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府尹，三品官！ 以最快的速度，馬車停在了鎮南侯府的門口，李葉直接抱著女童跳下車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進了門。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管家和幾個守在門口的侯府下人朝著李三望去，滿眼疑問。 “大夫來了嗎？” 李三現在也知道不是解釋的時候，急忙問道，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家小侯爺如此一言不發，那樣子看不出半點怒火，然而回來的路上他卻心驚膽戰。 風雨欲來。 管家搖頭也看出事情不對勁，“去找了，還沒那麽快。” 李三歎了口氣連忙跟著進府，此刻的侯府已經動員起來，丫鬟嬤嬤們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一些傷膏藥，但看著那些東西李葉很清楚沒用。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準備將女童放下，至少在大夫來之前查看一下傷勢，然而沒等他將女童放下，卻發現一雙染著血跡和泥土的小手，牢牢抓著他的衣服。 低頭望去，女童已經醒了過來，那雙原本應該明亮天真的眸子，現在卻虛弱，恐懼，慌亂…… “別怕，是大哥哥。” 李葉從來不是一個好人，也向來鄙視唾棄那幫聖母，人活一世不為自己難道還要為別人而活？ 然而他不明白，現在也不想去明白，望著那雙彷徨驚恐的眸子，他感覺心在抽搐，努力露出和藹的笑容，是在勸慰也是在安撫，“大哥哥先幫你看一下身體，可好？” “大，大哥哥，娘親呢？” 女童虛弱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然而醒來後便緊張害怕，那雙眸子帶著渴求，希望。 李葉感覺心口在痛，他原來是這麽一個心軟的人嗎？ 不！ 並不應該，而是…… “囡囡乖，娘親還在，睡下了，先讓大哥哥幫你看看身體好不好？” 他不忍心，也說不出口，婦人在他發現分開人群時，就已經沒有了氣息，他不是大夫，不可能妙手回春。 他也不是修仙者，舉手抬足間可以排山倒海，他感覺自己是這般的無能，小侯爺又如何，他能做什麽？ 他可以做什麽？ “我聽大哥哥的……” 聽到娘親沒事，女童露出了笑容，是那樣的疲憊，是那般的虛弱，仿佛隨時會睡過去，一睡不醒再也不會醒來。 李葉感受著那弱小的身軀，強忍著那股火抬頭示意府上幾個年紀最長的嬤嬤過來。 她們都是他娘當年嫁入侯府時帶來的人，將門出身對跌打損傷知道怎麽處理。 但…… 這何止是跌打損傷能夠解釋？ 幾人小心翼翼將女童放在床榻上，然後檢查傷勢，他沒有回避，此刻眼中比任何人都平靜，就像是在醞釀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東西。 很快，幾位嬤嬤臉上都露出了憤怒的表情，其中一個甚至沒忍住，直接罵了一句畜生！ 李葉看的很清楚，他不想形容，女童身上的傷已經讓他不忍心去描述，甚至常人都不忍去看，那般觸目驚心。 她才幾歲？ 才幾歲啊！ “大夫呢！” 李葉聲音比任何時候都平靜，但門口李三聽到後連忙說道：“在來的路上。” 整個侯府，現在所有人都不解，同時也戰戰兢兢，因為他們看出自家小侯爺情緒不對，也知道小侯爺帶回來兩個人。 一個死人，還有一個快死的人。 他們不敢問，也知道不能問。 “去門口候著。” 李葉點頭聲音沒有任何波動，但隨後又加了一句：“去接，最快速度！” 等要等多久？還能堅持多久？ “少爺，已經快馬加鞭讓人去接了。”李三沒有離開，原來從李葉抱著人進府之後他就已經安排下去，侯府不缺人手，也不缺車夫。 “好！” 李葉沒多說什麽，想了想直接走出屋，他什麽都做不了，他不是大夫不會治病救人，也尚未真正踏入仙門學得那神秘的仙法，他發現自己第一次有了不同於以往想要修仙的強烈欲望。 以前修仙，他是憧憬，是想要耍帥，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娘子…… 現在，他發現修仙不止可以為自己，修仙，能救人！ 