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比赛现场在本地知名的节目录制场地。提前一个小时安排观众入场,因为是录播,为了避免视频流出,入场前大家统一上交手机相机之类的电子设备,为了避免大家无聊,舞台屏幕上先零零散散地播放往期节目。即便这样,现场气氛依然很热烈。晏轻有意扫了眼观众席,不知道是节目组安排,还是真的是粉丝自发行动,竟然有不少举着林嘉轶应援牌的女孩子,看上去情绪激动,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讨论,每次屏幕上出现林嘉轶的画面,总会引起一阵低低的欢呼。他的人气确实比以前上涨不少,也比她想象中受欢迎很多。晚上七点,节目准时开始录制。经过前两期的PK和淘汰,这一期留下来的歌手水平基本没什么水分了,加上为了增加看点,还特意请到了乐坛里元老级别的歌手作为嘉宾助阵。林嘉轶的出场太靠后,而前面几场,无论是歌曲还是舞台表现力,都相当精彩,大家多少会有点审美疲劳,加上他的名气不如前边几位,所以其实是稍微有点不占优势的。晏轻坐在观众席上,有点不自觉替他捏一把汗。随着上一个节目结束,终于轮到林嘉轶上场。灯光全熄,舞台陷入一片漆黑。随后背景屏幕出现画面,浓浓的机械风和苍凉感,然后是人物不断后退之后然后猛地迅速下坠的第一视角,有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全场安静,同刚刚结束的上一次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灯光变换,林嘉轶从舞台后方升降台上场,栗棕色头发,戴了副金边眼镜,黑色宽松外套,微微垂眸。音乐声变轻,他低头,声音像从胸腔里震出来,沙哑低沉,混合着电流音效声,他唱:沙暴肆虐狂风满楼我仓皇游荡 路口左右 雾厚云稠古老的淬毒诅咒 信仰被摧枯拉朽悬崖之后 没落一地骷髅身后大屏幕画面随着林嘉轶的声音不停转换,像迷失在荒芜的古旧城堡里,荆棘丛生,险象迭生。气氛压抑又沉闷,大家也都不由得屏着一口气。舞台效果不错,但只靠这个,跟前边几位比起来,还是太不够看。晏轻攥着手里的荧光棒,心里有些打鼓。紧接着,灯光变换,伴奏音乐声也渐渐浓重,节奏韵律越来越强。林嘉轶从升降台走下来,拿掉眼镜,抬眸轻飘飘扫了眼观众席,似笑非笑的,目光沉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晏轻觉得他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胸口重重一跳。分神的片刻,身边的几个小姑娘突然欢呼。台上,光线骤变,林嘉轶猛地一个利落旋转,和伴舞的动作严丝合缝地配合,开始投入舞蹈之中。秒针运动和太空步流畅,动作舒张有力,卡点完美。屏幕画面上的荆棘丛和建筑扭曲成抽象的无数的小丑、嘴巴和拳头,然后是大片大片的血红和黑。与此同时他被舞伴桎梏,边跳边唱:反抗挣扎被残酷杀戮沉默接受就叫嚣认输言不由衷真相肢解 阳奉阴违辩白讥讽晏轻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忽然明白过来,这是林嘉轶在唱他自己,过去那几年被误解,被打压,被抹黑,以及各个圈子里,大众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类似于此,反抗不得的人。舞台中央,林嘉轶被周遭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逼入绝境,音乐声陡然扬起,他毫无征兆地下腰后滑,从人网中逃脱,连续空翻,重心过渡到左腿上,动作流畅平稳,干脆利落,然后重新回归舞台中央。下腰很漂亮,肢体协调,效果震撼。几个高难度动作叠加,环环相扣,没有丝毫突兀或者卡顿。这对力量和浑身肌肉都相当有考验,一举一动间都是他这些年来的舞蹈功底的展现。音乐声戛然而止。他站在一片黑暗里,胸膛微微起伏,然后回头摘掉眼镜,缓缓勾唇,回眸一笑,嚣张又狂妄:OH,忘了说这对我没用。短暂的停顿之后,鼓点声陡然重起来,混合着多种乐器伴奏,急促又欢快:猎物游走困兽嘶吼少年偏偏不做谁的囚徒流言蜚语刀光剑影盗贼匪寇万物不过刍狗 管他什么天潢贵胄捍卫信仰快意恩仇……画面翻转,外套被他随手脱掉丢在一边,只剩下里边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宽松的黑衬衫。每一个动作都紧卡节点,爆发力极强,扑面而来的少年热血和力量感,舞台气场全开。没有特意地炫技,他本身与舞台和音乐都已经融为一体,举手投足间都是气势。