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迎刚从房顶上探出身,就被秦靳一把拉住了胳膊,“小心点!别摔下去!”“他们在哪啊?声音听着离我们好近!”楚迎好奇地伸长脖子,使劲往下看。“从这边过去,小心点,跟着我走。”秦靳紧紧拉住楚迎的手,和她一起站起来,两个人在微微倾斜的屋顶上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动,直从这一头踱到了房顶的另一头,直到走近了,楚迎才发现,另一头的房顶下是屋子背后延伸而出的一处阳台,而这阳台,正位于周岩砚休息的客房。“好啊!”房顶倾斜而下,靠近屋檐的地方甚至与阳台齐平,楚迎抱腿坐在屋顶上,微一俯身,便能看到阳台落地窗边的屋内,“你们俩偷听我们说话!”听到楚迎的声音,周岩砚立即瘸着腿从屋里跳出来,“是你们这俩梁上君子嗓门太大,我们只是恰好站在了窗边。”“哼!”楚迎瞪他,“你倒是名正言顺。”他们俩正斗嘴,邱谷雨卷着裤腿也跟出来了,“我作证,岩岩是故意偷听的,他还架了把凳子,说是可以缩短距离,以达到最好的窃听效果。”“周岩砚!”楚迎大笑,“活该你摔个狗吃屎!”周岩砚又要还嘴,邱谷雨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摁住,“好啦好啦,你们是三岁孩子吗?幼稚!”“哼!”周岩砚扭过头,一边揉自己刚才被撞倒的小腿,一边暗笑。他们四个人,楚迎与秦靳并排坐在草长莺飞的屋顶上,邱谷雨和周岩砚紧挨着站在空落落的阳台上,冬日的阳光暖洋洋铺洒在他们脸上,笼络出淡淡的温暖,微风吹拂,荡起楚迎前额的刘海,四下里除了山林簌簌的枝叶声外,静谧地仿佛要停止一切的时间般。楚迎抬起头,她闭上眼,感受着自然的洗礼,微微笑道:“我好像看到了未来。”秦靳转头看她,也笑了,“你看到的未来是怎么样的?”周岩砚嘻嘻打趣道:“但愿不是半老徐娘。”邱谷雨哈哈一笑,“不枉活过爱过伤过,又何惧光阴。”四人忽然相继大笑起来。笑声恣意昂扬,惊起檐角一片尘埃。“我真是太喜欢这儿了!”楚迎张开双臂,畅快地深呼吸,“这里就像一个远离纷扰的世外桃源,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永远不要回去!”“那就不要回去了。”秦靳笑得温柔。“不行,”楚迎看着他,笑得眉眼柔情似水,“我不能顶着周太太的名号和你在一起,这是对你的不公平,况且,不管是六六还是妈妈,我都该给她们一个交代。”“迎迎不要怕!”周岩砚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无论如何,我们始终是最坚强的阵营!”“我才不怕!”楚迎轻轻“呸”了一口,笑骂道:“妈妈永远都是妈妈,她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的!”秦靳握住楚迎的手,轻声问道:“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吗?”“嗯!”楚迎回握他的手,笑得快乐,“我总得给你一个名分啊!”周岩砚哈哈笑倒,邱谷雨趁势搂住他,横眉竖眼地问:“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名分没有,”周岩砚边笑边往外钻,“民愤倒是需要平一平了!”“你!”邱谷雨气急。楚迎和秦靳相视一笑。不管未来如何,我们始终要为它一搏,因为在爱情里,我们都是,非你莫属。午饭是一群人围在一张小饭桌旁吃的,都是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菜,却道道可口,盘盘美味,楚迎对此自叹不如,直觉得能饭菜做成这般水平的,如非神乎其技一词,再难形容。秦老夫人被她夸张的言语逗得直笑,给她夹了好几道菜,这才温和地问:“你不会下厨吗?”楚迎很是坦率地摇头,“妈妈手把手教了我多年,依然学不会。”桌对面的周岩砚暗暗替她捏了把冷汗,笑道:“术业有专攻,哈哈,哈哈。”秦老夫人倒是不甚在意,她冲着楚迎笑得极其和蔼,“我当年也是不会做饭的,秦鞯年纪大些应该还记得,我们在家时,都是他爸爸做的饭,那个时候,谁也不觉得一日三餐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可他爸爸一走,这俩孩子,包括我自己,忽然都没了食欲,为了照顾好他们两兄弟,我只能变着法子钻研厨艺,久而久之,也就会了。”“为什么不请个厨师呢?”邱谷雨问道。“秦家有自己的规矩,”秦老夫人笑道:“主厨的只能是自家人,说起来,倒也是个极其传统的家族呢。”楚迎暗中吐了吐舌头,这一小动作恰好被秦老夫人看见,她笑道:“没关系,秦靳在国外多年,练得一手好厨艺。”秦靳也笑道:“下厨讲究的是心意,只要有心,是不是好厨艺,倒也不那么重要。”