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明照一覺醒來， 已經是正午十二點了。
  他眯著眼睛，摸索著床邊的空調遙控器，摸了一會兒， 手指停下，才猛然反應過來，他最後的意識，是去海邊找謝沂。
  他當時困得要命，卻又特別相見謝沂，所以就去了。
  他們好像聊了點深入的話題， 但具體是什麽，他卻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明照歎息一聲，懊惱地抓了抓頭髮。
  也不知道說沒說不該說的話，他怕自己迷糊之際， 把性冷淡的事和隻對謝沂有反應的事說出來。
  明照掀開被子坐直身子，才發現自己不在選手宿舍， 而在貴賓休息室。
  貴賓休息室的房間要比選手宿舍好得多，面積至少一百平，有辦公桌有書房，房間裡就可以泡澡洗漱，一拉開窗簾就是海景陽台。
  據說給讚助商住的地方是島上民宿改造的，高檔的房間有限，相比這已經是最好的了。
  明照很喜歡收集謝沂的小動作，大概是小時候養成的喜歡，他覺得謝沂做的，就是好的。
  謝沂膚色很白，所以總是肆無忌憚地暴露在日光下，陽光落在他身上，將琥珀色的瞳仁照的更通明了些。
  他走近，才發現兩人在談論咖啡的品種和產地。
  明照拍拍自己的臉。
  明照側臉微微發熱，伸手將便簽扯下來，攥在掌心裡，嘟囔道：“什麽明少爺，煩死了。”
  便簽上是謝沂龍飛鳳舞的字跡——
  原來謝沂昨晚根本沒休息。
  明照茫然環顧四周，房間裡就只有他一個人，走去衛生間洗漱，才發現鏡子上貼了一張便簽。
  不過願意把好的留給他，在外人眼裡也足夠曖昧了。
  當然，寧衾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怪。
  他又望著昨天輕吻過的薄薄的耳垂，喉結一滾，輕描淡寫道：“他行程緊，困也正常，正好我不太累，房間空著也是空著。”
  不過謝沂現在在哪兒呢？
  謝沂大概熱了，一伸胳膊，將袖子拉上去半截，露出肌肉線條鮮明的小臂。
  覬覦太多，有可能真的積重難返，把謝沂當個單純的幻想對象就好。
  《面具之下》最關鍵的階段已經度過，節目組對他們的管制確實放松了許多。
  行啊，居然還會卸妝， 難不成以前也喜歡過會化妝的？
  明照開始胡思亂想，腦補謝沂在國外會對哪個人動心， 和哪個人有親密行為，他心裡就酸溜溜的難受。
  出去一問才知道，謝沂和寧衾正在樓下咖啡廳。
  好像絕大多數時間，都是謝沂在照顧他。
  明照下樓，遠遠就看到，落地玻璃窗邊，謝沂和寧衾談笑風生。
  明照不想否認，自己有點心疼了。
  以前做兄弟時，他時時刻刻粘著謝沂，謝沂也不一定對他多熱情，現在關系單純了，卻又好像更複雜了。
  他想催謝沂去睡一會兒，可礙於寧衾在，他不能表露什麽。
  謝沂上上下下看著明照，睡醒的明照眼底沒了青色，唇紅齒白，鮮嫩可口。
  寧衾抬頭打量明照，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才放下咖啡杯開口：“你可真是不懂事，在海邊睡著了，還讓謝總送你回房間。”
  謝沂換了身便裝，明明是很寬松的褲子，偏又顯得腿又長又直，他懶散的靠在沙發上，手肘搭著扶手，手指輕輕摩攃著咖啡杯。
  謝沂臉上看不出一絲倦容，但明照清楚，謝沂將近一天沒休息了。
  這兩天沒有整體安排，幾乎都是個人時間，但有商務的選手還是會忙碌一點，時常被工作人員叫去跟品牌方線上開會，溝通簽約細則，所以回不回宿舍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意了。
  明照按了按太陽穴，輕歎一口氣。
  他又揉了揉眼睛，才發現臉上的妝也已經卸好了。
  也對，不管怎麽找理由，把舒服的房間讓給個選手都太誇張了，除非他自己用不到。
