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趣本以为接下来这三个月她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以薛齐的人品倒是不会对她做些什么,但她总感觉可能需要承受非常大的心理压力。结果,并没有。那之后,他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吃完年夜饭后就抱着一大堆烟火拉着她去找印好雨了。印好雨家前几年也翻修过一次,不过就是外墙看起来更新了一些,变化不大,尤其现在又是晚上,以至于封趣瞬间有种回到了从前的感觉。吃完年夜饭来找印好雨一块儿去放烟火几乎是他们以前每年的必做节目,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只是她,身旁的薛齐停住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封趣意识到这世上可能真的有心有灵犀。只凭着单纯的眼神交流她就确定了薛齐正在跟她想着同样的事情,甚至连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都一样……“你抱着烟火不方便,我来。”她启唇道。他笑着叮嘱:“挑块大点儿的。”封趣点了点头,一溜烟地跑到了一旁的草丛边,选了好一会儿,挑了块大小、形状都很合适的石头,手一扬,朝着印好雨所住的那间屋子的窗户砸了过去。“砰”的一声,无比精准。这事他们以前常干,有段时间印叔叔和薛叔叔闹得不太愉快,两边都下了通牒,不准他们一块儿玩。于是,他们偷偷溜出来找印好雨的时候总是会像现在这样拿石头砸他的窗户。通常来说,大概过一分钟印好雨房间的灯就会亮……这一次甚至连一分钟都不到,印好雨就打开了窗户,冲着楼下吼道:“谁砸的?”封趣和薛齐非常默契地指向对方……“你出卖我!”封趣愤愤地瞪着他。“你诬蔑我!”薛齐不服输地回道。“你们俩多大了?无不无聊?”印好雨的吼声再次传来。“少废话,赶紧滚下来!”薛齐没好气地冲着他嚷道。“你叫我下去我就下去吗?小爷我不要面子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印好雨还是默默关上了窗户。没多大工夫,他就从面前那栋屋子里走了出来,当然,还是免不了一阵骂骂咧咧。“行了,你这不是被砸得挺享受吗,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封趣打断了他的骂声。印好雨不情不愿地摸了摸头,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实话了:“你们别说,好久没听到这声音了,还真有点儿想念。”“变态。”封趣和薛齐异口同声地道。“你们不变态?你们不变态大过年的跑来砸我家玻璃窗?我是跟以前似的没手机还是怎么着?发条微信不行?打通电话不行?再说了,我爸妈现在看到你们俩别提有多高兴了,你们俩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来找我吗?”“你怎么这么啰唆。”封趣嗤了声,问,“以前我们一块儿放烟火的那块空地还在吗?”“早没了,不过我今天回来的时候顺便物色了一下,倒是有个还不错的地方……”薛齐打断了他的话:“那你还废什么话,赶紧带路。”“我就不该跟你们俩出来,这夫唱妇随的,欺负人是吧!”“那行,我们不欺负你了。”薛齐转头看向封趣,道,“走吧,回家了。”“好嘞。”封趣格外配合。“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印好雨连忙拽住他们俩,“这家我是待不下去了,你们是不知道里头什么阵仗,我爸、我妈、我舅、我舅妈、我叔、我婶、我姨联袂主演年终必备大戏—催婚。就连我爸妈养的那条狗都跟着瞎凑热闹,冲我直叫唤,我要是继续待下去,我妈都要开始怀疑我性取向是不是有问题了……不对,她已经怀疑了,我今天一回家她就紧张兮兮地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女生……我爸倒是比较正常,觉得我性取向没问题,但是可能性功能有点儿问题,拼了命地想给我补肾……”印好雨一路絮絮叨叨,还好他所说的那块还不错的地方离他家并不远,他只絮叨了十分钟,他们就到了目的地。那地方沿河,封趣记得原先这里有栋宅子来着,不过他们小时候那栋宅子就一直荒废着,看着随时会倒。按照印好雨的说法,几个月前,它总算倒了。废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几乎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一栋宅子,就这样空出了一大片地。还是跟从前一样,印好雨和薛齐负责摆放点燃那些烟火,封趣只站在一旁看。回想起来,她很久都没有看过烟火了,那些大城市都不让放了。薛齐还是那么无聊,点了几个小炮故意往印好雨脚边丢,印好雨当然也不会客气,礼尚往来嘛。他们俩追来跑去地闹腾着,其间薛齐还抽空塞了一把仙女棒给封趣解闷,其实她并不闷,看着他们俩久违地打闹,她觉得还挺开心的。闹累了,印好雨又把剩下的烟火摆好、点燃。薛齐走到封趣身边,烟火声音太响,他凑近她的耳边,问:“冷吗?”“还、还好……”本是真的有点儿冷,但他说话时的气息清晰地抚过她的耳畔,让她瞬间觉得一阵潮热。他“嗯”了声,还是自顾自地握住她的手,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封趣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他加重了掌心的力道。她放弃了,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喂……”他突然唤了声。“嗯?”封趣不解地抬头看向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侧过身,把一个蜻蜓点水般的浅吻落在了她的嘴角。她微微张着唇,透过唇间的雾气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吻来得太突然,突然到她根本没来得及拒绝就已经结束了,简直就是完全不给她说“不”的机会啊!“你以前不是说跟喜欢的人在烟花下面接吻一定特别浪漫吗?”薛齐的话音传来,她回过神,语无伦次地道:“什么喜欢……喜欢什么啊……什么啦,我、我又没说过我喜欢你……”“说不定以后会喜欢呢,先吻了再说。”“哪有这样的啊!再说,刚才那种根本也算不上吻吧……”“嗯?”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那重新来过?”“我不是这个意思……”“说起来……”突然,印好雨转头朝着他们看来。封趣猛地把手从薛齐的口袋里抽了出来,惹得他不悦地蹙了蹙眉。极其不自然的动作自然没逃过印好雨的眼睛,他打住了原本想说的话,用一种如同捉奸在床般的语气质问道:“你们俩刚才背着我在干什么?”“她的眼睛进灰了,我帮她吹了一下。”薛齐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印好雨狐疑地皱起眉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生怕他继续刨根问底,封趣连忙道:“你刚才想说什么?”“也没什么……”印好雨有些吞吐,“就是今天刚好跟我爸聊到了,随口问问。”“所以你到底想问什么?”这支支吾吾的态度让薛齐直皱眉。“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制笔?”薛齐愣了愣,片刻后才回道:“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我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你看啊,你们年前推出的那两款化妆刷销量都不错,客户群也算是有了,回头等那款什么水什么漆的化妆刷上市,话题性和关注度也有了,简直就是回归制笔业的最佳时机,再晚就要定型了。”“嗯,我考虑考虑。”印好雨没再说话,默默地看了眼一旁的封趣,意思很明确—这家伙有问题!是的,薛齐有问题,封趣也意识到了。尽管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她还是察觉到了其中所蕴藏的敷衍和逃避。直到过了零点,封趣和薛齐才告别了印好雨。回家的路上,薛齐倒是表现得很平常,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反而是封趣纠结了一路,眼瞧着他把她送到房门口,说了“晚安”,她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进来坐会儿,我们聊聊吧。”