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低着头,揪着刚才被她拖着的胳膊不语,一会抬起头来又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太敢说。bookzun.com 她半猜半解道:“你要知道,我在宫里见得最多的便是内侍小公公了,这样拖着胳膊的举动你也不是头一个,当然了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小三诧异地看着她,“白代诏是将小的当成内侍小公公了?” 白青亭斜睨于他,好笑道:“嗯啊,不然你以为呢?” 她还没抱他呢,就拖下胳膊也能吓成这样,古人的封建教育果真神奇。 小三张了张口,又合上,然后再次张了张口,再合上。 来来回回几次,白青亭看得烦了,直接一手拍在他脑袋上:“快走啦,磨蹭什么!” 小三抱着脑袋纠结委屈地在前头领路,绝对不能让小一小二知道白代诏将他当做内侍小公公之事,不然那两人绝对能在心里默默笑死! 越过正堂,转过三个折廊,便见到扁牌上写着“沁凉居”的三层阁楼。 “这就是你家公子的书房?怎么感觉像姑娘家的绣楼?”白青亭感觉有点奇怪,好像有点开心又好像有点怯怯。 小三很神奇地看了她一眼,兴匆匆道:“白代诏的感觉真是准!这沁凉居原本是公子建给……” “建给谁?”白青亭紧追着问,可惜小三愣是摇头死活不说,她无法只好收起好奇。 在他入内通报前,她拦住他问道:“刚才你说你家公子一年当中就数九月底十月初这几日或十二月底元月初那几日心情最是不佳,这是为何?” 这句话的感觉,就像是每个女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心情阴晴不定的。 小三正色道:“白代诏,这些事小的不能说。若公子愿意说,白代诏会知道的。” 说完,他进去了又把门阖上,把她关在门外。 看来书房不仅仅都是男子的天地,更同是禁地。 御上房如此,君子恒的书房也如此。 她想起上回在明恭候府,那些奴仆也是个个离叶候爷的书房离得远远的。 一会小三出来,说君子恒请她进去。 白青亭刚踏入门槛,小三便从外将门给关上了。 她也不在意,打量着君子恒的书房。 入内的右手边有案几有书架,案几上放着文房四宝,书架上淋琅满目都是书籍。 左手边有桌有椅有榻有各种摆设,桌上放着套精美的茶具与两盘水果,是苹果与葡萄,颜色润泽,看起来很是鲜美可口。 再过去一点是楼梯,直通阁楼二楼。 她绕过跟前正方的四面屏风,屏风后是一高几与两张圈椅。 君子恒正在书架前取着书,背对着她道:“听闻你为小三解了围?” 白青亭一笑,走近案几道:“小三嘴还真快,不过进来一会便交待清楚了,那他可有将我问的问题告诉你?” “什么问题?”君子恒回过身,手上拿着书。 白青亭瞧了下,难得竟然不是医书,而是一本佛经。 她想起来她已经抄了那么一大叠的地藏经,可是不够。 她是打算抄写到十二月底全部用来祭奠明家满门冤魂,需要的地藏经要很多很多才行。 “听小三对那位表姑娘说,你一年当中就数九月底十月初这几日或十二月底元月初那几日心情最是不佳,这是为何?” 君子恒坐在案几后圈椅中,翻着佛经的手指顿了顿,道:“没什么事,小三大惊小怪了。” 不想说。 行,那她不问了。 说到底他的私生活与她干系不大。 她四处转了转,突然看到一幅很不错的画。 其实她并不懂画,之所以觉得不错,是因着画中所画的小姑娘,她不知为何竟有几分熟悉之感。 那是幅山水人物画,在远远的重重群山树海下有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很浅很明,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溪水下那形状大小各异的鹅卵石子,一个小姑娘闲情地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浅笑着,璀灿如星光的双眸尤其夺目,她开心地荡着脚丫,光着脚板一只荡起,另一只半浸于水中。 这幅画让白青亭不觉走得更近些,她细致地看了起来。 君子恒不知何时也从案几后走出,站于她身后同看着画。 “这朱砂……”白青亭指着小姑娘那半浸于水中的脚板上那颗耀眼的朱砂痔,她回头问君子恒:“是胎记么?” 君子恒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狭长好看的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随着她指着的指尖落在那一颗血红的朱砂痔上,他唇紧紧抿着,有点泛白,美过女子的面容上阴阴的就像是快下暴雨的天。 “……她是谁……” 那年夏天,他与父亲母亲,晴晴与明家伯父伯母,六个人带了一大群的奴仆到都城外郊踏青,一路上晴晴安安静静的,偶尔回着大人们的话也是轻声细语,如常的温腕淑良,与他说话更是规规矩矩,从不逾越。 若非晴晴说要去溪边洗洗脸,而他不放心,寻了个借口离开大人们的线视,悄悄尾随于后,他永远也不可能见到她的另一面,更不可能在回来第一时间亲手将脑海中深深刻着的画面画了下来。 并……成了他对她永远的思念。 那一次她脱了鞋袜将脚丫子泡在水里,坐在大石上浅笑与贴身的丫寰嬉戏玩闹,那么开心那么鲜活。 “公子!公子!明小姐她们的马车已出了城门,您追不上了!公子您别跑太快……别摔了呀公子……” 九年前,他得到明家举家搬迁回海宁府的消息时,他疯狂地推开了所有人,疯狂地跑出君府,小三的喊声在他身后越来越弱,越来越远。 可终究是晚了。 他跑到城门之时,只看到宽敞明亮的官道上什么人都有,唯独不见明家人,唯独不见他最想见到的那个小姑娘。 白青亭没有再问下去,脑海里似乎有什么正蠢蠢欲动着,有什么像拼了命想出来,却又怎么使尽力气也出不来。 她头有点疼,她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她有些恍惚地看着僵立在画前的君子恒。 