观众席后知后觉迸发出疯狂的尖叫,全场沸腾躁动,几乎要掀翻屋顶。“啊啊啊,锁骨腹肌杀我!”“我可以!林嘉轶我爱你!”“我是来看陈赟老师的,现在要爬墙了,呜呜呜,陈老师对不起,啊啊啊林嘉轶你是我的了!”“太炸了!宝宝咱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妈妈爱你!”……最后一个动作,林嘉轶跟女舞伴近距离互动,然后侧身回看观众席。距离他最近的前排位置,晏轻难得穿了件裙子,披着头发,头上戴着个红色的荧光发箍,大剌剌的“看我”两个字在一片灯海里其实并不算明显吸睛,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她也有点受气氛影响,不如周围女生激动,但明显眼睛是亮的。他目光匆匆扫过,倏尔间,扬唇一笑。所有音乐和灯光全熄,无声退场。只剩下观众席里还沉浸在震撼的音乐舞蹈余韵中,欢呼尖叫声持久。“血槽已空,魂穿舞伴!我又可以了!”“我已经疯了!”“快快快,给我呼吸机!掐我人中!”“宝贝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是憨憨了!你还是酷哥!”“台上小狼狗,台下林憨憨,这是什么神仙!妈妈我恋爱了!”“妈呀我心动了,我明明是个直男啊!来陪女朋友的啊?”“我是一只土拨鼠,只能啊啊啊啊啊啊!”……观众互动或许可以是节目组为了效果的安排,但眼下这么撕心裂肺真情实意的轰动,怕是得请专业演员才能演出这效果。晏轻看着,心下又莫名地生出了点奇妙的小骄傲,然后才突然想到坐在身边的老妈这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她转过头去看,然后发现,平日里提到林嘉轶就激动到不行的老妈这会儿——哭了。晏妈妈手里还拿着应援棒,双肘撑在膝盖上,盯着舞台方向,眼泪哗啦啦直掉。“怎么了?”晏轻从包里摸纸巾,又担心现场太躁,她身体不适之类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晏妈妈扬起脸,泪流满面:“嘤嘤嘤,我儿子看我了!”晏轻:“……”“我统计了一下,从上场到结束,他往我这儿看了九次!“肯定是所有粉丝里,我是年纪最大,但还是最优雅的。“我太感动了。“你说等会儿结束了,我有没有可能跟他要个签名合照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影响我儿子休息,这样也不太好!”……晏轻无语捂脸。比赛由评委和现场观众评分,最后按比例计算总分。虽然有陈赟前辈做嘉宾,但他在音乐方面造诣颇高,在舞蹈方面就没有太多研究,所以综合评分下来,林嘉轶最后还是拿了个仅次于他的第二名。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晏轻悬着的一口气松下来。林嘉轶天生是属于舞台的人,他就应该站在舞台中央光芒万丈,不该被埋没。散场时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外面还围拢着一群粉丝,试图找机会能再跟爱豆碰一面,特别是林嘉轶今天的表演又赚了很多人气,一群小姑娘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边往外走边笑嘻嘻地讨论。晏轻跟老妈往外走,手机振动,林嘉轶发来微信,问她人在哪里。她对着面前的人山人海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今天晚上表现很不错,恭喜。”那边回得很快,发的语音,她没注意,不小心直接点了外放,他染着笑意的声音落在耳边,懒洋洋的,又自信心十足:“喜欢吗?”像就在她耳边说话一样,她甚至能想象到他居高临下慵懒又随意的语调,又忍不住联想到他在舞台上看过来时的眼神,莫名地就觉得有些脸热,紧接着又弹出小红点,还是语音消息。她生怕他再说什么,手忙脚乱关掉语音。“谁啊?”晏妈妈问。“没谁,”晏轻生怕她听出来,有些心虚地收了手机,“一个朋友。”周围嘈杂,晏妈妈其实也没听清楚,随便“哦”了声,挠了挠耳朵,看到头顶卫生间的标识方向,拨开人群往旁边走:“人太多了,我们等她们走了再走,我去上个厕所。”“好。”晏轻陪她过去。卫生间在大厅最西侧的转角,她拎着包和老妈带来的一堆应援牌等在门口,这才低头解锁屏幕去听林嘉轶之后发过来的语音。手里东西太多,她准备把包挂在手腕上,结果刚刚松手,有人从身后过来,抢先一步从她手里接过来,不等她出声,紧接着拽住她手腕侧身将人带到转角内侧。“怎么不回我消息?”