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楚迎敲开周岩砚的房门,她站在房门口,看着逐渐恢复光明的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平静地问:“打完电话了吗?”“嗯。”邱谷雨坐在书桌前的旋转椅子上,望向楚迎的一双眼布满血丝,虽疲惫,却闪烁着快活的光彩,他摸了摸椅子的扶手,笑道:“他告诉我,这把椅子原本是你的,你喜欢坐在椅子上到处滑,一坐就是一整天,谁劝也不听,最后还是他动手抢了去,这才拯救了你年幼的脊椎,功德无量,却还被你痛揍了一顿。”“呸,”楚迎淡淡地笑。晨曦中,邱谷雨冲楚迎微微笑,“楚迎,谢谢你。”“这句谢何不留着以后再说?”楚迎转身,眼神不自在地暼了眼安安静静的楼下,轻声说道:“走吧。”邱谷雨诧异地看看窗外的天色,又看看楚迎,“去哪?”楚迎没有回头,她的视线穿过走廊,投射到虚无的远方,“去接某个傻瓜回家。”楚迎满怀愧疚地从林樱手中接过飞机票,刚要道歉,站在林樱身后两步远倚着车子的男人便冷冷哼了一声,“三更半夜地把人叫醒做事,博文就是这么使唤他们最忠诚的员工吗?”楚迎无地自容,偷看了眼林樱,见她神情与往日无异,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是要去见老板吗?”林樱永远都是那个最善解人意的贤内助。楚迎点点头,在林樱面前,她更多时候都只是一个妹妹。“公司的事我会处理的。”林樱表完态,对一旁的邱谷雨点头致意,转身拉了面色不善的男人,坐进车内,踩着黎明的尾巴,离开了。邱谷雨笑道:“有多少老板梦寐以求着这样的助手。”“林樱是我们全公司的精神支柱,也因此,她丈夫才会这么痛恨博文。”楚迎边笑边往街边拦出租车,“我们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去机场,走吧。”从首都机场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逼进正上方的天空,楚迎一夜没睡,头疼欲裂,身边的邱谷雨也好不到哪里去,醉酒加熬夜,他此时的脸色白的像纸片,唯独眼神,像死而复生的野兽,闪着异常精亮的光。在酒店房门口,楚迎见到周岩砚的第一眼便叹了口气,说实话,不管是亲手给周岩砚打电话还是带着邱谷雨来北京找周岩砚,楚迎一直都吊着口气,她既紧张又害怕,总担心自己做了不可挽回的决定。可就在亲眼见到周岩砚的第一眼,她忽然便明白过来。原来,周岩砚也一直在等邱谷雨。房门后的周岩砚诧异至极地看着他们二人,他的下巴上布满青色的胡渣,眼里渗着睡眠不足的血丝,整个人落魄到简直无药可救。这哪里还有半点周小老板的风流倜傥阳光明媚。楚迎看看周岩砚,再看看邱谷雨,心里顿时醒悟过来。原来,他们是这样痛苦。“迎迎?”周岩砚的呼唤打破三人之间沉默的氛围,也唤醒了一时怔愣的邱谷雨。邱谷雨猛得推开门,在周岩砚有所防备之前,一把抱住他。周岩砚像被抓奸在床的丈夫般,越过邱谷雨宽厚的肩膀,惊慌失措地看向楚迎。楚迎冲他眨眨眼,然后无声地笑。半晌之后,周岩砚也笑了,他低下头,将脸埋进邱谷雨的肩头,安心地呼吸。楚迎替他们二人合上房门,独自一人下楼,她为自己开了一间房,领了钥匙后便直接上楼,一进门便将自己投上床,被子一卷,睡觉。觉是黑甜的,却持续不了多久。第一个电话来自吴素琴,她劈头便是一顿痛骂,“你和邱先生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一大清早上楼,一个人影都没见着?等了一早上,一个电话都没有,问了公司,她们说你去北京了!迎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做事这样鲁莽!”楚迎的脑子还没清醒过来,除了顺着吴素琴的话答应回去一定解释明白外,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电话一挂,她精疲力尽地放下手,打算又是一场好眠。可惜没过十分钟,周岩砚的电话又追了过来,“迎迎!你在哪?”“我在你们隔壁的房间里睡觉!”楚迎趴在床上,不掩火气,絮絮叨叨地报怨着,“你们这对奸夫淫夫,现在才想起你们的恩人吗?早些干什么去了?你们把我当成喜鹊了吗?以为是年抛货吗?混蛋!”周岩砚的声音很低,听上去带着笑意,“迎迎,谢谢你。”