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来自于魔法师工会的搜查紧随而至，陌斐只能带着路西斐尔带给他的冲击上路。
龙族的契约，是只存在于大陆隐秘中的记载。传说，龙族的契约一生只有一次；传说，龙族的契约一旦立下就再也无法更改；更有传说，这是只有与自己认定一生一世的伴侣之间才会立下的契约。
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哪怕是生死。
然而陌斐只能够压下心中所有的情愫和不断翻涌的思绪，既然他现在做了传奇小队的领袖，那他就要为他们负责，这些事情，都要滞后去考虑。
亚斯菲索没有与他们一同上路，骑士圣殿还有他需要做的事情，能够帮他们到这里，已经是莫大的情分。
奇灵都在亚希格版图的南方，靠近帕里西高原，自然也离着穆特矮人们的家乡——暗月沼泽圣地很近。
一路的颠簸陌斐等人习惯了这样的逃亡生活都还觉得有点吃不消，更不要提第一次这样长途奔袭的埃格里了，哪怕是之前被克利托·斯里格一路追杀到了蒙克镇的边防线上也没让这个涉世尚浅的小皇子吃过这么多苦头。
野外的环境自然不用多说，每当经过城镇进行补给的时候，与货商周旋，和路人打交道都让陌斐和埃格里感到格外的苦手。
陌斐是不擅与人交际，而埃格里则是接触太少不懂怎么交际，反倒是初化人形的路西斐尔对这一切都适应良好。
大约是为了让陌斐能够尽快接受全部的自己，路西斐尔整天都是以自己成年的样貌在陌斐身边晃来晃去，哪怕陌斐总是在下意识地躲着他，他也要在陌斐面前刷足存在感。
现在，他们正在去往暗月沼泽途径的一座小镇休息，这是一对老夫妇开的小酒馆，间或为过往的历险者们提供一个歇脚的住处。
而此时，陌斐正站在门口，耳尖泛红地拦住路西斐尔抱着被子就要进去的动作。
“墨，我想和你一起睡。”路西斐尔顶着一张魅力十足的脸说着和小时候一样撒娇的话，实在是让陌斐有点抵抗不住。
“这、这不太好……”陌斐甚至都有点结巴地说道。
路西斐尔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露出委屈的神情，“为什么？大胡子和小骑士也在一起睡，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睡？”
陌斐，“……”
说什么？说我看到你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耳朵泛红，甚至还容易情绪失控？
陌斐深呼吸为自己做足心理建设，刚准备说话就被路西斐尔打断，一个“我”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墨，你还是介意。你到底因为什么要这样一直把我拒绝在外呢？”
陌斐看着已经比他都高一点的路西斐尔，嘴唇无力的张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允许亚斯菲索那个狡猾的骑士随意接近你，你也允许范特西和你玩笑嬉闹，甚至去主动接近埃格里那个新来的小骑士让他不再惧怕你。可是，墨，我是最初认识你的啊，你把我从亚戈洛斯山脉一直带到了这里，可是为什么一直拒绝我的接近呢？”
“你可以为我豁出命去，为什么就不允许我对你的亲近呢？”
蓝眼睛的白精灵看着眼前黑发的精致龙族，忽然就想起了曾经他的母亲索菲娜·亚斯特洛告诉他，“我亲爱的孩子，永远不要选择沉默。没有人会知道你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语言才是心灵之间最好的沟通。”
陌斐想起了在蒙克镇的金熊兵营，那时小黑双翼一振，差点让他以为一去不回；又想起了在奇灵都的后山禁地，无论蓝龙冬里奇怎样用言语挑拨都不曾动摇要维护他的信念。
过往的画面一幕幕交织在陌斐的脑海中，踏出永寂之林的这半年，远要比他过往的岁月精彩的多。
“小黑。”
陌斐又这样称呼道。
“不是我拒绝你的亲近，是你的亲近会让我慌乱。”
“我可以为你付出，因为我救了你，是我把你带出的亚戈洛斯山脉。所以你是我的责任，我做这些都是应该——”
“嘘——”路西斐尔将手指轻轻放在陌斐的嘴唇上，“没有什么是必然应该的。你在亚戈洛斯山脉里救了将死的我，那么回馈你也是我应该做的，我的墨。”
路西斐尔低沉的声音像是吟游诗人们所唱的动人情歌一样，直让陌斐心中被暖意充斥。
陌斐打直球的沟通方式让路西斐尔很受用，他甚至很怪异地理解了陌斐所说的每一句话。
陌斐的付出，陌斐的拒绝，就好像是一重又一重的枷锁一样锁住他内心深处的黑暗，让他永远不能也不敢出格——因为这样，他会永远的失去被原谅的机会。
