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不若

以娱乐圈影视行业为视角,讲述了三代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与利益斗争。 与昭华传媒继承人订婚这天,方若好再遇仰慕十年的白月光——颜苏。 流年把她对他的思念熬成执念,又生发出新的青芽。然而,回忆的温度尚未冷却,来自同父异母的姐姐方如优的强势竞争,令方若好顿陷感情与事业的两难境地。

廿三
方若好轻声笑出来,慢慢地放下手机。
崔姐从观后镜里看了她好几眼。
“有话想说?”
“之前挺担心您的,见到您后,觉得自己的担心挺多余。方总心态很好。”
方若好错愕了一秒,心中像被一只毛茸茸、软绵绵的兔子滚过,放松而柔软:“谢谢你,崔姐。你的担心可一点都不多余。”
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有那么多那么多人陪在她身边,支持她,保护她,安慰她,撑起了一把牢固的巨伞。
她再不是当年那个风雨凄迷中独自前行的小姑娘了。
车子很快抵达医院。方若好来到加护病房前,发现走廊里放了张折叠床,一个人正睡在上面,脸上还敷了个干掉的面膜。
听到脚步声,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方若好连忙后退半步:“对不起,我吵到您了吗?”
那人摘掉面膜,起床站了起来:“是我很抱歉,睡着了。等我五分钟。”说着便离开了。
方若好跟崔姐对视了一眼。崔姐看着那人的白大褂:“是医生吗?”
方若好叹了口气:“是大哥。”
“啊?”
五分钟后,对方果然回来了,刮了胡子,打理了头发,整个人干干净净、精神抖擞,看不出丝毫疲倦。
他的五官跟颜苏并不相像,更像其父颜锐,四方脸,戴眼镜,却又不像颜锐那么严肃,显得四平八稳,而且是个异常精致的男人,袖扣领针一应俱全。
有种教书先生拿了明星“人设”的微妙违和感。
“鄙人颜盖伦,是提鱼的长兄。”他伸出手。
方若好正要回应,却见那只手越过她,伸向了崔姐:“您好。”
崔姐愣了愣,一头雾水地跟他握了手。
“怎么称呼?”
“崔……柔柔。”崔姐很讨厌自己的名字,因此才让大家直呼其姐,此刻不得不说出名字,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偏偏颜盖伦十分没有眼色,还恭维道:“真是人如其名,幸会幸会。”
方若好想,他难道没看出崔姐脸都黑了半边吗?她连忙赶在崔姐发飙前抓住颜盖伦的手,握了握:“大哥好,我是颜苏的女朋友,叫方若好。”
颜盖伦淡淡地“嗯”了一声,将手从她手中抽走,看向崔姐道:“跟我来吧,我给你们汇报一下病人的情况。”
方若好连忙拉着崔姐跟上。三人进了一旁的医生办公室。颜盖伦打开投影屏,把资料倒了出来,开始讲解。
方若好打开手机录音,这是多年跑医院养成的习惯,很多时候医生说的话非常晦涩难懂,当时记住了回头就忘了,所以录下来好回去慢慢搜索咨询。
颜盖伦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而是说得更详细了。他是个一板一眼的医生,会把病症说得十分仔细,最后问:“明白了吗?”
崔姐看他盯着自己,便摇了摇头:“不明白。不过方总肯定……”
“哪里不明白?”颜盖伦打断她。
崔姐愣了愣:“哪里都不明白……”
饶是方若好心事重重,见到这一幕,也哑然失笑。这两人在一起,莫名有种黑色喜感。
颜盖伦想了想,点点头:“是我的错。这样,你试着提提看关心的问题,我尽量用最简单的话解释一下。”
“呃……老爷子真的是中毒吗?是那个什么什么过量吗?”崔姐虽听不懂那些医学用语,但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恰恰相反,病人体内转氨酶上升幅度远高于胆红素,免疫抑制剂血药浓度偏低,淋巴细胞百分比偏高……”颜盖伦及时打住,总结道,“意味着免疫抑制剂减量,甚至漏服了,而不是过量。”
“真的?!”崔姐松了口气,看向方若好,“太好了,起码不是方总的中药的问题了!”却又有点不放心,“那为什么会少服漏服啊?”
“那就需要警察去查问了。”颜盖伦终于看了方若好一眼,“提鱼去忙这个了。”
方若好心乱如麻地点点头。不是中毒,而是减药——老师是个生活规律得像时钟一样的人,而且头脑敏锐,比年轻人记性还好,绝不会忘记服药,也就是说,还是有人对他的药动了手脚。
是谁?到底是谁?!
崔姐又问道:“那么,老爷子什么时候能醒?能好吗?”
“恕我直言,希望非常渺茫。我们正在全面监护,但病人的年龄和身体机能都不足以支撑他的下一场手术。”
方若好垂下眼睛,绞着双手一言不发。
颜盖伦问崔姐:“还想知道什么?”
“我没有了……方总,你呢?”