林嘉轶本来是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才将晏轻往里边带了点,结果晏轻不设防,被吓了一跳,踉跄两步,下意识抬手反抗,却不想被背包的带子钩扯住。她忘了脚上的高跟鞋的限制,一时没收住整个人倾身向前。林嘉轶被她推得往后退,后背抵靠到墙上才停住,倒嘶一声,气笑了:“医生姐姐,上来就想壁咚我啊?”灯光昏暗,林嘉轶还没来得及卸妆,扣了顶黑色的帽子在头上,随便披了件工作人员的牛仔外套,半张脸笼在阴影里,轮廓深邃,棱角分明,荷尔蒙气息爆棚,偏偏眼尾上扬,眼底蕴着几分笑意,柔和了身上的冷硬气息,还残留着她平日里熟悉的气质。两个人距离拉得很近。正以有些暧昧的姿势相对而站。晏轻缓缓眨了眨眼睛,才消化了一遍他的话,像被烫了一样,迅速起身。林嘉轶没松手,反而顺势拉了一把,晏轻又跌回去,整个人完全靠在他身上。“没道理占完便宜就跑啊。”他笑得有些顽劣,“问你话呢?怎么不回我消息?”“我还没来得及看。”晏轻清了清嗓子,错开视线,冷静道。“不是说恭喜我吗?”他重复语音消息内容,“就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奖励?”“你先站好。”晏轻觉得有点呼吸困难。林嘉轶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头上的红色发箍,优哉游哉地“啊”了声,伸手随意拨弄两下。晏轻拍掉他的手,觉得有点羞耻,摘下胡乱塞到包里。他笑笑,站直身体,跟她保持距离,乖乖道:“好了。”然后像个小孩一样伸手,“奖励呢?”身后的消防门被人推了下,“哐当”一声,但是因为门是故障的,所以没推开。倒是晏轻吓了一跳,担心林嘉轶被人认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拽下他的帽檐,然后挡在他身前。林嘉轶笑了。手机振动。是妈妈。应该是从卫生间出来没找到她人。她松了口气。林嘉轶视线扫过她手机屏幕:“阿姨啊?”晏轻“嗯”了声。“我以为你今晚会跟朋友一起过来,”林嘉轶站直身体,随手理了理头发,“给唐小宝制造个机会,我正好可以讹他一顿。没想到是跟阿姨一起。”“我妈妈是你的粉丝,”晏轻抿抿唇,“喜欢你好几年了。”林嘉轶很意外,挑眉:“受宠若惊。”又想到什么,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笑,“也挺好。”晏轻没去深想他这表情,有些意外他也知道唐延和乔婉的事情:“你知道?”“嗯,”他随意道,“就唐小宝那点儿事,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们的进展。“你跟姑娘说一声,”他又说,“上次被拍的事跟她没关系,也吓到她了吧?这事儿是唐延没处理好,让她别往心里去,回头唐小宝自己跪键盘。”“混这个圈子的,”他看得很开,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这种事避免不了,不过唐小宝这人吧,凭良心说,也还不错。”这一点晏轻并不怀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嘉轶能跟他一起这么久,唐延这人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当然,还得看跟谁比,”他补充,“要是跟我比,那还是不太行。”晏轻:“……”晏轻想到乔婉那晚说的话。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乔婉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很多时候想得也很多。乔婉心里过不去的其实不是老爸的看法,也不是害怕被拍带来的麻烦,更多是怕对唐延事业的影响。感情是不确定的,但对他前途的影响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她不想冒这个险。或者说,也确实没有喜欢到不顾一切的地步。晏轻往前跟了两步,难得有些迟疑:“林嘉轶……”他正用力拉着消防门,把手坏掉,实在有些费力,拽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手臂因为用力绷起青筋,扭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语气温和又坚定,笑意不变:“晏轻,我不会让喜欢的姑娘受这种委屈。”门“咣”的一声被拉开。