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事了 燭火跳動,發出明亮的黃光。香煙嫋嫋,飄蕩起一圈圈沁人心鼻的異香。張居正穿著一件青色道袍,半倚靠在書房的梨花木靠椅上,眉心處皺成一個疙瘩。不光是因為馮保的事情,更多的還是來自於老友的不解。他與王之誥又是同鄉,又是親家,以往是親密無間的戰友。現在卻形同陌路,差點兒要到刀兵相見的地步。正想著,門外響起敲門聲。“父親,孩兒有事求見。”“進來。”張居正坐直身子,喊了一聲。“哢嚓”一聲,大門緩緩打開,張允修一個跨步閃了進來。見到父親端坐在靠椅,張允修先是行上一禮,張居正斜睨了兒子一眼,問道:“什麽事?”“趙縣丞確實系自殺,有縣令和縣主簿,仵作可以作證。”張允修說著,把韓三的調查情況遞了上去。當然,那三把弓的事情張允修選擇隱去,隻說趙縣丞是屈辱難耐,又體弱多病這才一死了之。張居正或許已知道下邊人玩小把戲,但裝作不知。他又何必去把這個糞坑炸掉呢?張居正接過,掃了一眼,又把紙張蓋在桌上,看著張允修說道:“這事兒你不用管了,好好準備鄉試,若是鄉試不過,看我怎麽收拾你!”“是!”張允修低垂腦袋,恭敬應下。“下去吧。”張居正說著,像是是趕蒼蠅似乎的揮了揮手掌。再度對準父親行上一禮,張允修跨步走出書房。兩日後,京城的各大衙門都收到這樣一份邸報。“宛平縣丞趙林,體弱多病,再加受馮邦寧毆打,一時屈辱難忍故選擇一死了卻余生。錦衣衛副千戶馮邦寧,抗拒朝廷大法,毆打朝廷命官,罪大惡極,現革職為民”翰林院內,一眾翰林學士怒不可遏。其中一人把邸報揉成粉碎,咬牙大叫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閹黨打死朝廷命官,現在反倒誣告趙縣丞是自殺,這還有天理嗎?”“沒錯,絕不能讓趙縣丞的血白流,嚴懲凶手!”“有血性的,隨我去午門讓張居正和那死太監知道,這天下不是他兩說了算!”翰林院內的氣氛異常高漲,眾多翰林學士義憤填膺,仿佛死的是他家親爹一樣。說話間,十來名翰林學士走出衙門,直奔午門而去。一路上,還不停有各衙門的官員加入,最後等趕到午門之時,已匯聚了上百人之多。午門口,東廠的番子早已得到情報,百余人粗壯漢子站在哪兒。最前邊,徐爵一臉不屑地盯著這些酸孺。兩方人馬對上,文官一方走出一名青年,喝道:“快快讓開,我等要進宮去面見皇上,耽擱了大事,你們擔待得起麽?”徐爵一笑,往後退上兩步,大手往前一揮。百余名全副武裝的番子壓上前去。“擅闖午門者,以造反論處!”有的官員瞧見這陣仗,心中發怵,腳步悄悄往後挪了兩步。也有血氣方剛的青年官員,一咬牙,往前硬頂道:“伱們算什麽東西?也敢假傳聖旨?”徐爵指著那人笑道:“你叫李翔吧,隆慶五年進士,山西蒲州人,現任兵部給事中。”“是是又怎樣?”“不怎麽樣,只是給諸位提個醒,今日在這兒鬧沒問題,不過事後可小心些,千萬別讓咱尋到什麽差錯。”“你敢威脅我們?”李翔紅著脖子喝道。不過,眾人氣勢卻是軟下去不少。當官兒的,誰敢保證自己乾淨?誰還沒些迎來送往?被這些挖窟窿生蛆的東廠番子盯上,日後可別想好了。但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他們也退後不得,於是兩方人馬就在午門上僵持住。日頭高懸,天氣愈發炎熱起來,不少官員體弱氣虛,隻覺頭暈目眩。忽然一聲驚呼響起,打破了沉寂的局面:“馬蜂,好大的馬蜂。”“啊”“滾開,滾開”一聲聲慘叫響起,午門前不知何時飛來烏泱泱一片蜂,不分敵友,對準官員與番子就是一通叮咬。一霎兒功夫,現場亂做一團。不肖番子驅趕,官員們紛紛捂住面頰,腳踩輪子似地往外奔逃。那焦急模樣,隻恨爹娘給他少生了兩條腿。混亂持續了兩刻鍾,最後歸於平靜。當天下午時分,武清伯李偉封侯的消息,不脛而走。這下,整個北京城的官員又沸騰了,叫嚷著紛紛要去午門前請命。只可惜,上午時分這些言官傷亡慘重。下午時分,響應者寥寥無幾。此事就算蓋棺定論。張允修倚靠窗欞,望著燒紅的天空,嘴上咧出笑容。他聽到父親準許武清伯封侯的消息,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下。如果父親這次再頂,那和太后娘家的關系就會再次變得極其惡劣。如此一來,倒便宜了張四維那家夥。這就是一條毒蛇,平時的事實溫順乖巧,關鍵時刻要人性命。他現在偽裝得極好,明明是次輔,卻對張居正言聽計從,儼然一副忠實擁泵的嘴臉。不過好在,現在張居正的身體好上許多,他和小皇帝的關系也算打得火熱。正想著,張福踏著腳步走入房間,輕聲說道:“公子,馮邦寧平安無事後,為了以示感謝,在倚蘭樓設宴,邀您前去赴宴。”馮邦寧?張允修滿臉厭惡,連連擺手:“不去,不去,沒看見咱還要準備秋試麽,剩下幾個月除了皇上召見外,咱誰也不見。”“那鄭國泰呢?”張福又小心問道。“沒聽清楚麽?除了皇帝,誰也不見!”張允修提高音調,又道,“他若是有什麽事情解決不了,你讓他找韓三就是。”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對於鄭國泰,他不能一味的遷就。得讓他知道,誰才是他的主子。別以為妹妹當上淑嬪了如何如何,如果他識趣的話,就該知曉,如果想往上爬就得靠住自己。張福聽到公子吩咐,心下高興。他對於那鄭國泰頗為不喜,仗著妹妹發跡,一副鼻孔朝天,連他都瞧不上的模樣。現在自家公子對這家夥敲打,看你還如何猖狂。想通這一層,張福笑著退了出去。張允修踱步回到書桌前,取出書本溫習。此後數月的時間裡邊,張允修手不釋卷,早晚背誦言習,隻覺學問大有長進。秋風瑟瑟,北京城非但沒有秋日的寂寥與蕭瑟,反而變得愈發熱鬧起來。三年一度的鄉試,開始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