方若好揉了把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我去看看老师,然后去跟颜苏碰头。”
她穿上隔离衣消完毒后走进ICU(Intensive Care Unit的缩写,即重症加强护理病房),贺豫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无法自主呼吸。这一瞬间,她仿佛回到十五岁,走进ICU,看见妈妈变成了植物人一样。
但比那时更悲伤。
因为,她对罗娟虽有母女之情,却心怀怨愤;可贺豫,是她的恩人。
方若好握住贺豫的一只手,半蹲下去,慢慢地将头靠在了床上。
“老师……您不是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完吗?小笙还没有成熟,源西还没有出道,昭华还没有渡过难关……您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啊,别睡太久啊……我还想跟老师一起并肩作战啊……”
求求您,醒过来。不要走。
不要走啊……
颜盖伦跟崔姐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颜盖伦的目光闪烁着,忽然开口说:“鄙人前年离婚了,没有儿女。”
崔姐紧盯着窗户内没什么反应。
颜盖伦想了想,又说:“鄙人近些年遇到很多学术上的困境,想要回国跟父亲沉淀一段时间,所以接下去可以有很多时间留在国内。”
崔姐下意识地“哦”了一声。
“那么,你觉得我们可否以交往为前提……吃一顿午饭?”
崔姐终于听懂了,收回视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正好这时方若好收拾完心情出来了,崔姐便说道:“我还在工作中,不方便。”
颜盖伦锲而不舍:“那晚饭也可以。”
崔姐给了他一个假笑:“晚饭也不方便。再见。”说罢拉着方若好快速离开。
方若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颜大哥约你吃饭?”
“他有病!”
方若好莞尔,颜苏跟她讲过一些颜大哥的逸事。
“颜大哥跟你同岁,两年前因老婆出轨离婚了,平时作风正派,无不良嗜好,又是医界大拿。崔姐可以考虑一下的。”
“我才不要!我可受不了会做面膜的男人!快走快走!”
方若好想世事真是奇妙。颜盖伦竟然是个如此直接大胆的男人,会对人一见钟情。而最神奇的是,崔姐居然拒绝了他!
颜苏静静地坐在公安局大厅旁的椅子上,注视着来往的人:有头疼忙碌的警察,有嬉皮笑脸的二进宫,有惶恐不安的家属,有神情麻木的罪犯……医院和公安局,从某种角度来说挺像的。进来的人,都怀抱着希望——
希望能洗脱罪名,希望能侥幸逃过,希望被伸张正义,希望下次再也不用来这里。
颜苏想,得多倒霉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医院和公安局扯上关系?不逢不若啊……真像一个恶意的诅咒呢。
就在这时,他的脸上一暖——一罐热牛奶贴了过来。
颜苏抬头,看见了方若好。
“喝一点。”方若好的第一句。
“想聊聊吗?”第二句。
十年前,罗娟的手术室外,颜苏就是带着一罐热牛奶出现在方若好面前的,用这两句话真正走进了她的内心世界。
似曾相识的场景,令两人都想起了当年的时光,他们不禁相视一笑。
颜苏拉着她的手一同坐下来:“睡得好吗?”
“嗯。你没睡吗?”
“身为医生,熬夜和挨饿是职业生涯的必修课。”虽是这么说,但颜苏撒娇地将脑袋窝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
“还有什么必修课吗?”
“我的余生就剩下一堂必修课——”颜苏睁开眼睛,极近距离地凝视着她,“学习如何爱……”还没说完,方若好已用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太肉麻了,在公安局呢,注意点形象啊,提鱼哥哥。”
“如何爱病人。”颜苏固执地说完了最后两个字,朝她眨眨眼,“你想太多。”
方若好忍不住笑了。
颜苏伸出手指按在她眉心的川字纹上,笑意下的眼眸越发深沉:“好想让你多笑笑。”
“我见到你就会笑。”方若好很认真地说道。
“还会哭。”
“对。光会让你笑的是钱,光会让你哭的是洋葱。只有让你又哭又笑还割舍不下的……”方若好由衷地感慨,“才是恋人。”
颜苏的目光闪动着,过了几秒后,学她的口吻斥责:“太肉麻了,在公安局呢,注意点形象啊,若好妹妹。”
方若好再次轻笑出声,反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
盯着紧闭的审讯室的门,方若好慢慢地收起笑容:“我见到你大哥了。他跟我说,老师很可能挺不过今晚。我不能让他带着屈辱走。”
“你想怎么做?”
