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吉
宛苒来找我，带着伤。我知道，是哥又打她了。我赶紧给宛苒处理那些伤口，酒精擦下去的时候，她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而我的心就疼了。
一）
宛苒是我们的邻居，从小就喜欢跟着我和哥到处野。上山爬树，下河摸鱼，那是最纯真的一段岁月。宛苒比我大一岁，所以总是欺负我，拧着我胳膊让我喊她姐，哥是我们两个的合事佬，每次我和宛苒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就会站出来“主持公道”。
我喜欢宛苒，哥也喜欢。只是哥比我成熟，喜欢一个女孩的方式是照顾她，呵护她，让她不受委屈。而我，却总是喜欢和宛苒对着干，吵着闹着惹她生气，她对着我时候就没好脸色，不是瞪着眼地臭我就是冷着脸的不理睬我。
我就灰了心。
十八岁的宛苒越发的美，白衣黑裙，长发飘飘，总有男生拦住她递情书，我的心里嫉妒地发狠，却一个字也不敢写。哥没有考上大学，警校毕业后进了一家派出所当小警员，他总是穿着警服把摩托车停在学校外面接宛苒放学，非常的拉风。他们俨然是一对。我远远地看着，内心荒芜。
某个放学的晚上，宛苒被几个流氓调戏，哥出现了。他和他们扭打在一起，用刀刺伤了三个人，这件事让哥丢了工作，并且判刑五年。我和宛苒去看哥，他非常地颓废和绝望，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完了，是离开的时候，宛苒说了一句，我等你。
这句话对哥来说，是一个承诺。他相信，宛苒不会负他。
那个夏天，我考上了一所外地大学，学医。而完苒进了所卫校。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我是有心回避宛苒，我努力地把她当做嫂子来看，我希望哥和她都能幸福，那么我的退出也是值得的。
我亦会试图去交往一些女友，只是怎么相处都索然无味。我看着她们的时候，宛苒的笑容就会跳出来，宿命一样的苦楚。
二）
大三那年暑假，母亲因为胆结石要动手术。我回了家乡。宛苒已经是母亲动手术那家医院的护士，我站在医院走廊时，看着穿护士装的宛苒微笑着朝我走来时，我的身体突然裂开了一个伤口，很疼。
阳光在她的身后开得姹紫嫣红，我明白了，原来，宛苒是我爱情里的一道劫，我怎么都过不去。宛苒细心地照顾着我的母亲，我已经不会跟她斗嘴和吵闹，而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细细地听她说。宛苒说有个病人一天打碎了三个体温计，因为他一夹着体温计就睡觉，说有个病人每次吃药时都要藏药丸，她每次都要逼着他把藏的药丸找出来。宛苒哏哏地笑，我突然很想揽过她入怀。
要隐藏一份爱情，真的很辛苦。可是我想到还在坐牢的哥，就忍了下来。宛苒是他生活的全部，我不能让哥绝望。
但是，我到底还是作了对不起宛苒和哥的事。是和宛苒去参加同学会，一群人都喝高了，晚上宛苒和我回去，我紧紧地抱住了她。我们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那是宛苒的第一次。
那天，宛苒留了一张纸条给我，说她要等着哥。
我闷闷地回了学校。和宛苒的这一次，决心要守口如瓶。
三）
大学毕业，我回到了家乡，进了一所甲级二等医院。父母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我没有理由不回去。
再一次见到宛苒，是接哥出狱的日子。哥一出来就狠狠地抱住宛苒，象个孩子一样哗啦地哭了起来。宛苒拍着他的背，很伤感。
所有人都认定了宛苒应该跟哥在一起，他救了她。如果不是哥，那天晚上宛苒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哥是为了宛苒才丢了工作，才会去坐牢，她应该知恩图报。
我也觉得，这也许是我们三个人最好的安排。哥和宛苒的婚礼很低调，只是请了一些亲戚。我看着依在哥身边的宛苒，喝得酩酊。
哥没有房子，他们婚后就搬进了我家住。而我，住到了医院的单身宿舍。偶尔回家，会听到母亲说起哥如何地不争气。找了几份工作，不是嫌累，就是嫌工资少。他总是觉得以前到底是个警员，别人要尊重些，所以现在也想按着那样的标准找工作。而他和宛苒也开始吵。
坐了五年的牢，让哥及其地敏感和脆弱。他容不得别人去提及他的过往，他很想证明给大家看，他还是很能干，但事与愿违，他的急燥总是让他做什么都不成。他越来越懒散，后来干脆什么事也不做，天天在家睡觉和喝酒。
他有时候也会来找我，都是要钱。我小心翼翼地提着给他找了工作，或者让他对宛苒好些，新婚燕尔的，宛苒也不容易，可他脖子一横，叫我别管。
四）
我是很无意地发现哥在打宛苒。那天母亲喊我回家吃饭，在楼下的时候，看见宛苒一瘸一拐地扶着腰艰难地爬着楼梯。我赶紧上去扶住她，不过一些时候没见，宛苒却憔悴地不象话，脸色苍白。