“行了,你不跟我讨一句道歉的话已经是对我的宽恕了。”明明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楚迎的脑子却异常清晰,好像肉体与精神都已经分离,她是她,却又不是她,“周岩砚,下次再跟我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小心我真的翻脸不认人。”周岩砚低低笑了笑。楚迎忍不住也笑,她咳了声,平静问道:“怎么这么小声说话?”“邱谷雨睡着了……”周岩砚的声音里透出股难以掩饰的尴尬。楚迎浑沌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不会就睡在你身边,即使睡着了也还攥着你的手,不让你走吧?”周岩砚笑得十分尴尬。楚迎咕噜道:“真肉麻。”“迎迎,晚上想吃什么?”周岩砚温柔地问。楚迎见惯了嬉皮笑脸的周岩砚,对温柔缠绵的周氏小生有些无福消受,嗫嚅了句“我要睡觉”后,果断摁掉电话。可这次,她再也睡不着了。睁开眼睛,从床铺上仰望出去,二十楼玻璃窗外是北京晴朗蔚蓝的天空,没有飞鸟,没有高楼,没有浮躁的尘埃,只有轻松柔软的浮云,悠悠扬扬,令人心旷神怡。她就这么睁着睡眼惺忪的两只眼,痴痴呆呆地望了会儿天空,想睡却睡不着,想起身又使不出力气,直到被压着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她才恍惚觉得疼。饿得胃疼。奔波了一夜一天,情绪起伏过大,又是坐车又是坐飞机,真正精疲力尽了的楚迎动动手指,手臂撑了半天,竟然还是翻不过身。不会就这么过劳而死吧?还是死在丈夫和同性小三的隔壁房间。这样一则新闻,到底是该刊在楚编剧的娱乐八卦版,还是邱家二公子的社会金融版?楚迎泄气地将脸埋回床铺上。就在楚迎胡思乱想的时候,第三个电话打了过来。是秦靳。“楚迎……”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距离效果,秦靳的声音听上去颇为闷闷不乐,“你在哪?”楚迎忽然便有了玩笑的心思,她对着电话低低地笑,“秦靳,你猜我在哪?”“楚迎,我想见你。”秦靳斩钉截铁。楚迎被窗外天空浸食许久,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心里忽然便涌进一股暖流,她轻轻地笑了,“正好,我也想见你。”如果爱情真的能带给人希望与温暖,为什么我见识了他们的爱情,却反倒更加孤独了呢?楚迎移开手机,看着屏幕上正在通话的秦靳两字,困惑地眨了下眼睛。“楚迎?”秦靳不安地呼唤她。“嗯?”楚迎哼了声鼻音,迷茫地问:“秦靳,你说,爱上一个人,到底是痛苦多于喜乐,还是喜乐多于痛苦?”“他人即地狱,”秦靳说:“可如果这地狱里有你,我愿意永世不上天堂。”楚迎“扑哧”一笑,“秦靳,我不知道原来我带给你的是地狱一般的感受。”“甜蜜的□□,”秦靳也笑,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蛊惑人心,循循善诱的大灰狼,“爱情是人类穷极一生都未解的终极之谜,既然你这么好奇,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探索?”“我早该发现了,你的油嘴滑舌简直上天入地。”楚迎笑着叹气,“如果是面对面,说不定我就此被你打动,从此私定终生非君不嫁了。”“楚迎,告诉我你在哪。”秦靳的语气强硬坚定,不容辩驳。楚迎却并没有被冒犯的恼怒感,相反,她很开心,脑子里甚至飘出了几粒粉红色的小泡泡,她想,每个女人心底深处,或许都是渴望着被自己喜欢的男人这样对待的。强硬的温柔,天空一样的呵护。“我在北京,”楚迎瞥了眼天色,笑道:“过一会儿我会和岩岩一起出去吃饭,说不定会玩到很晚,如果你能找到我,就来吧。”说完这话,她便道了再见,然后挂断电话。敲门声适时响起,周岩砚的声音穿过门板,传了进来,“迎迎?”楚迎反身跳起,动作一气呵成,她诧异地俯视凌乱的床铺,惊讶于自己前后差异如此明显。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力量?匆匆洗了把脸,楚迎打开门迎接周岩砚和邱谷雨,笑靥如花,“两位,当你们终于想起我时,我已经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