“跟我一起找出凶手,然后,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
颜苏搂紧了方若好的肩膀,久久,“嗯”了一声。
他其实有很多办法可以取得想要的结果。
他有很多资源可以令事件变得更加简单。
可是,他注意到方若好在这种时候,说的是“法律的惩罚”,而不是“应有的惩罚”。她在求助的同时,也在告诫他——不要再像对付冯静秀那样走捷径。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行走在悬崖边,内心深处经常会抑制不住地想要往下坠落。可爸爸妈妈编织了无数根绳索拖拉着他,让他不会掉下去的同时,也让他无比窒息。
然后方若好来了,她砍断了那些绳索,让他得以自由的同时,她走在了他身侧,用自己的手拉着他的手。
手跟绳索,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一个温暖柔软,一个条条框框。
如此一来,他想坠落,会被她阻止。
除非他忍心推着她一起坠落。
他自然是不忍心的。
不得不说,方若好找到了一个更高明的跟他相处的办法。
这时审讯室的门终于开了,女佣被一名女警押着泪流满面地出来了,看见方若好便嘶声叫了起来:“方小姐!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求求你帮帮我!我没有毒老爷子,我也不知道那笔钱哪里来的,求求你……”
方若好没有回应,只是异常严肃地审视着她。她很快被带走了。
律师走过来说道:“现在的情况是,第一,李玉香对账户里莫名多了十万块表示毫不知情,她没开通短信提醒,近期也没检查存折;第二,警方搜查发现贺豫的免疫抑制药被换成了形状相似的维生素片,上面只有你、贺豫和李玉香三个人的指纹,李玉香不承认是她换的;第三,贺宅监控显示这一周内只有五个人来过,分别是你、贺小笙、王珊、李玉香和送菜工,警方现在已经去找王珊和送菜工回来问话了,但送菜工是不允许上楼的,能接触到药物的机会很少。”
方若好皱眉:“警方怀疑是王珊吗?”
“对。因为她前阵子在澳门欠了大额赌债,且在案发当天跟贺豫起过冲突。”
方若好抬腕看表,事情牵扯到王珊,而贺小笙还要五个小时才能到……
“我去趟公司查些东西。提鱼你先回家休息吧……”
颜苏坚持:“我回医院休息。”
“好,保持联系。”方若好叫上崔姐回昭华,车上跟李秘书通了个电话,交代他查一些东西。李秘书应下后,说道:“刚接到严总的电话,林导带着贺源西他们回来了,刚下飞机,这会儿正往公司赶。”
“源西还好吗?”
“林导让他一起回公司,他没反对。”
“好。他到了你看着他,等我回来再说。”方若好挂上电话,想起一事,让崔姐绕道去表行先把青铜大飞买了,刷卡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这大概是她人生中送出的最昂贵的礼物了。但想到他即将面对的事情,又觉得送怎么贵的礼物都不过分了。
方若好买好表,抵达昭华时已近中午。林随安跟贺源西都在会议室里。贺源西低头刷着手机,林随安则对李秘书唾沫横飞地大倒苦水,并且口音里明显带了H省腔:“二十二年来第一次长冻疮哇!啊呀妈呀,那给我痒得咔咔一顿挠……”
方若好走了进去。
林随安立刻停止了聒噪,贺源西更是第一时间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着她。
“林少回来了?辛苦了。”方若好和颜悦色,林随安叹气:“可不咋的,给我累够呛……”
“那就休息休息,先把给董事会的报告写了吧,解释一下为什么预算超出那么多。”
“哈?”林随安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提这个……真是的,我又不是故意的,没多少钱的事儿……”一边念叨着一边出去写报告了。
李秘书一看方若好的表情,十分识趣地说:“我也处理工作去了。有事叫我。”
他体贴地关上会议室的门,把空间留给方若好和贺源西。
方若好走到贺源西面前:“跟我一起去看你爷爷吗?”
贺源西摇了摇头:“暂时不想。”
“为什么?”
“加护病房不允许随便进的,我去了也只能隔着玻璃看,而且他还没醒……”贺源西停了一下,打量着她,“你还好吗?”
“你指投毒嫌疑吗?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方若好拉了把椅子坐下,决定跟他好好谈一谈,“源西,你听我说。”
贺源西专注地看着她。
“我看了一下进程表,你剩下的戏份如果顺利的话,一周就能拍完。我建议你专心把片子拍完……”眼看贺源西面色微变要说话,方若好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为什么呢?因为第一,目前的势态比较复杂,大人们会处理,你没必要跟着走;第二,《滑冰少年》对我来说很重要,尤其这个时候,我希望起码工作上能尽量顺利;第三,老师万一真的去世了,贺小笙一个人是撑不起公司的,你身为贺家的嫡系血脉,必须尽快成长。老师曾向我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他希望你能加入管理层来。”
贺源西的目光不停闪烁,最后抿紧了唇,说了一个字:“好。”
方若好松了一大口气,她好怕这小孩又叛逆发作跟她对着干啊,当即笑着招招手:“把手伸出来。”
贺源西伸出手,他有一双骨肉均匀的手,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瘦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方若好从包里取出表盒,打开其中一个,拿出手表亲自给他戴上。
在此过程中,贺源西乖乖地坐着任由她摆布,整个人异常安静和温顺。
方若好替他戴好表,吹了记口哨:“帅!很配你。”说着将第二个没拆封的表盒递给他,“喏,第二个。”
贺源西的目光掠过她手上的绿水鬼,没有接,淡淡地说:“不用了。”
“嗯?”
