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齐收到高中同学聚会的邀请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原因很简单:他穷。可他还是去了,原因也很简单:他穷得有骨气!聚会地点是大学城里的一家小饭馆,连包厢都没有,他以前是绝不会光顾这种地方的。如他所料,他才到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发难了……“不好意思啊,薛大少爷,咱们这种人也去不起高档餐厅,只好让您屈尊了。”说话的人叫施易,跟薛齐向来不太对付。讽刺的是,此时此刻他竟觉得对方那副挑衅的嘴脸有些亲切,让他回想起了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自己。于是,不需要刻意去演,他扬了扬眉,几乎条件反射般回敬道:“偶尔吃一两次也没什么,就当是尝鲜了。”面前那些人互相使着眼色,眉宇间皆是掩不住的嘲讽,就像是在说—你家那点儿破事谁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装的。然而,没人敢把这话说出口。最终打破沉默的依旧是施易,他伸出手,豪爽地拍了拍薛齐的肩:“说得好!那这顿就由薛大少爷来请吧。”这逻辑不对啊!他尝他的鲜,关他们什么事,怎么就该由他来请了?施易压根儿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自顾自地举起了手里的杯子,冲着其他人挤眉弄眼地吆喝:“都愣着干什么呀?赶紧敬薛大少爷一杯啊,虽说薛大少爷有钱,但请咱们吃饭也是情分,可得好好谢谢他才成。”众人会意,连忙举杯,起哄附和。薛齐有些尴尬,他穷啊,请不起啊!可是他穷得有骨气,不能丢了面子啊!就在他骑虎难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时,突然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事这么热闹呀?”声音很甜,软软的,透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气息。这嗓音太有辨识度了,薛齐很快便猜到了来人—封趣。他脊背一僵,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种反应与男女之情无关,是愤怒、不甘,是想见又不愿见的纠结。他挣扎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没忍住,转头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跟他印象中的并没有太大差别,一如既往地好看,是带有攻击性的那种好看,就像《洛神赋》里描写的那样:“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她什么都不用做,仅仅往那儿一站便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无数人的目光。按道理,像她这种长相是很容易招来同性妒忌和排挤的。可奇怪的是,从小到大封趣的人缘始终好得出奇,至今仍是如此。她的出现成功地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薛齐身上转移,那些人争相跟她打招呼,其中最为激动的莫过于施易。“封大小姐!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又要放我们鸽子了呢!”这声“封大小姐”和先前称呼薛齐时的“薛大少爷”是截然不同的语气,没有丝毫恶意,反而透着讨好,像是被冷落了许久后在委屈地控诉。“抱歉抱歉,来晚了,路上有些堵……”她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空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我自罚三杯……”大概就是这份豪爽让人讨厌不起来,她不矫情也不做作,无论对谁都笑脸相迎,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总有一些人又自以为能突破那段距离,比如施易……他伸出手,猛地按住了她的杯子,掌心牢牢覆在杯口上:“就你这酒量,三杯还不跟漱口似的?”封趣有洁癖,这一点薛齐是清楚的,这杯酒她是绝对不可能再碰了。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笑靥如花地朝施易看了过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我把这瓶啤酒给吹了?”“少来,我看你就是口渴了想喝酒吧。”“哈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她想了想,道,“不如这顿我来请吧。”薛齐默默地翻了翻白眼,都是套路,一个有洁癖的人怎么可能直接对着别人用手碰过的瓶口喝酒呢?“哎,今晚还真轮不到你请,有薛大少爷在呢!”说着,施易指了指一旁的薛齐。封趣像是才察觉到薛齐的存在,转头朝他看了过去,若无其事地招呼道:“呀,你回国啦?”“嗯。”他别扭地挪开目光。“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继续问。“快半年了。”“工作找好了吗?”“还没。”有那么一刹那,薛齐甚至觉得面前坐着的是他家里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自从他回国起,只要家里有亲戚来,就免不了出现这种对话,接下来那些人多半会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你这样是不行的呀,不要总想着自己是什么海归,现在社会不同了,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人比比皆是,你心态得放平,别高不成低不就的,不管什么工作先做起来再说,哪怕是去做保安、送外卖也好呀。这么大人了,有手有脚,成天待在家里靠你父母养哪成啊?封趣并没有那么好为人师,她要比那些人简单粗暴得多:“那你哪来的钱请客?用你爸妈的钱吗?你爸妈也没什么钱吧,他们为了供你读书还欠了一屁股债呢。”他胸口一闷却无言以对。“不过以你爸妈的个性,你说要来同学聚会,他们多半还是会给你些钱的,但那是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啊,你就这么肆意挥霍,良心不会痛吗?”周围传来阵阵窃笑。起先他们还算收敛,直到施易拍手称快,火上浇油地道:“薛大少爷,你这小跟班是要上天啊!”“瞎说什么呢?”封趣瞥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道,“我早就不是他的跟班了,良禽择木而栖啊!”这话让其他人也不再掩饰,窃笑变成了哄笑。薛齐在那一张张尚透着稚嫩的脸上看到了“落井下石”四个字。其中当属封趣的笑容最为刺眼,她大咧咧地拿起他的杯子喝了口饮料,歪过头看着他笑,笑容里有挑衅,还有逆袭后的快感。这一刻,薛齐回想起了她曾说过的那句话—“穷得有骨气”,这句话本身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