對！ 聖母？去他媽的聖母，他才不管這到底是不是聖母！他是人！ “夫君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就在他情緒已經有些失控征兆時，一道柔柔的聲音將他從那種混亂的境地中拉了回來，宛如一劑強心針狠狠的將他驚醒。 回頭看著那絕美天仙般的容顏，李葉笑了，眼淚都笑了出來，笑的眼眶泛紅，笑的亂七八糟。 他還有娘子，他是無能，但他有娘子！ 顏冰清眸子劃過一絲心疼，她已經知道發生了何事，所以才會過來，望著如同孩子般在那邊苦笑的人影溫柔的上前，“夫君相信妾身，她不會有事的。” 說完便進了屋，然後幾位嬤嬤一臉不解的走了出來，望向李葉，像是在詢問和求解，她們固然不是大夫可這種事情怎麽能勞煩少夫人親自動手？ “沒事，娘子能救活她。” 李葉笑了，沒有解釋，也不需要解釋。 這個狗屎世道，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狗屎！ 女鬼又如何，比起人心，不知道高尚多少。 他就這麽站在屋外，沒讓任何人進去，他在等，也相信不會有事，那是一種無法解釋的直覺，自家娘子一定能把人救活。 幾位嬤嬤都站在一旁，她們在等有什麽需要她們做的。 李三也站在身旁，唯有他才清楚自家小侯爺為何讓少夫人進屋，抬頭看看，又低頭不語，雙手緊握像是在祈禱。 這些時日，他每次見到少夫人都心驚膽戰，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但現在李三發現，自己如同蠢驢，少夫人那般天仙般的人何等善良，怎麽可能害人？ 屋內。 空氣中還夾雜著一絲微弱的血腥氣，女童幼小瘦弱的身軀，看上去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憫。 顏冰清輕聲一歎，隨後纖纖玉指點在了女童的額頭，一股清涼的氣息瞬間將女童全身包裹，宛如散發著流螢光芒，然後身上那些淤青和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消失。 凡人生命脆弱，很脆弱。 “他這次，生氣了……” 顏冰清輕柔的撫摸著女童幼小的面龐，同樣也被觸動，同時輕聲呢喃，沒人比她更能與李葉心意相通，所以她感受到了。 女童呼吸已經勻稱平緩，仿佛什麽事情都未發生過，僅僅只是一場夢。 這就是仙家手段，很簡單，也很容易…… 仙凡有別，那是不同的兩個世界。 顏冰清隨手捏了一道法印，她想讓女童好好睡一覺，然後起身走出屋子。 在那裡，還有一個需要她好好安撫的‘孩子’，同樣也受傷了，然而她知道那個傷遠遠沒有女童的傷那麽容易治愈。 “沒事了。” 簡簡單單三個字，傳入李葉耳中如同天籟之音，他沒有懷疑，也不需要懷疑。 娘子一個眼神，他便能明白心意，同樣他一個眼神，娘子也能明白他的心意。 果然聞言進屋看著氣色已經變得紅潤的那道小小身影，李葉笑了，可胸口那股火卻怎麽也消除不了，他要釋放，不能壓著，因為他知道如果這股火壓了下去那麽他這一生都無法釋懷。 不管多少年，他都忘不了今日之事。 必須，釋放！ 侯府的氣氛都像是被烏雲籠罩，李葉明白，這是因為他，那些人，府上的管家仆人，嬤嬤們包括跟在他身邊最久的李三，都會因為他的情緒變化而心驚膽戰。 所以他努力讓自己露出笑容，招了招手，便見李三跑了過來。 “少爺，有什麽需要小人去做？” 李三小心翼翼的問道，同時他也惱火，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無法壓下那股火，甚至他感覺自己也想要動手去打人，是憐憫同情，更是感同身受！ 他，也只是一個下人，在這大乾皇朝像他這般的人有多少，地位有多低？ 若非侯府待他們和善大方，他們的命與那婦人和女童一般無二！ “拿給府上的人分一下。” 李葉拿出一疊銀票，放在了李三手中。 望著這些銀票，李三直接搖頭道：“少爺在哪，小人在哪，府上的人都和小人一樣！” “去分了吧，又沒趕你們走，我做事向來有分寸。” 李葉笑了起來，很真誠。 分寸？ 您還知道自己做事有分寸？太陽都要打西邊出來，別以為小人不知道您想做什麽，撇了撇嘴便直接點頭拿過銀票。 