“奖励先留着,走吧,送你回去。”02.眼下林嘉轶虽然算不上一线大咖,但这段时间以来人气大涨,加上今天他的演出又格外吸睛,现在外面多少人抻长了脖子盯着,晏轻自然不可能同意让他送自己回去。更何况还有妈妈。要是杨女士知道自己认识林嘉轶但是没告诉过她,回去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怕跟我传绯闻啊?”他拽着她手腕的动作没松,还是云淡风轻戏谑的语气,“坐实了就不是绯闻了。”晏轻胸口重重一跳。没留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又继续道:“阿姨应该也还挺想见我的。”见她实在不放心,他只好道:“放心吧,没事,走VIP电梯到停车场,小武就在下边等着。”说完就拉着她往外走。晏轻只好给妈妈打电话说碰上个朋友一起回去,一会儿负一楼停车场会合。车上,晏妈妈双手捧着应援牌,一言不发,坐得端端正正,乖巧得像个小学生,时不时悄咪咪地看一眼晏轻,又看一眼副驾上的林嘉轶。晏轻已经预感到回去以后被老妈逼问三天三夜的场景了,这会儿也只好卖乖,安安分分待着,半句话不敢多说。难得见晏轻这副样子,林嘉轶觉得挺有意思,隔会儿就回头看她一眼,明目张胆地用眼神笑话她。晏轻偷偷冲他扬拳头。“阿姨—— ”他故意拖腔带调。晏轻一秒歇菜,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他就笑,然后在照片上签好名字,递给晏妈妈:“感谢喜欢。”“谢谢谢谢。”晏妈妈竟然老脸一红,有些羞赧,客客气气,“林先生年少有为,才华横溢,真的特别厉害。”还林先生?晏轻听着打了个寒战,默默地看了看自家老妈。也不知道谁成天自称林太太,又是谁刚刚在现场一口一个“我儿子”哭得泪流满面。“阿姨过奖了,瞎闹着玩的。”林嘉轶也一副谦虚恭敬的样子,又看向晏轻,故意添柴加火,“都是自己人,阿姨叫我名字就可以,不用客气,我跟晏轻也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她生怕他再一时兴起说出点什么来,有点心虚地红着耳朵偷偷踹他的座位。“好朋友。”他不急不缓地说完,然后无辜道,“你踢我干什么?”与此同时,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来自老妈的眼神警告。晏轻:“……”你们是亲生母子。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工具人。晏轻实在不想继续看着这二位互相吹捧,默默地把头转向窗外。车子使出场馆外,路边上却围拢了不少人,也有人着急慌忙地打电话,围拢在人群里的是个倒地的小男孩,被姐姐半抱在怀里,猛拍背部,男孩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发紫,呼吸困难。晏轻喊小武停车。林嘉轶也看到这番场景,嘱咐了晏妈妈两句,自己紧跟着下去。“我是医生。”晏轻一脸严肃,拨开人群,急匆匆进去,但还有很多看热闹、忙着用手机拍小视频的人挡着没挪几步。林嘉轶护着她往前开路:“麻烦让个道。”最里边的女生立马看向晏轻,竭力保持冷静,说清楚情况:“这是我弟弟,我们从会场出来去买了布丁,结果刚吃没两口,就这样了,可能是被卡在嗓子眼儿了,我一直在帮他拍背,但是出不来。”旁边有男生又说:“刚刚已经打过120了。”晏轻点头,小孩不大,她了解过情况,就地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将小孩接过来面朝前骑在自己大腿上,然后伸手放在他胸廓下和肚脐往上的地方,迅速向上重击压迫。海姆立克急救法。没一会儿,小孩“哇”地吐出一大块布丁,渐渐喘过气来,瞪着眼睛嗷嗷大哭起来。大家也都纷纷松了口气。晏轻这才撒手,轻轻吐一口气,仰头看见站在旁边笑着看她的林嘉轶。好在生死紧要关头,周围人的关注点都在小孩身上,一时也没人留意到他,晏轻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忘记顾着他,立马心虚地左右张望,然后大步过去拉着他上车。她刚才只顾着救人,根本没来得及想他在这里下车凑在人群里的后果:“抱歉。”这种情况避免不了,即便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救人,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医生的本能。但他以后会越来越红,越来越难承担这种情况的后果。