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殷勤 藏書閣內的氣氛一度凝滯。 趙崇努力想維持眉目平靜, 卻隻感覺耳朵的滾燙正往面上蔓延。 他今日本是來尋書,偶然記起印象裡藏書閣角落裡有些畫冊,原想略作溫習,以備日後同雲鶯親密的不時之需, 豈料雲鶯正巧也過來藏書閣。他鎮定將畫冊合上, 拿旁的正經書冊子遮掩,更無從預料她一眼對那書冊子起了興趣。 勉強糊弄過去, 又想著她好奇這本《西山一窟鬼》, 萬一回頭來翻找……為了預防不測,欲將畫冊收起, 卻失手弄出一地狼藉。 連這畫冊也格外不爭氣落在最上面, 攤開那樣叫人面紅耳赤的一頁。 趙崇壓一壓眉眼。 他腦海思緒飛快轉動著, 試圖搜刮出兩句靠譜之言,卻見雲鶯淡然轉身。 雲鶯什麽話也沒有便繼續走向書架要去尋書。 然而, 在她轉身刹那,趙崇分明聽見她“撲哧”笑得一聲,那笑聲低低的,可滿是戲謔的意味。 年輕的皇帝終究臉頰變得滾燙。 他強撐起的些許平靜碎裂一地, 偏即便看不見雲鶯身影也聽得見她心聲。 終於窺得不止他一人尷尬的端倪,趙崇心情稍霽,緩步走上前。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畔,不著調的話也一句接著一句。 比不了皇帝厚顏無恥,能說什麽? 雲鶯隻想離趙崇遠一點兒。 【嘖。】 果不其然。 【不是近來準備秋狩事宜不得閑,怎有空在藏書閣白日宣淫?】 “陛下!” 趙崇見她耳垂那點紅逐漸蔓延至脖頸,爬上臉頰,隻覺有趣,便湊近些,聲音又低了點:“朕願意,愛妃有何受不起?況且,那一日愛妃不是也覺得……” 雲鶯螓首低垂, 視線落在手中的話本上,聽見腳步聲,不緊不慢抬起頭。 安撫失敗的趙崇唯有再道:“君無戲言,朕不會為難你,別擔心。” 趙崇聽著雲鶯心下腹誹,見她耳垂比前一刻更紅了些,他心底殘留的別扭尷尬消散得愈發迅速。轉念想到若非那日伺候她,也不至於有今日之事,又覺得自己底氣很足,根本沒有心虛窘迫的必要。 趙崇:“……” 走到雲鶯跟前,趙崇先尋了個正經話題。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趙崇目光在她面上略一停留,不見神色有異,複又眼眸微眯,定睛細看,於是發現她圓潤的耳垂泛著紅。 從未在人前如此失態,趙崇花得許久才勉強穩住情緒。他把散落一地的書冊子拾起來整理好,將畫冊藏回角落裡。做完這件事,終於若有所覺, 疑心方才雲鶯面上的淡然鎮靜也不過裝出來的。 放在尋常情況下,雲鶯自會為能泡溫泉而高興,畢竟是在宮裡享受不到的。然而此刻聽見皇帝提起這一茬,直覺不妙,又硬生生聽出“無事獻殷勤”之感。 這樣似幼稚似惡劣的皇帝對雲鶯一樣陌生,她無心探究,自不做他想。對上趙崇含笑的一雙眸子,想說什麽又無從說起,最終悻悻收回手來。 皇帝壓低聲音:“屆時賦下閑,朕可再幫愛妃沐浴。” 【總不會這也是準備吧?】 是幫她沐浴,還是騙她滿足他的新癖好? 腦海閃過畫冊上的一幕,雞皮疙瘩掉滿地,雲鶯乾笑一聲:“怎好又勞煩陛下做這些事?臣妾再受不起了。” 不會逼,所以是起過念頭? 趙崇看出她的不信,隻覺得被過河拆橋。 趙崇看著這樣的雲鶯卻心情暢快,覺察她想逃走,立時收緊手臂,將她扣在自己身前。