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老少都盼过年,习俗歌谣深入人心:“二十三,送灶王;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一进腊月门,便闻到年味,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今年的雪来得晚,往年进冬月门便落雪。下雪的意义是为赵家趟子村打开大牲口圈大门,大雪不封山,老天爷给人们养在白狼山中的獐狍野鹿,猎场大门不开,抓不到它们。纸一样薄的清雪在冬月里下了两次,将将盖住地皮,停留一天生气似的离开山林。全村人苦盼下雪,下场大雪,只差没求雪。三江地区有求雨习俗在大门垂柳插枝、还有的捕捉蛇、鱼、蛙等戏水动物作祈雨生物。在全国汉族林林总总的祈雨风俗中方法比较简单。求雪的肯定没有。土生土长的三江人谁人看到过祈雪?农户怕天降大雪,饲养的牲畜怕雪天缺草乏料,不然,即使枯草季节,赶牲畜到野外牧放,一天下来也填个半饱,大雪封地,压住草和树叶,漫长的冬季圈在圈里口口不咬空,需要多少饲草喂它们啊!同在三江一方天下的赵家趟子村的人不这么想,他们都是猎户,靠大牲口糊口,肉食的来源、皮张兑换生活用品,冬季是围猎的黄金季节。赵家趟子村聚集着几十猎户,炮手们慕赵永和大名而来,自觉不自觉地加入了他的猎帮。打猎组织结构松散,平时歇炮各回各的家,各做各的事,拉起围帮大家聚来,组成一个猎帮开赴猎场围猎。赵家趟子村的猎帮总指挥赵永和,做炮头是世袭,他爷爷的爷爷早年在盛京围场设的一个卡伦(军事哨所)做传达兵,驻扎白狼山。后来皇封的白狼山解禁,围场撤销,他滞留在山里打猎,一杆老枪(民间称炮)一代一代传下去,赵永和是第七代。到了第六代即赵永和父亲时,他老人家用枪不当炸了膛,半张脸和耳朵炸飞,扔掉老枪,徒手围猎,成为远近有名的趟子手,人送外号赵老白,徒手套山牲口的意思,然后有了赵家趟子村。到了赵永和这一辈,他重又背起猎枪,做炮头,响当当的炮头,打猎名声三江。“没有赵炮头不成!”赵家趟子村说。一村的猎户依赖赵永和,指望猎帮炮头出菜出贺(物)。一家之主指望,连穿活裆裤的孩子都指望赵永和,他带村人外出打围才有肉吃!每一次出猎都是小村的节日。“快了,下雪就好了。”猎户盼天下雪。冬季的天空如洗,难得出现一块云彩。村人眼望如洗的天空,对食物的欲望不如洗,相反填得满满。“赵炮头带咱们打猎,每回都是肥围。”村人自豪道。并非所有围帮进山都能肥围而归,不顺和倒霉,结局瘦围,空围,整个一场狩猎可能都不开眼(打不到猎物)。老天经不住人们期盼,在一天夜里,胡乱地在白狼山的上空涂鸦,云雾便有了,继而是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一整夜。次日,很多人房门被雪埋死,没有外人帮助,很难出屋。雪后救援是赵家趟子村的传统,更是赵家的规矩。那个大雪早晨赵永和呼呼沉睡,他没有睡早觉的习惯,院子门口有人来访他丝毫未察觉。孙大杆出现在赵永和门前,一院子人正在扫积雪。管家花大姐放下手中的铲雪木锨打谷、扬场用的农具说:“孙大哥,这么早啊!”“哦,找你哥。”孙大杆打扮狗皮帽子,抿裆裤,靰鞡脚,白茬皮袄,他的眼睛在赵家管家身上鱼似的游,女式的毛皮衣服和男的有区别,他显然不是看衣服,再暗瞧看不见的东西毛皮物包裹的内容,说,“赵炮起来吧?”赵家管家是个女人,开了大户人家雇佣管家一色男人的先河,三江地区找不出第二家管家是女人的。传统的偏见比白狼山的大理石坚硬,俗语称:骡子驾辕马拉套,老娘们当家瞎胡闹!还有头发长见识短等等。女人要抱怨就抱怨孔圣人,他一板子打在女人的屁股上,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赵永和当家后,雇佣的确实是个女人,也不是别人是表妹,姨表妹,大姨的女儿。她姓花称她大姐,即是尊重又是跟一种昆虫有关,兼或与句俗话“好事全归花大姐,坏事都是毛丫头”刮连,总之,称呼叫开了,称花大姐仅限外人,赵家的下人称她花管家,东家赵永和始终称她朵妹,她的乳名叫朵朵。一个人叫什么名字不外乎是个符号,便于区分而已,实质的内容是三江著名的大猎帮主赵永和,为什么雇佣一个女人来做管家?外界猜测种种,最终没有准确说法。“花大姐,问你呢!”孙大杆等着回答。“什么?”花大姐有精神溜号的时候,忘记了来访者问她什么。“你哥起来吗?我要见他。”孙大杆说。花大姐醒然,说:“还没呢。”孙大杆仰头望眼高高升起的太阳,说:“什么时候了还没起炕?”“昨晚睡得晚……”花大姐重要为东家打圆场,窘迫、尴尬、需要的时候她都要这么做,维护东家是管家的职责,“孙大哥你有事儿?”“这不是下大雪了吗,我寻思找他。”孙大杆往下的话不用说了,唱二人转“露八分,留二分”,即不把话说完,剩下的由人去意会。这种方法民间用于方方面面。“噢,找他打猎。”花大姐说。“是,一场好雪,谁心不痒啊!”孙大杆三句话不离本行,“雪封山牲口的踪好码(踪),能起仗……”花大姐目光朝高处的一个木刻楞飘去,赵永和住在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