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1

黑恶势力愈发猖獗。恶性案件频发。东州高层忧虑深重,以佟昌兴为代表的“打黑”派决计出重拳,对黑恶势力以致命打击。无奈高层意见不一,华喜功、钱谦等人从中作梗,打黑一时陷入两难之中。眼见着皮天磊一天天做大,张朋担心自己东州老大的地位不保,遂暗中用力,想对皮天磊施压。地产商黄蒲公被皮天磊操纵,从张朋“放水”公司套得上亿巨款,将张朋逼到绝境,一怒之下,张朋指使棉球,绑架黄蒲公及其情妇。此举惊动东州高层,打黑之声更为尖锐。庞龙决计借打黑行动,除掉张朋。为皮天磊称霸东州扫清障碍。张朋暗施小计,将黄蒲公藏于三和公司,在解救黄蒲公时,季平失手。误将卧底棉球击毙,冷滟秋陷于万念俱灰之中。

第九章 看守所1
1五号码头其实是一座废弃的码头,在这座城市里,像五号码头这样一开始想建建到一半又中止的建筑很多,这些建筑后来都派上了用场,当然,不是政府把它派上了用场,政府既然决定要放弃,就意味当初的选择和决定有点唐突,政府干的唐突事太多,就跟一个思维不太健全的人一样,老是做出些莫名其妙的选择,好在政府很快会发现自己的错误,发现了便用放弃来解决。
这些建到一半的建筑便被同样让政府遗弃的另一帮人视为黄金宝地,五号码头就是这样一块宝地,几乎道上每一个人,都在它上面留下过脚印。就连皮哥皮天磊这样的超级大腕,最初也曾在这里躲过命。
当初皮天磊被仇家追杀,最后一头栽倒在这里,是黑妹的干爹,已经故去的黑豹子救了他。
皮天磊每每想起这些,就恨不得用钱把五号码头买下来,为自己建一座博物馆。但这也仅仅是想法而已,对于五号码头,皮天磊还是不敢把它吞为已有,因为这码头是属于江湖大家的。
江湖上所有的恩怨,都可以在这里解决,江湖上所有的盟誓,都可以在这里发出。
五号码头对于江湖众弟兄来说,是有非常意义的。
六辆车子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开到五号码头时,天庆的夜晚刚刚拉开帷幕,远处的灯火,近处的汽笛声,还有江面上发出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为这座废弃的码头增加一份神秘色彩。
滟秋坐在第三辆车子里,这辆车子是天麻从别处借的,加长林肯。天麻说,秋姐头一次代表三和出面,就得威风点,决不能让范梆子他们小看了。
滟秋一开始是不准备到五号码头来的,毕竟这种地方充满血腥,想起来都后怕,但范梆子像是吃透她这点,天麻连着下了三道战书,想约范梆子到别的地方和谈,范梆子对此嗤之以鼻,他扔给天麻一句话,有种就到五号码头,没种他妈的就滚蛋。
这滚蛋不是说滚出五号码头,而是让滟秋和洪芳他们滚出天庆,乖乖把地盘留给范梆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滟秋权衡再三,还是说了声:“我就不信他范梆子是铜打的,去!”
滟秋做足了准备,全身上下一袭黑,外面穿了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外,发型、
指甲油包括脚上穿的袜子还有戴的手套都是精心挑选的,跟她以前的风格完全不同。滟秋这样做,一是想给自己壮胆,毕竟真正踏上这条道,她还是第一次。另来,她也想给天麻他们留一个好印象。滟秋现在总算明白,要想在江湖上占据地位,首先就得拥有天麻、
于干头这样一批人。
滟秋上车的一瞬,天麻和于干头眼都直了,他们以前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洪芳洪三姐身上,认为像洪三那样的女人才像老大,没想,滟秋一出场,就把这想法彻底摧毁了。
“像,真像,老大就应该是这样子嘛。”于干头咂着嘴巴说。
“滚一边去,什么叫像,咱家秋姐本来就是老大,你看那作派,还有气度,震死他范梆子。”天麻自豪道。
天麻对滟秋的尊重是由衷的,滟秋第一次抱着砍刀劈他弟兄的情景他还记忆犹新,那一幕真是太撼人了。天麻服的就是滟秋敢作敢为的爽快劲。
滟秋本来想拉林安东一起来,这段日子,对洪芳和丘白华的不满同样升腾在林安东心中,林安东不止一次在滟秋面前说过,这样下去,公司是很危险的。“连个范梆子我们都制服不了,以后还怎么在江湖混?”