“退了吧。”
“为什么?你不是要两个吗?”
“突然不想要了。”
方若好握紧手,在心中默念了N遍“双子座,双子座,不要跟双子座置气”,才能强笑着点头:“也好,给我省钱了。”
贺源西起身:“我走了。”
“去哪儿?”
“去拍戏。”
“别呀。”方若好叫住他,“饭点了,先吃个饭再走呀……”
贺源西停步,刚要说话,方若好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提鱼……嗯……是吗?你不补觉吗?好的,等会儿见。”
贺源西眯了眯眼睛,等方若好挂上电话后,说道:“看来你找到一起吃饭的人了。”
“一起呗?”
“不。我急着红呢。”贺源西没好气地抛下这句话后,去隔壁房间一把拐住林随安的脖子,“走了,进棚。”
“什么什么?我还在写报告啊……”
“我替你写,走了。”
“真的?你是我祖宗!”林随安连忙跟他勾肩搭背哥俩好地走人了。
方若好在走廊上看到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半晌后,她给张晌晌发了条短信:“源西的女保镖一起回来了吗?”
“回来了。合同还有三个月呢。要提前结束吗?”
“不用,我就随便问问。”方若好便又随便问了一个问题,“源西跟保镖姐姐们相处得如何?”
虽然那两人形象剽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霸王花,但好歹真的是细腰长腿身材一级棒。
“长公主慧眼识人、料事如神,给小太孙挑的保镖自然也是极好的。”
“说人话!”
“源西跟那两位女壮士可合得来啦,有一次我还看见他去给大花买卫生巾!”
方若好一怔——已经好到可以买那么私密的东西的地步了吗?“大花?”
“就是有文身那个。”
“他更喜欢大花?”
“那倒未必。他也经常跟不愁一起抽烟的。”
这是什么混乱的关系!方若好皱了皱眉,发过去一行字:“禁止源西再抽烟!”发完看着没拆封的手表,她本以为贺源西要两个表,是要跟某人戴情侣表,很可能就是其中一名女保镖,结果他又反悔不要了。是觉得不适合女性佩戴吗?还是脚踏两只船不知该送谁好呢?
“他怎么不管我要三个?”这样不就全解决了吗?不过一想到价格,还是算了吧。只要一个,挺好的。
贺源西坐在保姆车里,用手机飞快地打字。
林随安在一旁递蘸了番茄酱的薯条,他递一根,贺源西吃一口,配合得天衣无缝。
林随安凑过去看了眼手机上的报告书:“写得真快,写得真好。辛苦辛苦!”
“剧组齐了吗?”
“主创们都在,放心,B城是俺们的大本营,要啥有啥,睡一觉起来,立马开拍。”林随安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不过……你真不去医院看看老爷子吗?”
“他没有醒。”
“我知道,但也得看两眼啊,万一那旮……啊呀,呸呸呸!”林随安自扇乌鸦嘴。
贺源西停止了打字,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林随安一边想着美少年哀愁起来都这么好看,一边安慰:“我扯犊子呢,老爷子肯定啥事没有,有方总他们守着,妥了。”
“四年前有一天上学时,妈妈哭哭啼啼地把我从学校叫出去,带我去医院,说看爸爸最后一眼吧。我到了医院,看到他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虚弱地冲我笑,我扭头就跑了。”
林随安一愣。
“我在家里锁着门打游戏,我妈在外头叫一夜我都没应。第二天,妈妈说行了,你可以不用逃避了,你爸走了。我陪她去医院,送爸爸去殡仪馆,看着他被推进炉子里火化,变成了小小的盒子。然后妈妈办了葬礼,很多人来祭拜他。他们都夸我沉得住气,在痛不欲生的妈妈身边的我,显得那么冷静可靠。”贺源西的目光闪了几下,“然后,方若好来了。”
“方总……可不得劲吧?”林随安试图搭话,但贺源西明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管我妈要了钥匙就走了。葬礼散场后,我们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时,发现她做了满满一桌菜,在家里等我们。”
“这事办得敞亮!”林随安不死心地继续用H省话刷存在感。
“我妈吃不动,说头疼去睡了。就我跟方若好两个人吃。她什么都不说,吃完后洗了碗就要走。我不想在家待着,便也出去了。我们两个在学校里散步,那时候我家还在职工宿舍住。她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突然感慨说:‘能遇到陌北老师,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你也好幸运,能有那么棒的爸爸。’”贺源西的手一下一下地抠着牛仔裤上的洞,“我说我没爸爸了。当我说出这五个字时,原本正常的世界突然崩溃,我突然发现爸爸不在了的事实——再没有人陪我去学校的操场跑步,他不会再骑着自行车去给我买冰棍,不会再气喘吁吁地陪我玩篮球,并且耍赖非说比分不对……我在那一刻号啕大哭……”
林随安吓得赶紧找纸巾,正要递过去,贺源西转过脸来,一双眼睛清冷清亮,虽有些红,但没有眼泪。
“自那后我再不打篮球了。”
林随安结结巴巴地说:“哦哦,这样……那个,你溜冰也挺有天赋的,不如以后就玩这个呗。”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得那么惨,方若好在旁边,最后说了一句‘你这个小家伙啊’……”贺源西将手张开,看着明明已经完全长开却仍显力量欠缺的手,眼眸沉沉。
林随安在旁感慨:“可怜啊,那么小就遭那罪……”
贺源西的表情起了些许变化, 有些错愕还有些生气地瞪着他。
偏偏林随安没注意到,继续说:“现在也是,都没成年呢,又要经历一次……没事,以后咱俩就是老铁,有哥罩着你!”话音刚落,贺源西已冷冷说道:“停车!”