  行了。
  明少爺日理萬機，昏睡不醒，隻好抱來我房間，不過通知了寧衾，不用著急。
  不用想，肯定是謝沂幫他的。
  明照先是心虛地瞥了謝沂一眼，才打招呼：“謝總，寧姐。”
  明照衝了個澡，簡單塗抹一層護膚乳，就穿衣服出了門。
  謝沂永遠不會知道，他也不必為自己的暗戀付出代價。
  明照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也沒太擔心，因為謝沂一定能找到無懈可擊的理由跟寧衾解釋。
  只是意識到自己吃醋，他就覺得格外羞恥。
  他知道謝沂是故意戲謔他，兩人在外是純粹的甲乙方關系，他睡了謝沂的房間，謝沂不好一起進來，肯定換去了沒那麽好的地方。
  寧衾搖頭歎氣：“真羨慕你們年輕人，我就不行了，一晚上不睡一個星期才能緩回來，心臟也不舒服。”
  謝沂勾唇，先是用眼神示意明照坐他身邊的椅子，然後不疾不徐地接寧衾的話：“寧總看著也就和我一樣大。”
  寧衾眼露驚喜，掩唇而笑：“謝總比我想象的更平易近人。”
  明照默默坐在謝沂身邊的椅子上，就眼睜睜見謝沂慢條斯理地端起咖啡壺，給他倒了杯咖啡，還順手加了四塊方糖。
  就和在家裡一樣。
  可這不是家裡！
  明照有點慌，怎麽都該是他給謝沂倒咖啡。
  謝沂很喜歡明照在陽光下，被照的發紅的耳朵，那處太過細膩柔軟，好似能透過光來，細小的容貌都清晰可見。
  他不禁回味著昨晚混合著海風的冰涼的口感，目光還沒移開，就不走心說：“寧總以前覺得我是什麽人啊？”
  寧衾的目光卻落在謝沂泛著青色血管的手背上，側頭看他倒好咖啡，自然的遞給明照。
  寧衾心底了然，語氣卻裝單純：“我對富二代是有些刻板印象了，沒想到謝總和明照接觸幾次，就能記住對方的習慣。”
  明照敏銳地一抬眼，發現謝沂的手指也微微一頓。
  謝沂畢竟很久沒休息了，大腦也不是那麽活躍，不可能一點都不出差錯。
  明照趕緊雙手接過咖啡，又給自己倒了點牛奶，佯裝鎮定說：“沒想到環島遊時隨口說的習慣謝總還能記得。”
  謝沂莞爾一笑，不置可否。
  寧衾自然不會刨根問底，反正她認定了謝沂覬覦明照，而且已經差不多快將人拐上床了。
  她樂見其成，畢竟昨天錄製謝沂現場發糖，消息被現場的粉絲傳到線上，這對CP是越來越火了，現在節目官微發一條謝沂和明照同時存在的花絮視頻，不用刻意剪輯，轉讚評互動量就能破二十萬，CPF自己就能磕出花來。
  巨大的市場讓寧衾也開始調整工作方向，打算在有限的節目裡再搞出幾個CP來，讓節目成為綜藝史上難以超越的巔峰，一舉拿下檸檬台總製片的位置。
  寧衾：“明照，說實話，這次你成熟很多，我很欣慰，現在的成就也是你應得的。”
  她本以為明照會對謝沂寧死不從，沒想到明照適應的很好，既能跟謝沂海邊談心，又能毫無防備的被人抱進房間。
  這說明，明照已經知道，這個圈子的運行規則，想要東山再起，總要付出點什麽。
  謝沂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明照此時還完全不知道CP的事，更不知道寧衾的猜測，他隻當寧衾在誇他的業務水平，於是稀裡糊塗點頭：“嗯嗯。”
  寧衾也是興之所至，見明照又乖又溫順，忍不住提點了幾句：“有些話我說的直了些，你就聽聽，秦凌這個人，你最好想想辦法。”
  明照蹙眉：“嗯？”怎麽又突然提到秦凌了？
  謝沂倒是一臉平靜，雲淡風輕道：“有人在網絡上爆料步履不停是你，很多營銷號發稿，下了血本，不是巧合。”
    寧衾：“帖子已經以節目組的名義要求刪除了，不過你經紀公司還是得做好準備，別又被莫須有的黑料影響了商務合作，需要我給你手機聯系一下嗎？”
  明照看了看謝沂，喃喃道：“我經紀公司應該已經知道了。”
  原來在他睡死的時間裡，謝沂還接到了這種消息。
  那寧衾和謝沂剛剛也談了這件事嗎？