这是林安东的原话。说这话的时候,林安东将大拇指和食指弄成个枪的造型,对着想像中的范梆子瞄了一会,嘴里发出“乓”的一声。
但是不巧得很,林安东的舅舅去世了,林安东小时是由舅舅抚养的,跟舅舅感情很深,不能不去奔丧。他怀着非常遗憾的心情跟滟秋说,对不住啊,这是你扬名天庆的机会,我东子怎么也得去为你捧场,可是……滟秋理解地拍拍林安东肩膀,不要紧东子,以后还有机会,姐只要你这份心就够了。
林安东将滟秋带到自己家,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宝贝。双手递给滟秋:“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知道兄弟爱玩这个,前些日子,过去的一个兄弟让我替他弄几把,我弄了,但没全给他,吃咱这碗饭,少了它不行。你带着吧,有了它,就有了保护神。”
滟秋惊然失色,林安东双手捧给她的,是一把“六、四”
手枪,黑膛膛的枪口,擦得明亮的枪把。滟秋不敢接,惶恐地想躲开。林安东笑笑:“你不是志向很大么,怎么连它也不敢接,对江湖中人来说,它可就是命啊。”
滟秋颤颤地伸出手,像接住自己的生命一样接住林安东手里的枪。滟秋知道,江湖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别的你都可以见,独独枪,以及藏枪的地方,你不能见,见了,你就跟对方成生死之交了。因为枪可以保命,更可以丧命,因为藏枪的后果谁也清楚。
滟秋这天带了枪,藏在衣服里,但她多了个心眼,把子弹藏家里了。天麻知道她怀里有家伙,胆子正得很,一路豪迈,就把滟秋带进了五号码头。
五号码头早已黑压压的,范梆子这次是摆出吃定滟秋还有三和的架势。
棉球提供的消息一点没错,范梆子现在是仗着顺三还有皮哥在后面撑腰,一点不把滟秋他们当回事,他在心里已盘算下一步如何接管三和的地盘,把肉霸生意做下去。顺三亲口答应,如果把洪芳还有滟秋驯服贴了,三和所有的生意都归他。
码头上已经停了十辆车子,都是范梆子带来的,单从车的阵势看,范梆子占了上风,等滟秋走下车,就发现不只是车,人数上他们也处于下风,范梆子带了有四十多号人,分三个方向站着,围成半个园。
而自己只带了二十五个弟兄。
天麻并不悚,天麻太清楚范梆子的实力了,范梆子带的这些车还有这帮人,充其量就是瞎诈唬一下,跟他精挑细选的这二十五个弟兄比起来,简直就不堪一击。
尤其看到范梆子居然把他老家的一些混混也带了过来,简直就想笑。他借扶滟秋下车的空,暗暗在滟秋手心里用力一点,暗示她大可不必在意,一切听他的。
于干头大摇大摆走过去,跟范梆子手下说了几句黑话,意思无非就是两边老大都来了,按规矩,弟兄们应该靠后,让出一块地来,让老大见面。
于干头话刚落地,那边传来一阵笑声,是范梆子的笑声。
“还真来了啊,有胆。”范梆子说。同时目光扫向滟秋,范梆子只听说过滟秋,没见过真人,在他心目中,从夜总会逃出来的滟秋不过一只鸡,敢玩大老爷们玩的游戏,真是无稽之谈,所以他脸上是极尽蔑视的神情。
“胆不胆的咱不提,今天来只有一件事,我们不想看到肉棍。”于干头说。于干头不亏是道上混过的,说话的气派还有架势,完全是道上那套。
“好,我也不想看到,让你们老大过来吧,咱商量商量。”
于干头退后,为滟秋让出一条道来,天麻像个忠实的保镖,护拥着滟秋走上前。
对方那些手下大约没见过这么年轻而又有派头的女人,发出一片啧啧声。你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滟秋确实有十足的黑味,这么说吧,从头到脚,她都在冒黑气。如果把这样的镜头搬到电视上去,绝对能震撼观众的眼睛。
范梆子呵呵了两声,这两声呵呵,证明他还是让滟秋给了一个下马威。
“原来是个大美人嘛。”范梆子说。
“你就是范梆子?”滟秋冷冷地问。
“他是我们老大!”范梆子边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站出来,带着不可一世的口气道。天麻认得这屁孩,他是道上有名的赌棍“千手王”的儿子,千手王前年死了,让人家做了局,一次输了上千万,跳江自尽的。千手王死后,老婆跟了他徒弟,这屁孩就在码头上乱混,屁孩还有个外号,叫“打不死”。他挨打的频率几乎是一天两次,但就是骨头硬,这种人也是天生的,没办法。只是天麻没想到,范梆子会让他做贴身护卫,足见范梆子这帮人中,并没几个长毛出血的。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退一边去!”滟秋冲那屁孩骂了一句。她的声音不容可否,小屁孩站着没动,天麻往前一步,恶恶地瞪住小屁孩:“你没长耳朵是不是,退下去!”
