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亦秋向前邁了一步，身體猛地向前傾去，在眼眶中打轉著的淚水隨之滑落，像是一根針沒入大海一般，墜落在六樓之下。 眼中的世界逐漸清朗起來，一切都恢復了它們本來的面貌。藍亦秋趕忙收回腿，顫抖著喘著粗氣。 “這樣跳下去的話，明天老爺爺掃起地來一定會被嚇到吧……” 藍亦秋搖搖頭，又向後縮了幾步。透過恢復清澈的眼眸，他看見在菜地籬笆邊的角落裡，擺放著一個松松垮垮的麻袋。 他朝麻袋緩步走去，仔細留意著是否會踩到附近的蔬菜。 來到麻袋邊，藍亦秋拎起麻袋便要往自己的頭上套，可這麻袋卻並非是空的，裡面裝了許多菜籽。 菜籽宛如雨點般嘩啦啦地往下落著，散落到天台各處，所幸天台邊緣被老人砌上了一沿磚頭，正是這些磚塊避免了菜籽落到樓下，也使得藍亦秋剛剛沒有墜下樓去。 藍亦秋蹲在地上，一粒一粒拾起了散落的菜籽。 足足撿拾到後半夜，這天台上的菜籽才被藍亦秋盡數摞在了籬笆邊，摞得像是個小土包。他又滿天台轉了一圈，待發現沒有一粒遺落的菜籽後，這才又拿起了麻袋。 他先是走到天台邊緣，一步邁過磚塊，接著便將麻袋套在自己頭上，足足套到了半腰處。苦澀的草腥味沁入肺裡，使藍亦秋不由得想乾嘔出來，他猛甩了幾下頭，這才緩過神來。 “屍體裝在麻袋裡，應該就不太會嚇到別人了，明天收屍也會方便很多吧。” 藍亦秋思忖著，另一隻腳便也要跨出磚塊。 就在這時，一聲又一聲的淒厲哭嚎從樓道裡傳來，整棟樓都像是沸騰了一般，不斷有慌亂的腳步聲傳出，仿佛全樓的人都出來了一樣。 在人群的喧囂中，有幾聲如野獸般的嘶嚎極為突出。 一陣瘋狂的喧囂過後，人聲逐漸淡了，只有那嘶嚎聲始終持續著。 最終，細微的吱呀聲從五樓傳來，緊接著是藍亦秋父母的尖叫聲。又平靜了一陣後，六樓環衛工老人那蒼老的喊叫聲傳出，之後整棟樓便沉寂下來，死一般的沉寂。 藍亦秋明白，自己剛剛所做的一切都變成了徒勞。 明天樓下的街道不會有人清掃，摞好的菜籽也永遠無法被播種了。 …… “當我下樓的時候，喪屍已經走了，我很害怕，就沒敢回家，一直往外逃，然後就遇到你們了。” “那你爸媽肯定是死了唄，還回去確認啥啊？” “懶惰！” 已經哭得滿臉淚痕的寬容狠狠在懶惰屁股上踢了一腳，直接將他踢得癱坐在地。 “對不起，讓你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 寬容擦去眼角的淚水，低下頭紅著臉向藍亦秋道歉。 “沒關系的，即便是我父母真的去世了，我也還是希望能回第十四區看一看。” “嗯，有我們保護你回去，你就放心吧。” 寬容將手搭在藍亦秋的肩上，輕撫著他的肩頭，用溫和的聲調安慰道。 “姐……我們什麽時候說……” 懶惰剛一開口，寬容立刻就回頭瞪了他一眼，懶惰無奈地搖搖頭，用生無可戀的目光望了眼藍亦秋，隨之緘口不言。 一路上，寬容對藍亦秋的照顧可以稱得上是無微不至了。 因為魔人族並不需要吃飯睡覺，但身為人類的藍亦秋卻是需要這些的。 返回第十四區途經一片荒漠，屬於鳥獸不經、寸草不生的地帶，寬容便獨自飛到幾千米外，抓來了許多野生動物。 荒漠裡沒水，寬容就將地面轟出了一個深坑，坑洞連接到地下水，於是藍亦秋便得到了飲用水。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去了。” 藍亦秋望著鍋中沸騰的魚湯，真誠地向寬容感謝道。 “沒關系的，按你們人類的說法，這魚應該是煮熟了吧，我來給你盛一碗。” 寬容拿起陶土燒製而成的碗杓，就要盛湯端給藍亦秋。 “你自己沒手嗎？” 默默蹲在一旁的懶惰忍不住吐槽道。 “還是我自己來吧。” 藍亦秋接過碗杓，略顯尷尬地為自己盛了碗魚湯。 寬容沒好氣地白了懶惰一眼，望著鍋裡熱氣騰騰的魚湯，氤氳的霧氣使藍亦秋的面容看上去模糊了一些。 寬容的心，仿佛也融進了這碗溫熱的湯中。 夜深了，懶惰的呼嚕聲不斷傳來。藍亦秋躺在沙地上眺望著夜空中的天輪，稀疏的星星都在天輪以外極遙遠的地方，盡管數量很多，光芒卻都被天輪給壓了下來。 “你們魔人族，不是都不用睡覺嗎？” 藍亦秋指著正呼呼大睡的懶惰，聊天似的問寬容。 寬容坐在藍亦秋身邊，同樣眺望著星星，目光迷離。聽見藍亦秋的問話，她沒有轉頭，像是習慣了惰那有異於其他魔人族的行為一樣。 “因為他是懶惰啊，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了。” 寬容說著，也伸了個懶腰，仰躺在藍亦秋身旁。 “真想像你們人類一樣啊，都那麽好，而且有那麽多的人，就不會覺得孤單了。我們魔人族，算上父親也只有十五個人，不對，現在是十四個了。” 寬容苦笑著，望著藍亦秋的眼神多出了幾分羨慕。 “人類也不都是好人，總有些壞人的。” 藍亦秋歎了口氣，如實對寬容說道。 “可最起碼你們人多啊，每天來來往往身邊總會有人陪著。可我們魔人族……現在只剩下十四個人了啊……” 寬容說著，不爭氣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人少……就會覺得孤獨嗎？ 在其他種族沒來地球之前，我每天身邊來來往往的也都是人，可我卻並沒有感到有多熱鬧。 即使身邊有再多的人，我也總覺得和旁人格格不入，自己認為自己是孤獨的，那就是孤獨了。 心裡感受到溫暖，哪怕是身邊只有一個人，也遠勝過喧鬧的人海。” “比如現在嗎？” “現在你覺得孤獨嗎？” “不了，我覺得挺溫暖的。” “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