  他們都懷疑是秦凌做的？
  謝沂挑眉：“寧總也得準備準備吧，如果有人為了鏟除異己，不惜提前爆料影響節目組收視率……”
  寧衾點頭：“我心裡有數。”
  她和千燈河岸已經達成了合作意象，現在幫明照就是幫她自己，以後如果聯合千燈河岸將夕斕傳媒擠掉，劉一媛也就沒有跟她競爭的底牌了。
  但這次，顯然寧衾有些失算了。
  或者說不是失算，而是面對步履不停巨大的話題度，人力總是有限。
  節目組的警告和投訴刪除並不非常及時，爆料貼已經被截圖成各種版本貼在話題廣場。
  雖然她找了人在各大平台盯著，但對方顯然下了大力氣，不斷被刪不斷用諧音字發出來，隻為揭穿步履不停的身份。
  @愛吃瓜的小姑娘：“真瓜，等驗證，絕不騙人，步履不停就是mz，現在魂不守舍的小女孩們睜睜眼吧，別在同一個坑裡摔兩次了！”
  “真的假的？我以前追過他，覺得不像啊。”
  “感覺步履不停更有魅力一點，明照就是一青澀小孩，我不是很能get。”
  “明照不是簽約千燈河岸準備拍劇了嗎，怎麽可能參加選秀啊，瞎說的吧。”
  “不信，步履不停創作能力和舞蹈能力比明照強太多了，這兩個比賽都看過，不是粉，單純說一句。”
  @娛樂捕手：“業內透露真瓜哈，blbt就是曾經塌房退賽的選手，這種人還能當回鍋肉，內娛選秀真是越來越沒底線了。”
  “怎麽這幾天都是他的瓜，還都說他就是明照。”
  “是不是得罪誰了啊，明照好像很多黑料。”
  “肯定是得罪人了，他現在熱度太高了，CP粉和唯粉都多的要死，我覺得快成頂流了。”
  “張口就是頂流，頂流是這麽好當的嗎，他的路人緣和大眾知名度連秦凌的一半都比不上，還頂流。”
  “不相信，不喜歡黑料太多的人，如果真是明照，當我眼瞎，我不追了。”
  “是不是都無所謂吧，喜歡就行了，我查了，這個明照長得真好看，在我點上。”
  兩年，互聯網的用戶已經換了一撥，認識明照的人也不如之前那麽多。
  見負面輿情沒有達到預期，幕後之人再次發力，挑動秦凌粉絲和曾經的回踩粉加入戰局。
  這些糾纏明照兩年的人聞著味兒咬了上來，在爆料貼中科普明照的黑料，一副痛心疾首，努力解救單純被騙粉絲的高尚模樣。
  @娛樂圈道德風尚：“秀粉就是永遠天真永遠被騙，接匿名投稿，看看明照大粉現在都在誰的超話，集體爬牆？別傻了，就是他本人，大粉肯定都是被收買的職粉，為了收割新粉的。”
  @堂吉訶德戰風車：“笑死，本回踩批第一場就認出來了，可我說話沒人信啊，各位入坑的傻了吧，他就是個騙子啊！騙你給他投票，騙你的真心，如果揭開面具發現是他，他會道歉嗎？他對得起給他投票的人嗎？”
  @麥圈兜兜：“追過他就知道了，就是一個裝清純的賤貨，還會有人信他的鬼話啊？這可是美美在YP網站上傳色情照片的哥哥哦！”
  那些新入坑步履不停的CP粉和唯粉面對信息的狂轟亂炸，也開始焦灼忐忑。
  在滿屏消極情緒的裹挾下，她們內心也逐漸覺得，步履不停是明照，或許是件不好的事情。
  這個想法很危險，一旦這些粉絲否認步履不停是明照的可能，那當真相揭曉時，她們就會騎虎難下。
  或許她們並不在意明照曾經的黑料，但網絡世界，大家都不喜歡被打臉，說出口的話，很少有人收得回來。
  就在這種微妙的時刻，月明珠們及時出了澄清帖。
  澄清帖發布的地方也很巧妙，在夾腰CP超話和步履不停超話各發了一份。
  粉圈有不成文的規定，超話裡禁不相關藝人的信息，所以深諳粉圈規則的月明珠，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在步履不停超話裡發布明照的澄清。
  聰明的步步大粉和CP大粉總會察覺到巧妙的暗示。
  於是步履不停超話和CP超話及時屏蔽了所有否認步履不停是明照的博文。
  【@但親愛的那並不是結局：“各位步履不停的唯粉和CPF，理解你們現在的焦慮和不解，很抱歉不能替你們分擔難受，但作為明照的老粉，還是想替他解釋一些事情。”