小屁孩这下认清了天麻,乖乖退后了。
“我是范梆子,怎么着,我提的条件你们答应不?”
“条件?”滟秋楞了楞,她并不知道范梆子还提过条件。
“市场均分,大家自由竞争,价格我们可以坐下来谈,总之,双方都要有利可图。”范梆子自鸣得意地说。
“你不是说梦话吧?”滟秋又往前跨了一步,直视住范梆子。滟秋也会察眼观色,就这一会儿工夫,她对范梆子还有这一大片人,心里就有了底。
“鸟的,你这什么口气,能谈拢就谈,谈不拢,手上见。”
“我要是不见呢?”滟秋故意刺激范梆子。
“怕是由不得你,你可看好了,我这帮弟兄可不是吃素的。
”范梆子说着话,扭头扫了一眼弟兄,他觉得自己的队伍很壮观。
“范梆子,我今天来是给你面子,你要是识趣,乖乖带着你的人走,以后少给本小姐搅浑水,天庆的肉,你一斤也别沾,你还不配。再敢当肉棍,我让你变成肉酱。”
“哈哈哈哈。”范梆子一听滟秋这副口气,大笑起来。
滟秋不急,等着他笑完。范梆子笑声刚止,滟秋就又说话了:“你的笑我记下了,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敢让我听到这乌鸦一般的声音,我会割了你舌头。”
说完,猛地转身,冲天麻道:“我们回去!”
天麻一楞,事儿还没谈,怎么就能回去呢?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滟秋这是在用计,真正的老大就该这样,跟对方把死话一讲,转而走人,对方如果不从,那就该有好戏看了。
果然,范梆子急了。“等等!”他喊。
滟秋似乎稍稍怔了怔,但步子并没停下,于干头紧随其后,跟在于干头后面的是五棍,五棍人虽往前走,眼睛却在朝后瞄,后面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他怀里的砍刀就要出手了。
“喊什么喊,我们老大的话你听不明白啊?”
这次说话的是天麻。
滟秋还有天麻的态度激怒了范梆子,范梆子想也没想便说:“老大,夜总会里卖过身的也敢跑出来充老大。”
“你说什么?”滟秋突然转身,目光里喷出两团火来。
从某一天起,滟秋就再也听不得夜总会三个字了,更不容许别人揭她这个短。范梆子揭了,就意味着范梆子今天会自讨苦吃。
“姓范的,你屙什么屎,再屙一遍?!”
“你鼻子里插葱装什么象,不就一个夜总会小姐,跑来跟老子摆老大,信不信老子把你原卖到夜总会去。”
范梆子大摇大摆往前跨了一步,口气一副不屑。
范梆子话还没说完,滟秋就炸开了,她飞起一脚,照准范梆子裆里踢过去,嘴里同时骂出一声:“去死吧,猪!”
范梆子哎唷一声,手捂住裆部,这娘们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打也得先吭一声啊,他刚要挥手,滟秋第二下又到了,这次滟秋瞅准的是范梆子面部,她的皮鞋下面是带了暗器的,这点她跟谁也没说,鞋底上带了几件尖锐的金属物。
范梆子再想挥手,就实在腾不出手了,他双手捂住脸,血像喷泉一样喷出来。
一看滟秋动了手,天麻兴奋地大喊了一声,弟兄们,抄家伙!天麻这一生,最嗜好的就是打群架,一个人打不是他强项,也不过瘾,要是打这种群架,他不但兴奋,还能超水平发挥。随着天麻一声喊,刚才还平静的码头立刻刀光剑影。五棍你一个掏出砍头,劈头就冲范梆子后边的小屁孩砍去,小屁孩虽有防范,但下手远没五棍快,还没来及掏家伙,头上就挨了一下。
于干头更猛,甭看他比五棍年长许多,身手一点不输给五棍,加上这是他加盟三和后第一次跟人见血,怎么也得光彩一些。他冲向范梆子右边另一拨人,如入无人之境,只见得手中砍刀乱飞,哀号声响成一片。
范梆子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但凡能被人叫来打这种群架的,手上都有些功夫,顷刻间,五号码头便成了肉搏的战场。
这场混战持续了二十分钟,双方各有损伤,于干头肩上挨了一下,见了血。天麻胳膊受伤了,血从袖管里流出来,但他跟没事人一样,一直护卫在滟秋身边。滟秋这天也是红了眼,一想夜总会三个字,她就恨不得把这世界全放倒在自己脚下,她从天麻手里抢过一把砍刀,就不管不顾了,砍得自己眼睛里都有了血,后来他她被对方一个壮汉擂了一棍子,头里一昏,差点倒地。
但是滟秋这天还算是克制自己,始终没掏怀里危险的家伙。
范梆子的人越战越败,渐渐抵抗不住,那个小屁孩挨了滟秋一砍刀,叫喊了句什么,跑了,大约他也觉得跟滟秋他们打下去讨不到便宜。
