的時代,究竟是什麽個樣子啊? 還有,你究竟多大了? 鎮妖塔的月光下,小太監與小女鬼,如同鬥舞般,一踏一變,幾個來回,繞了幾個圈子,兩人便是千變萬化。 夏白看得歎為觀止,算是見識了各種奇怪物種,當然也有人類。 直到“玩”的累了,兩人才靠著井壁,略作休息。 濁黃色巨蛇遊走著,從九層高塔頂端垂下可怖的身軀,蛇鱗片片若是人面,它蛇信岔開,發出嘶嘶響聲。 碧落說:“黃泉和我要與你簽訂魂契,然後就是兌現你的諾言的時候了。” “嘶嘶嘶嘶...” 碧落繼續翻譯:“黃泉又說了,簽訂過程之中,雙方信息完全自明,若是有一方覺察不對,可是隨時中斷。 ” 夏白問:“簽訂完魂契,你們就可以隨我出去了嗎?” 碧落昂起頭,喊著:“黃泉,人家問你是不是簽完魂契,我們就可以跟他走了?” “嘶嘶...” 碧落翻譯:“嗯,魂契之中,你是主體,所有傷害都是轉嫁到你身上。” 長發的小白臉兒指了指頭頂:“天的傷害,也給你。” 夏白坦然:“沒問題。” 碧落又說:“我們會變成兵器玉佩之類的跟著你,因為我們不可以將真身顯露太久,也不能離你太遠。” 說完,小女鬼就變成了個大黑棺材,棺材上兩隻白眼翻著:“我就變成這個吧!” 想了想,又變成了一尊恐怖的巨大雕像,“這個也行,以前好多人類向著我的這個模樣跪拜呢。” 夏白:...... ... 魂契的實行很是肅穆,過程冗長,有著儀式般的神聖,卻糅雜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當完成之後,夏白腦海裡自明了不少信息,也感受到了自己與黃泉碧落的一絲聯系。 有了魂契,一人一蛇一女鬼也熟稔了不少。 ... 三日後。 某個暴雪的天氣裡。 鎮妖塔門縫之下,擠出一道扁平的身形。 黑發披肩,面帶絕美的微笑,右手拄著一把遍布鱗片的漆黑長刀,長刀的柄上則是亮著一盞幽藍的燈。 燈閃爍著微弱光華,若是引著八方的鬼魂。 刀,是黃泉刀。 燈,是碧落盞。 大雪,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