张晌晌连忙停车:“怎么了?”
贺源西将后车门推开,对林随安说:“下去!”
林随安一愣:“为啥?”
“等你什么时候改了口音再跟我说话!”贺源西把他推下车,无情地关了车门。
车子一溜烟走了。
林随安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能耐了嘿!敢推导演?!”
方若好去医院找颜苏用午饭,再回到病房前时,方如优和贺小笙提前到了,正缠着颜盖伦打听情况,贺小笙的反应跟崔姐如出一辙:“我爷爷真的是中毒吗?”
然而,颜盖伦对他的回答只有特别简单的两个字:“不是。”
“他们都说是方若好下毒啊!”
“不是。”
“那我爷爷还能醒吗?”
“不知道。”
眼看贺小笙就要发火,方如优连忙说:“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大哥。”说着拉他走到病房前。
贺小笙不满:“什么态度啊他?”
“颜大哥嘴笨,但医术很硬,你少说两句,别惹他生气……”正说着,方如优抬眼看见了方若好和颜苏,连忙招手,“正找你们呢!查到谁投毒了没?”
方若好当即交代了一下目前的状况,贺小笙果然不干了:“什么意思?现在你们是怀疑我妈?我妈怎么会缺钱呢,管我要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去找爷爷?”
“王女士在澳门一晚上输了B城的三套房。她不想给房,就折合成一点二亿给了现金。”
贺小笙目瞪口呆:“怎么可能?那爷爷给她了吗?”
“当然没有。老师骂了她一顿,监控拍到她气呼呼离开的画面。”方若好看向方如优,“你怎么看?”
“不是我看不起王珊,就她那胆,连鸡都不敢杀,更何况人。但李玉香是服侍老爷子三十年的老人了,一向老实可靠,怎么可能为区区十万就害他。”方如优说到这里瞪着方若好,“反而是你,最说得通。”
“为什么?”
“因为老爷子走了你受益最大啊。”方如优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引起了贺小笙的警觉:“爷爷立遗嘱了吗?”说着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方若好跟颜苏交换了个眼神,颜苏点点头,进办公室找他哥去了。方若好示意方如优跟她走到一旁的露天阳台。那里摆了个自动饮料机,还有长椅,正适合坐下长谈。
方若好问方如优:“喝点什么?”
“咖啡吧。一上午折腾死我了。”方如优一边说一边揉捏着自己的肩膀。
“来得挺快。”
“正好有朋友的私人飞机在附近,就送我们过来了。这事闹得挺大,我看股票还在跌……”
“嗯,那个不重要。”方若好把咖啡扔给方如优。
“嘁,就你觉得不重要。小笙一路上接了无数个股东打来的电话,全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你回来了呀。”方若好嘿嘿一笑,“成如投资不就是靠哄抬股价出身的吗?”
“我说你怎么这么殷勤给我买咖啡!把我当财神爷了是吗?”方如优作势要拿咖啡砸回去,方若好连忙躲,方如优将她扑在长椅上,用咖啡罐敲了敲她的头。
方若好笑了。
“被砸还笑,傻吗?”
“不疼,所以笑啊。”
方如优怔了怔,注视着压在身下的这张笑脸。好奇怪,她们并没有真的和好,也没有为过去正式道歉,可经过那个醉酒的夜晚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们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吵架再和好,和好再争吵……
方如优心中感慨,手上却没停,继续敲了两下,凑成了三记:“悟空,晚上记得来为师房间。”
“师父,给钱吗?”
“需要还吗?”
“这个我说了不算,得贺总跟你谈。”方若好眼角余光看见贺小笙回来了,便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
贺小笙拿着手机,目瞪口呆地看着压在一起的两人:“你们在做什么?”
方如优爬起来,打开咖啡喝:“某人企图色诱我哄抬股价,贺总怎么看?”
贺小笙表情难看地冷笑了两声:“我怎么看?我也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权利做主。”
“什么意思?”方如优扬眉。
“意思就是——”贺小笙大步走到方若好面前,“爷爷上个月立了新遗嘱,要把昭华的股权一分为二,留给方若好和贺源西。因为贺源西没有成年,所以他那部分也由方若好暂时代理——你别说你不知情,方、若、好!”
