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可欣去了老二中宿舍,这里,再过几天就要施工了,我和可欣一边走,一边给她讲我的规划方案。我告诉她,宿舍楼拆掉以后要盖博物馆,挨着宿舍楼一侧日本人盖的二层小楼都会被保留下来,经过全新装修后,可以还原当时抗战时期的样貌,并会组织当地的文艺团体,每天上演一幕抗日时期的歌舞剧,成为观光旅游最卖座的景点。其他周边按需要进行改造,会有时尚与历史交相呼应的商业街,也会有古朴民风的住宅小区,结合远处那一片田野,打造城市里的绿色家园。可欣听得很认真,听到有共鸣之处,她会停下脚步说:“这个创意很好,我喜欢。”可欣永远善解人意,她不会当面反驳我的想法,总是在之后给我提出更契合实际的建议。我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默契,我也习惯了她这样的做法。宿舍楼就在我们眼前,看着残旧不堪的外墙,昔日在这里住宿的同学们,似乎又跳跃在眼前,我仿佛看到了佳妍正在朝我微笑,她那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依旧闪烁着当年的光彩。她送我的那支钢笔,我一直留在身边。还记得她打游戏时的风风火火,翻围墙时的勇敢和迅速,她像一个永远不知疲惫的精灵,总能深深地吸引我。我们一起翘课,一起喝酒,一起谈理想,谈未来,一起溜冰,一起看烟火,一起喝最廉价的冰水……所有和佳妍的过往就像电影画面一样纷纷而来,又纷纷而去,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已成空。“你在想唐佳妍?”可欣问了一句。“她已经死了,”我说着,鼻子有些酸,“这次回来,就是参加她的葬礼,如果错过了送她最后一程,可欣……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可欣伸手握住了我,我侧头看她,她一脸的惊讶,好像这个消息不是真实的。她一定想不到,我一直放不下的人,竟真的离我而去,而这种离开,我又能真的放得下吗?“她死于车祸,在医院挣扎了三天,我赶回来,只能参加她的葬礼……”我下意识地握紧可欣的手,我希望她能理解我,能让我的不辞而别显得不那么随心所欲。“她真可怜……”可欣有些哽咽。我捧起她的脸,她的眼珠闪闪烁烁,她同佳妍一样有一双大眼睛,我每每看到可欣,都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这错觉让我辜负了可欣整整五年,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否将这错觉变为真实,但此刻,我把我的唇轻轻地印在她的唇上,是如此真实,如此清晰,如此令我心潮澎湃。可欣还是轻轻地推开了我,她把头偎在我胸前,环抱着我。我俯下头,吻她的额头,吻她的发丝,我就想这样一直拥着她,一直一直,直到天荒地老。“对不起,可欣,我让你等了这么多年,你不恨我吗?”可欣仰着头看我,她说:“我有抱怨过,可你的重情重义正是我认为值得等的,我不怕等,就怕你不懂我。”我紧紧地拥着她,她的善解人意总让我愧疚难当,起初的几年,我一直放不下佳妍,可后来,我怕自己的爱配不上可欣,她那么善良、那么纯洁,我要用多少爱才能补足对她的亏欠?“我当然懂你,可我也懂我自己,佳妍的死,我也有责任,如果我能早些找到她,今天的悲剧,恐怕就不会发生。”“如果你找到她,我们呢?”她眨着眼睛问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缘分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就像我和佳妍。“就算我找得到她,我和她也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可欣不解地看着我。“有缘无分……”我注视着可欣,把所有的感情透过眼睛传递给她。可欣是相信我的,她像明白了所有,再次把头偎在我胸前。可欣让我带她去佳妍的墓地,她要祭拜一下佳妍,也有很多话想跟佳妍说。我答应带她去,也许只有面对佳妍的墓碑,可欣才能做到完全地释然。我开车朝南山墓地驶去,刚过了哈城大桥,赵波儿的电话突然打来。她让我立刻回公司,她和杨禹、张小迁就在公司等我,而且是关于佳妍的事。一听到关于佳妍的事,我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我二话不说,一边赶忙寻找掉头的路口,一边对可欣解释:“同学找我,说是有关佳妍的事,我必须回公司。”可欣没说什么,但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某种失落感。我伸手拍拍她的手背,想给她传递某种信息,但她却迅速低下头去,好像有意躲避我的眼神。可欣说有些不舒服要先回酒店,我只能让司机送她过去,而我一刻不敢耽误匆匆忙忙往办公室赶。一进办公室,赵波儿就迎上来,把手里的一把钥匙递给我,说:“这是佳妍的律师给我的,说集齐钥匙后,就能打开佳妍在汇丰银行的保险柜,里面有佳妍留下的东西。”我不敢接那把钥匙,好像佳妍留下的东西真的会成为一种永别,睹物思人,我宁愿相信佳妍还活在另一个不知地界的地方。“我也有一把钥匙,律师说,必须集齐所有钥匙才能拿出佳妍留下的东西。”杨禹也走过来,递出钥匙。这一定是佳妍留给我们最后的念想,她事先安排好了一切,好像早就预知了自己的命运。“我这儿也有一把。”张小迁拿出另一把钥匙,“佳妍生前也就和我们几个有联系,她把钥匙分别留给我们,估计是不想让某些人知道她留下了什么。”三把钥匙就在我眼前,可我却没有勇气接过来,我在她最后的生命中,不能给她任何帮助,我有什么资格去开启那把未知的锁?赵波儿见我一直在犹豫,直接将钥匙塞给我,说:“不管佳妍留下的是什么,我们都应该打开它,佳妍那么信任我们,我们不能辜负她。”“是啊!没准佳妍留下的是什么证据,你不是一直在查佳妍的死因吗?说不定会有你想要的东西。”杨禹将钥匙交给我。“杨禹说的对,估计佳妍联系不到你,所以用了这个办法,她这样用心良苦,我觉得,她留下的东西肯定很重要。”张小迁给我钥匙的时候,用力拍了拍我的肩,他的眼神让我没办法再犹豫。握着三把钥匙,我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也许佳妍真的留下了什么重要的线索,而我必将成为那个揭开所有秘密的人。佳妍苦心安排的这一切,冥冥之中真的好像有上天的指引。我们几个不敢有片刻的耽误,立即赶往汇丰银行,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佳妍的保险柜。