“林嘉轶,”她想了想,“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别下车,离我远远的。”“治病救人,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他理直气壮,又笑笑,拍她脑袋,“你一天思前想后,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不累啊?”“晏轻,林嘉轶?”两个人刚打开车门,身后有人诧异地扬声喊道,很快又好像意识到自己太高调了,及时顿住。但这一声里,“林嘉轶”三个字格外重,很多还没来得及散开的人顺着声音望过来,引发羊群效应,粉丝也纷纷兴奋地喊着林嘉轶,再次围拢过来。林嘉轶眼疾手快先把口罩给晏轻戴上,往人群对面那道身影看了眼,了然轻哂,很快恢复招牌笑脸:“别别别,低调低调,你们这样,回头网上又说我故意出来蹦跶博人眼球来炒作!”大家哈哈哈一片。“这次就先算了。”他摆摆手,态度很好,又指指刚赶过来的救护车,然后大大方方让出身后的晏轻,“今天情况特殊,我先跟小武哥送医生姐姐去医院,再确认下小弟弟没事儿,等下次碰面,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都尽力而为,行不?”说完,他不动声色地将晏轻推上车。今天来现场支援林嘉轶的大多数都是老粉丝,知晓林嘉轶的脾性,彼此之间比较熟悉,也不算太疯狂,加上今天这情况也确实是个意外。虽说林嘉轶跟晏轻一起上车,但两人都坦坦荡荡,更何况医生姐姐也是临时出面救人。这种事情,越是遮掩,越能引起大家的猜测,大大方方反而没谁会多去注意,大家只顾着七嘴八舌调侃跟他搭话。“哎,谁说的要看女装?”林嘉轶气笑了,故意装作很凶的样子,“这不行啊,我酷哥人设不能崩——给点面子行不行?”“喜欢我啊?瞎说什么大实话,别说你,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对你说一句话?以后吃布丁小心点,再卡气管了我回头还得请个医生给你备着。”“请这位医生姐姐?”他回头看一眼晏轻,笑了,扭头继续对着粉丝,“得了,人家这种大佬级别的,我拿什么请?你们给我众筹啊?唉,毕竟我浑身上下也只剩这点美色了。”上一分钟还在兴奋舔颜的粉丝,瞬间齐齐笑着“呸”起来:“小作精,你还有厚脸皮!”……一段小插曲很快结束,车子扬长而去。何袅跟面前的男人相对而站,听完他毫无逻辑的鬼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消失在转角处的车屁股。“陈讳。”她苦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蠢特好骗?“你之前连林嘉轶是谁都不知道,现在跟我说是因为喜欢他?“你刚刚就是故意喊他,不就是吸引粉丝注意力,让他们围堵过去,最好再留意到跟他在一起的晏轻,再传点八卦?给林嘉轶制造一点儿舆论压力,最好能让他迫于这种压力,跟晏轻保持距离,好给你制造多点机会吗?”陈讳动了动嘴角,有点恼怒:“何袅!”她没说话了。林嘉轶送晏轻和晏妈妈回去,晏妈妈张罗着要留他吃夜宵,但一时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拼命给晏轻使眼色。后者索性硬着头皮装瞎,最后实在被老妈掐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才咬牙低头:“你把林嘉轶留下来,等会儿老晏同志回来了,你是林太太还是晏太太呢?你猜我爸会不会气得半夜偷偷爬起来把你的签名照剪成碎片出气?”晏妈妈瘪瘪嘴,乖乖“哦”了声。林嘉轶就在旁边看着母女俩暗戳戳地互动,忍着笑,等她们嘀咕完了,才露出招牌妖孽笑脸,跟晏妈妈挥手告别:“阿姨,没关系,来日方长,下次再来吃您煮的菜。”晏妈妈乐不可支:“好好好。”晏轻睇他:“走了。”“拜拜阿姨。”“拜拜拜拜乖儿—— ”晏妈妈满脸姨母笑,差点儿脱口而出,及时刹住,“拜拜。”晏轻:“……”两个人出门,进电梯。“你们俩才是亲生母子吧?”晏轻实在忍不住吐槽。“你吃醋啊?”林嘉轶抱着手臂,不急不缓地跟着她进电梯,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你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你要是非想让你妈妈变成我妈妈,也不是不可以!”晏轻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闭嘴。”