方如优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她下意识地去看方若好,方若好依旧保持着半靠在长椅上歪斜的姿势,脸极白,眸极黑,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对比。
贺豫是个做事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内在逻辑缜密的人。四年前他在接受换肾手术前立了遗嘱,然后保持着每年元旦修改一次的习惯。
也就是说,他在今年元旦例行公事地修改完遗嘱后,不到两个月时间又改动了。这十分不符合他的“内在逻辑”。
方若好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第二反应是:“遗嘱是被动了手脚?”
她腾地站了起来,生气地说:“老师还没去世,遗嘱内容是如何获知的?!”
贺小笙一怔。
方若好立刻给贺豫的专属律师打电话,贺小笙一看,又急又怒:“怎么,就许你撺掇爷爷改遗嘱,不许我查?而且爷爷这基本属于意外事故,可以提前公布遗嘱了……”
方若好气得一下子回转身,扇了他一耳光。
贺小笙顿时被打愣了。
方如优也吓一跳。她认识方若好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脾气动手打人。
“老师没死!没有!没有死!”方若好咬着牙,眼中升起一层泪光,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贺小笙有些心虚地别过视线,还想说什么,方如优掐了他一把,贺小笙的眼泪顿时也起了:“疼疼疼……”
“口没遮拦,活该!”
就在这时,一连串脚步声飞奔而至。颜盖伦、颜苏以及几名护士神色焦灼地冲向贺豫所在的加护病房。
颜苏路过她时匆忙说了句:“贺伯伯心跳停止了。”
方若好的脸“唰”地白了。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万物在这一瞬间寂静。力量在这一刻缺失。
方若好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方如优连忙过来扶住她。
方若好抬眼,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软弱而陌生。
方如优想了想,将她抱入怀中:“哭吧。”
“还没死,还有希望的,我不哭!”
然而,方如优再次说道:“哭吧。”
“我没喝酒。我不哭。”方若好倔强地说。
方如优看着她,心中忽然有些难过——她是如何被训练出遇事不哭的性格的呢?答案是一次次的磨难。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颜苏来到方若好面前,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轻轻地说:“哭吧。”
方若好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然后,整个世界暗了下来,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意识昏昏沉沉之际,方若好仿佛再次见到了贺陌北老师。
她好像以成人之躯回到了初中时代,坐在老师家的客厅里刚看完《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哭得泪流满面。
贺陌北走进来,看见她这个样子,便拿了纸给她:“别哭啦。”
她非常错愕。一边想着老师不是去世了吗,一边问:“您怎么在这里呢?”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在这里。”贺陌北说着,朝厨房喊了一声,“爸爸,可以吃饭了吗?”
“好啦好啦。”伴随着这个声音,贺豫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
她吓得顿时停止了哭泣,起身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贺豫把饭菜端上桌,贺陌北坐下来,两人似乎都忘记了她的存在,开始吃饭。
“爸爸,这个汤太淡了啊。”
“怎么可能?我可是天下一级厨师,带着诚意精心做出来的饭菜!”贺豫倔强地说。
“真的很淡啊。”陌北老师撒娇,“放点酱油吧。”
“这么难伺候,你自己做饭去!”贺豫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起身去拿酱油了。
方若好看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她在做梦,可梦境中的一切,是这般美好。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铺了柚木的地板泛着暖黄色的光。贺豫和贺陌北头碰头地围着一张小桌子吃饭,有说有笑,互相嫌弃。
她忍不住问:“源西呢?你们不带源西一起吃饭吗?”
贺陌北诧异地扭头看了她一眼:“源西不是跟你一起吃饭吗?”
贺豫也放下了筷子,朝她微微一笑:“回去吧。”
她顿时情绪激动,开始哭泣:“老师!”
“快走快走,没多做你的饭!”贺豫嫌弃地挥手。
“老师!”潜意识里一个声音告诉她,如果离开,就再也无法相见。她不忍心离开,她还有好多话要说。
贺陌北也好,贺豫也好,从某方面来说,都是她人生中“父亲”般的存在。
她怎么舍得离开父亲?
正在她悲泣得不能自已时,贺豫突然生气扔了筷子:“你这个死丫头,你不替我报仇,在这儿磨磨蹭蹭哭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方若好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中的不是惨白的病房,而是装饰精美的天花板。
看到上面独有的郁金香花纹时,她立刻明白了——这里是昭华?!
她睡在昭华顶层常年为贺豫准备的套间内!
“醒了?”在沙发上小憩的颜苏一个激灵也醒了,连忙朝她走过来。
“我怎么了?”
“你只是太累了。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方若好抬腕看表,已是晚上八点了。她连忙掀被下床。颜苏问:“干什么去?”
“我还没来得及跟老师的遗体告别……”
“那边我哥看着,不急于一时,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颜苏的表情很是严肃,“冯律师来了。贺家的……亲戚们,差不多也都到了。”
方若好的心沉了下去——遗嘱!
