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

一个母狼哺育的男孩,一个日本逃兵,一个狩猎队的把头,一个镶着狼眼的宪兵队长,一个复仇的神秘女子,荒原秘境究竟发生了什么……

58
小松原竟然迷了路,走了一夜,还在玻璃山附近。
“玻璃山。”搂着小松原的腰,在马背上睡了一觉的玉米,揉揉惺忪的睡眼,举目望向阴霾下的山峰。
马很疲劳,头沉甸甸地抬起,小松原不得不勒紧缰绳。
“天阴得厉害,要下雨。”玉米说。
小松原寻思着,主意打在玻璃山上。他说:“我们要赶紧上山。”
冬季大雪封山,上山相当艰难,这个满山绿茵的季节也不十分好攀登,山路崎岖,雨水的冲刷,石头上生满滑腻腻的苔藓,人踩上去和踩泼油的玻璃差不多。
小松原牵着马,玉米骑在马背上,实际她是趴在马背上,身子不敢直起来,直起腰就坐不稳马鞍。
“抓住鞍子。”小松原不时地提醒。
雨还是在小松原最不希望的时候瓢泼下来。
小松原抱她下来,躲在马肚子下面避雨。他望下去,是她的熟石榴一样的嘴唇,红润润的十分性感。
玉米撅起嘴唇,等待他来吻。
小松原并没吻,心情比压顶的黑云还沉重。带着一个孕妇逃奔,能逃到哪里去啊?躲进荒原即使不被找到,吃什么?她要生孩子,住在什么地方?从没为吃穿住操过心的小松原,现在不得不去想这些问题。
“你想什么呀?”玉米一辈子都不会想更复杂的事情,即便饿死,她也不会忧虑吃什么。
小松原要承担一种责任,保护好一女人和未出世的一个孩子。即将开始的生活艰难困苦是不言而喻的。
“玉米,你不是会唱蹦蹦戏吗?”小松原见玉米有些不开心,她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马肚子下面又不知要待多久,雨没有停的意思,逗她乐一乐,也是让自己乐一乐。他说,“唱一段吧,玉米。”
“你真要听?”
“当然。”
“蹦蹦戏我唱不来,摇篮曲我倒会两段。”玉米倚靠在小松原的怀里,唱摇篮曲:
宝宝胖颠颠,
呼呼睡个欢。
睡到太阳落,
星星出的全。
一觉睡到大天亮。
拍拍我的宝贝呀,
拍呀拍。(引自《二人转史论》王兆一、王肯著。)
“好听,再来一段儿。”小松原听得有滋有味。
受到鼓舞的玉米又唱:
有狼又有虎,
马猴背着鼓……(同上。)
雨到傍晚才停,摇篮曲中小松原睡去,很香很沉。他做了一个好梦,醒来时脸上漾着笑。
“我梦见到家啦。”他仍沉浸在梦境里。
“家?”玉米觉着字眼儿热乎乎的。
小松原在梦里回到日本故乡,他说:“梦见了我家的柿子树,柿子熟啦。”
玉米咽下口水,她从小到大没吃过树结的柿子。
“一定很好吃吧?”玉米想象柿子的味道。
此时此刻,家乡的柿子在小松原口中涩涩的。他从高等学校(旧制大学预科)直接参军来中国的,多年没回去,尽管他能准确地知道柿子成熟的季节,风中的柿子树只在心中摇动了。
雨停了,最后的一缕余辉飘走,玻璃山更寂静了。
狩猎队大院没有一点人住的迹象,小松原心立刻凉了半截。
“好像没人。”玉米说。
小松原沉默不语,他在思考如果没人,今晚也要住下来,房屋毕竟可以遮风挡雨,说不准狩猎队还留下些食物呢。
一把锈锁看着大院木门。
“我们还进去吗?”玉米问。
“进,怎么不进。”
小松原捡起一块石头砸开锁。
“吱呀”一声推开大门,破败的景象呈现在面前,一只松鼠蹲在辘轳井把上望着陌生来客。
院内的拴马桩还在,小松原拴了马。
“院子好大呀!”玉米说。
小松原带玉米到二进院正房的一个屋子,这里灰尘少些,看出来不久前有人住过,白狼皮还蒙在椅子上。
“啊!狼。”玉米看花了眼,将狼皮当成狼了,躲在小松原的身后,紧张得发抖。
“你瞧准了,那是张狼皮。”小松原说。
玉米定神看了看,确定是狼皮,一只手扯着小松原,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多此一举地踢狼皮一脚,她要表现勇敢似的。
“踢死你!”她说。
小松原笑笑,说:“真狼你敢踢它?”
“咋不敢。”玉米说。
小松原觉得玉米狼皮前的表演很逗,她踢的总归是张狼皮。
“谁的屋子?”玉米问。
“韩把头的。”
玉米的目光巡视着房间,她在寻找女人生活的痕迹。没有,怎么看都是鳏夫的生活氛围。
“你找什么?”小松原问。
玉米眯眯笑,未回答。
“玉米你歇着,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是啊,一整天凉水没打(沾)牙,饿得前腔贴后腔啦。”玉米说,坐在狼皮上,一种骑狼的骄傲感觉油然而生,假若对人炫耀说:我骑过狼!那是何等的自豪啊!
小松原找遍了院落,没找到一粒粮食。马厩都找了,喂马的豆饼什么的都没有,就是说没找到半点儿可充饥的东西。他两手空空,坐在井槽子上,嘟哝:“韩把头存心饿死耗子啊!”
夜色渐渐浓,想去林子中采些野果也做不到了。再饿一夜,自己挺得了,可她呢,早喊饿了。
玉米走过来,挨着小松原坐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夜色水似地把他们淹没。
黑暗中,小松原终下定决心:“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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