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品这个人,我确有多余的话说。因为至今为止,她是我创作幻想小说里出现次数最多的主人公。换种说法是,小品的形象是多变的,她伴我于写作路上,笑笑闹闹,一直走到今天,并且还会继续下去。可以这样说,不同时期的小品,代表了我不同阶段的创作轨迹,现今,你若愿意跟我去一一检视那时的心态,将是件快乐而有趣的事儿。一 《天使》的回音我们最初的搭伴,是在1998年,大学毕业未久的我在《天使》中第一次跟小品相遇。小说在《科幻大王》发表后,起了反响,直到两年后还有读者去信提到它,说是喜欢文字的凄冷和幽美。于是,便有了下面的这篇《天使》的回音——我时常会梦到那个地方,还有那个人。在记忆的河流里,小船总是慢悠悠地划着,穿过蓼花,穿过苇丛,然后在浅水处泊下,牵了她上船。我有一块老手表,已跟过我十年,但我并没能就此支配时间。我还有幢自己的房子,独门独院,但并不是说,我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这每每使我摸触到,身为少年的那种无法言说的怨哀。这个时候,我便只有跳到思想里,找一个时间的横断面,由而进入她和我的从前,一起看光景流动,听人唱那首叫《天使》的歌……那时候小品在哪儿呢?我看见她坐在校园葡萄架下的石凳上,浴着阳光读一本薄薄的书,腿交叠着,上身向后倚了石柱微倾,作成斜角。这坐姿看起来极舒服,所以那午后的阅读便可视作一种享受。她应该是穿套蓝白相间的休闲服,秀发扎成了马尾,光从左上方晴朗的天洒下来,那颊上的绒毛便被染成了金黄,细微得好似刚刚从肌肤里滋长出来的。你看,现实中的小品本活泼好动,偏偏让我最记得住的,却是她这般温静的一幅画面,个中因由,我也理不清楚。她就读的学校我从没去过,想像中环境应该不错,所以取这个角度把她的人镶嵌进去,在记忆中存放,久而久之,好像自己也真的到过了,并跟她在葡萄架下坐了很久。那个午后的时光在静谧中悄悄溜走,鸟鸣的婉转是极协调的背景音乐,叫人的心一直浮飘着,像羽毛样的,最后落在深潭里濡湿了,于是才感受到了寒意,领触到了沉重。我看见小品站起身,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上了岸,头也不回地,在一片黄的花白的花中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她不知道,她已就此走进了我的心里。二 异变之歌2000年秋天,我去到北京鲁迅文学院读作家班。之前,我从未出过省,大多时间蛰居在家乡小城里,写一些自以为感兴趣的东西。这种隐居情结自爱上文学那天起就缠上了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就像我的名字;听鸟自然灵动,追鱼当可忘我,又似我豁达的心态。第一次出门游学,北京像精博的书卷,在我面前一页页地摊开。有段日子,曾借了辆自行车去穿街走巷,自谓有三必下:遇书店必下车进去翻珠拾贝;见四合院必下车问人事变迁;逢园林名胜必下车怀古念今。这段时间,小品一直如影随形,我乐,她也开怀,我悲,她也伤怀,甘苦共担。在《零下十九度》里,她成了摇滚歌手的情人,那是因为我当时迷恋上摇滚,正跟朋友闹着组织“冷空气”乐队,自然,她也少不得要跟着涉足。谁想,这一碰就痴狂了。她跟乐队主唱王梓间擦起了感情的火花,最终在冰冷的都市里燃烧起了爱情。一年后,小品摇身一变,又成了年轻的警花。在《生死异变》里,我安排她在缉拿罪犯的过程中,跟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齐秦”相遇。小说一开始,“齐秦”就要死去了,可他偏偏不能像地球人那样流泪。结尾时,“齐秦”在小品的怀抱中静静地离世,他虽不会流泪,但眼睛却流了血……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我陪着小品在生活里煎熬着,我们一起经历了种种情感的磨折,并渐渐走向成熟。但我知道,小品活得不轻松。三 光阴的故事小品累了,我也累了。之后便是长达两年的蛰伏。而今,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归。小品一下变回了十四岁,成了中学生,我也动情地哼起了童谣,一会儿当她哥哥,一会儿又做她弟弟。十二座光阴的小城,十二朵花,每一朵都唱神秘的歌。花的绽放是短暂的,好像美好的事物都难以持续长久,却也因此而变得珍贵。像一月的雪花,它的飞舞当真是一曲凄美的绝唱,短暂而悲壮。为什么把不是花的雪花排在了首位呢?个中自有因由,自有机杼。什么是“花雪”,小说中有解释:花儿美丽而柔弱,雪呢,象征着纯洁,但是冰冷。这就像小品的性格,外表的冷漠,不过是在掩饰内心的脆弱。其实,这恰恰是《十二座光阴的小城》的基调,它就像“花雪”一样,绚烂好看的故事底下,蕴藏着悲凉的情感。回归不容易,这不多的十几万字,断断续续居然写了一年之久,其后又零散地改写了好长一段时间。每个月,每刻时都有花开花落,而我的文字也跟着它们一起凋零开绽。十二个月,三百多天,于符号和汉语中,精心地浇灌、护理,现在看着小品在花中穿梭的身影,便觉得异常感动。特别写到她怀想爸爸妈妈时,还有那桌没人动过的饭菜,那碗很“优秀”的汤,居然潸然泪下。她是个倔犟的孩子,瘦小的肩膀敢去扛大石头,尽管这倔犟又叫人看了心疼。她心地善良,却也爱憎分明。哭时大雨倾盆,笑时阳光灿烂,自我的不想去遮掩什么。她又是个调皮的小家伙,爱玩闹,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狡黠。小品的形象是多变的,身份是多变的,但这一次,她无疑是最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