  “當初造謠與他有YP關系的三個帳號已經在前不久公開道歉，前三張是截圖，我相信你們看了會有判斷。發在某網站上的照片，是他大一時拍攝的沐浴露廣告，廣告沒播，但這個品牌當年確實存在，有圖為證，他還被坑了錢。”
  “其實大家可以對比一下，那幾張照片和其他明星的沐浴露廣告相比，並不出格，只是它發布的地方引起了誤解。但照片發布時間是兩年前的賽時，再愚蠢的選手也不會這樣作踐自己的前途，他當時熱度最大，本有最好的人生，卻淪落到退賽的地步。這其中的貓膩，我相信大家能懂。”
  “他遭受了兩年的網暴和騷擾，已經很久不用公共平台了，懇請大家看一看辟謠，如果可以請幫忙轉發一下，每個人都很重要，謝謝了。我會在轉發的朋友們當中抽取一千人每人送一百現金，老粉們一起湊的，力量微薄，拜托了。”】
  辟謠聲明裡附著十多張簡潔清晰的圖片，有那三個帳號的道歉聲明，有沐浴露公司成立和注銷的時間線，有上傳照片時可疑的節點，還有明照微博下難以入眼的侮辱謾罵。
  在轉發抽獎的誘惑下，這條澄清微博很快被轉了十多萬條。
  其中不少都是新入坑的唯粉和CPF。
  “啊這.太慘了點。”
  “當年只知道他退賽，不知道後來還有這麽多事情。”
  “肯定不正常，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第一被搞太普遍了，娛樂圈利益那麽大，他吃了別人的蛋糕了。”
  “我覺得這照片確實沒什麽啊，拍沐浴露廣告肯定得脫啊，這也是對自己的工作負責嘛。”
  “所以步履不停真的是明照嗎？有沒有人給我解釋一下。”
  “是又怎麽樣呢，拜托，明照真的是神顏了好吧，步步如果真是這張臉，我樂還來不及呢，最近喜歡他很瘋魔，就是喜歡就是喜歡少管！”
  “誰又造謠阿拉步步了？煩死，就算步步是明照，拍幾張照片怎麽了？這年頭還有人用照片鑒人品呢？沒事吧你，這跟那些說穿著暴露活該被強的傻逼有什麽區別！”
  “好氣，人紅是非多，CPF不care什麽黑料，隻想磕甜甜的愛情，如果步步真的這麽慘，只能說幸好他現在遇到了一一！”
  “明照粉絲真的好愛啊天啊，我都感動了，這麽多錢抽獎澄清。”
  “都過去兩年了，也不知道誰拿這點破事來回炒，當大家都是傻子呢。”
  “不是馬上揭曉賽了嗎，大家著急什麽，早晚會知道。”
  “博主貼點明照美圖嘛，我覺得他完全可以靠臉吸粉，嘿嘿。”
  有了粉絲轉出圈的澄清，營銷號和黑粉的聲討逐漸有些後續乏力。
  當初造謠的三個帳號確實道歉了，現在還在主頁置頂著，拿這件事打明照淫蕩，已經站不住腳了。
  還有所謂的沐浴露照片。
  兩年過去，互聯網生態也有了改變，由最初的保守變為現在的個性為先，拒絕bodyshame成了大家經常呼籲的口號。
  光靠裸露照片就嘲諷別人不自尊自愛，也根本得不到獨立意識覺醒的女性粉絲的支持。
  同樣的黑料，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威力。
  這也是幕後黑手預料到的。
  不過他確實別無選擇。
  蘭川影視城。
  古風宣傳片錄製間隙，秦凌借口去衛生間，把一眾隊友留在身後。
  他從島上輾轉來到蘭川，幾乎未休就開始錄製群星古風概念宣傳片，只為了討好一線女刊《恣意》的時尚總監。
  《恣意》明顯有點看不上他，給的咖位不是很理想，但秦凌忍了，他需要一個一線女刊單人封面打開時尚市場。
  他來到衛生間，點了根煙提神，然後一邊提褲子，一邊將手機夾在耳朵邊。
  松弛片刻，他輕呼一口氣，將煙頭隨手扔在衛生間地板上，用腳踩滅。
  “怎麽樣？”他聲音忐忑問電話對面。
  良久，對面給了回復，語氣明顯有些暴躁。
  “不怎麽樣，他的老粉太麻煩了，你最好還是加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