他笑:“晏轻,其实你要不要考虑—— ”话没说完,电梯在三楼缓缓停下,一条半人高的巨型阿拉斯加吐着舌头兴奋地冲进来。晏轻小时候被大狗扑咬过,有点心理阴影,下意识低嘶一声就往后退。林嘉轶立马背过身去将她揽在怀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女生费力地拉住狗狗,又开玩笑缓和气氛,“我家狗看见帅哥美女就容易兴奋,但是它很乖,不咬人的,别怕别怕啊小姐姐。”“没事没事。”晏轻低着头应声,还是没敢往这边挪。头顶上传来很轻的一声笑,带动着胸腔轻微发颤。晏轻觉得自己的一世高冷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了个稀巴烂。电梯下降。她就埋头站在角落里,面前是男人温热坚硬的胸膛,跟身后的电梯壁围成安全三角。他明明全程一句话也没说,她却没来由地觉得脸颊越来越热,又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莫名想到他刚才没说完的那半句话。——“你要是非想让你妈妈变成我妈妈,也不是不可以。”——“闭嘴。”——“晏轻,其实你要不要考虑……”考虑什么呢?电梯“叮”的一声停下。晏轻才发觉,刚刚根本没注意到一楼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带着狗狗出去了。这会儿电梯停在地下停车场,夜里一片寂静,只剩门口昏暗的感应灯,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推开,林嘉轶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听到什么了?”他笑着问她。“嗯?有什么感觉?”“心率失常,心跳声过重,不排除较严重的心脏器质性病变,建议挂号做心脏彩超检查确诊,我可以介绍同事给你。”晏轻一口气说完,又尴尬得脚趾抠地。干啥啥不行,破坏气氛第一名。林嘉轶也是没料想,自己明明撩妹技能满点,随随便便一句话,粉丝都嗷嗷叫,到了她这里却频频翻车。“晏轻,”他气笑了,索性直接扣住她的下巴,同她对视,“你是不是没喜欢过别人啊?“我教你。”03.“这种怎么教啊对不对?”乔婉愤世嫉俗地说着,唾液横飞,好半天见晏轻没反应,伸手在她面前晃晃,“晏轻?”晏轻有些走神地摸着自己的嘴唇,脑子里全是昨天晚上在地下车库的时候,林嘉轶那蜻蜓点水的一吻。他说:“我教你。”和陈讳的事情不算,那会儿太小,那点儿好感现在回头看,其实连喜欢的边角都够不上。反而是因为当初长期浸在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和戏谑眼光中,后面这些年,她对这件事本身渐渐有些抵触,所有心思花在了工作上,时刻跟异性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也真的没喜欢过别人。“晏轻?”乔婉满脸茫然地推推晏轻的手肘。晏轻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上还攥着支签字笔,墨水已经在纸上洇开了一小块,被乔婉推了下之后,又划出很长一道墨迹,她随手撕掉纸张丢进废纸篓,淡定道:“怎么了?”“什么怎么了?”乔婉拖了把椅子坐过来,盯着她的脸仔细打量一番,“你好好的笑什么?”“我没笑啊。”乔婉翻了个白眼,抓起包里的镜子,放到她面前:“看看,看看,嘴角都咧到天上去了还没笑?”镜子里,她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嘴角却不自觉上扬,中和了平日里冷漠寡淡的气息,整个人都显得温和了很多。晏轻索性放弃辩解,转移话题:“你刚刚说什么?”“我说,我们诊所里有个奇葩客户,带来一只羊驼,说是总对他吐口水,让我们教羊驼不要总这样。哎,你说这人是怎么想的?我们是宠物医院,不是驯养所好不好。再说,吐口水是它受到惊吓或者被激怒时候的生理反应,这不是让我们对抗人家的生物本能吗?我哪儿有那本事?”乔婉支着脑袋继续吐槽,说到一半,忍不住道,“你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不对啊轻轻,你肯定有什么事情!“快!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好事,让你这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乐成地主家的傻儿子?”