到底不是要嚇唬她且也擔心把人嚇壞,略想一想,趙崇表情正經了些,有心安撫:“別怕,朕不會逼你伺候朕。” 隻覺得趙崇不愧是大才也,換作是她,斷斷只會尋個借口趕緊離開。 皇帝有心前來搭話,雲鶯便答:“勞陛下掛心,臣妾準備得差不多了。” 雲鶯:“……” 手臂卻扣住她的腰肢將她攬入懷中。 雲鶯忍無可忍,抬手捂住趙崇的嘴巴,讓他把余下的話咽回肚子裡。 皇帝把話說到這種地步,雲鶯縱然半信半疑,此時也隻得應聲說:“臣妾多謝陛芐體恤。” 若是半夜跑來藏書閣看這些,不是更奇怪麽? 趙崇頷首又說:“行宮在紫泉山,有溫泉熱湯可泡。” 雲鶯:“……” “過幾日便要出發去往行宮,愛妃現今準備得如何?” 雲鶯面上雖平靜,但也拿不準皇帝為何過來。 她微惱著一眼橫過去,表情沒有任何刻意與做作。落在趙崇眼中,這全無媚態的一記眼神靈動鮮活,眼波流轉中夾雜隱約可辨的嗔怪之意,比什麽都動人。 腦海閃過這猜測,又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趙崇也不去將雲鶯的手挪開,眼底沁出笑意。 這一點紅,定然不是羞的便是臊的。 遂走向書架之間, 尋得立在書架前翻看書冊子的那道纖細身影。 那天夜裡,她確實是舒服了,卻不知他如何飽受折磨。 忍耐一場竟換來被她這般對待。 費力沒討好的皇帝陛下頓時捉住雲鶯的手,發泄似的不輕不重咬了一咬。指腹傳來的酥麻與殘留的溼潤觸感卻令雲鶯微怔之下腦袋嗡鳴。 她抬眼,視線恰落在趙崇的唇上,回想起皇帝之前做下的事,直面始作俑者而後知後覺的羞恥又讓她感覺腦中有什麽轟然炸開。 趙崇見雲鶯怔怔的,忽然間滿面嬌紅,遲疑瞥向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卻不待繼續深想,本被他攬在身前的人迅疾退開幾步,衝他福一福身,便行禮告退,逃一般地提裙小跑著奔向藏書閣大門。 咦? 趙崇望向雲鶯逃走的身影,反應片刻慢慢醒過神,又彎唇一笑。 看來—— 他的付出也是有些回報的。 趙崇慢悠悠才從藏書閣裡出來,順便捎上那本《西山一窟鬼》。 “喊個人送去月漪殿。”他將話本遞給夏江,吩咐道。 “是。” 夏江視線掃過書名,躬身應下。 但他心中罕見生出疑惑,方才淑貴嬪…… 卻識趣沒有多想,見皇帝步出廊下,當即快步跟上去。 雲鶯也不曾想自己一個活了兩世的人居然在這種事情上折戟沉沙、一敗塗地。便只能承認,有些事情,怕與活幾輩子無關,而說到底諸事皆因皇帝搭錯筋而起。 這邊廂雲鶯臉頰的熱意久久才退。 那邊廂碧梧和碧柳暗地裡已偷笑不知多少回。 她們不知藏書閣裡發生過什麽事,可瞧見雲鶯紅著臉出來,想的自然只有自家娘娘與皇帝陛下打情罵俏。而這又無疑是自家娘娘同皇帝陛下感情和睦的證明,叫她們焉能忍住不偷笑? 雲鶯回到月漪殿後便用涼水洗得一把臉。 冷靜下來,已不再想,偏有個小太監將那本《西山一窟鬼》送來月漪殿。 無疑是皇帝吩咐。 才撇開那些念頭的雲鶯看見這話本,勾起諸般回憶,隻覺得皇帝此舉居心叵測、令人發指。 但若同他計較,吃虧的人也只能是自己。 雲鶯抿唇,半是賭氣半是無奈想,左右不是她出力,左右她是舒服的,左右皇帝允諾不會強逼她為難她……如此反覆自我安撫,終於真正接受那日發生過的事。 