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

《白蛇传》是《新白娘子传奇》蓝本原著,该书是张恨水根据中国传统民间故事改编的一部经典小说。故事讲述了修行千年的白蛇化为美丽女子白素贞,与凡人许仙相识相恋,并结为夫妇。然而,这段人妖之恋却不为世俗所容,法海和尚的出现,更是将两人的命运推向了风口浪尖。张恨水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白素贞与许仙之间深厚的情感纠葛,以及他们在面对困境时所展现出的坚定与勇敢。同时,书中也展现了人间百态,描绘了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使得整个故事更加丰富多彩。张恨水的《白蛇传》不仅保留了传统故事的精髓,更在其中注入了现代人的情感与思考,使得这部经典之作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第五回
冒百险瑶池盗丹
决双胎府堂议证
诗曰:
堪叹娇娘计百端,生心思欲上金銮。
罗浮有梦情空寄,聊向人间种玉盘。
且说汉文回来,入房来看白氏。开帐看见,床上一条白蛇,惊死在地。此时,午时过了,小青已复人形。听见前房惊叫,慌忙来到前房。看见汉文死在地上,床中白氏露现原形,吓得面如土色,高叫:“娘娘快复原形,相公被你惊死,紧些醒来。”白氏昏迷之中听见此话,翻身复了原形。爬起来,看见汉文死在地上,不觉大放悲声,走来抱住汉文身子,哭道:“妾被官人强灌雄黄酒,腹如刀割,难顾生体,梦中现出原形,不知官人进房,被妾惊死。是妾害了官人性命。”说罢,哭不住口。小青含泪劝道:“娘娘,相公既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益。不如将他吞咽便了,同娘娘别往他方,怕无可意才郎。”白氏怒道:“小青,汝说哪里话。既与官人结为夫妻,岂可用此心肠。况我是修道节女,焉肯再事他人。官人是我害他,必须设法救他还生。”小青道:“娘娘真呆了,人死魂魄归阴,有何法术救得复活。”白氏道:“小青有所不知,我今要救官人性命,须当舍命上瑶池,偷取仙丹。汝替我照顾官人身体,不可离开。”小青劝道:“娘娘,瑶池乃是圣母金阙,娘娘你要去盗仙丹,徒取亡身之祸。”白氏叹道:“要救官人性命,没奈何去走一遭。倘若偷丹不得,就死在瑶池,我也甘心。”说罢,遂打扮道姑模样,驾起云头,竟到瑶池仙境,看见白猿童子在洞口坐着。白氏不能进洞,无奈向前打个稽首,叫声“师兄请了。妾非别人,乃是黎山老母徒弟白珍娘是也。奉师命下山,与许仙完却前缘。现因许仙得病,危急沉重,无药可救,今将垂危,不得已特来求圣母娘娘,恳赐仙丹一粒,以救夫命,敢劳师兄进内通报一声,感恩不浅。”白猿童子睁开慧眼,看见白氏满身妖气,喝道:“何方孽畜大胆,敢在仙山冒名。若是黎山老母徒弟,为何满脸妖气。现今老母在洞中,同圣母说法。我今拿你进洞,辨个真假。”说罢,遂出洞口,要拿白氏。白氏大惊,暗想道:若被他拿进洞去,性命决然难保。遂即吐出一粒宝珠,向童子面门打来。童子不曾提防,被宝珠打中鼻梁,流出鲜血,叫声“阿呀”,负痛走进洞中去了。白氏收了宝珠,恐怕圣母加罪。驾云要走,已无及了。圣母看见问道:“你为何鼻梁流血?”童子跪下禀道:“洞外有个妖精,口称是黎山老母徒弟,说他丈夫患病,要来求圣母仙丹,救他丈夫。弟子不允,反吐毒珠,打中弟子鼻梁,望圣母做主。”圣母见说,怒气冲冲,驾上沉香辇,带了童子出得洞来。看见白蛇驾云逃走,圣母喝道:“畜牲走那里去。”即布起天罗地网。白氏要走,亦无路了,早被天罗收在里面,现出原形。圣母手执斩妖剑,正要行斩,只见正南上一朵彩云,如飞而至,叫声“刀下留人。”