双方还在乱打一气的时候,码头西边突然传来警车刺耳的叫声,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条子来了!”范梆子的人就作鸟兽散,眨眼间不剩一个。范梆子也想跑,但他的腿被天麻打断了,天麻下手真叫狠,一铁棍下去,就听得喀嚓一声,范梆子暴出一片狼嗥。
来的并不是真警察,五号码头打架,一向是没人报警的,谁都知道是黑帮在火拼,大家巴不得他们拼死,所以很少打扰警察。警察也不爱多事,再说警察也吃过亏,有次一个钓鱼的报了警,当时是张朋手下跟一拨外地人火拼,警察就出动了,结果那次伤了两个警察。
黑帮火拼起来是不讲情面的,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行,照打不误,现在的警察真还打不过黑帮这些弟兄,好在他们有枪,关键时候可以救自己的命。
来的人是光头孙百发。孙百发不主张用黑道手段解决纠纷,他怕这样会陷入旷日持久的血腥与纠纷中,孙百发想正正经经把生意做下去,因为他把所有的资金都投在三和了。但滟秋他们硬要出来,孙百发也没办法,本来他想告诉丘白华或者洪芳,让他们出面制止,但又怕因此开罪滟秋,孙百发也看到了滟秋的未来,这样的女人往往是有未来的。
孙百发矛盾了一会,决定去借兵。他跟下面派出所有点关系,没怎么费劲,就借了一辆车,还拉了两个小警员。
刚才那阵刺耳的警笛就是在孙百发的主张下发出的。
范梆子被天麻提溜到了车上。天麻问滟秋:“秋姐,这死猪怎么办?”
“按规矩办!”滟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她的话里满是火药味。
天麻手一挥,五棍跟另一个弟兄就拿来了麻袋。
范梆子一见,脸立马黑了:“老大,饶了我吧,我听你的,什么也听你的,千万别把我丢江里。”
滟秋本没打算把范梆子丢江里,是范梆子提醒了她,她心一横,亲自动手把范梆子装了进去:“你个烂猪,死猪,敢跟本姑娘做对,让你不得好死。”
“姑奶奶饶命啊,滟秋姑奶奶,放我一马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你就放小的一马吧。”
滟秋横着脸,她耳边再次响起范梆子嘲笑她的声音。
车子一溜烟开到了江边,那里是一座悬崖,涛涛江水就在眼皮底下。范梆子的哀号越响了,他没想到自己下场会这样惨。
如果不是孙百发,指不定滟秋真就下令,将范梆子丢到悬崖下的江水中。这样的事情滟秋以前听说过,皮哥曾经就把一个跟自己作对的人装进麻袋丢到了江中。
滟秋站在悬崖上,内心波涛汹涌,这一刻,她再也不是夜总会那个胆战心惊的冷滟秋了,更不是坐在鱼溏边发愁发闷的那个冷滟秋,一个新的冷滟秋就在这一刻诞生了。
孙百发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惹下人命的后果,滟秋这才一挥手:“把他放了吧,告诉他,以后不许踏进天庆一步。”
“听见没有,猪!”天麻的声音仍然充斥着兴奋,这真是一个令人精神鼓舞的家伙,滟秋跟他的缘,怕是结定了。
2洪芳得知此事,心里着实激动了一阵子。
甭看她一直反对用黑道手段,但真有了好消息,她还是很激动,这段时间她被肉棍搅得也是焦头烂额。
现在铲掉了最大的肉棍范梆子,洪芳当然可以松下一口气来。
但她念着跟丘白华那档子事,不好当面向滟秋表示感谢。
丘白华也是一样,丘白华原以为,滟秋是不会在意他跟谁睡觉的,毕竟他们过去也是一场游戏,并没有感情的成分在里面,况且滟秋后来还在夜总会那种地方干过。按丘白华的逻辑,夜总会的小姐把男人跟女人睡觉就当吹泡泡糖一样随便,一切都是奔钱去的,滟秋做出那样的反应,还是大出他所料。
丘白华并不会傻到以为滟秋对他还有感情,这不可能,以前的滟秋跟现在的滟秋完全是两个人,他猜想,一定是别的原因刺激了滟秋。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丘白华猜不透。
但他同样没有勇气去面对滟秋。不管怎么说,让人家堵在床上总不是一件体面事。三和的局面就有些尴尬,三个主要管理人员互相之间不说话,洪芳跟丘白华整天吊着个脸,好像他们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倒是滟秋,码头一战大获全胜后,她的心情一下开朗起来,见谁也笑呵呵的,一边说话一边还要亲热地拍打两下。
