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之中，妖氣洶湧。 蜀山弟子修煉的天勢北鬥劍取星辰真意，化大道為劍意，乃是最為純正的正道劍法，牧嚴自小修習，所以對妖氣的嗅覺極為靈敏。這隻從背後遠遠奔來的妖獸，恐怕遠非自己可以應付。 但來到鳳凰林至今，牧嚴並未弄出一絲動靜。這隻妖獸大概是有其他獵物，並非朝著自己而來。牧嚴思考片刻，這便收起“畫境”，靈力再次凝聚於雙腳之上，就欲離去。 “救命，救命啊！” 突然間，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呼救聲，不僅如此，還有一聲野獸的咆哮聲隨之傳來，果然不是平凡妖物，光是這一聲吼叫，就聽得牧嚴身體一震。 “我不要死，救救我！” 牧嚴愣了一下，心中苦笑。幸好魔尊現在陷入沉睡，不然肯定要跳出來狠狠罵他兩句。 “多管閑事！” 牧嚴心下學著魔尊的語氣自語道，寶劍出鞘，轉身就往身後掠去。 “救命！別走！救救我！” 那個人突然看到了飛掠而過的牧嚴，竟然轉身朝他的方向玩命似的逃來，而且，速度還不慢。 竟是修煉之人？ 牧嚴一驚，突然覺得這個聲音有一點熟悉，不禁向身後一望—— 盧煥？ 那個在積雲洞中，要殺自己的盧煥！ 牧嚴握著“畫境”的手一冷，去勢也慢了，轉身停在一課巨大鳳凰木的樹枝上。 逃命的盧煥顯然是看到了自己，但距離那麽遠，並未發現自己的身份。他並未停下逃跑的腳步，一邊向牧嚴的方向大喊道： “這位英雄！我乃蜀山誅門弟子盧煥，師從風雷真人常不悔門下。見你身影，修為不淺，請與我合力除妖，蜀山必有重謝！” 這句話雖然有理有據，還動不動扯上蜀山和常不悔的名號。但說這話的盧煥此時卻極為狼狽。身後的妖獸雖然還未現行，但他跌跌撞撞，匆匆逃命，哪有一點“合力除妖”的樣子？ 下來陪你，只不過是一起送命罷了。 牧嚴剛才想要“多管閑事”，只不過是一名正派弟子的本能反應。雖然現在已經沒多少人把自己當做蜀山弟子，但多年來根植心中的俠義精神，依然催動著他的行為。但這下不同了，一想到自己要救的人，正是一個月前想殺自己的師兄，牧嚴的心就冷了下來。 罷了，就再做一次傻瓜！ 牧嚴歎了一口氣，催動體內靈氣，便朝盧煥逃跑的方向飛去。 盧煥見自己高聲呼喚的“英雄”願意相助，一下喜形於色，就連逃跑的步子都穩了許多，但等“英雄”離得近了，看清了面目，他就張大了嘴，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 “你什麽你！”看到他的嘴臉，牧嚴一陣惡心，也不管什麽師兄師弟，輩分高低，根本不願和他言語。 就在他接近盧煥的時間內，身後的煙塵中，妖獸的面目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是一隻身形龐大的黑色犀牛，頭生四隻雪白的犀角，一字排開，身軀如一座小山一般。所經之處，高聳的鳳凰木紛紛倒下，鳥獸四散。 牧嚴深吸一口氣，三角黑犀也就罷了，這盧煥怎麽惹上了這麽一個麻煩的東西！ 鳳凰林中，鳳凰火千年不熄。能在神火的籠罩下生存的妖獸，本就是不多。除了身披火焰的火靈鼠等，也就只有清靈騰蛇和三角黑犀這種水系靈獸可以生存下來。 與清靈騰蛇不同，三角黑犀這個族群的修為統統不高，這種妖獸身體龐大，但毫無智慧可言，只能憑借著本身的靈性，勉強到達後天巔峰的境界。但他們數量眾多，佔據這鳳凰林中的幾個大澤，就連清靈騰蛇也懶得去招惹他們。但並非因為惹不起，據能與大蛇溝通的荒門長老李長卿說，只是因為大蛇嫌它們皮糙肉澀，不好吃罷了。 但面前的這隻黑犀卻又有些不一樣，它的身體更為高大魁梧，頭生四角。這多出來的一隻角，隱隱竟有電光閃動，仿佛有風雷之勢。 牧嚴讀的書多，書裡精怪異獸見過不少，大致猜到這隻四角黑犀不是平凡妖獸，能有此異變，大概是突破了它們種族的修為極限，到達了先天的境界。 先天妖獸！ 牧嚴暗罵自己多管閑事，惹禍上身。先天初期的妖獸實力非凡，甚至強於人類修真者的第四境界“悟本心”。以盧煥的修為就遠不是對手，就算現在加上自己，恐怕也只是多個人送命罷了。 牧嚴身形未停，心中卻在暗自擔心。沒想到這盧煥絲毫就不在意，沒皮沒臉地就把自己當成了戰友，這會兒很自來熟地說道：“小師弟，這黑犀牛雖然力氣大得很，但終究是後天妖獸，師兄剛才是沒做好準備，著了他的道兒，現在我們倆人一前一後，定能製住這妖怪。” 