宛苒跟我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但从母亲的口里，我知道是哥打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哥下手非常地狠。开始他还避讳着父母，后来就索性不管了，有时候劝不开，母亲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
宛苒冷冷地坐在角落，不哭也不闹。哥喋喋不休地骂着，我让母亲给宛苒上药，母亲都哭了，她说，孩子，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
我不懂，哥不是那么爱宛苒的吗？他为她连命都不要，现在为什么不珍惜她？是和哥一次喝酒，他终于吐出了实话，他在新婚之夜发现宛苒不是处女，他红着眼，张着嘴地哭泣，他说，我那么爱她呀，她却守不住，我是为她坐牢的，可她却给我戴了一顶绿帽子！
我如坠冰窖。
是我，是我夺去了宛苒的第一次，让她现在蒙受这样委屈。但是我能说什么？我只有隐忍着心里悔恨，看着宛苒替我受过。
五）
是我值班的某天，宛苒来找我。浑身被雨淋得湿透，瑟瑟地，象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她裸露在外面的颈项和手臂都有触目惊心血紫的淤痕，她一把抱住我，嘤嘤地哭泣。她说，小军，带我走吧，我受不了了！
那一天，在宛苒语无伦次地话里，我知道了许多事。宛苒一开始喜欢的人，是我。只是那个时候我总是和她吵，她便觉得我是不喜欢她的。后来，哥为了救她坐牢，她觉得对不起哥，所以便决心等着哥，只是，当初那么呵护她的哥却无法忍受她不是处女的事。他觉得，他拿着命保护着她的清白，但她却还是给了别人，他恨她！他日日夜夜地折磨她，非要她交代那个男人是谁。
一边是我哥，一边是我深爱的女人。我该怎么办呢？我只能劝着宛苒，哥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他到底是爱她的，会想明白的。
但是，哥却变得越来越尖锐多疑。宛苒便来找我，我是她最后的慰籍。她需要我。而我，除了给宛苒清理伤口，什么也帮不了她。那种无助，象蛇一样缠得我喘不过气来。
有一次，哥又当着我们的面，打宛苒。我终于冲了上去，跟哥厮打在一起，我说，哥，你救了宛苒，她就卖给你了吗？
命运是一双翻来覆去的手，轻易就可以让人沉沦。
我看着性情大变的哥，看着百般受着折磨的宛苒，心里痛楚。
宛苒提出离婚，但是哥不同意。她越是坚决，他打她越是厉害。
六）
三月的倒春寒里，哥生了一场病，起初是感冒咳嗽，后来越发地虚弱，咳得喘不过气来。我知道哥的心脏出了问题。他拒绝去医院，只是让我开些药给他。
父母早已经被他吵闹得不得安生，搬去了乡下住。照顾他的事，就由宛苒和我。
那段时间，哥安生了不少。
但是，哥却没有等到夏天，就离开了，很突然。是心脏病引起的心脏骤停。宛苒被警察带走，她承认了所有的事，是她给哥的牛奶里加了氯安酮。这个药是医用上的一种麻醉药，如果长期服用，会引起心脏的机能紊乱，血压下降，昏迷，甚至死亡。
我去看宛苒，她越发的清瘦了，眼神空洞。
我的泪落了下来，我们三个曾经那么要好呀，可是，命运给了我们这样的结局。
我在夜里总是梦见哥，醒来，冷汗潺潺。我没想到是宛苒杀了哥，我已经把药丢掉了，可是却被宛苒找了出来。我无法原谅自己，就算我没有亲手去伤害哥，但我动了杀机。氯安酮是我带回去的，只是在给哥第一次倒进牛奶时，我到底没有勇气拿给哥，而在最后一刻打翻了它。
当时哥还疑惑，我只好说，这牛奶好象过期了。
宛苒也在一边，冷冷地看着。
在宛苒的判决下来前，我翻到了哥的日记。也许他知道我迟早会看到这本日记的，所以他的最后一篇日记是写给我的。
原来，哥早知道，宛苒每次挨打都会来找我的事。他亦猜出了，那个让宛苒失去贞操的人是我，但是宛苒已经是我的嫂嫂，这段不伦之恋是注定了我和宛苒无法走到一起，他很矛盾也很痛苦，他看见我打翻那杯牛奶的时候就隐约地知道我要做什么。他看到了我扔掉的药，起初他亦恨着我和宛苒，但转念想着，如果我和宛苒真的要背叛他，早在他坐牢的时候就可以在一起了。是他阻挠了我和宛苒，而那样深爱着宛苒的哥，知道宛苒只是为了报恩，日日都在被痛苦折磨，他觉得自己彻底地废了，于是他为了成全我和宛苒，自己给自己下了毒。
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疼痛呀，哥，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成全着我和宛苒！而宛苒，定然也是以为毒是我下的，为了保全我，所以承担了所有的罪责。
七）
我用哥的那本日记救下了宛苒。我想，我这一辈子也无法饶恕自己了，就算哥和宛苒都原谅了我。
宛苒选择了远走他乡，我知道我们是永远的后会无期了。
我们都无法去面对哥，我们亦无法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样去爱。我们中间有个巨大伤口，生生地疼着。
我在夜里，总是睡很少的觉，抽许多的烟。
我知道，我的一生，已经被判了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