他怔了下,片刻后,不发一言地跨进了她的房间。封趣的房间不算大,格局还跟从前一样,衣柜、书架,只不过现在都空着,角落里有张单人沙发,以前薛齐来她的房间找她的时候通常都坐那儿,可是这一次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过来。”他拍了拍床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但只是停在他面前,并没有坐下。他并未在意,仰起头看着她,已经猜到了她想聊什么,也省得她纠结该怎么问,索性自己直接说了:“我确实还没准备好,当年回国帮我爸处理破产事宜的时候见识到了太多人性的丑陋。有很长一段时间,光是看到笔我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一张张落井下石的嘴脸,我甚至一度对整个制笔业都感到厌恶。”“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实在是不怎么擅长安慰人,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我明白,我也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可是我们都知道,制笔是门手艺活,熟能生巧,而我已经放下太久了,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做到。”“可你不是说,如果连试都没试过,你是不会死心的吗?”“嗯。”他当然知道这是他迟早要去面对的事,而他向来不是逃避的人,“我会试试看。”封趣思忖了会儿,仍旧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什么,干脆直接问了:“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他直勾勾地看着她,道:“让我抱一会儿吧。”“你是在趁机占便宜吗?”“是啊。”他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进了怀里。封趣就这样跌坐在了他的腿上,腰被他的双手紧紧扣着。然而,她并未在这个拥抱里品尝到丝毫情欲的色彩,他更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只是想汲取些许温暖。这很要命,精准无比地踩中了她的恻隐之心,她非但不舍得推开他,甚至……她放弃那种毫无意义的天人交战了,微微转过身,让自己面向他,尝试着伸出手,遵循着本能去回应他。“封趣……”他轻轻唤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嗯?”“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会。”她想也不想地回道,这显然不是在哄他,而是她发自肺腑的回答。落在她腰间的那双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力道让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回答充满了惹人误会的成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你和你爸妈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样,哪怕我以后跟别人谈恋爱了,甚至是结婚了,亲人终究是亲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会义不容辞。”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她,问:“那你想过你未来另一半的感受吗?”“啊?”她显然没反应过来。“作为一个男人,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我接受不了我未来的老婆义不容辞地去帮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别拿亲情当挡箭牌,在我看来这叫藕断丝连。如果他要求你跟我断绝一切来往,你会怎么做?”“我、我可能做不到……”“是我的话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封趣猝然抬眸,怔怔地看着他。他再次启唇道:“爱情是很自私的,如果那个人爱我爱到愿意嫁给我,那想必也绝对不会想跟任何人分享我,我的义不容辞只会给我未来的另一半,也只有她配得上。”她蓦地一震,没错,这才是标准答案,可即便如此,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法做到。“你还是做不到是吗?”她紧抿着唇,默认了。“我说啊……”他倏地扬起嘴角,开心得过了头,情不自禁地把脸埋入她的发间。片刻后,他微微侧过脸颊,视线被她红得仿佛快要渗出血的耳朵吸引,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啊……”她轻轻喊了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捂住耳朵。那微张的粉唇侵吞了薛齐所有的理智,他想吻她,发了疯地想。就在他快要不顾一切后果这么去做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轻叩声:“封趣,你是不是回来啦?”是薛阿姨!封趣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连忙推开薛齐站了起来,急急地回应道:“嗯……回、回来了……”“我能进去吗?”她当然不可能把薛阿姨拒之门外!其实,即便是被薛阿姨看到薛齐在她的房里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进来说几句话而已,很正常,问题就在于……他们不是说了几句话啊!刚才那阵脸红心跳的感觉仍未褪去,她甚至都感觉到了薛齐想要更进一步,而那一瞬间她并未想到要拒绝!这使得她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地想要掩盖。就这样,她做了件蠢事。她冲着门外说出“可以”的同时,把薛齐推到了床上,拉开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的,随即自己也迅速钻进了被窝。她刚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薛阿姨就拧开了房门。“哎呀,你已经睡啦?”瞧见躺在床上的封趣后,她的话音里透出了歉意。“嗯,刚刚睡……”封趣作势要掀开被子下床。她知道薛阿姨一定会阻止她,事实果然不出她所料。“哎,别起来,别起来,这大冬天的,你继续睡吧,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你饿不饿,饿的话我去给你做些消夜吃。”“我不饿,还是说薛阿姨你饿了?那还是我来做吧……”说着,她又要下床。“不用不用,赶紧睡吧。”“嗯……”她一脸为难,过了会儿才道,“那……薛阿姨,晚安。”“晚安。”薛阿姨渐渐退了出去。眼看那扇门就要合上,她松了口气。没承想房门又一次被薛阿姨推开了:“啊,对了,薛齐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吗?我刚才去他房里看了一下,他不在呢。”“印好雨说有话想跟他单独聊聊,估计是关于年后‘正源’租厂房给‘三端’的事,我也插不上什么嘴,就先回来了。”“那么晚了,薛齐居然让你一个人回来?”“没有没有……”她连连摇头,“他们俩一块儿先把我送回家的。”“那就好……”薛阿姨放心了,“那你赶紧睡吧,灯要不要帮你关了?”“好哇。”啪—整间屋子顿时被黑暗笼罩,薛阿姨慢慢关上了她的房门。封趣仍旧不敢动弹,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了薛阿姨的脚步声慢慢走远,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干吗搞得我们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一旁的薛齐支着头,调侃道。“这不是没想那么多嘛……”她刚才绝对是脑子短路了,什么都没想,等反应过来之后就已经做了。“什么都没想就把我往床上推?你这本能反应过于大胆啊。”“哎呀,别废话,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封趣没好气地掀开了他那一边的被子。“我怎么回去?”