牧嚴輕輕點頭，心中卻是呸了一聲。一前一後？恐怕是讓他去吸引黑犀的注意，自己方便逃跑吧？ 雖說如此，但既然惹上了這麻煩，牧嚴卻也沒有其他辦法。妖獸的耐力異於常人，鳳凰林中除了鳳凰木和幾處湖泊外，幾乎都是平地。如果這樣一路逃跑，不到幾個時辰就會被三角黑犀拖垮。 更何況，這隻小山一般的黑犀鬧出這麽大動靜，一旦驚動了清靈騰蛇這樣脾氣暴躁、修為高深的大妖，他們兩人一獸，統統死無葬身之地！ 沒時間猶豫了。 牧嚴提劍運靈，畫境劍光大振，“盧師兄，這妖獸實力強大，正面強攻絕不可取。你替我拖延片刻，我去傷他前腿，讓他無力奔跑！” “好！” 牧嚴聽到回答，也不看盧煥一眼，飛身就朝四角黑犀躍去。 妖獸與人類一樣，想要修煉到先天，甚至超凡入聖的境界，除了自身的努力以外，天賦便是最重要的一環。人類的天賦因人而異，但妖獸的天賦，卻是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自己的種族所限制。 蛇、龜、狐、猴，天生聰慧，悟性之高甚至不輸人類。從古至今有名的大妖之中，蛇有清靈騰蛇，龜有萬載玄武，狐有十四尾媚仙子，猴有齊天大聖，皆是洪荒時就已超凡入聖，名動一時的大妖。 而犀、象、熊、豬，天生愚笨，終其一生也無法到達超凡、入聖的境界。面前的四角黑犀，就是一個例子。見牧嚴直直朝他的前腿飛去，這隻先天妖獸卻根本不懂他的用意。只是暴怒地吼叫一聲，加快速度朝著對手狂奔而去。 黑犀身體龐大，暴怒之中踩踏地面，帶來的震動非同小可。剛才牧嚴運用靈力躍在半空，被震得頭暈目眩，幾乎無法穩住身體。 但此刻他已來到黑犀身下，轉而將長劍踩在腳下，運用還不大熟練的禦劍之術穿梭於黑犀的四肢之間。雖然剛剛邁入鍛體魄的境界不就，也不像蜀山的其他弟子那樣，能接受師父師兄一對一的禦劍指導。但他畢竟擁有“劍意入心”的神通，更有畫境這樣的法器神兵，這第一次禦劍嘗試竟也得心應手。 “轟！” 牧嚴慌忙閃避，原來是四角黑犀停了下來，高高抬起前腿，一腳就塔在了牧嚴剛剛禦劍飛行的位置上。 如此近的距離，牧嚴又將太多的精力花在禦劍上，這一腳震得他頭皮發麻，險些控制不知掉下畫境。 “轟！” 又是一腳。 牧嚴定住心神，向前望去，哪裡還有盧煥的影子？只能遠遠看見一柄綠色的飛劍發出淡淡的光芒，載著一個人影緩緩沒入高大的鳳凰木中。 這畜生！ 牧嚴暗罵一句，趕緊禦劍離開四角黑犀身下。沒了盧煥吸引妖獸的注意，他不可能在剛才的震動下撐太久。這隻黑犀好歹也比他高出了整整兩個境界，要是個行動靈活的人類，或是狐妖猴妖，恐怕他連這點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四角黑犀本是溫順的異獸，也不知盧煥究竟做了什麽蠢事，這隻先天境的妖獸此時憤怒異常，一副要把眼前人撕碎的瘋狂樣子。牧嚴心中叫苦不迭，早在他看清求助的人是盧煥的時候，他心中就有了不管他死活的念頭，但不知為何，腦袋一熱，竟然還是下意識地衝了上來。 唉。 輕歎一口氣，看來這十年在蜀山的修行成長，終究成為了他身體裡的一部分。即使被他們陷害，被師門所不信任。即使自己心中千千萬萬個不甘心，想要脫離這所謂的“蜀山正道”，這所謂的“俠義精神”，但他的身體一樣做不到。 可此時丟下師弟獨自逃命的人，似乎從未把這種“俠義”放在心中，對他來說，這是隨意就可以拋棄的東西。但正是這樣的人，坐在誅門大師兄的位子上，被師父信任，被師兄弟們尊重。反觀自己呢？ 咬牙切齒，不知覺中，畫境的劍光更盛！ 看著空中閃現的這點藍色劍光，四角黑犀似乎是愣了一下，但隨後，卻是更加瘋狂地朝這邊奔來。 牧嚴當然也不願束手就擒，沒有一絲猶豫，他咬破手指，將一滴沸騰的熱血塗抹在左手之上，瞬間，三道金色的紋路亮起，緩緩在他皮膚之上遊動起來。同時，一股非人非仙玄妙的劍意從畫境之中洶湧而出，這是純陽九勢的第一劍，靈劍應元勢！ “來吧！” “嗷啊！” 一聲清喝，一聲怒吼，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牧嚴的瞳孔突然猛地收縮了一下—— 這山般巨大的黑犀腳下，竟然躺著一個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