天麻他们越来越喜欢跟滟秋说话了,跟一个漂亮、性感、而又绝对冷艳的女人说话足可以称得上一件快乐的事,天麻他们很年轻,年轻人跟年轻人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出的快乐。就是于干头这种三十好几的男人,也抑制不住跟滟秋说话的欲望。
这天公司里又来了一个人,年轻得让人咂舌,天麻介绍说,他叫曾明亮,以前的哥们。滟秋吃惊地瞪着曾明亮,以前的哥们,以前他多大啊?天麻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道:“秋姐,亮子十二岁就跟着我干了,那时我们是偷,专门在车站一带,码头那时是不敢去的,是别人的地盘。”
天麻讲起这些事来,十分的光彩,好像一个英雄人物在给大家讲自己的光荣历史,一点看不出他有什么别扭。滟秋倒是欣赏他这点,如果自己也有天麻这样的心态,那有多好啊,可她就是忘不掉夜总会那段屈辱。到现在滟秋才越来越意识到,明皇夜总会给她留下的,是屈辱,一辈子都抹不掉的屈辱,包括她跟丘白华那段荒唐日子,现在想起来,也全剩了屈辱或羞耻。
滟秋想把这一切屈辱都洗涮掉,一个人是不能带着屈辱走长路的,那会成为很沉的负担。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她对丘白华忽然就有了恨,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
天麻将亮子的大致经历说了一遍,说他现在没地方可去,又不愿意他流落街头,成为顺三或范梆子这伙人的猎物。
跟范梆子交手后,滟秋才知道,道上总有那么一些无处可去的人,他们藏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平时干些偷鸡摸狗的小营生,借以混饱肚子。一旦顺三或张朋这些老大有事,就会花钱雇他们卖命。那天码头上被他们打散的,一半就属这类人。曾明亮也说,老有人找他们,打一场架每人给五百,断掉人家一根胳膊每人一千,出价再高的活他们就不敢接了,亮子他们也怕惹出人命。
出了人命他们就会变成替罪羊,是没有人替他们说好话的。
“跟我一起的小耗子,前些天就进去了,这次估计出不来,他失手把人家一个十岁的小孩给打死了。”曾明亮呜咽着嗓子说。
滟秋动了恻隐之心,再说她也喜欢亮子,亮子跟天麻不一样,天麻五大三粗,一看就是没文化那种人,亮子不,这孩子细皮白肉,文静得很,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那就留下吧,以后学校送货,就让他去。”滟秋说。
滟秋觉得让亮子这样白净的男生去学校送货,人家一定会喜欢。说完她又回头望了亮子一眼,补充道:“等会拿点钱,给他买几套好点的衣服。”
亮子没想到会在秋姐这里受到如此礼遇,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天麻捣了他一拳,示意他快跟秋姐说谢。滟秋已转身上了楼。
最近她盯公司生意盯得紧,铲掉了范梆子,公司生意立刻有了好转,她想趁这个机会,再扩大一些地盘。
范梆子被铲掉的两个月里,滟秋又趁胜追击,指挥天麻他们连续摆平几个肉棍,这些肉棍都是没有靠山的,不像范梆子,他们只是看着这行有利可图,想钻进来赚点钱。
滟秋不容许自己的地盘让人伸进腿来,不管大小,她都要一一铲掉。
差不多把肉棍全都清理掉的这个下午,滟秋跟洪芳坐在了一起。之前她们也一起坐过,但都是因为公司的事,大家要商量,在公事上不带个人感情,这是滟秋给自己定的新原则,她说到做到,从来没在大家面前伤害过洪芳,剥面子的事也没发生过。
今天她们却是纯粹个人间的事,滟秋想缓和一下跟洪芳的关系,老这么绷着,不是个办法,再说也没必要。
那件事她早已看开了,不管洪芳跟丘白华睡还是跟别的男人睡,跟她都没有关系,那天只是突然,她接受不了,现在想想,就觉得那天自己很没道理。
洪芳心里扑扑的,那天之后,洪芳心里突然对滟秋多了一层怵,见了滟秋总是心里麻麻的,这在洪芳还是件新鲜事。
地点选在离公司不远的一家酒吧,滟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老来这家酒吧泡夜。单身女人的夜是很难熬的,酒吧这种地方温暖了她们,从这个意义上,滟秋也有点理解洪芳了。再怎么说,华哥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洪芳能泡到他,也算是福气。