他动也不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走回去啊。”“我来给你分析分析我家的地形。”说着,他煞有介事地坐了起来,伸手在床上比画着,“你看,你的房间在这儿,走廊的最里面,我在这儿,最外面那一间,我爸妈在中间。刚才我只听到我妈的脚步声,没有关门声,很明显,他们俩没关门,多半是在等我,我如果是从外面走进来还好,我要怎么从最里面的这间房间走出去?”封趣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是哦!”“嗯哼。”他得意地挑了挑眉。“那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一手伸,搂着她倒回了床上,“睡吧。”“啊?”“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干,赶紧睡吧。”“真的?”封趣充满怀疑地看着他。“你要是话再多,我就不保证了。”她立刻闭上嘴,同时也闭上了双眼……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旁边多了个人嘛,他都说了他什么也不会干,那说白了就是多了一摊会呼吸的肉而已……可是这摊肉有着一张好看到不行的皮囊啊!太诱惑了!她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啊!封趣尽可能让呼吸平稳一些,然而心跳是无法人为调节的……她的心跳太快了,快到手上那只监控她心率的手表都已经发出了警告,还好她调的是振动模式,她借着转身的动作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手表,生怕被薛齐察觉。很不幸,他还是察觉了……“你这个心跳很危险啊。”他边说,边转过身面对着她。炙热的气息从她的鼻间掠过,抚过她的脖颈,她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回眸瞪着他,质问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会做的吗?”“我有做什么吗?”他一脸无辜。“我……”她垂眸看了看,他的确什么都没做,双手很规矩,身体甚至还和她保持着距离,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把手表摘了吧,很吵。”“它、它只是在提醒我起来站一会儿!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说话了!快睡!”“嗯……”他弯起嘴角,呢喃般道,“晚安。”“晚安。”她发现了:薛齐温柔起来真的很要命,而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这种温柔。薛齐真的就像他所承诺的那样,什么事都没干,这一晚封趣睡得很踏实。直到早上九点多,她被若有似无的说话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只瞧见薛齐靠在一旁正在打电话。她以为自己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但他还是察觉到了,朝她看了过来,撞上她的打量目光后,他冲着她笑了笑,挪开了手机,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刚睡醒的样子真好看。”她就像一只猫,慵懒得很,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像是在伸出爪子挠他的心口。她的脸颊蓦地涨红,有些羞赧地推开了他。大概是好一会儿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不悦,封趣听不清那头说了什么,只感觉分贝明显提高了。她蹙了蹙眉,故作严肃地指责道:“好好打电话。”薛齐很听话,重新把手机放回了耳边,咕哝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了,把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发生什么事了?”封趣隐约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似乎透着烦躁。“崔念念病了。”她微微僵了下:“你要过去吗?”“你想我过去吗?”他反问。封趣没说话。她当然清楚他的意思,也明白如果她对他确实没有任何那种想法的话就应该果断让他去,可她还是犹豫了。这片刻的犹豫让她很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至少,她是在乎薛齐的,那是一种带着占有欲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的在乎。她并不想对自己撒谎,于是给出了一个她认为最合理的答案:“我陪你一块儿去吧。”薛齐显然没想到她会给出这种回答,怔了片刻才回过神。难得她愿意尝试跨出一步了,他当然舍不得推开,但这也意味着有些事必须对她坦白。他沉了沉气,道:“这通电话是萧湛打来的。”“啊?”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稍微理顺了些,“你是说,崔念念现在跟萧湛在一起?”“嗯。”她更加不明白了:“他们俩为什么会在一起?”这太奇怪了吧?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唯一的关联也就只有都会做漆器这一点了,大过年的,一般不都应该和亲人在一起吗?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凑到一块儿去?!“我也不清楚,你确定要一起去吗?”他的意思很明白,她如果还没准备好,没必要逼着自己去面对。她确实有些怯了,思忖了好一会儿后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崔念念生病了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大过年的,他们俩能凑在一块儿总不可能只是在大街上偶遇那么简单吧?萧湛不应该联系崔念念的家人吗?”薛齐想了想,道:“她得的是漆疮,她父母一直反对她碰漆器,如果知道她又得了漆疮的话,恐怕只会更反对。”“那就当是不能和她家人说好了,他也可以直接送她去医院啊,为什么要找你呢?”“你觉得呢?”其实萧湛的意图并不难猜,但薛齐不习惯在背后议论别人。“他就是故意的,也许是猜到的,也许是崔念念跟他说的,总之他大概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故意给我添堵!”薛齐歪过头,笑着打量了她一会儿:“所以,如果我丢下你去了,你会觉得堵得慌,是这个意思吗?”“我不管,反正我陪你一块儿去,绝对不能让他得逞。”说着,封趣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洗漱,很快的……”“急什么,吃了早饭再去吧,我妈都上来催过两回了,怕你饿着,又怕把你吵醒,纠结得很。”“嗯……”嗯?封趣蓦地顿住脚步,猛然转眸朝着仍旧躺在床上的薛齐看了过去,“你、你妈进来过?”“对啊。”“你就这么躺在我的床上,她就这么进来了?”“是啊。”“她、她就没有说什么吗?”“有啊,她把我骂了一顿,说肯定是我让你累着了才会睡得那么沉,让我下次节制点儿。”“你就没有跟她解释吗?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啊!”“解释了,她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她理解,大清早看到这种画面,谁会相信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所以说,她这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崔念念到底为什么会和萧湛凑到一起?!关于这个问题,就连崔念念自己都觉得简直透着玄幻的气息,但回过头来看,又似乎早有端倪。往年过年她通常会出国去玩,有时候是跟她爸妈一起,有时候是拉着薛齐和施易,然而今年施易和吴澜结婚了,婚后的第一个春节,肯定是走不开的,而薛齐有封趣了,那家伙就是典型的见色忘义!原本她是想带着她爸妈一块儿出去的,可她爸妈今年就跟中了邪似的,说什么都要留在国内过年。她拗不过他们,只好放弃了,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跟她玩这手!大过年的给她安排相亲,还是在完全瞒着她的情况下!只说今年年夜饭约了个老朋友一块儿吃,而这个老朋友居然是萧湛他爸!