“那你小时候,秦老夫人给你喂白菜馒头,你怎么不肯吃?”小葛医生吐掉嘴里的鸡骨头,笑道:“虽说是心意,也要看是谁的心意吧?”“小葛,”一直埋头沉默吃饭的秦家大哥突然抬头,“饭粒掉到桌子下了,等下记得扫地。”一句话就把精怪一般的小葛堵得没声了,楚迎暗叹一物降一物,也跟着埋头吃饭。一顿家常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秦家大哥主动承担洗碗的工作,小葛识趣,拎了扫帚过来扫地,周岩砚不好意思干站着,便前前后后帮小葛提着垃圾桶,邱谷雨不帮忙,却一定要跟在他身后,四个大男人同时站在厨房里,挤得楚迎连收拾碗筷的地方都没有。最后还是小葛利索,迅速收拾完毕后,就要带着楚迎一干人出门散步,秦靳刚拎起外套要走,秦老夫人从外间走进来,笑道:“秦靳留下。”秦靳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手上缠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秦老夫人躺在房门下的摇椅上,晒着暖阳,慢吞吞地摇晃着,“我听你大哥说,那孩子现在是她养兄的妻子。”“是的,”秦靳点点头,“他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但我可以保证,他们俩是清白的。”“保证?”秦老夫人微眯着眼,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身子的清白可以保证,感情的清白谁能保证?”“妈妈……”秦靳有些心急,正要解释,却被秦老夫人打断。“秦靳,你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我都不过问,我只要确定一点,”秦老夫人忽然睁开眼,双目如炬地侧头看着秦靳,“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人,喜欢到即使用尽一切方法,你也要把她留在身边。”“妈妈……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秦靳攥紧手中的红色围巾,那是他在楚迎出门前本想给她围上的,红艳艳的颜色,只要远远瞥一眼就能令他联想起那个对生活总是充满热忱的女人,“我爱她,并且希望她快乐,即使那快乐不是我给的……妈妈,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向爸爸对您的那样,惨烈而绝望。”秦靳一说完,心里头就涌上了愧疚和不安,他小心地看着秦老夫人,突然像是回到小时候,在父亲临终前,乍然听到这个爱情故事背后的真相时,心生惶恐。秦老夫人闭上眼,眼角的皱纹无遮无拦——她是个不施粉黛却犹然美丽的老妇人——她薄薄的嘴角抿了抿,忽而笑道:“你自然不是你爸爸,尽管你们长得再像,你也不是他。”秦靳沉默。秦老夫人呵呵笑了两声,继续摇动已经被她停下一会儿的摇椅,“楚迎是个对生活很认真的好孩子,只要你们能解决掉她已婚这个问题,我对你们的事,没有任何意见。”“……谢谢妈。”秦靳站起身,转身准备往屋里走。“等一下,”秦老夫人出声叫住秦靳。秦靳站在台阶上,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你……”秦老夫人紧闭的眼角在阳光下颤颤地跳动,“我和你爸爸的事,你知道多少?”“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秦靳头也不回,“您一直不肯嫁给爸爸,为的不就是替爸爸向您的丈夫赎罪吗?”他说完这句话,便径直回到屋内。客厅里,秦家老大正倚着窗口静静吐出一团烟圈,他瞥了眼秦靳,淡淡开口,“冰箱里有冰镇的石榴汁。”秦靳站在客厅正中央,屋外是安静晒着太阳的母亲,屋内是静静抽着烟的大哥,那些血色的前尘过往,忽然在他脑内走马灯似的一闪而过。父亲在临终前已经被疾病折磨得形如枯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母亲陪在他的身边,因为舍不得父亲,小孩子的秦靳躲过大哥,一个人藏在病房的窗帘后,于是他听到了这辈子宁死都不愿意知晓的真相。“……我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便会守着秦家一天,可是,等我死后,我不会让自己的骨灰进秦家祖坟,我不是你们秦家人,活着的时候不是,死后更不可以是。”年轻的母亲的笑容惨淡得比病房洁白的床单还要肃穆,“你不该杀了我的丈夫,你更不该在我丈夫死后散布我克夫的谣言,秦启瞑,为了你对我的爱,我们都该用一辈子来赎罪。”如果爱情里我们都是非你莫属,那么,就付出相爱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