女人是需要福气的,拼得好不如养得好,这话对女人而言,是真理。要不,世界上就没那么多女人心甘情愿做小三了。
滟秋点了自己喝习惯的咖啡还有红酒,问洪芳喝什么,洪芳显然对这种生活不熟练,有点别扭地说了声随便。
滟秋就照着自己的单子为洪芳也点了一份。
空气开始变得黏稠。酒吧的空气本来就浑浑浊浊,夹杂着许多味儿,流动到她们之间,就有些像乳胶状,雾雾茫茫的不想化开。
洪芳垂着头,她像是抬头很困难。
滟秋静静地瞅着洪芳看了好长一会,想起很多事来,有些事对她是致命的,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
有些事又像是流着蜜,每每想起来,她就感动。
“三姐。”滟秋叫了一声。
“秋子。”洪芳也叫了一声。
尔后就又沉默,两人脸上都浮上一层胭脂一般的红,那红能红到她们心里。
“秋子,我……”沉默了一会儿,洪芳抬头望住滟秋,想说什么。
滟秋害怕洪芳把那天的事说出来,那事过去就过去了,她再也不想多想,真的,有些事像刺,扎在心上时很痛,一旦拔了,心也就没了感觉。她今天请洪芳,就是想把两人心里的疙瘩解开,不管怎么说,洪芳是她大姐,又是公司老板,她必须以公司的利益为重。
“三姐你啥也甭说,今天我们好好喝酒,妹妹想跟你喝酒。

“秋子,那件事……”洪芳她像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自那次之后,她跟丘白华分开了,其实她是不想分开的,为了滟秋,她还是咬着牙,跟丘白华断了。
“三姐,要是看得起我秋子,就甭提不愉快的事,秋子不想给心里添堵。”
“秋子你听我说,我跟你华哥真的是……”洪芳有些激动,她觉得应该跟滟秋把话说明白。
滟秋猛地站了起来,样子有几分可怕:“我说三姐,你成心给我添堵是不,说了不让你提,你偏提。
不就那档子破事么,好,你说我听!”
洪芳怔住了,脸上红一道白一道,难堪得很。她也站起来,怅然地望住滟秋,洪芳发觉,滟秋变了,真的变了,再也不是刚来时那个有点单纯有点傻气的滟秋,而是……“秋子--”洪芳有点茫然地坐下,脸上火辣辣地痛。
滟秋又站了一会,意识到刚才说话有点冲,换了口气说:“对不起三姐,我不该冲你发火,我……算了,我喝一杯酒,你大人不计小人过,甭跟我一般见识就行。”
“秋子你别。”洪芳想拦挡,已经晚了,滟秋已一仰脖子把酒灌了下去,洪芳无奈,只得抓起酒杯,把自己那杯喝了。
“三姐,你是我姐姐,也是我老板,我滟秋有今天,是你三姐给的,我冷滟秋今生今世别人不感谢,但三姐你是我恩人。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老大。”
滟秋说话已经相当黑社会了,洪芳看得既新鲜又恐怖,她最怕滟秋变成这样,可滟秋偏偏就变成了这样,这世界,真会开玩笑啊。
洪芳发怔的空,滟秋又说话了:“三姐,今天我请你来,就是想跟你说,我决心大干一场,为公司,也为你我,如果我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三姐多担待。”
“怎么会呢,秋子,看你说的。”
洪芳感动了,滟秋身上那股野劲虽然看着不舒服,但她这份真心,洪芳还是能真切地感受到。
“秋子,好,不说了,咱干。”
两人就痛痛快快喝起来,喝到中间,洪芳突然问滟秋,将来怎么打算?滟秋想了想,灌下一口酒道:“将来,我还不知道将来是个啥样呢,先把今天活好再说。”
“秋子,姐想让你有一个好的将来,真的,姐不能让你跟姐一样,上不着村,下不着店。”
一句话说得包房里的空气又沉重起来,滟秋最怕别人提将来,人有几个将来,滟秋曾经那么美好地幻想过未来,可是她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将来两个字,对她来说早已成为坟墓,她只想抓住现在,抓住眼下这大好机会。
“秋,跟姐说说,你真的没想过要嫁人?”洪芳凑上前,忽然像个孩子似的,满脸显出傻傻的稚气来。
“你累不累啊,嫁人,嫁个鬼吧。”
滟秋又灌了一口酒,脑子里忽就浮上棉球那张脸来。
这两个月,棉球像是失踪了般,滟秋打过电话,电话里那个讨厌的声音说,她拨打的是空号。
滟秋想到万家乐去找棉球,又给不了自己一个理由。娘的,自己这叫发情了,叫春了,没劲!