说起来,她爸妈和萧湛他爸倒的确算是老朋友,但自从萧叔叔对萧湛妈妈始乱终弃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来往了,任凭她脑洞大过天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突发奇想把她和萧湛凑成一对!刚走进包厢她就觉得不对劲了,看到萧湛的刹那……她想起了以前网络上那些关于她抄袭萧湛作品的言论。事情闹得最大的那段时间,他的那些粉丝差点儿把她家祖坟在哪儿都给扒出来了。她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的大号小号全都被挖出来,他们精准统计出她这一年偷偷围观过多少次萧湛的直播,披着马甲骂过他多少次,早期的作品都是以模仿萧湛为主。最后,他们得出了结论—她就是个抄袭惯犯!粉丝行为,偶像买单。所以,就算是打死她,她也绝不可能跟萧湛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相亲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她狠狠地瞪了她父母一眼,不发一言,转身就走,完全没有考虑要给任何人面子。相比之下,萧湛要比她冷静得多,来之前他就知道他要见的人是谁。他爸现在有太多事情要求他,安抚讨好都来不及,自然不敢有隐瞒。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爸提到相亲时是根本不抱希望的,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当然了,他只是想会会崔念念而已。崔念念的行为无疑是把她爸妈放在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两人干笑着,想追但又觉得至少得先给个解释。“那、那个……”最终还是崔念念的父亲率先开口了,“她早上吃坏了东西,急着去洗手间,咱们先点菜、先点菜……”萧湛倏地站起身,冲着他们笑了笑:“我去看看她吧。”“哎,不用不用……”崔爸爸连忙拦住他。“没事,我理解,像令爱这种条件的女孩子突然被拉来相亲,难免会有些排斥,如果崔伯伯愿意的话,能否给我个机会?我也希望能跟她单独聊聊。”“这样啊……”这是看对眼了啊!崔爸爸自然是愿意的,但场面话总还得说几句,“那就辛苦你了,我这闺女打小被我宠坏了,脾气不小,你多担待。”“嗯,那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们了。”萧湛很清楚,他是不可能把崔念念给劝回来的,也不想浪费精力去做这种事,他只是想跟她聊聊,这是他唯一能了解封趣现状的突破口了。好在崔念念穿着高跟鞋,走得不快。萧湛追出来的时候,她正好打开车门,准备上车。他走上去,伸出手挡住了她的车门。“你想干吗?”崔念念愤愤地瞪着他,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不想聊聊吗?”他问。“聊什么?”她微微转过身,挑衅地看着他,“如果你想问我关于封趣的事,那我只能说,我要是你就不会再有脸出现在她面前。但凡你还有那么一点儿良心的话,就别再去打扰人家了,她现在跟薛齐好得很,死心吧。你压根儿就没有出场机会了。”“他们……”他抿了抿唇,然后艰涩地启唇,“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能这么不要脸啊?做那种事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你和封趣再也没可能了,不管她现在跟谁在一起,你都管不着。”“嗯……”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瞬间蔫了。“哎呀,这大过年的,你这么丧气干什么,看着就糟心……”他这模样让崔念念多少有些心软了,也觉得没必要再痛打落水狗,“赶紧回去吃年夜饭吧。”“你不回去吗?”“别得寸进尺啊,我一想到跟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犯恶心。”“我一个人回去没法交差。”“那是你的事……”她抬起手,试图拨开萧湛那只落在她车门上的手。当她的指尖落在他的手背上时,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你的手为什么这么烫?”“关你什么事啊?”“不是……你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吗……”不只手烫,她的脸色也很苍白。“有啊!我一看到你就整个人都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强行抓过她的手,有些蛮横地捋起她的袖子,果然,一片再熟悉不过的红疹映入了他的眼帘。“你……”他抬起头,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她突然整个人一软。“千万别告诉我爸妈……”她仿佛是强撑着最后的意识讲完这句话的。然后,她晕了。就连晕倒她都本能地往后,明摆着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萧湛还是及时拽了她一下,让她安稳地倒在了他怀里。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跟他无冤无仇的,整件事里她确实是最无辜的那个,恨他也能理解……萧湛终究还是心软了,总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不管吧?崔念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不太舒服的睡眠环境让她觉得腰酸背痛。她一时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但很快她的目光就捕捉到了靠在沙发背上的萧湛,他正背对着她,手里握着个杯子,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崔念念一个激灵,记忆也迅速恢复过来。她猛地坐起身,冲着萧湛的背影嚷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他缓缓转眸,蹙着眉心朝她看了过来:“你连自己得了漆疮都不知道吗?”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她拉起袖子又检查了一遍,红疹的面积仿佛扩大了,很痒,她忍不住挠了起来。她并不是第一次得漆疮了,相反,她经常得。刚开始的时候痒得睡不着,还伴随着持续不退的高烧,就因为这样,她父母一直反对她做漆器,就连她师父都说过,她属于敏感体质,其实不太适合长期接触这种东西。想到这儿,她有些心虚地朝着萧湛看了过去:“你没跟我爸妈说吧?”“你不是交代了不要说吗?”“看不出你还挺讲道义。”崔念念松了口气,转眸环顾起四周,“这里是你家吗?”“嗯。”他放下杯子,走到药箱边拿了管药膏丢给她,“自己涂。”她也不矫情,拧开药膏盖子,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涂了起来。萧湛默默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忍不住道:“你有必要为了薛齐那么拼命吗?”“啊?”她满脸不解。“如果只是普通的漆疮也不至于晕倒,但你是复发,按道理,你早就应该静养,尽可能地避开刺激源。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那款刷子是定在年后上市吧?为了帮他抢在‘增满堂’之前发布新品,你连命都不要了吗?”“跟薛齐无关,我这是被你气出来的好吗?要不是你找人黑我,我心情也不会这么糟糕,我心情一糟糕就想躲在工作室里做漆器!说起来,你才是罪魁祸首好吗?”她一直就觉得网络上那些持续抨击她的言论不太可能是粉丝发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萧湛。“那是黑你吗?”萧湛歪过头看着她,凉凉地道,“我不过是把事实说出来了而已,你的确一直在暗中关注我,不是吗?”“我呸!谁稀罕关注你啊?我是想看看你还能把漆器糟践成什么样!”“糟践?”他眉梢微微动了下。“我有说错吗?你那是在做漆器吗?你根本就是以漆器为噱头!真正热爱漆器的人才不会像你这样成天搞什么直播……”萧湛不耐烦地眯了眯眼眸,打断了她的话:“收起你那套所谓的匠人精神,听了就烦。”“放心,我不会跟一个根本就不配称为匠人的人讨论什么匠人精神!”