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剛才與荊棘劍拔弩張的氣勢，引得牧嚴一陣熱血上湧，那深埋於魔尊血脈之中的暴戾戰意似乎再次佔據了他的心神，讓他忍不住想要與這個同門師兄一戰！
  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決不能對荊棘拔劍。
  幸好那一瞬間，遠處日輪僧人的位置暴露，牧嚴便調轉怒氣，將這一腔熱血全用在了禦劍之上，畫境劍帶著他化作一道銀光，乘風而去，轉眼掠出數百米！
  身後，各色法寶的光芒閃過，三人很快也趕了上來。
  這其中，穆巧與她的無蹤劍來得最快，飛影無蹤的神通乃是修仙人速度的極限，轉眼便趕上了牧嚴，與他並肩而行。荊棘剛剛雖然氣勢洶洶，但畢竟受了傷，此時與禦盾的蕭勇一起緊緊跟在後面。與牧嚴他們保持了數百米的距離。
  四人都是趕路心切，不願在叢林之中費勁穿梭，浪費時間。都是將飛劍禦在高空，飛在南蠻樹林的上方。從高處一眼望去，他們所在的位置與遠方的丘陵仍然有不少的距離。可那血霧爆炸三次之後，便再沒有了聲響，只有淡淡的紅色依然在遠方的山間飄散。
  “他受了傷，又不敢禦空而行，一定跑不遠。”牧嚴思考了片刻，禦劍放慢了速度，朝著身後的荊棘喊道，“荊棘，你的靈獸小鼠能不能順著這飄散血腥味找到那妖僧的位置？”
  荊棘思考了一下，說道：“這麽濃烈的血霧，或許可以，我讓‘噗通’試一試。”
  他受的傷看來不輕，四人禦劍追趕了許久，他的傷勢依然沒有緩過來，此時仍然手捂胸口，面色慘白，只是倔強地沒有放慢速度而已。
  荊棘本是驕傲之人，但性格卻也開朗隨和，一旦有了共同的敵人，兩人似乎一下放下了剛才的隔閡。經牧嚴這一問，他也暫時放下了矛盾，張開袖口，將小鼠“噗通”放了出來。
  “噗通”探頭探腦在蕭勇的大盾上跑了兩圈，豎起大耳朵，吱吱地叫了兩聲。荊棘抬起頭，看向眾人，搖了搖頭，又說：“不行，這裡距離那血霧炸開的地方還是太遠，氣味太淡了。”
  “要去那座山上？”牧嚴問。
  “是。”荊棘收起小鼠，站了起來，“那山上血霧濃烈，我們在天黑之前趕過去，應該還未散去才對。”
  “你的傷勢……”
  “無礙，你不必管我。”荊棘輕哼一聲，也不等其他人說話，便禦起飛劍，說道：“要想在天黑之前飛出叢林地帶，我們得要加速了。丘陵是南蠻獸海的第二層，其中比這叢林凶險許多，你們都要小心。”
  三人也不再勸阻，眾人三劍一盾，各色光華閃耀，便往那座血霧還未消散的小山飛去。
  時間過去飛快。
  轉眼之間，太陽已經西斜。等到眾人趕到那處小山，天色早已暗了下來。
  直到在小山處落了腳，眾人才發現：這座小山的所在，其實根本不是南蠻獸海的第二層丘陵地帶，它只是叢林地帶中幾座凸起的小山之一，山後仍然是茫茫無際的叢林，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這南蠻獸海的寬廣，遠遠超過他們的想象。
  這小山倒也不高，約莫只有兩三百米的樣子。其中灌木叢生，荊棘蔓藤遍地，山上卻沒有什麽高大的樹木，遠遠看去就像一塊巨大的綠色石頭一般。此時距離那血霧爆裂已經有幾個時辰過去，那濃烈的血霧早已飄散，但“噗通”這樣的靈獸依然能嗅得出那曾經濃鬱的血腥味，它對著荊棘吱吱叫了兩聲，不知在說些什麽。
  眾人生起篝火，荊棘也將小鼠收進袖口，說道：“那嗜血妖僧果然不敢停留，我們趕路的時間，他已經往叢林的更深處去了。這血腥味雖然已經飄散，但其中蘊藏的妖力濃烈，還是被噗通嗅了出來。”
  “多遠？”穆巧問道。
  “叢林中氣味繁雜，‘噗通’判斷不出具體的距離來。但妖僧受了傷，趕路速度絕對比不上我們，只要順著他身上的血腥味，我估計明晚之前就能追上他。”荊棘這樣說道，“到時候狹路相逢，大概有一場惡戰，我還有點小傷，就算現在運氣療傷，也需要一段時間。今天就要麻煩師妹師兄守夜了。”
  他這一句話，刻意避開了牧嚴。荊棘不是心胸狹窄之人，當剛才性命攸關的一幕，他的心中依然是放不下。
  牧嚴也不在意，起身說：“我再去撿些柴火來。”
  “我跟你一起去。”穆巧蹭地一聲站起來，不由分說便跟在了他的身後。
  兩人走出一段路，火光漸遠。
  不知走了多久，牧嚴突然感覺自己的左手被抓住了，穆巧的聲音近近傳了過來。