所有的严厉都是对他另类的宠爱——因为他救了他，他这一生都是墨永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甚至比龙族的契约还让他来的满足。
对于他的墨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责任更加能牵绊住他的了。
就像他可以因为黄金龙哥顿的一句嘱托带着他来到奇灵都，在诸神战场为他解开了身体里的又重封印；因为范特西的一句话，而记住了暗月沼泽圣地，所以即使在被追杀的状况下，也要帮助范特西解开他家乡的秘密。
“墨菲斯·特洛·希尔兰迪，吾必将一生追随与你。”路西斐尔用最古老的龙族语言说道，然后在陌斐的眉心轻轻烙下一吻，将誓言封存其中。
陌斐并不懂最古老纯正的龙族语言到底说了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路西斐尔对他重视的心思。
就好像现在，无论路西斐尔堵在他的房门前多久，哪怕软话硬话说了个遍，也没有一点出格的行动真正惹他不快。
最后，他还是心软了。
“进来吧。”他说，然后侧身让道，让抱着被子枕头在门口快站了一个晚上的路西斐尔进来。
他们的脚程很快，到了快要出亚希格国境的地方，已经很难看到魔法师工会的影子了，就连之前一直追杀他们的半兽人小队也没了踪迹。
陌斐忧心忡忡地在范特西和埃格里房间的门口又下了一重禁制，然后才返回来。
“你突然渡过成长期有没有什么不适应？”想了很久，陌斐还是决定从路西斐尔的身体问题开始缓解尴尬的气氛。
路西斐尔很诚实的摇摇头。
陌斐不放心地说道：“你坐过来，我帮你看看。”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忙着逃亡，让陌斐实在是很少有时间能够顾及得上路西斐尔现在的身体状况。
龙族化形的身体构造与精灵和人类都很不相同，比起说这是一具身体，倒不如说这是一具能量体来得更合适。
黑龙的能量源比较复杂，不像魔法师或者是其他种族一样有着很明显的系别区分，他能吸收所有的元素，却也抵抗所有的元素。
但对于陌斐的能量，路西斐尔体内却是没有一点抵抗的就接受了。
陌斐的灵力温和而澎湃，不像其他光精灵那样刚烈，也不像木精灵那样死板，恰到好处地将路西斐尔体内驳杂的能量梳理净化。
待这个梳理的过程结束，路西斐尔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能量把陌斐残留在自己体内的灵力包裹起来，就好像什么舍不得用的珍宝一样。
“你们龙族的成长过程真神奇，就好像修士修炼一样，体内的能量达到标准之后就能自动突破瓶颈。”陌斐忍不住为龙族的变态体质惊叹，要知道无论是东境的修士还是安罗斯大陆的历险者们都是要经受考验才可以突破的。
就好比现在，他已经在元婴期后期，差一线出窍卡了很久了，却总是悟不出门道来。
路西斐尔笑得开怀，揽住陌斐的肩膀直接把他按倒在床上，像是小时候撒娇一样的说道：“墨，你和我说一说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于是陌斐还真的就想了想，说道：“我从出生就一直在永寂之林，族中的精灵会由长老带领学习本领，然后过了300年，我成年了，接受了幽潭洗礼之后就来到大陆历练，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路西斐尔明显露出失望的神情，于是又说道：“如果九个圣龙印都解开了，墨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陌斐陷入了沉思，久到路西斐尔扣着他的肩膀睡了过去，他才说道：“大概是回家吧……”
路西斐尔好像听到了什么一样在陌斐身边蹭了蹭，然后睡得更加香甜了。
陌斐手指一弹，熄灭了烛火，望着黑漆漆的房顶发呆。
从300年前来到安罗斯大陆开始，他就一直在以一个看客的身份去面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可是现在看来，很多事情他都不能够再置身事外了。
无论是小黑身上的秘密，九个圣龙印代表的疑团，还是在两个圣龙印地宫所看到的东境建筑和男子雕像，他已经置身于这个漩涡，逃不开了。
“小黑……”陌斐语气怀念的唤道。
手指轻柔地穿过路西斐尔的发间，“希望你能一直如此，分别的那一天永远也不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