这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跟乔婉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晏轻索性说出来看看她的想法:“呃,就是我昨天跟林嘉轶—— ”“咚咚咚!”办公室门被敲响。陈讳站在门口,微微侧头,目光在晏轻和乔婉身上转了一圈:“打扰到你们了吗?”“没有。”晏轻抬头应声,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吗?”“噢,我听韩医生说你也在做肺癌根治术后控制感染和肺功能恢复这块的研究,想来跟你讨论点论文的事情。”陈讳扬了扬手里的资料夹,温声道,又笑笑,“也没关系,你们要是有事的话,我回头再来找你。”“没事,你进来吧。”晏轻不想把工作和私事混为一谈,毕竟两个人以后还要继续共事。陈讳进来,乔婉耸耸肩表示自己没关系。她没兴趣听他们叽里咕噜扯这些专业术语,自己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刚刚上线就收到唐延的邀约,她手快不小心直接点了接受,队伍里就他们两个人。气氛一阵尴尬。她反应过来立马就要退出,那边很快出声:“乔婉,躲我这么多天了,你就这么点儿能耐?”“谁—— ”她梗着脖子就要辩驳,余光瞥到正在讨论问题的晏轻和陈讳,又顿了下,拿着手机就往外溜,压低了声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羊驼是你送来的,你影射谁呢啊唐小宝?我没冲你吐口水,也没因为上次的事情受惊吓,你才是羊驼,你全家都是羊驼!”……“这里就可以对比两组术后干预期间的感染情况,观察组感染发生率为4.65%……”“晏轻。”陈讳打断晏轻的话,叹了口气,“我今天过来,除了跟你讨论论文的情况以外,还是想跟你道个歉。”晏轻想说什么。他继续道:“真的对不起,那次在场馆外,我就是看见你跟林嘉轶真的在一起,有点意外,完全是下意识喊了你们,没料想粉丝们会围堵上去,给你们带来麻烦,我真不是故意的。”“没事。”晏轻不想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资料继续道,“两组的自我效能感评分……”“轻轻,你真的跟林嘉轶在一起了吗?”陈讳没看电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又怕惹她生气,很快回话,“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问—— ”“想问什么?”门口一道声音传进来,林嘉轶懒洋洋地倚在门侧,看向陈讳:“还想知道什么,来问我啊?“保证有问必答,还能顺便教教你什么样才是追姑娘的正确方法。哦,上次在场馆外确实给我制造了一点儿麻烦,哎,不过人气高,被人喜欢,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是想道歉,我应该也算是当事人吧?不跟我说句抱歉?”“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陈讳脸色难看,又看向晏轻,语气有些嘲讽,低声道:“晏轻,你看到没?跟这种心胸狭隘流里流气的人有什么好相处的?”晏轻皱眉,也看出他这趟过来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耐心告罄:“陈医生,论文的事情讨论完了,要是没别的事情,就先休息吧。”陈讳看了眼晏轻,又看了眼林嘉轶,微微咬牙,但面上还是尽可能扯出了个温和的笑,从桌上拿了一沓文档扭头往外走。剩下晏轻和林嘉轶两个人。她又忍不住想到昨晚的事情,有些脸热,没看林嘉轶,随口问:“你怎么来了?”他吊儿郎当地笑笑,走进办公室,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她忙碌:“我骗他的。”晏轻:“?”“追姑娘这事儿其实我也不擅长,”他把手里装着吃的袋子放她桌上,“所以今天来赚点表现分。”其实他最近挺忙的。自从直播翻车之后,他的人气就渐渐回升被人认识,加上之后参加《音乐嘉年华》,从《岁月长》到《白虹》《铩羽》《晚安故事》,风格多变,词曲混音也一手包揽的全能歌手,再到后来燃炸舞台的《风暴》。可甜可A,又没什么架子,跟粉丝互动很多,性格也坦荡磊落,还比较接地气儿又搞笑。宝藏男孩藏不住,一朝走红,吸了很大一拨粉,现在也相继收到了很多通告,在粉丝的千呼万唤下,樊哥给他接了个综艺。等这一季的《音乐嘉年华》结束,他又要继续忙起来。今天来看晏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来陪陪爷爷。