  “今天，你……是不是也想動手？”
  “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如果對他拔了劍，可能就再也回不了蜀山了，你知不知道？”
  “那又有什麽關系？”
  “這對你來說也無所謂嗎？那你究竟還在意什麽！”
  兩人停了下來。
  牧嚴回過頭，只見穆巧一人悄悄站在那裡。嘴上雖然不饒人，但此時此刻，她平日裡驕傲蠻橫的氣息完全不見了。
  她就像一個普通的小姑娘。
  那個蜀山誅門人人喜歡，卻也人人害怕的刁蠻小師妹，此時就像一個普通的小姑娘。月光跳躍在她長長的睫毛上，牧嚴看不清她的眼睛。
  “我何去何從，你又何必在意？”牧嚴伸出左手，那漆黑的臂甲在月光之下，流光陣陣，“就算蜀山容得下我，又能容我多久？”
  “那又怎樣？你看我，再看蕭勇，我們兩個人都不似那些人那樣想你！你只要能壓住體內的魔性，以你的資質悟性，一定能成為蜀山最好的獵魔手的！”
  “然後呢？就像三百年前的劍魔卻邪那樣，再上一次誅魔台？”
  聽到這個名字，穆巧愣了一下，問道：“你……這麽恨師父們嗎？”
  “不然呢？”牧嚴反問道。
  “那……”穆巧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問道：“那，蘇寒青呢？”
  再聽到這個名字，牧嚴渾身一震！一瞬間，那個陪伴了他十年的熟悉身影，再次在他的面前閃過，似有若無地回眸一笑……
  “你！”
  “蘇師姐或許沒有死！”穆巧喊道，語氣中竟然帶著一絲委屈，“雖然嘴上不說，你果然最是在意她。直到現在，我還不是要靠她來留你。”
  此時的牧嚴，卻根本沒有聽清穆巧說了什麽。他激動地抓住她的肩膀，問道：“她還活著？她怎麽樣？”
  “我也不清楚太多，只是那天……那天長老們在李師叔的屋子裡說話，我偶爾聽到了一點。”穆巧說得有點慢，仿佛有些為難，“我原來不想告訴你的，只是想讓你知道，蜀山派並不像你想的那麽無情。師父師叔們……”
  “別說這些！她在哪？”
  “長老們也沒有說，只是提到那個冒充師姐的妖魔進入蜀山的當天，山中的靈力曾經產生過一絲波動，但是當時並沒有人注意。可那天誅魔台上的事情結束，妖魔現出真身後，李師叔特意去查看過那次波動……你也知道的，荒門中的靈獸，許多與蜀山靈脈靈力相連……其中，就有那隻活了兩萬年的玄龜”
  “那隻神獸？然後呢？”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許多年，但玄龜的記錄絕不會出錯。那一天裡，沒有從內山通過傳送弟子的接引登上蜀山主峰的，一共是一人一魔，離開的時候，則是兩個人——他們根本就沒有隱藏氣息，因為那魔物妖力太盛，行蹤完全被荒門中那隻萬歲玄龜記了下來。”
  “你是說……她是被人帶走了？”
  “不是我說的。”穆巧說完，松了一口氣，“是李師叔親口說的。長老們很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你只要好好待在蜀山，等到時候有了蘇師姐的消息，我們陪你一起去救她，好不好？”
  “恩……”
  “那你是答應了？待到這次除去那嗜血妖僧，我們就回去蜀山。你好好壓製體內的魔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可答應了啊？拉鉤拉鉤。”
  “你啊。”牧嚴忍不住笑了一聲，看著穆巧伸出來的小手指，“你這麽凶的一個人，今天怎麽這麽幼稚了。”
  “拉鉤就幼稚了？”
  “幼稚。”牧嚴笑道，依然沒有伸手。
  “那就算了，呸！”穆巧放下手，推了他一把，憤憤地罵道，“你這個人，一點都不知道別人對你好！”
  “回去吧。出來了這麽久，柴火沒撿幾根，再晃下去，他們倆該擔心了。”
  “哼！”
  兩人向回走著，一路上，竟是都沒有開口說話。腳步聲沙沙，沙沙，直到隱約看到了火光。牧嚴才感覺，自己的左手，再一次被抓住了。
  穆巧細細的聲音，又是悄悄傳來。
  “最後問一遍：你剛才，可是答應了啊？”
  “恩。”
  不遠處，蕭勇已經朝二人朝起了手。
  那邊的火光與這邊的黑暗，仿佛是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