洪芳跟滟秋最终还是消除了心里那个隔阂,姐妹就是姐妹,话说开就啥也没事了,滟秋反过来又劝洪芳,要过就跟华哥正正经经过日子,玩一夜情两夜情,真的没劲。
洪芳轻松地笑笑,一块石头落了地似地说:“还是我妹妹好,懂姐的,还是我秋妹妹。”说着,热热地吻了一下滟秋。
滟秋一把打开她:“肉麻。”
一切本来都已光明了,就等她们放开手脚,尽情地大干一番,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横祸还是降临了。
也是应了那句古话,夜路走多了会撞见鬼,怪还是怪滟秋太过疯狂,洪芳劝她的话听不进去,她非要把肉霸做到底,不让任何人任何势力插足到三和的事业中来,结果,给自己招来大麻烦。
是跟洪芳喝过酒半个月后的一天,天麻说最近有个叫三福的公司,代理了河南一个速冻食品品牌,以低价往各大超市销,更严重的是这家公司招募了一批销售员,天天往学校跑。
眼下孙百发那条生产线正开足了马力生产,如果让对方这么一挤兑,很有可能会把市场份额丢掉。
滟秋一听就急了,她带着天麻还有曾明亮他们,挨超市跑了一圈,发现果真如天麻所说,那个名叫“好媳妇”
的速冻食品,抢占了城中心各大超市最显眼的货架,每个货架上都配了专门的促销小姐,小姐们穿得花枝招展,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宣传品,看见顾客就拥上来,笑容可掬地说着“好媳妇”的好话。有经不住诱惑的,纷纷掏钱买起来,买了还有礼品相送。滟秋也禁不住好奇,买了几袋水饺还有两斤鸡腿。可回来一煮,家里立马有了怪味,尝了一口水饺,哇一声就吐了出来。
“哪个坏良心的,敢把变质食品销到天庆来!”
滟秋破口大骂。
滟秋认定“好媳妇”是过期霉质食品,为证明自己的判断,她又打发曾明亮他们跑了几个超市,带回来一大堆“好媳妇”,挨个煮了让大家尝,除曾明亮硬撑着吃下半条鸡腿外,其他人都是吃得快吐得快。滟秋心里有数了,当天她就拿着“好媳妇”,找到了质量监督局,质量监督局一位又矮又胖的男所长接待了她,说了一堆表扬话,答应滟秋马上去查。一周过去了,质量监督局并没有把查的消息反馈过来,滟秋再去,那死胖子就不见了,换了一位面部极冷的女所长,那女人说起话来,就跟吃了枪子一样,什么要投诉去找消费者协会啊,我们的工作不要你来指挥啊,等等,把滟秋呛的,差点就要动粗。滟秋没动粗,她从女人脸上捕捉到一层信息,这女人要么是严重的更年期,要么,就是男人有了小三,进冷宫了。
“冷死你!”滟秋骂了女人一句,离开了质监局。
回到公司,孙百发愁眉苦脸进来了,说这周的定货量下降了一半,原来定货很好的几家大院校这周都没来订单,也不让派送,打电话问,他们说有了更价廉物美的。
“龟孙子个价廉物美,把这种东西给学生吃,真是猪狗不如!”
滟秋通过关系,很快查到,所谓的“好媳妇”,其实是河南一家乡镇食品企业生产的食品,原来品牌不叫“好媳妇”,叫“好味口”,以前市场运作还行,今天以来忽然在市场上销声匿迹,没想,它又换了个名,更换了包装,低价倾销到天庆来了。
再查下去,滟秋就吃惊地发现,这家经营“好媳妇”
的三福公司,老板竟是范梆子!