保险柜的第一道锁是赵波儿打开的,里面除了一只檀木匣子,其他什么都没有。檀木匣子很精致,上面有漂亮的花纹,一看就知道这个匣子的珍贵之处。檀木匣子的锁很奇特,有两个锁孔,一左一右,这大概需要两把钥匙同时开启。杨禹和张小迁一人一把钥匙,分别插入锁孔,同时拧动钥匙,但檀木匣子丝毫没有回应。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眼看就能打开,却还是差了那么一些运气。我想了片刻,说:“这应该是一把鸳鸯锁,转动的方向应该是相反的,你们再试试。”杨禹和张小迁重新转动钥匙,一左一右,同时转动,只听咔嚓一声,檀木匣子的锁打开了。匣子打开后,我们都愣住了,檀木匣子里还有一层暗格,仍需要钥匙来开启,可眼下我们手中只有这三把钥匙,这第四把钥匙会在哪里呢?“律师并没说有几把钥匙,难道第四把钥匙在其他同学手里?”赵波儿略有沉思,显然被佳妍的游戏搞晕了头脑。“恐怕这匣子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佳妍不会如此费心思。”我扫了大家一眼,从保险柜里拿出檀木匣子:“这匣子我带回去,希望尽快找出第四把钥匙。”张小迁立刻掏出手机,说:“我发条信息,如果其他同学手里有钥匙,自然会联系我们。”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只能等其他同学的消息了。送走赵波儿他们,我折回酒店去找可欣。可酒店房间空无一人,我打了她的电话,却看到电话就放在枕边充电,估计可欣不会走远。我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心里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让我坐卧不宁。突然,我瞥见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那是可欣的笔迹。纸条上,可欣说去了南山墓地,让我不要担心她。可此时已经暮色降临,我真担心她会有意外。我不敢迟疑,立刻驱车赶往南山墓地,当我走下车,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看园子的工人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谁会在这个时间段来墓地,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我没心思理会他的眼神,我要尽快找到可欣,把她带离这里。墓地一片冷清,只有草坪灯发着淡淡的微光,有风吹来,风和树叶的哀鸣让人不自觉地起一身冷汗,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窥探着你,又好像身后有无数的脚步声在追赶你,让你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我担心可欣,这种环境她一定会害怕的,她胆子一向很小,如果我不能尽快找到她,她一个人将怎么面对这墓地里漆黑的恐惧感?我恨透了自己,竟忽略了她。借着淡淡的微光,我朝着佳妍的墓碑走去。此时,墓地极为肃静,偶尔的一声鸟鸣凄惨得令人心悸,我加快脚步,心里所想的便是可欣的安危。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在地上。我本能地伸手去触碰,竟摸到软软的皮肤,我一惊,难道……我大喊可欣的名字,并把她抱在怀里,微微的光亮映在她的脸上,如同被冷淡的秋月笼罩。我努力呼唤她,按她的人中,终于,她吐出一口微弱的气息,缓缓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她像被施了魔咒一般,大叫着推开我,并抱紧自己的肩,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然,她不会连我也不认识。我再一次抱紧她,安慰她:“可欣,是我,一权啊,别怕,有我在,没人会伤害到你……”她终于听进了我的话,仰起头看我,我看到她的瞳孔涣散迷离,慢慢地泛起一层水雾,随后,大滴大滴的眼泪流淌了下来,她一把抱紧我,躲进我的怀里,全身仍在颤抖。“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我轻声细语,给她最温暖的呵护。“太可怕了,一个男人……不……是魔鬼……”可欣语无伦次地形容着。“对不起,可欣,我没能保护好你……”我忽然内疚起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尽到一个男朋友应尽的义务,我总以为她自立坚强,什么事都能应付得来,可再坚强,她还是个女人,还是需要保护的,她的内心还是温柔得似水。“他突然出现的,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他的脸上,有两条伤疤,太可怕了……”可欣努力地回忆着,脸上仍带着深深的恐惧感。“一定是越狱的逃犯。”我说。“不是……”可欣一把抓住我,“他提了你的名字……”我心里一紧,难道是冲我来的?可欣好像想起了什么,马上抬起右手,慢慢伸开手指,当她的手掌完全打开,我看到了一把钥匙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上。是佳妍留下的第四把钥匙!我迫不及待地拿起那把钥匙,问道:“这是谁给你的?”可欣被我突然紧张的情绪吓到了,诺诺地回答:“那个有着伤疤和胡须的男人……”我马上站起身,四下环视,除了一排排立在黑暗中的墓碑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那个有着伤疤和胡须的男人早就不知去向了。“怎么了?是你的仇人吗?”可欣轻声问道。“这钥匙是佳妍留下的,只有集齐钥匙,才能知道佳妍留下的秘密……”我的心早就奔去了那只檀木匣子里,想象着,那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可欣突然松开了我的手,身子向后移了移,然后说:“对不起,我应该问清楚他是谁就好了……”我完全没有听出可欣抱怨的口气,直接说道:“他既然以这种方式把钥匙给你,就没打算让我知道。”可欣转过身去,说了一句:“我有些不舒服,送我回酒店吧!”她的声音淡淡的、冷冷的,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