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依然是夜晚,依然是凉亭,依然是葛洪,不过他身边少了一个人,而他手中却多了一个酒壶。“英辰。”他一颠一倒地提着酒壶走到凉亭中,对着梅英辰曾站过的方位醉醺醺地道,“我知道你还在这里,你就是躲着我。那时我真的看见你的手贴着我的手,你也知道对不对,你是在骗我对不对?”说着举起酒壶就往嘴里倒酒,不过他颠晃之下,酒全洒到了他的脸上。他的嘴没喝到,眼睛却灌了一通。他甩了甩头上的酒,然而眼睛已被酒灌迷了,一阵迷蒙后,他看见梅英辰出现在他面前,他痴笑道:“英辰,你回来啦。”他晃到梅英辰身前,这时又一阵迷蒙,梅英辰不见了。“英辰,你又去哪了?”他连忙扶着亭边的围杆寻找。“咚”,他失手让酒壶掉进了水中,他一惊之下望向水面,涟漪平静后,一轮明月出现在水中,不,那是英辰的脸。“英辰,原来你在这。”他喜笑着俯在围杆上,伸出手去就要去触摸水中梅英辰的脸,而他的身体就要滑入水中却全然不知。红光骤闪,一只手拉住了即将落水的葛洪。他回过身一看,又笑道:“英辰,你又上来啦。”“你快醒醒吧!”一个响雷般的声音震得葛洪脑中一嗡,眼前的迷蒙逐渐消失。这次他定睛一看,梅英辰真的在他面前。他一惊之下立即抓住了梅英辰的手:“英辰,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梅英辰把手抽了回来,责道:“你怎么又变成了酒鬼!你忘了我在祠堂对你说的话了吗?”“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只是醉鬼葛洪;如果你离开了我,那么我还是醉鬼葛洪!”他说着又用手抓住梅英辰的双肩,“英辰,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梅英辰待要挣脱,奈何葛洪这次再也不放手。“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葛洪一把抱住了梅英辰,她非但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落入了他的怀抱,惊羞之下她居然不知所措,明明身体想要摆脱,可心中却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她按在这里。她感觉葛洪的手将她紧紧抱住,葛洪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吹拂,葛洪身上似乎有一把愈烧愈烈的火将她包裹。她心中的一点热意也被这把火点燃,逐渐腾升起一团火焰愈趋炽烈,融化了她心中的冰层,又窜出心外,开始融化她的身体。她渐渐开始停止了挣扎,闭上双目任由葛洪抱着。在葛洪火热的怀抱中,她的整个灵魂似乎都将化为流水,一切怨怒、羞涩和顾忌都已消溶在其中。她也不顾一切地抱紧了葛洪,仿佛刚从融化的冰雪中探出头来的萌芽拥抱久违的春天……他的热情就像在地下蓄积已久的烈火,遇到她才得以破土而出,尽情释放;她的幽情就像孤栖在树顶的一颗荔枝,只有他才能摘下,才能剥去苦涩厚实的外皮,让晶莹甜润的果实完全展露。夜晚,登封城内庆隆客栈。客房内,葛洪正坐在桌边,望着坐在床边的梅英辰,她眼中依稀飘浮着缕缕幽思。“英辰,你为何要女扮男装?”葛洪问道。“我原名叫雪沁梅,是衡山真人郑隐的弟子。师父在我下山前叮嘱我不可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我才隐姓埋名,扮作男装。岂料我虽隐藏得深,还是被你这双贼眼给看到了。”雪沁梅对葛洪嗔道。葛洪知道她说的是那日他在窗外窥看她更衣一事,邪邪笑道:“女人终归是女人,即便再怎么用男装包裹,那一股女人的气息还是掩不住的。”这时雪沁梅又白了他一眼,他续道,“真是奇怪,尊师为何要让你不以真面目示人呢?”“我也不清楚。”雪沁梅道,“师父一直督促我不可动凡心,他这样做可能是让我约束自己,同时避免别人对我有非分之想。”“可你既没能阻止我对你的非分之想,又没能约束自己。”葛洪又邪笑道,“你还是动了凡心。”雪沁梅面上一红,低头叹道:“所以我现在才有些怕。”“你怕什么?”葛洪问道,“你怕师父知道会责罚你吗?”“这倒不是。”雪沁梅道,“师父一向对我很好,从未责罚过我。但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更对不起他。多年来师父一直让我诵读《清静经》和《坐忘论》,希望我弃绝尘欲,息心忘情,而我也不负师父教导,已做到心如止水,不动凡心。可如今——”雪沁梅未能说下去,望了望葛洪,低下头愧疚地闭了闭眼。“真不知你师父是怎么想的,你又没像他一样出家修道,他为何不准你动凡心?”葛洪埋怨道。“师父一向很关照我,我想他这么做,应当也是为我着想。”雪沁梅眨着眼有些迷蒙地道。“为你着想?”葛洪似乎完全不能同意,“我看他是为了把你变得跟他一样,离居世外,淡漠人情!