如果贺小笙说的都是真的,可以想见遗嘱宣读后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都不像老师的行事作风!他就算真想把昭华留给她和源西,也会有其他更稳妥的方式,不至于一下子让她变成众矢之的。
是因为……被人提前害死,所以没能完全布置好吗?
方若好去洗手间简单梳洗了一下,前往贺家成员聚集的大会议室。
颜苏在会议室外止步,拍了拍她的手:“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方若好点点头。
次顶层的大会议室里,如今坐了三四十个人,难得一见地人声鼎沸,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贺小笙跟王珊坐在一起,被很多人包围着,贺源西独自一人窝在角落里刷手机,谁也不理会。方如优不知去向。
方若好一眼扫过,了解了个大概,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去。
人群因为她的到来而瞬间安静。
所有眼睛都紧盯着她。
她的出场真可谓是万众瞩目。
王珊忍不住尖声说道:“三十多人等你一个。可真够大牌的啊。”
贺源西则放下手机,起身迎接她。
王珊又说道:“对嘛,赶紧讨好昭华未来的女主人,以后我们可都得仰仗着她给口饭吃了。”
贺小笙忍不住说:“妈……”
“你闭嘴!”王珊瞪着他脸上残痕未退的巴掌印就来气,“连女人都打不过!我留你在老爷子身边伺候,你就是这样伺候的?他宁可把财产留给一个外人也不给你,你这个废物!”
贺小笙顿时无语。
在场的冯律师一看不妙,连忙起身:“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宣读遗嘱吧?”
众人没有异议,冯律师便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袋,上面的封印确实是完好无缺的,他当着众人的面用剪刀剪开口子。
贺源西伸出一个小指头,试探性地碰了碰方若好。
方若好察觉了,立刻抓住了他的手。
贺源西目光一闪,垂眼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长长的睫毛覆住了表情。
“本人贺豫,七十一岁,患有严重的心肾疾病,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故特立此遗嘱,表明我对所有财产在我去世之后的处理意愿……”冯律师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回荡在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一,本人名下房产,除了××山的独栋别墅留给孙子贺小笙外,全部捐赠给慈善机构……”
第一条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王珊尖声喊了起来:“凭什么?!老爷子有三十多处房产啊!凭什么捐了?!”
冯律师严厉地看着她:“王女士,控制一下情绪,否则请你出去。”
王珊只好恨恨地坐下,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不满的神情。
“二,本人名下昭华传媒的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全部留给孙子贺源西,鉴于贺源西未成年,由方若好代为管理。在此其间,由方若好担任昭华CEO,无须股东会商议。”
第二条虽然跟之前传闻的不一样,但也足够令人不满。
所有人都看向了贺源西。方若好立刻挡在了贺源西前面。
贺源西将视线从手移到前方她的后背上,刚想动,手上传来她的重重一握,她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贺源西的目光闪烁着,再次垂下眼睛,真的不动了。
那边王珊刚要暴跳,被贺小笙一把按在椅子上,与此同时,贺小笙高声说:“贺源西是我堂弟,可有证据证明?”
“有。这是两份亲子鉴定,一份是贺老爷子跟贺陌北的,一份是贺陌北跟贺源西的。”
贺小笙接过鉴定书,看到日期是三年前,再看向方若好身后的贺源西时,眼神变得十分不善:“所以全天下都知道我多了个弟弟,就我自己上个月才知道?”
王珊嗤笑了一声:“还不是你没用?!”
贺小笙的手握紧松开,但他还是比王珊要沉得住气,把鉴定书还给了冯律师:“行了,继续念吧。”
“三,本人名下的基金、股票、存款,将全部用于贺氏信托基金,根据教育、医疗、购房、创办公司等情况,由家庭成员申请,经托管人核实后方能支取,在四十岁之前,这些限制将一直有效;四十岁后可随意支配。”
在场的贺家人全都面面相觑,看得出大多数人都很不满意。
“另外,本人额外为贺小笙准备了一年二百万的可支配资金,以保障生活所需,不得转赠他人。若他死亡,这笔资产将自动捐赠给慈善机构……”
贺小笙紧抿嘴唇一言不发。王珊却是越听心越凉。也就是说,老东西一死,她什么也捞不到,而身为嫡孙的贺小笙,也不过是分了套房子和一年二百万的零花钱!
冯律师一口气读完了遗嘱,环视众人:“你们还有什么不解的吗?”
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质疑遗嘱的真实性、有效性,更有好事者过来貌似关心实则挑唆:“小笙啊,你说说老爷子是不是糊涂了啊,这遗嘱安排得也太匪夷所思了啊!”
方若好却在心中松了口气:老爷子并没有把昭华送给她,而是给了源西。虽然她一向以贺豫的学生自居,但还没脸大到觉得昭华是她的。
只是如此一来,源西会很辛苦,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这屋子里没有一个善男信女,他们全都虎视眈眈地想要扑上来吃掉他这只未成年的小羊。
尤其是贺小笙,他等于失去了一切,会甘心吗?