然而不得閑的人不止在藏書閣白日宣淫,夜裡更出現在月漪殿。 正當小日子,雲鶯不怕他亂來,隻也不怎麽想理會他。 趙崇卻是專程過來哄人的。 知道雲鶯來著月事於他並無影響,兩個人相繼沐浴梳洗過後,屏退宮人,趙崇將雲鶯抱上床榻。扯過錦被替自己和雲鶯蓋好,他從背後抱住雲鶯,溫熱寬大的手掌搭在她的小腹上,輕聲問:“劉太醫開的藥吃到現在感覺如何?” “仍會不舒服,但沒有再那樣疼過了。” 雲鶯甕聲甕氣如實道。 趙崇拿另一隻手摸摸她的腦袋,又吻一吻她的耳朵:“還在生朕的氣?” 雲鶯全無感情回答:“臣妾不敢。” 趙崇無聲微笑,又吻了下她的耳朵,抱她一抱:“愛妃若不喜歡,下次朕不再那樣便是。” 雲鶯:“……” 詭計多端。 趙崇聽她腹誹,簡直要笑出聲,絲毫記不起來這是大膽又放肆,只顧著忍下笑意在她耳邊問:“愛妃當真覺得不舒服麽?” 雲鶯:“……” 她默默掙扎著從錦被裡探出手,又一次捂住趙崇的嘴。 這一次趙崇拉開她的手,在她的掌心落下一吻,便將她的手臂塞回錦被裡,也終於停止絮叨。樂不可言揉搓懷裡的人幾下,他抱著雲鶯道:“愛妃煞是可愛。” 雲鶯無奈將臉埋在趙崇身前,皺皺眉,心說,可是你好煩。 “休息吧。”趙崇全然不放在心上,溫聲道。 雲鶯便懶怠開口。 之後被迫在趙崇的懷裡閉上眼睡覺。 天氣漸冷,有人幫著暖被窩至少比大熱天一起在床榻上烙餅強兩分。 翌日,天不亮,雲鶯服侍趙崇起身,恭送他去上早朝。 秋狩的日子眼見離得越來越近,妃嬪隨行的名單卻遲遲沒有定。 哪怕賢妃與良妃也不曾得到過半分消息。 直至皇帝即將出發去往紫泉山行宮的前一天,六宮上下方真正曉得此番秋狩隨行的妃嬪只有雲鶯一個人。但這個時候,無論有何種想法,也都不過如此了。 及至第二天。 晨光熹微時,帝王儀仗自宮中出發,去往紫泉山行宮。 由於隨行的妃嬪單單雲鶯一人,不必皇帝多吩咐,底下的人亦極有眼色,將她安排與皇帝同乘一輛馬車。 帝王車駕十分寬敞,內裡布置華麗。 可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待一天,定然比不上自己待著隨意自在。 不過皇帝卻表現得頗貼心。 “這裡有話本,若覺得無聊可以看看話本消磨時間。” “餓了便吃些糕點墊一墊肚子,不必拘束。” 趙崇對雲鶯慢慢說著。 雲鶯卻沒有忘記他之前有過的不正經,一路上始終保持著警惕。 好在皇帝尚未開拓出新的癖好。 直到抵達紫泉山行宮,趙崇不曾冒出來不正經的言行。 傍晚時分,馬車穩穩停在紫泉山行宮正殿外。 雲鶯被宮人扶著從馬車上下來,便見許多人已提前候著了。 “榮安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這時一位明眸皓齒、眉目秀麗的小娘子笑容甜美與皇帝行禮請安,目光轉向跟隨在趙崇身後的雲鶯時,笑意愈深,“這位便是淑貴嬪娘娘?榮安見過淑貴嬪娘娘。” 雲鶯微笑回以一禮:“榮安縣主。” 目光掃過眾人,趙崇隨意牽起雲鶯的手,一面往殿內走去一面道:“一路奔波,都先回去休息罷。”雲鶯便隨他越過榮安縣主也朝殿內走去。 榮安縣主的視線落在雲鶯和趙崇交握的雙手。 她眼簾低垂,眸光黯了黯,再抬眼時又是笑容甜美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