他一把年纪,如此倒也罢了,偏偏要拉着你跟他一起。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你又是青春年少,他有什么权力阻止你追求所爱?”葛洪一脸怒色,十分不满。“师父不会是这个意思,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此次违背了他的嘱咐,心中十分不安,就好象……就好象闯了什么大祸一般。”雪沁梅说完闭目垂头,双手捂头喘息起来,似乎被一种莫名的矛盾纠缠拉扯。葛洪连忙上前搂着她的双肩道:“沁梅,不用怕!是你以前太顺从师父了,所以才会这么想。你不应老是把自己置于他的管教下,你应当勇于追求自我,把握自己的命运!相信我,你想要的,正是你应当要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我决不会让任何人来干涉我们!”葛洪坚定执着的眼神仿佛两只强有力的臂膀将陷落泥潭的雪沁梅拉了上来,让她纷乱的眼神总算平静下来。当她感到葛洪的双手正紧紧搂住她时,觉得那已是世上最坚实的依靠,幽清的双目中透出了信任的光芒。两人傍床而坐,四目相对,一种微妙而撩人的气息渐渐飘散开来,挑动着两人的心,就像花儿的芬芳引诱着两只蜜蜂。她樱唇微动,像是红润欲滴的花蕾微微绽放,他的嘴唇忍不住迎上去,像一只被花香诱惑的蝴蝶飞到了花蕾上,品味着朝露与花粉共酿的美酒……他搂抱着她的腰,双唇意犹未尽地滑过她的樱唇,滑在她冰削玉琢般的脖颈上,像一条恋恋离家的鱼儿又徜徉在清柔的溪水中。她静静地闭着眼,微微地仰着头,轻轻地扭动着身体,仿佛正站在葱绿的草原上,一边深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伴随着春风的节奏翩然起舞……衣带松开,衣衫褪去,露出了她皓雪玉帛般的肌肤。一抹素绢裹在她胸口,仿佛一片浮云遮挡在玉带般流泻的飞瀑上,迷濛中透着空灵与飘渺。这不是人间的胜景,而是世外的仙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这凡俗,去领略那仙境的美妙。岂料伊人却突然捂了一下头,推开他穿起衣服疾奔了出去,只留下他怅然地愣在那里,似乎刚从一个未了的美梦中惊醒。雪沁梅一口气奔出客栈,跃上屋顶,在星空下飞越了十多间屋宇,才落地停了下来,口中气喘吁吁。刚才的温柔缠绵就像一场梦,然而就在她快到达最甜蜜的一刻时,一个老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脑中道:意乱情迷,功亏一篑。立即将她从美梦中唤醒,一股勃发的激情被生生挡住,仿佛即将完全熔化的琥珀遭遇了一盆冷水,突然间结成硬块胀在她心中。她望着前方喘着气,眼前还浮动着他的身影,耳边还萦绕着他的气息,然而心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沉。眼前突然耀出一团紫光,一个老者的身影出现在其中。“国师,是你用传音入密之法提醒了我?”雪沁梅喘息未停地对郑玄道。“梅公子,不,应该叫梅仙子才对,请恕老道冒昧。葛洪乃圣灵之身,纯阳之体,你若破了他的童身,他的力量就会减弱,这势必影响他度劫卫道,所以老道不得不打扰,望仙子见谅。”郑玄歉然道。“我知道了,多谢国师提醒。”雪沁梅闭眼喘了口气道。“另外,老道还有几句逆耳之言相告。葛洪对你痴心难忘,势必会成为他的牵累,影响他度劫救世的重任。所以为了顾全大局,还请仙子与他保持距离。”郑玄道。雪沁梅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国师放心,我这就离开葛洪,以免他为我分心。”“如此老道就放心了,仙子保重,老道告辞了。”又一团紫光耀过,郑玄消失在雪沁梅眼前。“沁梅!沁梅你在哪?”这时远方传来了一声叫唤。雪沁梅连忙窜入一个狭窄的胡同角落躲藏起来。她后背紧贴在墙上,看见葛洪落在她上方的屋顶上,一边着急地四处张望,一边喘息着喊道:“沁梅!你在哪?你不要离开我!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一起的吗?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你的!你出来啊!”看着葛洪喘出的气息喷散在清冷的月光下,焦急凄苦的脸晃动在凄白的月光下,像是迷失冰封雪地的人在极力呼救,雪沁梅的一颗心几欲从胸腔中跳出来去迎接他,奈何双手就是死死地扒住冰冷的墙壁,把身体像木桩一样钉在那里。葛洪在屋顶转着圈子喊了好一会,然而四周除了他的回声外,再没有任何回音,他终于颓然地垂下头,像被风吹落的风筝般飞离了屋顶。葛洪一走,雪沁梅骚动已久的心终于按捺不住,化为一汪枯涩的大海涌荡着她的身体,海水似乎已从她眼中漫出,化为两行泪水流进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