崔念念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费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你耍什么花样都阻止不了‘三端’新品上市,给我睁大眼睛看看什么叫漆艺!”“你去哪儿?”萧湛喊住了她。“回家啊!”“我已经打电话让薛齐来接你了,”他看了一眼手表,“应该差不多快到了。”崔念念停住脚步,哼出一记夸张的嗤笑,转眸朝他看了过去:“你当我傻啊!薛齐在湖州呢,怎么可能来接我?”“打电话问他一声不就知道了吗?”崔念念皱了皱眉,半信半疑地掏出手机,拨通了薛齐的电话。铃声只响了片刻就接通了,还没等她说话,那头薛齐就率先道:“醒了?好点儿了没?”“你还真来了?”她瞥了一眼那头的萧湛,见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原本因为误会了他而不太好意思的心情立刻荡然无存。“嗯,在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了。”崔念念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捂着嘴,压低声音道:“这是阴谋啊!你中计了!”“嗯?”“你好好想想啊,你好不容易把封趣骗回了家,多好的机会啊!他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你,明摆着就是为了阻止你们更进一步!我又不是第一次得漆疮,你犯得着特意过来接我吗?终身大事要紧啊,兄弟!”“你想多了。”“是你想少了!”“我的意思是,谁说我是为了你回来的?”亏她还为他的恋情着急,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只是刚好想打他。”有好戏看!崔念念瞬间话锋一转:“哦,那你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去买点儿运动饮料,补充一下体能,千万不能输!别说二十分钟了,我再跟他吵三十分钟都行,所以你慢慢开,别着急!”说着,她挂断了电话,有种上战场的架势。萧湛正靠在单人沙发上,交叠着修长的双腿,边翻看着手机,边品着咖啡,看起来特别悠闲。崔念念则直挺挺地坐在他对面,不发一言。虽然嘴上说再吵三十分钟也没问题,但这次的漆疮来得凶猛,她不仅发烧,身上还又疼又痒,头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实在没体力吵了,只能狠狠地瞪着萧湛,用眼神发泄。终于,他忍不住抬眸朝她看了过来,笑着问:“干吗?熬鹰呢?”“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既然吵不动,她决定改变策略,尝试与他平心静气地聊聊,“你要是真有心的话,等我睡醒了帮我叫个车回去就成,有必要特意让薛齐从湖州赶回来接我吗?”“我不知道他在湖州。”“骗谁呢?”崔念念不屑地撇了撇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旦开始看一个人不爽,那不管对方做什么她都觉得有问题,她甚至都懒得去考虑这其中的逻辑是否合理。萧湛也没有解释,自顾自地低下头,默然了许久才启唇问:“她也一块儿去的吗?”说这话的时候,他依旧在拨弄手机,看起来好像很不在意,但崔念念感觉得出他是鼓起勇气才问出口的。她有点儿动摇了:“你真不知道吗?”“嗯。”他点了点头。她眯着眼眸,意识到了她之前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他根本就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崔念念问:“那就算薛齐在这儿好了,他又不是我男朋友,你为什么要找他?”“你在我家睡了一整晚,打都打不醒,彻夜不归,总得跟你爸妈解释吧,还是说你希望我去解释?”别闹了,如果由他出面解释,那她之后才真的会有一大堆问题需要跟她爸妈解释。如果是薛齐的话,确实可以帮她想出无数的理由来糊弄她爸妈,且她爸妈一定会深信不疑。这是最好的安排,但并不是最合理的。最根本的问题是—“我认为,昨晚你直接把我送去医院不会比联系薛齐更麻烦。”他根本就没必要把她带来他家!在她的咄咄逼人下,他松口道:“好吧,我确实是故意的。”“为什么?”“我想知道她是否还好,哪怕是由薛齐来告诉我也好,所以你的病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装什么深情。”崔念念不为所动地嗤笑了一声,“真这么在乎她的话,为什么还要利用她?”他别过头,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轻叹道:“人都会犯蠢。”“你那不叫蠢,叫坏!”很精准,他没法反驳。“商业竞争我理解,你明刀明枪地上啊,利用一个喜欢你的女人算什么?”他突然拉回目光,看着她,问:“你跟封趣熟吗?”“干吗?不熟就不能替她打抱不平了吗?哪怕她对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我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权利。”“一叶障目而大放厥词事后被打脸的很多,我劝你了解清楚再说。”“我怎么就一叶障目了?”至少现在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萧湛利用封趣偷了东西!他翕张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啊?”“她只不过是在我身上寻找薛齐的影子,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但……迟早会意识到的……到了那时候……”他自嘲地笑了笑,“以她的个性,应该还是会勉强自己继续跟我在一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是她的话,恐怕能装一辈子吧?可我不行,我已经装不下去了。”“不是……”这番话虽然信息量不大,但含金量很高。崔念念有点儿乱,捋了许久才算在脑子中那一团乱麻里找到了线头:“你哪儿来的根据啊?”“她刚到日本的第一年,元旦那天生病了,高烧不退,她一个人去医院挂了点滴,给自己煮了粥,想吃腐乳可是拧不开瓶子。你知道她怎么做的吗?”没等崔念念回应,他就接着说了下去,语气里透着无力,“她把腐乳瓶子砸碎了,从一堆玻璃碴里挑出了几块完整的腐乳。”“那你在干吗啊?”“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没联系过我,我也一直联系不到她。我因为担心去了她家,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人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房东帮我开门。”“她晕倒啦?”“不,她去医院挂点滴了,当时房间里一片狼藉,我还以为她被抢劫了,差点儿就报警了。”“这、这不是挺好的嘛,你们男人不是一直都希望找到这样独立自主的女人嘛……”说这话的时候崔念念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她认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撒娇,尤其是生病的时候,可这也只是她认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也许封趣更倾向于不给对方添麻烦呢?“你还不明白吗?她根本就不需要我,难过也好,开心也好,她从来都不会跟我分享。如果我不找她,她也不会主动找我,我找她还必须得直接打电话,因为她说了她不爱聊微信,每次接电话的开场白都是‘有事吗’,就好像没什么正经事我不应该打扰她一样。”崔念念忍不住吐槽道:“一般人接电话的开场白不都是这样吗?”“可她对薛齐不这样。”“这你也知道?”“是啊,看到了。”“怎、怎么看到的?”他是趴在封趣家床底下了吗,还是说在封趣身上安了窃听器?他陷入了沉默,好半晌后才咕哝了一句:“手机。”“嗯?”他什么意思?“我……”萧湛深吸了一口气,眼神躲闪,就像是在剖开自己最不堪的一面给别人看,但他还是想说,憋太久了,“我那天看她的手机并不是想找什么方案,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聊天记录里会有那份方案,我只是……只是忍不住想看一下他们平常都在聊些什么……”“呃……”崔念念实在是很好奇,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致使他最终下定决心点开了那份概念图,“他们聊了什么?”“倒也没什么。”那你不就是单纯利欲熏心才窃取概念图的吗?