范梆子大号叫范三福。
“这龟儿子,敢卷土重来!”天麻骂。
“他是冲着我们来的,奶奶的,想挤垮我们。”
光头孙百发说。
滟秋这次没冲动,冷静得很,她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她不相信这事是范梆子所为,就算范梆子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干这么大事,是需要实力的啊。
能在一夜间把货铺天盖地撒开,还能避开质检和工商部门的查堵,这人,能量大得很。
蓦地,滟秋就想起一件事,这事也是在明皇听说的,三年前天庆发生过一起啤酒事件。天庆最大的啤酒厂摇摇欲坠,产品滞销,市场被各色名牌产品挤得一点不剩,工人离岗,工厂关门,厂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告。政府也急了,眼睁着市场被别的品牌瓜分,又拿不出好的办法,本地啤酒销不动,损失的不只是一个牌子,而是大把大把的税收啊。后来在高人指点下,厂长抱着一线希望,找到皮天磊那儿。皮天磊一开始也说无奈,市场是你们拱手送出去的,他有什么办法呢?
后来政府也出面,做皮天磊的工作,希望他能为本地经济的发展出一把力。皮天磊琢磨许久,又把厂长叫去,两方谈起了条件,一开始厂长说让出二成利,皮天磊不答应,二成利润够什么,车马费都不够,谈来谈去,厂长一咬牙,说出了一个让皮天磊为之心动的数字,皮天磊笑了,有了这么可观的利润,他当然要冒一把险。
于是一纸合同,皮氏集团拿到了该品牌的独家销售权。
合同签定后,皮天磊先不做市场,而是四处找库房,将积压在厂里的啤酒全部拉了出来,然后冲厂长说,通知工人上班,加足马力生产。厂长不放心地说:“啤酒挪个地方,就能生产了?”
皮天磊呵呵一笑:“是啊,可以生产了,你库房里不是一瓶也没有了吗,不生产咋行?”
厂长不得其解,但又不敢违抗皮天磊的指令,跑去问副市长,副市长朗声一笑:“他让你生产,你当然要生产,难道你还信不过他的能耐?”
厂子又生产了半月,皮天磊开始运作,他运作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把天庆二十多家大的啤酒销售商请来,住到宾馆,整天陪吃陪玩,既不谈合作的事,更不提啤酒两个字,好像请他们来,纯粹就是为了糟蹋钱。一周过去,这些啤酒商坐不住了,玩也玩了,赌也赌了,各色美女也品尝过了,皮天磊还是笑呵呵地不谈正事,就有人耐不住性子,问皮老板到底有何贵干。
“没有啊,请大家来,就是耍,耍得开心便是。”皮天磊说。
皮天磊想让老板们继续耍,老板们却不敢耍下去了,家里一大摊事等着他们,要订货,要派送,还要催收帐款,老板的时间都是拿钱垒起来的,耍一天两天行,耍多了,钱堆就要倒塌。又耍了一周,耍得这些老板们连饭也不敢吃了,皮天磊才让手下拉来十几箱啤酒,说要请大伙喝酒,就喝本地啤酒。
没想一听喝本地啤酒,老板们个个摇头,个别老板甚至告起饶来,皮老板,让兄弟们做啥也行,千万别让兄弟们喝这啤酒啊。
原来本地啤酒滞销,最大的原因是口感太差,皮天磊尝过,是啤酒厂厂长第二次找他的时候,他说打开一瓶吧,我尝尝味道咋样。结果一口灌下去,皮天磊马上就喷了。
“这哪是啤酒,比马尿还难喝嘛。”
啤酒厂厂长脸上堆着笑:“是比马尿难喝,但喝习惯了,就感觉出它的好来了。”
皮天磊又硬着头皮喝了一口,这次他吐得肝肠都要出来了。
但是皮天磊现在能喝下去了,签了那张合同后,他命令公司上下,一律喝本地啤酒,一开始大家都一样,喝了就吐,就骂娘,喝到现在,没人骂了,只是喝时,大家都像上刀山下火海一样,得拿出英雄气概来。
那天皮天磊没跟老板们多讲,他让手下每位老板前面摆了四瓶,自己面前则摆了一箱。
然后打开瓶盖,自顾自喝了起来,也不说话,也不发火,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众老板。众老板一看他这架势,知道不喝是不行了,可实在咽不下去啊。这些老板,哪个没销过当地啤酒,哪个又没让当地啤酒喝得吐天吐地过,一想那个味道,不用喝都能吐了。但皮天磊喝得很滋润,就那么一会儿,他已四瓶下去了,不但没吐,眉头都没皱一下。老板们以为,这批啤酒换了口味,于是便大胆喝起来,结果,当场就暴出一片呕吐声。
老板们一吐,皮天磊就让手下把打开的啤酒换了,再补上去一瓶。酒店的气氛就跟选拔领导干部一样严肃,令人马虎不得,老板们知道不喝是回不去的,喝了不表态更回不去。于是眼一闭,牙一咬,喝了起来。
后来那些老板都表态,可以帮着做本地啤酒,但量不能太多,因为这味道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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