还有那个对老师的药动手脚的人,是谁?会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吗?
方若好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看着此刻他们丑态毕出的模样,竟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谁都有可能。
王珊忍耐许久,终于忍不住,起身朝贺源西走了过来。
方若好拦住她:“你想做什么?”
“野种!”王珊歪头朝贺源西吐了口唾沫,出乎意料的是他反应十分灵敏,一下子闪开了,那口唾沫吐到了他身后的墙上。
方若好生气了:“王女士!请你自重!”
“真有你的,方若好,眼看老头子年纪大了靠不住了,就马上找了下家。这个这么年幼,可不是什么都听你的?”
方若好转向冯律师:“我可否请保镖进来?”
冯律师点点头:“已经宣读完了,请便。”
方若好立刻给崔姐发了信息。王珊大怒:“你什么意思?”
“你如果敢动我和源西一根手指,我们法庭见!”说到这里,方若好故意露出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你还有钱跟我打官司吗?”
“你!”王珊气得要动手,被贺小笙抱住:“妈,你少说两句!”
“你放开我!都是你没用,才会被人抢了家业,你这个败家子!废物!你给我去抢回来啊,昭华是你的,这些统统都是我们娘俩的啊!”
贺小笙默默地忍受着王珊歇斯底里的捶打,一声不吭。最后还是方如优快步从门外走进来,一把拉开王珊:“差不多得了啊,阿姨。”
“就是你!就是因为小笙没选方若好选了你,才失了老爷子的欢心。你不是离家出走逃了吗?你还回来干吗?我们母子俩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方如优愣了愣。
在此之前,王珊对她一向和颜悦色、巴结有加,如今撕破脸,竟是什么恶毒的话都往她身上扔。
方若好正有点担心时,却见方如优转头看向贺小笙,什么也不说,似笑非笑的。贺小笙的脸涨得通红,硬着头皮上前:“妈,你有事说事,别迁怒他人,这跟如优有什么关系?”
王珊虽有满腔怒火,但终于想起了方如优的身份背景,万一真按照遗嘱说的分了家,到时候自己跟儿子还得依仗方家,她只好忍下这股火,转身继续对方若好发难:“我不承认这份遗嘱有效。你们休想这么轻易地得到昭华!”
“对!我们也不承认!”好事者见机闹事。
方若好笑了:“恕我直言,你们承不承认没用。你们如果不满意,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
“我们会的!法院判决之前,你别想这么容易就接手昭华。”王珊放下一句狠话后,又瞪了贺小笙一眼,拿起包包想办法去了。
她一走,其他人见方若好态度坚决,没什么好谈的,也纷纷走了。
方若好问冯律师:“这份遗嘱无懈可击吗?”
“除非他们能证明这份遗嘱是假的,或者立遗嘱人当时神志不清。”冯律师别有深意地看了贺小笙一眼,“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还有一系列流程要走。”
“辛苦了。谢谢您。”方若好将他送出门口。颜苏趁机跟了进来。
方若好看着剩下的五个人,想了想,说道:“小笙,我们谈谈?”
贺小笙却凄然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谈的。成王败寇罢了。”说着也要走。
贺源西忽然开口:“是谁害死爷爷的?”
贺小笙脚步顿停。
贺源西的目光从在场众人中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他身上:“真有意思。一个人被谋杀了,他的所有亲人聚集一堂,只想着怎么分他的钱,而不是想着赶紧找出凶手为他报仇。”
贺小笙涨红了脸回头:“你懂个屁!你怎么知道我没在查?”
“那你查到了什么?”
“这个……”贺小笙心虚地别过视线,“暂时还没结果……”
“果然是个废物。”
“你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这个野种!”贺小笙气得当即扑过去要揍他,被颜苏一把扣住手腕,轻轻一折。他顿时惨叫一声,蜷缩着蹲了下去。
颜苏俯下身,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歉吧。”
“我去你大……”贺小笙骂了半句,颜苏手上用力,他的声音顿时拐了个调。
颜苏微微一笑:“道歉。”
他虽在笑,却让贺小笙不寒而栗,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颜苏松手:“乖。”
贺小笙连忙捂着手跳开好几步,面露恐怖之色:“如优,我们走吧。”
方如优指了指方若好:“她要跟你谈。”
“没什么好谈的,她想怎样就怎样吧。我都认还不行吗?”贺小笙说着一溜烟跑了。
面对这个结局,方若好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就这样,难怪老爷子对他彻底失望。她忍不住又回头看贺源西,只见他素白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好像一直这样,平日里再怎么嚣张叛逆,遇到大事从不慌张,当年陌北老师过世时,也是沉着冷静得像个大人一样照顾妈妈,处理后事。如果她是贺豫,也会选源西。
方若好便朝他笑了笑:“去医院吗?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贺源西抬头,定定地注视着她,许久后才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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