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璨去後,沒多一會兒,三夫人黃氏來了,身後還跟著曲茜和段文欣。 二人手挽手的一道進來,唧唧咕咕的也不知正在說些什麽,笑個不住,看上去甚是親密。 黃氏自與曲頤熱情寒暄,道年節問候,曲茜站在黃氏身後,一雙眼睛滿屋裡張望,似在找尋什麽東西。 目光最終停在丁銳身上。 丁銳正站在窗下,賞那桌案上用綠定鵝頸花觚供著的幾枝梅花。 曲茜頓時眼神一亮,伸手輕拽身邊段文心的衣袖,朝丁銳所站的方向努了努嘴兒,段文欣便順著曲茜的目光望去。 是個年紀與曲榕相仿的少年,身量頎長,姿儀挺拔,面頰如刀削斧裁一般棱角分明,眉目之間英氣逼人。 段文欣微微怔住。 即便是她心儀於曲榕,又向來覺得曲榕俊俏,卻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少年的品貌氣度,猶勝曲榕三分。 單是這少年身上的英武之氣,便是曲榕所不能及的。 像是兩棵完全不同的樹,一棵昂首向天,豐姿勃發,一棵扎根於地,隨風搖曳。 “...段姐姐,他便是我的銳表哥了...你覺得他如何?”曲茜微紅著臉,極小聲的與段文欣耳語。 段文欣點點頭,“果然是世家子弟,氣度不凡。” 曲茜自得地笑,“便是四哥,我覺得也及不上他呢。” 段文欣雖是認肯曲茜的這句話,但是心裡終究愛慕曲榕,怎肯容肯旁人指摘,便笑道:“你眼裡心裡只有這位銳表哥,自然是看誰都覺得比不上的。” 曲茜臉上愈紅,“我厚著臉皮把心事告訴了你,你倒拿來取笑我。” 話音未落,卻被黃氏一把拉至曲頤面前。 “大過年的,怎麽連規矩都忘了,---見了姑母也不曉得拜年?” 曲茜這才自覺失禮,忙行禮問安,給曲頤拜年。 “姑母安,願姑母身體安泰,事事順遂。” 曲頤含笑應了,也送上一個壓歲包。 三房最不缺的便是銀子,曲茜自是不會將這等小錢放在心上,便也無謂推卻,接在手裡道了謝,便交給了一旁的丫鬟碧綾。 曲頤又見眼前還站著一個女孩兒,生得也是清秀娟麗,遂問黃氏:“這小丫頭是---” “是二嫂子娘家侄女,閨名喚作文欣。”黃氏笑道。 既是長輩問起了自己,段文心自是要行禮問安的。 也收到了曲頤給的壓歲包。 握在手裡掂了掂,倒是有些沉手,想來裡面裝的銀子不是八兩便是十兩。 心裡忽然就想起自己的父親來。 滄州府衙的秉筆小吏,一個月不過才二兩銀子的奉祿...母親尚要處處節省,方可維持一家老小的日常吃穿,即便是如此,一年到頭來,也攢不下幾兩銀子。 可是人家隨國公府的夫人,隨意打發一份壓歲錢,幾乎便可抵上父親一年的奉祿了。 難怪世間人人皆向往富貴權勢,高人一等的感覺,想來大約是極暢快的。 段文欣忽然覺得自己手中握的不是壓歲包,而是一塊滾燙的火炭,正在灼燙著她的自尊。 “快看,快看,銳表哥過來了。”耳邊曲茜悄聲與她道。 丁銳是過來與黃氏行禮的。 “銳兒見過三舅母,三舅母安。” 黃氏笑眯眯地將丁銳一番打量,對曲頤道:“真不是我這個當舅母的吹捧自家外甥,滿京都城裡放眼瞧去,只怕是沒有哪家的孩子比得上咱們銳兒的。” 丁銳微笑不語,退至一旁。 曲頤也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端的是玉樹臨風,滿心眼裡說不出的安慰和歡喜,口中卻仍自謙:“三弟妹莫頑笑,如今的孩子都是好的。” 黃氏笑著,正要接話,卻是正座上曲老夫人先笑道:“不是老三媳婦頑笑,銳兒這孩子確實越來越出息了---年前聽你提了一提,要為他說親的事,你心裡可有合意的姑娘了?” 旁人聽了這話倒無不可,曲茜卻登時臉紅起來。 心裡也咚咚咚地直跳,像敲起了鼓似的。 一直安靜坐在一旁,作壁上觀的陸嘉月,將曲茜的神色看在眼裡,又想起前世種種,心中不禁感歎。 小女兒家的心思,真是藏也藏不住,都掛在了眼角眉梢。 可是卻也無用。 前世裡曲茜愛慕丁銳,是曲府上下皆知的事。然而三房行商賈之事,曲茜又如何可嫁得公府嫡子?更何況丁銳對曲茜毫無男女之意,隻當她是一位尋常表妹罷了,即便丁銳婚娶之後,曲茜自降身份,願委身為妾,丁銳仍是無動於衷。 曲茜也是執拗,嫁不得丁銳,卻也不另嫁他人,前世裡曲家覆滅之時,她已經十七歲了,仍待字閨中。 也是個癡心癡情的可憐女子。 若一早便知道結局,不知她可還會如此心甘情願地將滿腔情意付諸於丁銳? 陸嘉月尚自默默感歎,並未覺察曲頤的目光向她望了一望,繼而又對曲老夫人笑道:“我倒是有個想法,說與母親聽了,請母親且幫我掂一掂是否可行。” 曲老夫人笑了笑,還未開口,丁銳已經拱手向她和黃氏行禮告退,要去前院書房找曲松。 丁銳一去,曲老夫人便開始趕陸嘉月這幾個女孩兒。 “都去西邊的槅間玩去,讓我們自在地說會兒話。” 丁鈺衝她母親擠一擠眼睛,“盡管說去,我才不想聽呢。” 說著, 自上來拉了陸嘉月的手便往外走。 曲茜卻像是腳下灌了鉛似的,挪不動步,還是段文心半拉半推地將她帶出去了。 * 也不知曲頤要與曲老夫人和黃氏說些什麽,幾個女孩兒坐在槅間裡,也是各懷心事,無甚意趣。 因有段文心在側,陸嘉月便覺得有些不自在,站起來說了一聲兒,就要回自己的春棠居去。 丁鈺卻拉住了她,笑道:“聽說暗香園的梅花兒開得正好,妹妹引我去瞧瞧罷。” 出身武將世家的隨國公府,丁鈺的性子也有些像男子一般爽朗直率。陸嘉月喜歡她心無城府,便笑著答應了。 二人一起去往暗香園中賞梅,又相處半日下來,竟是十分投契。 到了晚飯時候,一道在上房陪著曲老夫人用過了晚飯,天色盡黑,丁鈺就要回隨國公府去。 陸嘉月便送了她一個自己親手繡的香囊,以表交好之意。丁鈺拿在手中看了一眼,還讚陸嘉月繡工精巧,歡歡喜喜地收下,隨曲頤回去了。 陸嘉月便自回孟氏的正房,走到廊下,就見小丫鬟拎了才燒開的熱水壺要往廳堂裡送。 “是我姨父回來了麽?”陸嘉月問那小丫鬟。 小丫鬟點頭,“是哩,大老爺才回來,春霞姐姐叫送熱水進去。” 春霞在廳堂裡接過了熱水壺,陸嘉月跟在她身後,走到裡間門外,隔著門簾子,就聽得裡面曲宏說話的聲音,很是愜意的語氣。 “...今日在楊府做客,於席間倒是聽到了一些與魏王有關的風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