他眉头深锁陷在回忆里,似黑曜石的眸中浓雾缭绕。 第六十五章拉手 从沁凉居里出来,白青亭一路在恍惚里回到隔壁。 小三见她神情有些异样,又看了看站在画前背着他的自家公子,他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反正公子还有小一看着。 她往来时路走,走出二重院,走到一重院后院与白府相邻的一面高墙,然后小三眼睁睁地看着她攀爬上高墙边的大树,再上了墙头,她慢慢挪下墙的那头,似乎有什么可垫脚的东西,很快不见了踪影。 那头传来声音:“姐姐,你回来了!” 没有回答。 又传来声音,还是同一个:“姐姐,你怎么了?” 接着是一串往哪处急跑而去的脚步声,小三听了会,再没有声音,他便回庆院去了。 回到庆院,他叫出小一,让小一去观察观察白青亭。 小一不满了:“为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自白代诏进去书房到出来回隔壁去,公子一直都站在那幅画前,都多久了还是同一地方没挪过位置!还有刚刚白代诏出来的神情,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小三分析得头头是道,继而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公子与白代诏一定在里面说了些什么或者发生了些什么……你就半点都没听见?” 小一鄙视他,他又不是不知道公子的规矩! 小三扁扁嘴,好吧,是他急傻了。 没公子的叫唤或允许,谁也去偷听公子的事? 又不想找死,他们都很惜命的。 过了片刻,小一从隔壁回来,说着观察结果:“很不对劲!” 小一没好气:“废话!还用得着你来说!” “姑娘自回隔壁后便将自已关在寝室里,那边的吴婶吴伯还有那叫小年子的小鬼头都担心得要死!” “小二呢?” “小二守在故园,说是姑娘吩咐的。她也察觉出自君府回去后的姑娘有点异常,她有点担心,可她得守着故园不能擅离职守,让我帮忙看着姑娘。” 小三听后与小一一同沉吟着,确实不对劲。 自家公子每年总有两次那么几日情绪低落,颓废在府,他们都习惯了。 可白代诏(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啊! 一个半时辰后,书房内的君子恒还保持着那个站姿,小一小三还在纠结,庆院里的粗使丫头进来禀告说,外头有位白公子找。 白公子? 小一小三对视着,谁啊? “我去看看。”小三道,然后下巴抬了抬指着书房内。 意思是:看紧公子! 小一点头,表示知道。 然后再过半刻钟,小三兴奋地跑了回来,一进庆院便喜气洋洋地往书房里冲,高喊着:“公子!公子!白公子来找!白公子来找!” 小一也跟了进去,他得搞清楚白公子到底是谁。 君子恒没有动,仍背对着他们。 小一向小三使眼色:这时候谁来也没用。 小三抿了抿唇,将有点干的唇润了润,斟酌着字句:“公子,你都站快两时辰了……要不出去走走?” 君子恒还是没有动,一抹无形的屏障隔在中间,气氛愈发压抑。 “白公子就是白代诏……正在外面等着,公子……”实在说不下去了,小三拼命向小一使眼色,帮着说说话啊! 小一丢还给小三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这都多少年了,公子这个习惯别说是一个白代诏,就连自家老太爷老爷都好说歹说没法子,他区区小一的话估计还没吹进公子耳里便烟消云散了。 小一不作声,小三气得直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正想轻轻移步去拽小一,便闻君子恒终于开了口:“去跟白代诏说一声,今日我身体不适,改日再叙。” 小一淡定,就说没用吧。 “公子!您……”小三刚想再接再励,突然有个人影砰的一声推开书房的门直接强硬登堂入室。 他正想动手,小一拉住他:“是姑娘。” 果然,从四面屏风钻出换了一身靛蓝长袍作男装打扮的白青亭,她用白布缠了好几圈的胸平平坦坦,乌发用黑带高高束成简简单单的马尾。 小一小三四只眼睛有点不太适应地从头到尾粘在白青亭身上,这摇身一变果真成了清俊不凡的翩翩白公子! 长袍非常合身,她还拿了一柄纸扇,像旋风般卷过他们跟前,带起了一阵清风,含着一股清清淡淡的芳芬。 他们用力一吸,接着四目相对,同样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同一个疑问。 这香味有点熟悉? 就在他们疑惑兼晃神的当会,一抹靛蓝拉着一抹素白又像旋风般卷过他们跟前,熟悉的芬芳与更熟悉的药香混合着伴着清风钻入他们的鼻息。 “……靛蓝的是姑娘……” “……公子在每年的这几日都穿素白……” 白青亭一路拉着君子恒那修长白皙的手往外走,一路想着幸好他不会武功只是毫无身手的文官,又幸好似乎是被她吓得不轻而忘了挣扎之类的。 反正不管了,先出府再说。 君子恒盯着紧紧拉着他手的纤纤素手,纤细白嫩的五指与他五指紧紧交握,似是怕他跑了一般紧紧抓住,不留半丝缝隙。 她的右手拉着他的左手,像是有魔力般也牵引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跟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男女授受不亲。”走出庆院,君子恒回了点神,皱着眉头提醒她,她这样做很不妥。 白青亭头也不回,“p!我现在是白公子的好不好!哪来的男女授受不亲!” 最多是男男授受不亲,她在心里自个补上一句。 君子恒自动忽略掉她口中类似骂人的字眼,看向她与两时辰前完全不一样的装扮,改口:“你等等……” “等什么等?刚才我在大门口都等够了!还有,怎么你跟你家表妹一个样!” 君子恒怔了两息,有点无奈地问道:“什么一样?” “喜欢让人等啊!” 君子恒默,眼看着已出了一重院二进门,他再不开口便直接出府了:“你要带我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