“只是……”他苦笑了一声,接着道,“我才发现,原来她也会跟人彻夜视频,也会一日三餐事无巨细地汇报,也会秒回信息,也会看见好玩的段子就想立刻跟某个人分享,也会仅仅是碰到被人插队这种琐事都会想跟某个人抱怨……”“这单纯是因为她跟薛齐比较熟悉吧?人家毕竟六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萧湛皱着眉头朝她看去:“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补刀’?”“都不是,怎么说呢……”崔念念挠了挠头,她不太擅长解决这类问题,“这些话你跟封趣说过吗?”“没有。”“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要说?”萧湛反问道,“让她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薛齐,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那你现在这么做就对你有好处了?”“我刚才就说了,我装不下去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等着她忘记薛齐,甚至就连出售‘三端’这种损招都用上了,可结果呢?那个人只要一出现,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对我倒戈相向。”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这辈子都得不到她,但我也不会让薛齐得到。”“所以你偷了我的作品,是想让薛齐误会封趣?”萧湛紧抿着唇,避开视线,什么都没有说,算是默认了。“哇,我竟然有点儿同情你了怎么办?”崔念念想忍住的,但结果还是藏不住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没想到吧,薛齐非但没有怀疑她,人家两个人说不定就因为这事患难见真情了呢。你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爸从小就教我,做人不能欲壑难填,想要的越多往往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萧湛抬眸冷冷地看着她:“我从小就没有爸教。”这话让崔念念的同情心瞬间觉醒了。萧湛父母的事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她也并不想拿这种事去攻击他,太下作。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幸好门铃声及时响起。萧湛僵在沙发边,不敢去开门……他突然有点儿怕,怕在薛齐那张脸上看到太多被封趣爱着的痕迹。然而他根本就没有逃避的余地,崔念念急不可耐地冲去开门了。她的脚步很轻快,脸上的笑容很刺眼,就像是在期待一场好戏上演。打开房门后,她不由得一愣,怔怔地看着站在薛齐身旁的封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也来了?”这话并没有恶意,只不过是表达惊讶而已。但在封趣听来有些不适,好像她不应该来似的。她微微蹙了下眉头,有些故意地道:“我不放心薛齐一个人开长途车。”“呃……”崔念念默默转身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萧湛。她是想看好戏,这场戏也确实非常精彩,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觉得有多畅快,反而有点儿担心萧湛。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整个人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不难想象封趣的这番话对他来说打击有多大。薛齐歪过头打量了崔念念片刻,轻声问了句:“发烧了?”“是有点儿。”崔念念点了点头。“嗯,那走吧。”他说着,视线掠过崔念念,看向客厅沙发上的萧湛,“不好意思萧总,给你添麻烦了。”萧湛缓缓站起身来,挤出礼貌性的微笑,朝门边走去,视线始终落在封趣身上:“没事,我们家封趣怕是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什么叫“我们家封趣”?这刻意的称呼让封趣不悦地蹙起了眉心。“她啊……”薛齐转头看了封趣一眼,笑了笑,笑容很浅,看不出什么情绪,“是挺麻烦的,不过我习惯了。”“薛总跟她也有些年没见了吧?现在的她可未必还是你已经习惯的那个。”“那就重新习惯好了,没关系,我有耐心。”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封趣觉得很不舒服,她突然想起了薛齐曾说过—“那是占有欲,不是爱”。以前她确实不懂,没有爱又怎么可能会想要占有?这一刻她有点儿明白了,对男人来说,占有还意味着征服,但萧湛想征服的人并不是她,说白了,她不过就是他用来和薛齐较量的筹码而已,因为有了“薛齐喜欢的人”这个标签,她才在他心里有了分量。“我们走吧。”崔念念举步走到封趣身旁,轻轻抓了一下她的手。显然,崔念念在圆场。封趣也很给她面子地轻轻“嗯”了一声,扶着她转身离开。“等一下!”萧湛突然喊住了他们。薛齐挑了挑眉:“还有事吗?”他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崔念念,道:“她的漆疮很严重,很明显最近一直在复发,必须远离刺激源,好好休养。”“哪有那么夸张,休息两天等烧退了就好……”崔念念反驳道。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湛打断:“我可以来帮你。”“什么意思?”崔念念难以置信地问,“你想来‘三端’?”“嗯。”“得了吧!”她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先不说别的,你来干吗?你会天水雕漆吗?”萧湛不以为意地回道:“一理通百理明。”崔念念哼出一记有些夸张的讽笑:“想不到你还能说出这么外行的话,这跟你的犀皮漆可不一样,玩的不是打埝,而是雕填好吗!”“你能稍微用一下脑子吗?”萧湛斜睨着她,“我能做剔红又怎么可能不会雕填?”崔念念语塞了,虽说剔红和雕填还是有些许差别的,但同样需要在漆面上雕刻图案。换句话说,他会雕刻技法,那确实是一理通百理明了。眼见崔念念不说话了,薛齐意识到萧湛是真会。于是,他抬了抬眸,不动声色地问:“增满社长舍得放你走吗?”“我已经辞职了。”萧湛微微歪了歪头,继续道,“天水雕漆的工艺很繁杂,就算崔念念没得漆疮怕是也完成不了,我猜你应该是打算组建团队,那多我一个对你没坏处。”“确切地说,是百利而无一害。”薛齐礼貌地朝他伸出手,“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封趣和崔念念几乎同时转眸朝薛齐瞪了过去,脸上写满了惊愕。那头的萧湛绽开微笑,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封趣,轻轻握了下薛齐的手:“薛总还真是相当自信呢。”“彼此彼此。”薛齐笑着回道。刚上车,崔念念就憋不住发问:“薛齐,你是脑子进水了吗?居然会答应让他来‘三端’?”副驾驶座上的封趣也跟着点头附和:“我也不能理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薛齐回头看了一眼崔念念,道:“萧湛说得没错,你需要休息,我需要人手。”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崔念念并没有继续逞强。是的,她的确需要休息,但她还是没办法认同薛齐的做法:“就算他说的是事实,可你找谁不好为什么非得找他?”“你有更好的人选吗?”“什么叫‘更好’?他哪里好了?”“有天赋,又懂营销,想必管理能力应该也不错。”薛齐很无私地细数着萧湛的优点,转过头,有些故意地冲着封趣扬了扬眉,“是吧?”“我哪儿知道……”封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是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天赋,倒的确是挺会包装自己的,漆艺水平也就那样吧,不过是靠着那张脸骗骗那些无知小女生罢了。”崔念念不屑地撇了撇嘴,哼道,“像他这么会钻营的人,怎么可能放着在‘增满堂’的大好前程不要,跑来‘三端’跟我们开荒呢?一看他就没安好心,指不定就是增满正昭派来的卧底。”“增满正昭不会这么做。”崔念念匪夷所思地朝他看了过去:“你怎么还歌颂起敌人的人品了?”“我的意思是,他要是真想派卧底,那大可以找个我们从未见过的面孔。日本总公司那边有很多这种人,为什么要让萧湛来?他刚偷了你的创意,我们有那么容易相信他吗?”