老爷子开始做全脑放疗,也出现了各种不良反应,脾气越来越暴躁,喉咙沙哑到时常说不出话来。他就想方设法逗老头儿开心,背过身又时常忍不住红了眼睛。到了晏轻这里,他会放松一点儿。“林嘉轶—— ”晏轻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太对,刚想多问两句,钱小雅又进来喊她出去接手术,连句话都说不上,她又得火急火燎地往外赶。他笑笑,戏谑:“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又跑不了。”她“嗯”了声,直接出去准备手术。病人从急诊送过来,打架斗殴引起的胸部创伤,做了四个小时才结束。晏轻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才记起来林嘉轶还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桌面被人收拾得整整齐齐,杯子里倒上了水,食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在桌上。她微微扬唇,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有点理解老妈催婚的那些说法了。她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进来喝了杯水,拎了条毯子给他披上。他睡着的时候看着比平时乖很多,没有那些张口就来的浪荡话,也没有嘻嘻哈哈的笑脸,嘴角微微抿起,眼底清灰一片,整个人看上去平和又疲惫。“你这不是也挺乖吗?”她嘀咕,看着他出神,又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脑袋。“医生姐姐,”林嘉轶突然睁眼,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没动,弯着嘴角笑,“虽然我理解你被我的盛世美颜迷得一塌糊涂,但这还是在医院,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对我干点儿什么?这不太好吧?”晏轻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又被他这么一打趣,微窘。“……”她故作镇定地收回手,冷淡道:“盛世美颜没看见,你的眼屎倒是一塌糊涂。”林嘉轶:“……”“晏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叫什么?”他逗她,“叫恼羞成怒。”“怒什么啊?”他拽住她的手,又重新往自己脑袋上放,“想摸就摸,我又不会反抗,就配合你假装还没睡醒,行不?”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晏轻甩开手瞪她。他坐起来,伸个懒腰,打打哈欠。这两天确实没好好睡觉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迷瞪过去。晏轻也就是嘴硬,看林嘉轶真的挺累,又忍不住打开侧间休息室的小门。“进去睡会儿?”林嘉轶手里拿着毯子,进去坐在床边上,扬眉问她:“那你呢?”“我习惯了,”她说,“不用睡。”他根本不听,一把将人揽过来倒在床上:“哪就那么大本事呢?下午还有手术,不休息怎么忙得过来?”晏轻侧对着他,身后是温热的胸膛,她有点窘迫:“我真不—— ”“别说话,陪我睡一会儿。“不是对我这盛世美颜免疫吗?心虚什么?怕我啊还是怕你自己啊?”晏轻很吃激将法,梗着脖子沉声道:“谁心虚了?”“不心虚就睡觉。”他闭着眼睛,轻笑。她深深吸一口气,也索性放松下来,摸了摸发烫的脸,按着如雷心跳,硬着头皮在他旁边睡下。原本想着反正自己睡不着,等他睡过去了就起来,却没料想,她反而比平时睡得更沉。“不是,你们有完没完啊?我都吃完饭逛完街回来了,你们一个破论文,还没完事儿啊?我看陈讳你是成心的—— ”乔婉风风火火地拎着袋子推门进来,看见里边两个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就出去逛个街的工夫,光天化日,公然虐狗?林嘉轶已经醒了,对着乔婉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乔婉:“……”对不起,打扰了,告辞,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