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沈陽1931 來自西伯利亞的冷風從莫永浩和歐陽雪兩人身上刮過,帶出一片冷意。 莫永浩騎著車,不時搓一下凍的發紅的手,他是第一次來沈陽,也是第一次來八十多年前的沈陽。 這時的沈陽,比歷史書上黑白照片的沈陽更加生動。 東八街前面就是沈陽北站,因此莫永浩遠遠地就瞧見火車站頂上的時鍾。總感覺,這裡的一切,都帶了些歷史的痕跡。 來來往往的人群,由遠即近,既模糊又清晰,給人一種朦朧感。 還有街道兩旁的瓦牆,小販吆喝叫賣的聲音,聲聲入耳,還有糖炒栗子和棒米花的香氣不時撲面而來。 莫永浩手往口袋裡一伸,還有點上次朱正財給的碎銀子和一根金條。 “莫永浩也覺得有些餓了,停下車,問眼前賣酥餅的小販:“這餅多少錢一張?” 小販抬頭看了莫永浩一眼,說:“一張三個銅板。” 莫永浩忙從懷裡掏出一掂碎銀子:“老板,來兩張餅。” 北方的冬天總是來的格外早,許是高緯的緣故,明明還是金秋的九月,已寒至冬,有梅花低開。 冬天了,小販仍舊穿秋季的薄衣,世道不好,家裡也掙不了幾個錢。小販用凍得通紅的手遞給莫永浩兩張包好的餅,包的很仔細。 就在小販準備找給莫永浩零錢的當兒,莫永浩看了看他通紅的手,說:“不用找了。” 莫永浩已把手中的餅塞給歐陽雪拿著,自己跨上自行車,離開,再不等小販說什麽。 冰涼的碎銀子在那小販手裡握著,似乎也被捂的有一絲溫熱。 命運的車轍,仍舊越繞越長。 歐陽雪仍舊在給莫永浩指點往左拐還是往右拐,還時不時給莫永浩介紹些沈陽的情況。 不時有偽軍或者日本軍隊走過,他們也是避開,盡量不發生正面衝突。 “停!”歐陽雪忽然說,莫永浩趕緊一個急刹車,轉頭看眼前高大的西洋式五層小樓,門口還有歐式的門框和落地燈。 莫永浩目光停留在大門正中央的牌匾上:“滿洲國政府辦事處。” 歐陽雪狠狠咬下一口餅:“都是漢奸!” 莫永浩趕忙把車子停在一個偏僻的樹下,省的被人發現不好解釋。 樓裡不時有偽軍或者穿西裝的人走出來又走進去,偶爾還有土黃色軍裝的日本人。 莫永浩從歐陽雪手裡拿過一張餅,邊吃邊說:“這就是你說的偽軍辦事處啊?” 遠處電車的不時有轟雜聲響,歐陽雪的顯得聲音有些聽不清。 但莫永浩看見,歐陽雪點點頭,雙拳微微攥緊。 那就是了。 “這些漢奸,活的倒是挺滋潤啊,比誰來的都好!”莫永浩看了眼歐陽雪,感慨道。 “該死。”歐陽雪冷冷地說。要不是,要不是因為漢奸出賣,她父親也不會…… 那是她最親,最愛的人啊! 就這樣死在小日本的屠刀下! 父親,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歐陽雪眼裡射出仇恨的光,莫永浩身子一震! “你怎麽了?”莫永浩問。 “這些漢奸,一個都不得好死!”說完歐陽雪就恨不得衝上去把門口兩個守衛給幹了,莫永浩見形式不妙趕緊握住她的手。 “你是傻了吧,搞搞清楚,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你就居然想對付這一棟樓的偽軍!這根本是無謂的犧牲!你爸爸要是知道你這麽做,不止會傷心,還會心寒!” 她歐陽雪怎麽不知道,但又怎麽忍氣吞聲! 碰! 她一拳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指縫間血流如溪。 “哎!”莫永浩驚叫,趕忙握住歐陽雪的手,從身上撤下一塊布打算包扎,卻被歐陽雪冷冷打開。 “不用管我,你看到這棟樓了吧,我們走吧。”歐陽雪起身準備離開。 莫永浩可憐兮兮地看著被按碎在地上的餅,目光所及,忽然停駐在一個佝僂這背的老人身上。 老人看起來有八十歲左右了,背脊佝僂,衣衫破爛,冷風打著男子的衣衫掠掠飛起,老人瘦的皮包骨頭,眼睛深深下陷,莫永浩心裡那點脆弱的同情心又開始泛濫了。 他扒著樹乾看老人的動作。 只見老人端著破碗,似在乞討。老人一點點往那個值班的偽軍走去,大概是想向他要點食物或者錢。 “官爺,您行行好,給點碎銀子吧……”老人對面前值班的崗位磕了個頭,斷斷續續地說。 那個守衛啐了一口:“真晦氣!”一邊拿槍趕著老人,一邊說:“快走快走!別在政府的辦事處礙事!” 老人大概實在餓急了, 竟然伸手抱住了那守衛的槍管:“官爺!您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守衛嫌惡地看了老人一眼,那槍一掃老人就摔在地上,碗也摔掉了,那裡面少的可憐的銅子撒了一地,老人起身一點點去撿。 “哎!你還不走!”歐陽雪本來準備回去拿車要走,發現莫永浩沒跟上,才又回來找他。 歐陽雪發現,莫永浩正專注的看著一個老年人。他正在一點一點撿地上掉的銅子。 歐陽雪給了莫永浩一拳。 “你幹嘛?”莫永浩抱著頭叫。 “光看著人家在那裡,你還不去幫忙!”歐陽雪說著,拉著莫永浩快速走了出去。 兩人一起幫老人撿地上的銅子。 “喂!你們兩個!趕快把那老頭給爺弄走!”那個守衛看著歐陽雪和莫永浩說。 歐陽雪含恨看了那守衛一眼,莫永浩趕緊拉住她,衝她搖頭,兩人幫老人撿好錢,帶著老人去街上吃了面,老人一口氣吃了五碗,活把莫永浩看的目瞪口呆,歐陽雪倒是沒什麽反應。 吃完,老人又打算給莫永浩和歐陽雪磕頭感謝,莫永浩趕忙扶住老人,說:“爺爺,您是長輩,千萬別!” 這時,莫永浩才正視到老人的目光,鋒利而睿智,和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完全不符。 “他們,注定會失敗。小姑娘,你放心。”老人說完,又佝僂著背離開。 直到很久以後,莫永浩都沒有明白,老人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預言。 他隻是覺得,這一場相遇,大夢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