“那他到底想干吗?”“谁知道呢。”“不知道你还冒险?”崔念念一惊一乍地吼开了,虽然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但她以为他应该是有周全打算的。“也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嗯?”崔念念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封趣,猜测道,“你是说,他可能只是为了封趣?”“不排除这种可能。”薛齐回道。那你还让他来?从容过头了吧!封趣差一点儿就把这话说出口了,幸好及时忍住了。她不清楚崔念念是否知道薛齐对她的感情,也无法确定崔念念到底对薛齐是什么感情,总之,他不说,她自然也不好多嘴。让她没想到的是,反倒是崔念念激动地嚷开了:“那就更不能让他来‘三端’了呀!你怎么想的?居然为情敌创造机会?”“啊?”封趣有些诧异地朝她看了过去。“怎么了?”崔念念不解地问。“没、没什么。”薛齐瞥了封趣一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笑着道:“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说到这个崔念念就忍不住想吐槽:“你是不知道,当初我们学校好多女生喜欢他,你知道他怎么做的吗?直接把各种社交平台的头像换成你的照片,搞得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国内已经有女朋友了!当时我还不认识他,就是常听其他人提起,还想说这男人可以啊,简直守身如玉啊,认识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他女朋友啊,这行为怎么看都像猥琐男啊!”“你哪儿来的我的照片?”封趣有些诧异地看向薛齐。“手机里多了。”“是不是很猥琐?我都怀疑他每天晚上是不是会对着你的照片干些什么事!”崔念念兴奋地把头凑到封趣身旁,继续道,“还有还有,不认识他的时候我以为他挺高冷的,熟悉了之后我的天哪,成天叨叨你的事,烦到什么程度呢,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没见过你就已经知道你是天秤座、喜欢吃蟹黄和牛角包、怕狗、讨厌喝牛奶、36码的脚、字写得很漂亮……哦,对了,人也长得很漂亮,反正在薛齐眼里,这世上就不存在比你长得好看的女人。”封趣忍不住转头看了薛齐一眼,碰巧撞上他的目光,她心口轻轻颤了一下,连忙转开视线,低下头,嘴角情不自禁地上翘,笑得格外甜。见状,薛齐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气氛太暧昧!“你们……”崔念念的目光就像个雷达似的在他们俩之间徘徊了一会儿,“该不会是已经在一起了吧?”“还没。”薛齐回道。“那你还让萧湛来‘三端’?不怕他把人拐跑吗?”“跑不了。”薛齐扫了一眼封趣,道,“除非她傻。”封趣没说话,眉头微微皱着。她傻不傻还无法定论,至少刚才看到萧湛时她还是没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先撇开这种私人感情不谈,她仍然觉得薛齐的这个决定太冒险,打死她都不信萧湛会全心全意地帮“三端”,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阴谋。“再说了……”趁着等红灯的时间,薛齐转头看向崔念念,似笑非笑地道,“我不会让封趣有太多跟他接触的机会,主要负责跟他接触的人是你。”“你是嫌我病得还不够重吗?”崔念念的喊声充满了整个车厢,堪称歇斯底里。崔念念的漆疮确实挺严重的,薛齐直接把她送去了医院,有些疮口已经发炎,高烧一直不退。她表面上生龙活虎,实则全凭一口“仙气”吊着,到了医院后,那口“仙气”立刻就泄了。听说薛齐对她父母谎称她和吴澜、施易一块儿来湖州找他,会在那儿住几天,她父母深信不疑之后,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待护士小姐为她挂上点滴后,没多久,她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高烧和漆疮的瘙痒致使她睡得很不安稳,脑子里一直有乱七八糟的片段闪过。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一组具有连贯性的画面……那是她小时候,八岁的时候,爸妈带着她去日本玩,顺道拜访了一个故人,是萧湛的母亲。那时候他母亲还没有漆艺教室,唯一的学生只有萧湛,可他对漆艺没有丝毫兴趣,他醉心于演戏……这人从小就是个戏精啊!他说他得了绝症,所以他爸爸才不要他了,幸亏还有妈妈对他不离不弃。他说他最多只能再活两年,其实他很喜欢漆艺,可是身体不允许,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完成一件让他爸爸满意的漆器,那样说不定他爸爸就会回来了。他说他恐怕是无法实现这个梦想了,希望她能完成他的遗愿。他甚至还在她面前吐血了!长大以后崔念念才意识到那极有可能是番茄酱之类的东西,可是那时候她信了他的邪,回国后就吵着闹着要学漆艺。父母只当她是三分钟热度,他们也有足够的条件纵容她的任性,于是便为她找了师父。她心里是清楚的,其实那时候她爸妈都在等着她主动说不想学了。可让她爸妈没料到的是,她居然坚持到了现在。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萧湛根本就没得绝症,他是脑子有病!他父亲之所以不要他是因为他是私生子,这么说或许有点儿不准确,他母亲并不是第三者。听说,他母亲原先是萧家老用人的女儿,当然偶尔也会帮忙照顾一下他父亲的衣食起居,久而久之,两人之间擦出了火花。但萧湛的爷爷是个门第观念极重的人,强烈反对他们在一起。而这些反对非但没能拆散他们,反而为这段爱情染上了轰轰烈烈的色彩。他父亲带着他母亲私奔了,当时是她父母暗中帮助他们俩的,给他们租了房子还替他们瞒着长辈。可惜最终还是没瞒住,萧湛的爷爷还是找到了他们。崔念念本以为那就是个很俗套的故事,之后萧叔叔大概就被强行带回去,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强行成了不负责任的负心汉……故事的真相是,他父亲的确是被骗回去的,那天是萧湛爷爷的生日,爷爷让他带着萧湛的母亲一块儿回去,说不管怎么样,父子亲情是断不了的,言下之意就是勉为其难地认可他们了。据说那天他们俩是满心欢喜地回去的,没想到,席间萧湛的爷爷给他父亲介绍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然后,他父亲看上那个女人了。用萧湛母亲的话说,他父亲当时见到那个小姐时的表情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惊鸿一瞥便认定了一生,他从来都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再后来,萧湛的爷爷给了他母亲一笔钱,把她送去了日本。其实她可以不用走的,当时她已经怀了萧湛,看在孩子的分上,萧家会给她一个名分,萧湛的父亲也会咬牙负起这个责任。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说:“这个男人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就算用孩子留住了他,那也注定要做一辈子怨偶的。与其成为墙上那抹惹人嫌的蚊子血,还不如活成他心口的朱砂痣。”这些都是崔念念后来从她母亲那儿听说的,她母亲和萧湛的母亲算是闺密吧。那时候的闺密可比现在的闺密实在多了,因为这件事,她家和萧家再也没有过任何往来。而这个故事,也让崔念念原谅了萧湛儿时的欺骗。说起来那或许都谈不上欺骗,只是个跟扮家家酒差不多的游戏,没什么可记恨的。她只是打算等哪天她的作品赢过萧家的人拿了奖后去日本找他,问他怎么还没死。让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那一天,他们就以这种她再也没办法轻易原谅的方式相遇了。是的!没错!这次她是真的很难原谅他了!她以为他就算只是把漆艺当作一种谋生的手段,但至少还有几分傲骨,没承想他居然能干出鸡鸣狗盗的事!他对得起他妈妈传承给他的那一身技艺吗?崔念念在医院里待了三天,高烧已经退了,红疹情况也已经好转了。既然是瞒着她父母,那当然只能由薛齐来照顾她了。他每天都会带封趣一块儿去,崔念念倒是不排斥,她喜欢热闹,多个人说说话也挺好的,何况她跟封趣也算聊得来,尤其是在吐槽萧湛这方面。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他们约好了中午之前去接她,刚好还能一块儿吃午饭。