圣母举目一看,乃是观音菩萨,遂即收住宝剑,起身迎问道:“菩萨何来?”菩萨笑道:“贫道到此,非为别事,因这白蛇与许仙有夙缘之分,日后文曲星官应投他腹中转世。再后自有人来收他,压在雷峰塔下,应他前日对真武大帝发誓之言。待文曲星成名之后,得了敕封,方成正果。此时却不可伤他性命,望圣母宽恕。”圣母道:“菩萨,若论他上山偷丹,复敢打伤童子,斩罪难免。既是有这段根缘在后,自当遵命,饶他便了。”圣母即拂退了天罗地网,放出白蛇。白氏依旧复了人形。向前跪下,叩谢圣母不杀之恩,转身拜谢菩萨救生之德。菩萨道:“孽畜,此处仙丹,你休妄想。我今指点汝一处去求。汝可去紫微山南极宫南极仙翁处去,求仙草一枝,可救汝夫之命。”说罢,菩萨起身,辞了圣母,驾云回了南海去了。圣母送了菩萨,亦起身上辇,回归洞府不提。
这白氏,见菩萨同圣母去了,连忙纵起云头,来到紫微山南极宫。但见宫府郁郁,瑞气氲氲,夸不尽的奇花异草,道不了的珍果佳禽。白氏无心观玩,忙到宫前。看见那鹿童在门口游玩,白氏向前施礼道:“仙童在上,烦乞通报仙翁一声,贱妾白珍娘,因夫许仙病症危重,无药可救。蒙观音菩萨指示前来,恳乞仙翁赐仙草一枝,救夫微命。望仙童慈悲,为妾转报,感恩不浅。”鹿童听他言语惨凄,兼是观世音菩萨指点前来,遂说道:“看菩萨金面,为汝通报便了。”白氏连声称谢,鹿童转身入内,到蒲团边跪下禀道:“师爷,宫外有个女人,自称白珍娘,道他丈夫许仙,得病危急,南海菩萨指点他来,要求师爷仙草。现在宫外,弟子不敢擅便,特来禀上。未知师爷的钧意若何?”仙翁道:“我已知道了。此妖尘缘未断,业债未满,与许仙有夙缘之分。将来文曲星要投他腹中转世。既是菩萨指点他来,你可去云房里面,取回生草一枝与他罢。”鹿童领命,即到云房里头,取了一枝仙草,步出宫门,叫声“白氏,仙翁有命,赐汝回生仙草一枝。”白氏慌忙跪下叩谢,起来接了仙草。鹿童转身回宫复命去了。这白氏得了回生仙草,满心欢喜,急驾起风云,如飞回来救夫。谁料照命难星又到了。
正是:劝君慢把笑颜开,目下灾殃重又来。
看官,你道这难星为谁?原来南极仙翁驾下,还有一位白鹤童子。这日因宫内无事,在外云游逍遣。忽见一块乌云滚滚而来,带些腥浊之气。鹤童在云中定睛一看,知是妖精,即刻驾云赶上,叫声“孽畜哪里走。”白氏听见鹤童的声音,魂魄早已飞散,从空中跌将下来,死在山下。鹤童飞身下来,张开利嘴,正待要啄,不意白莺仙童将鹤童拦住,叫声“师兄,不可伤他性命。这孽畜是应有此危,弟奉南海佛祖佛旨而来,恐怕师兄不知运数,害了他命。是以命弟前来此处相等,望师兄慈悲,依数而行,饶他去罢。”鹤童道:“弟疾妖如仇,师兄既奉佛旨而来,弟自当遵命,饶他便了。”莺童称谢,鹤童辞了莺童,自回南极宫去了。莺童近前,看见白氏已死。遂即念动起死回生真咒,对着白氏脸上,吹口仙气。白氏遂即还魂醒来,慌忙跪下,叩头谢莺童救命之恩。莺童道:“白氏,吾奉佛旨而来,救你性命,如今作速回去,去救你夫性命要紧。”说罢,遂驾起祥云,回南海复旨去了。
这白氏,拾起仙草,急急纵起云头,不一刻落到家里。进房叫声:“小青,仙草在此,你快些取去煎汤,快救官人。小青接过仙草,问道:“此草是瑶池来的么?为甚去得许久?”白氏叹道:“小青,我为求得这根仙草,险些断送残生。”就将到瑶池偷丹,遇着白猿童子守洞不得进去,“我只得对他说明,他要拿我进洞去见圣母,无奈吐出宝珠,打伤童子,被圣母布起网罗,祭剑要斩,幸蒙观音菩萨到来,求过圣母,救我性命。又蒙菩萨指点我,去紫微宫南极仙翁处求回生草,我只得又去南极宫。蒙南极仙翁慈悲,赐了仙草。叩谢回来,中途又遇白鹤童子,被他赶叫一声,我即跌死山下。鹤童飞下,要啄我身躯,又蒙白莺童子奉南海佛旨而来,拦住鹤童,救我性命。若无莺童吹我仙气,焉得回生。可怜我舍万死一生,方得此草。你快下去,小心煎好,来救官人回阳。”小青听罢,沉吟不语,立在旁边。白氏大怒,骂道:“死贼婢,我为官人一人,不顾生死,舍命求得此草,命汝快去煎汤,来救他命,为什么迟延不去,亏汝好狠心肠。”小青道:“娘娘有所不知。非是小婢狠心不去煎汤,因你饮雄黄酒露出原形,致相公看见惊死。今若将仙草煎汤,救他复生,他一定说我们是妖精,那时凭你满身都是口,也难洗清,使他无疑了。因此迟延,未敢去煎。娘娘须先寻一妙法,瞒过相公方好。”
