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东市城南边也有一座山,奇怪的是它不叫南山,而是叫北山。给北山命名的人是清朝的皇帝,天子为什么管它叫北山,史学界争论不休。北山现在是别墅区,由二十几栋别墅组成。耿蕾住在其中一栋,耿蕾是歌声集团公司的总裁。在井东市耿蕾与政要们齐名,频繁出现在电视新闻中,家喻户晓。年纪30出头,长相嘛,你知道她的职业,便知道了她的容貌。市剧团的演员,竞选过亚洲小姐。落选的原因不是长相,有人检举她是人造美女,她的确在新加坡整了一次容。之所以要讲到这个美丽的女人,她涉及和我们故事里人物的关系。从一个死人讲起,你会猜到是凌厉。对,是凌厉。耿蕾化好妆,在傍晚等一个人的到来,当然不是凌厉。一个人不能在同一时间进入两个故事。凌厉和耿蕾的故事开始于一场音乐会,市残联组织的爱心义演,作为民政局副局长的凌厉应邀观看,坐在首长席。耿蕾演唱《娃娃》,她饱含深情的道白,深深打动凌厉:“我是孤儿,来到这个世界上见到月亮见到太阳,却从没见过父母亲。我想爸爸,想妈妈,我想回家……”凌厉怦然心动,沉醉在歌声中,发出几声轻微的叹息。……心发慌,心发慌,没有方向。嘿呀嘿呀,谁给我力量?路漫长,爱漫长,谁带我回家?演出结束后,凌厉上台和演员握手祝贺,他紧紧握住耿蕾的手,对方伸过来礼貌冰凉的手尖,他的手大面积覆盖,竟语无伦次了:“很好,我想回家,回家!”应该说这样的开头并不是爱情故事的美好开头,开不好头的故事难发展好,此乃后话。演唱会后,凌厉的心中有几分不安,同潘淑兰分手,他还没遇见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夜里难以入眠,闭上眼睛,一只扬起的手臂和耿蕾湿润的眼睛浮现出来:谁给我力量?路漫长,爱漫长,谁带我回家?回家,家在哪里?凌厉蓦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孤儿,一只在绝壁山崖上的老鹰,巢穴发生了变故——伴侣单飞、养子离去——身单影只地茫然盘旋。爱能感天动地吧,上苍给凌厉一个机会,民政局公开向社会招聘一名文秘人员,前来报名的人中就有耿蕾。“不该离开剧团,你的歌唱得好。”凌厉心口不一地说,他希望她考进来,自己分管局办公室,包括管文秘人员。“其实我很爱很爱演艺,”耿蕾说,“市剧团解散了。”凌厉不问剧团解散的原因,效益不好,财政不保工资,半年才开一次工资,鸟往亮处飞,演员各自寻找生存门路。“凌局长,我想得到这个位置。”耿蕾凝望凌厉,把某种信息婉转地传给对方。凌厉接受到一种起伏的感觉,依稀听见遥远天际的雷声,雨不远了,隐藏的欲望隐隐地苏醒过来。“帮帮我,我好好谢谢你。”耿蕾进一步暗示说。凌厉负责招聘,是主考官,耿蕾进民政局做文秘没悬念。有时老天做一件事是善始善终的,既然把耿蕾送到凌厉面前,再助一臂之力,耿蕾和丈夫离婚,实际情况是开公司的丈夫携小情人到海南经商。最灰的日子,也是心灵最空虚的日子。她忽然想起自己尚未兑现的承诺。那个细雨霏霏的周末下午,雨天令人缠绵悱恻。“凌局,今晚你有空吗?”耿蕾站得离他很近,问。凌厉顿感温暖的东西正移近,起伏的感觉传过来。他望着她的眼睛问:“有事吗?”“我请你唱歌。”唱歌,和倾心已久的人单独呆在一处共度好时光,他求之不得啊!歌厅是耿蕾选的,名叫红嘴唇。不知女士对这个名字什么感觉,作为男人,一搭眼,便心旌摇曳。红嘴唇,紫嘴唇,褐嘴唇……再微厚一点,对男人更是性感。凌厉去歌厅的一路上,几次瞧耿蕾的细嘴唇,退了色的嘴唇格外柔软。耿蕾发觉凌厉不时瞟自己的嘴唇,没回避,轻轻地啯了啯,让嘴唇鲜活起来。她的嘴唇涂淡淡的唇膏,它本来如一块璞玉的鲜嫩嘴唇,璞玉浑金,大概没人经得住它的诱惑。红嘴唇歌厅的小姐一色鲜红的嘴唇,白皙的脖子托衬,迷蒙的光线中清晰而突出。包厢的名字与嘴唇有关,譬如:生动,迷你,心跳,感觉……也有一个包厢意味深长,叫概念。“我定了概念。”耿蕾说。凌厉走进概念包厢,除了KTV包房的设置外,他见到最特别的是墙上一幅静物画,一副眼镜,一只香蕉。是什么意思?他闹不懂,也许,这也是概念吧,只是无法和红嘴唇联系在一起。点了果盘和纯生啤酒,耿蕾脱掉外罩,细白的脖子钻出杏黄色的衬衣口,白色水晶项链垂到胸前抢眼的两处起伏间。以下的时间里,凌厉的目光在某处起伏间旅行。“喜欢听什么?我给你唱。”耿蕾问。“那天你在台上唱的《娃娃》。”耿蕾唱那首路漫长,爱漫长,谁带我回家?凌厉在起伏的歌声中眼睛没离开起伏的地方。后来,他恍恍惚惚把起伏抓在手里。“你喜欢它?”她浅声问。凌厉用手说话,情不自禁地抚摸。当夜,凌厉走进一所弥漫着女人气息的房间。“他走了。”她见他惴惴不安。“去了哪里?”“天涯海角。”“什么时候回来?”“永远也不回来。”她说。新棉被的气味非常好闻,她喜欢纯棉被,从此凌厉也喜欢上棉被。浓郁植物成熟的味道和一件美妙的事情编织在一起,成为难以忘却的纪念。偷情,抛却道德的评判是美好的,总给后来留下绵长回想的东西,让五十岁的男子回忆女人,最强烈的印象是一次次的偷情,而不是法定女人睡在身边的早晨。在别墅里等待的人来了,耿蕾从一个故事走进另一个故事,她和凌厉的故事远没讲完,在后面还要讲到。走进别墅里的人会使你大吃一惊,他是马市长。“景权,我度秒如年。”耿蕾嘴唇格外生动。“我开完会就赶过来。”马市长说。在井东市直呼他名子的人很少,耿蕾叫他景权,可见他们的关系的一斑,全豹不用看了。单处在幽静的山间别墅里的双人床前,原始的东西陡然高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让那件美好事情安安静静地进行,为不打扰他们,我们描述一下这座别墅。这个别墅位置是歌声集团开发的21栋别墅中最好的,在一个缓坡上,百年的老树掩映。建这栋别墅花费200万,马市长作为生日礼物赠给耿蕾的。“凌厉死啦。”马市长说话汗津津的,他每次都大量出汗,爱美丽的女人累人。“是吗?没听说他有病。”耿蕾平淡地说。“不是病死,给人枪杀死在西山。”“是吗?”她仍旧淡然处之。马市长没再说凌厉,她也没问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