薛齐正打算先去接封趣,却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我肚子疼……”手机里传来封趣虚弱的声音。“我现在去找你。”他想也不想地道。“不、不用了……可能就是昨晚睡觉的时候着凉了,没多大事,你赶紧去医院接崔念念吧……”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真的没事啦,我已经吃过药了。”他蓦地拧起眉心:“你吃的什么药?”“管拉肚子的药啊。”“药这种东西能乱吃吗?”“呃,只是拉肚子而已……”“反正都要去医院,去看一下保险一点儿……”“哎呀,不行了,我又要去厕所了,先不说了,总之你先去医院接崔念念吧,我看一下情况,一会儿如果还是不行我再打电话给你。”“不是……”“就这样,挂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挂断了电话。薛齐皱着眉头,愣愣地看着手机。她并不是逞强的性格,如果真的病得很严重她一定会说,但他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他决定去她家看一下,确定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再去医院接崔念念。车子刚靠近她家小区,他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小区里走了出来,封趣完全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封趣打扮得很随意,扎着马尾,穿着卫衣卫裤,站在小区门口左右张望着。薛齐并未刻意放慢车速,也没有躲避,本来就是来探望她。然而,她还是没瞧见他。很快就有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黑色的跑车,薛齐皱了皱眉,一眼就认出那是印好雨的车。她并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敲开车窗,弯腰跟印好雨说着什么。没多久后,她才重新直起身,神情看起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打开了车门。她刚钻进车内,关好车门,印好雨立刻踩下了油门,扬长而去。封趣确实没有生病,本来也打算好了要跟薛齐一块儿去接崔念念,结果早上她忽然接到了印好雨的电话,说是有些事想跟她聊聊,还特意叮嘱—千万不要告诉薛齐。当然了,封趣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人,她打算先见一下印好雨,了解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薛齐。她本来是打算速战速决的,结果……“上车,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我都快饿死了。”印好雨透过车窗冲着她道。“我不饿,你赶紧把事说完自己去吃呗。”“想得美,我不会给你过河拆桥的机会,赶紧上车陪小爷吃饭去!”他很坚持,封趣犹豫了一下,觉得或许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是决定上车了。幸好印好雨对吃什么向来不怎么挑剔,在她家附近随便找了家带简餐的咖啡店就进去了。他也没有卖关子,点完餐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已经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信封。封趣困惑地接了过去,信封很精致,里头是两张笔会邀请函,一张是给她的,还有一张是给薛齐的……“你来决定要不要给薛齐吧。”印好雨启唇道。“今年的笔会不是你办的吗?”封趣有些诧异。邀请函上的主办方写的是邵峰笔庄,顾名思义,这家笔庄的创始人叫邵峰,传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代了,少东家叫邵井,在善琏当地也算是一家小有名气的笔庄,但比现在的“正源”以及当年的“三端”还是稍逊一筹的。基本上每年的笔会都是“正源”牵头办的,以“正源”现在的江湖地位,这仿佛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至少在善琏地区是不敢有其他笔庄越俎代庖的。“我怎么办啊?到底该不该邀请薛齐?不请吧,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请吧,他要是不来,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这烫手山芋谁爱接谁接,邵井那小子早就想找机会上位了,巴不得我把权力给让出来呢!刚好让他搞一次呗,搞砸了就消停了。”“别把锅甩给薛齐,你不就是想教邵井做人嘛。”“这确实是主要原因,但也不能说跟薛齐完全没关系……”印好雨喝了口咖啡,继续道,“上回我提到让‘三端’回归制笔业的时候,薛齐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吧。我是不知道你后来有没有跟他聊过、聊得怎么样了,总之,他到底还打不打算回来制笔先另说,这个笔会他多半是不愿意去的。”“为什么这么肯定?”“你是不知道当初薛齐回国帮他爸处理破产事宜的时候那些人的嘴脸有多难看。说起来也真好笑,薛叔叔那会儿也是想着有钱大家一起赚,那家制笔厂,善琏不少笔庄是拿了好处的。那会儿也是他们自己争破头要掺和进来的,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损失个几万块也好意思觍着脸上门要薛家负责?分红的时候他们可没少拿啊,区区几万块早回本了吧?薛家本来也不至于那么惨,卖了老宅的那点儿钱把负债都还清还能有剩余,可是薛叔叔老实啊,非得节衣缩食把其他股东的钱给了,邵家那时候闹得最凶了。薛齐去银行拿卖了老宅的那些钱时邵井他爸妈就守在银行门口,瞧见他出来就冲上去抢,拦都拦不住,邵井他妈妈还打了薛齐一巴掌,我觉着这仇他是没那么容易忘的。”封趣愣怔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是的,当年她不在,那时候她已经去“增满堂”了,但仅仅凭印好雨的叙述,她就不难想象出那时候的场面。墙倒众人推,说起来不过就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被众人推倒的时候有多难熬。而她……她非但没能在那个时候陪在薛齐身边,甚至还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去指责他为什么不愿振作。谈何容易啊,他可是被那些他曾经无比信任的叔叔给推倒的,难怪他会说他曾经对整个制笔业感到厌恶了,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道貌岸然的前辈丑陋起来有多不堪。“我觉得邵井这小子绝对来者不善,薛齐要是真去了吧,那就是场鸿门宴;可要是不去吧,我都替他憋屈。”印好雨的声音再次传来。封趣渐渐回过神,看着他道:“那你到底想不想他去?”“我不知道啊,所以才约你出来商量嘛。”“你这是商量吗?根本就是把烫手山芋丢给我而已。”“不然呢?你男人的事当然得你来决定了。”封趣陷入了默然,虽然对“你男人”这个说法有点儿不适,但也没有急着撇清,毕竟现在说这些不合适。她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最终只收下了那封写着她名字的邀请函:“我替他去吧。”“你可得想清楚啊,邵井故意给你准备了一封邀请函,就是想到了薛齐或许会逃避但你不会。你去代表的可就是薛齐啊,那些本该发泄在薛齐身上的情绪都会发泄在你身上。”“我不相信薛齐会放弃,他迟早会回归制笔业,所以像这类的笔会必须得去,总得为以后铺垫。”“不用跟薛齐商量一下吗?”印好雨问。“商量的话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就是他跟我一起去,要么就是他也不让我去。”“那就让他跟你一块儿去呗,总比你一个人去面对好吧。”“可是我也不想让他去面对。”这个笔会的场面不会太好看,那些人见到薛齐免不了会冷嘲热讽,没准儿会导致他从此对制笔业更加厌恶。“你对薛齐还真不是一般喜欢啊,简直是非常喜欢啊!”“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往儿女情长上头扯?”“那不然往哪儿扯?我这些年也很辛苦啊,怎么就没见你这么不顾一切地帮我呀,偏心成这样,除了喜欢还能怎么解释?”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