沒多久，去找的大夫來了，來了十幾位，都是京城出了名口碑不錯醫術還可以的大夫。 聽到是侯府邀請，都是扔下手上的事情第一時間趕來，不答應也不行，侯府的人五大三粗孔武有力，架著他們直接就上了馬車，不容拒絕。 可十幾位大夫都覺得侯府是在拿他們尋開心，心急火燒的把他們‘請’來，居然是給一個氣色紅潤怎麽看都很健康的女童看病？ 一個個心頭疑問重重，最後看見侯府放在每個人面前豐厚數量可觀的銀錠，這才喜笑顏開。 鎮南侯府的小侯爺，是個好人啊，還很慷慨。 …… 是夜，繁星高照，夜色是那般的美麗，皎潔的月光潔白無瑕。 侯府後院。 李葉站在那邊，在他的面前府上的下人們正在將木柴堆起，搭成一個木塔。 他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始終一言不發，娘子並未在他身旁而是在屋內，哪裡需要她照顧，哪怕已經沒事可他還是堅持一個人在這裡看著。 “少爺，都準備好了。” 李三擦了擦額頭汗水，走過來說道，他不知道自家小侯爺到底想要做什麽，可他不在乎，侯府的人也不在乎，哪怕小侯爺把整個侯府拆了那又如何？ 反正這宅子，也是陛下賞賜，白嫖的。 “點火吧。” 李葉聞言點頭，隨後便有人將火把交到了他手中，親自上前望著躺在那邊的婦人，如今不過就是冰冷的屍體。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可笑，可悲，可惡！ 他後悔，自己應該想的更周全一些，他後悔，自己為何要停下馬車，他更後悔，來到京城他太隨意沒有讓那些人明白，他是鎮南侯府小侯爺。 他，會無法無天！ “我是螻蟻，他們也把我當成螻蟻，我可以卑微的活著，但他們不能把我當蟲子一樣隨意踩死！” 李葉的腦海中，仿佛有著一個聲音，他不知道是他自己，還是前世的他，亦或者是千千萬萬人世間卑微的可憐之人。 望著婦人冰冷的屍體，娘子也無能為力，他不怪娘子，隻怪自己，因為是他引起。 將火把扔出，熊熊烈火幾乎將天都染紅，像是鮮血的顏色。 木柴在火焰中發出了劈裡啪啦的脆響，足足燒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何時自己回了屋，看著明明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童，氣色紅潤還在沉沉入睡，他終於撲入娘子的懷抱…… 這一夜，是他穿越至今，第二次失眠。 上一次是穿越的頭天，彷徨，好奇，茫然…… 而今夜，他什麽也沒做，就被娘子抱著，靜靜感受那份溫柔，他，同樣也只是個孩子…… 直到天亮，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台縫隙，照入房間。 在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到昨日的表情，重新換上了一副紈絝子弟才該有的輕佻，笑容再一次在他臉上浮現。 “娘子，我出門了。” 有些事，有些人，如果沒人理，沒人做，並不代表那就是正確，至少在他這邊行不通。 顏冰清柔柔一笑點頭道：“嗯，妾身等夫君回來。” 兩人心意相通，不需要有過多的解釋，李葉笑著回應俯身親了一口，在娘子嬌嗔臉紅的目光下神清氣爽的出門，嘴角微微上揚宛如一個浪子。 然而，在走出門的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少爺。” 李三早早就已經在院外候著，見到李葉出來立刻迎上前來說道：“已經打聽清楚，徐家公子每日都會去茶樓。” 徐家公子，徐桐，京城府尹之子，三品朝廷大員家的子弟。 同時，也是那一日在街上與他競價想要買下‘郡主’的錦袍年輕人。 “昨日有人報官了嗎？” 李葉慢嚼細咽，將早膳用完，不急不緩仿佛已經將昨日的情緒拋之腦後。 唯有李三不敢怠慢，聞言答道：“有人報官了。” 同時欲言又止，最終才含著怒火說道：“官府已經判了，賠三十兩銀子。” 賠，三十兩！ 李葉笑了，放下碗筷起身朝著大門走去，他就知道，他真的知道，就會是這個結果，果然是這個結果…… “少爺，人都已經備好了。” 李三咧嘴說道。 “那就出門吧，可不能讓‘徐三十兩’等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