白氏被小青这段话,说得默默无言。低头一想,叫声小青:“我有计了。”遂向厢内取出一条白绫帕在手中,默念咒语,吹一口气在帕上,叫声变,将绫帕变作一条白巨蛇。遂取了壁上挂的一口宝剑,将变的白蛇斩作数段,丢在庭中。小青看见大喜,赞声娘娘果然法力高强,如此瞒得相公过了。”连忙取了仙草,翻身出房,不一刻汤已煎好,捧进房来。白氏提起汉文,将口掀开。小青将汤灌下腹去。顷刻入命门,透丹田,贯泥丸宫,不觉遍身骨节舒通,未有半日光景,汉文早已还魂醒来。叫声“阿呀,好睡。”翻身起来,见白氏坐在床沿,小青立在旁边。开声骂道:“原来你们是蛇精,来此缠我。一向被你瞒过,今我看明,被你惊坏。幸我祖宗有灵,命不该死,复得还魂。你们早早远去,不必再来害我。不然,一剑除了你们。”白氏被骂,满脸泪珠纷纷,啼不住口。小青上前,叫声:“相公,你真薄幸。自你出门观闹龙舟,小姐酒醒进后房来,看视小婢的病。不知何处来了一条白蛇,飞在床上。小姐在里面听得前房相公叫声,慌忙出来,看见相公倒在地上,床内抢出蛇精,要害相公身体。小姐惊慌无措,急执宝剑,将妖蛇斩作两段,丢在天井,救了相公。因见相公被蛇惊死,又在黎山老母师父处,求得回生仙草来,煎汤与相公吃,救了相公还魂。今相公恩将仇报,反骂娘娘是妖是怪,相公若不信,可到天井内去看便明白了。”汉文听罢,想道:“小青言得有理,我到天井内看看,就真假分明了。”遂起身要出。白氏扯住汉文的衣袖,叫声官人,“你身体初愈,外边风大,不可出去。”汉文想道:“小青叫我去看,白氏扯住不放。明明是二人用计骗我一人。”遂把白氏推开,走出房门,来到天井一看,果然庭下一条白蛇,斩作数段,鲜血满地。汉文心下释怨,回转房门内,到白氏身边,陪笑道:“贤妻息怒,愚夫不知贤妻如此苦心,救了愚夫性命,错怪了你,望贤妻恕罪。如今须将此蛇埋掩了才好。”白氏笑道:“官人若不疑妾身是妖怪就好了,何罪之有。”即命小青将蛇拿到后面空地烧埋了。小青烧埋了假蛇,还身回入房内。白氏却在流泪道:“小青,我受千辛万苦,师父处拜求仙草,救活相公。只望夫妻和谐到老,谁知相公薄幸,不念我的苦心,反疑我是妖怪。细想起来,总是前生不修,以至今生被人轻疑。我今要削发空门,超修来世去了。”汉文听见大惊,叫声贤妻:“愚夫不知错冒,贤妻念结发之情,乞赐海涵,且勿再提此话。”白氏道:“妾自乃是妖怪,不如听妾出家,免害官人金身。”汉文道:“贤妻何必出此言。既是愚夫言词得罪,不免待愚夫陪个不是。”说罢,双膝跪下去。白氏慌忙地跪下去道:“官人请起。男子膝下黄金,不要折杀了妾身。此是妾多言之过,望官人海量勿罪。”汉文大喜,扶了白氏起来。
正是:得他心自转,是我运通时。
自此,夫妻二人,依旧和好。小青暗地含笑不提。
且说这苏州知府,姓陈名伦字俊卿,科甲出身。居官清正,爱惜子民。因夫人吴氏身怀六甲,临盆腹痛,三日夜不能分娩。通城医生尽皆请到,均道无法可医。府尊惊慌无措,无奈闷坐花厅。因精神困倦,不觉伏在桌上,蒙眬睡去。梦见一人,身穿白衣,手执廛尾,叫声陈知府,吾乃观音菩萨是也。念你平昔为官清廉,今你妻吴氏临盆不能分娩,吾特来指点你,你可差人去吴家巷保安堂药店聘请名医许汉文,他能医此症。谨记在心,吾去也。遂驾一朵祥云,望空而去。府尊一觉醒来,暗想:“我方才睡去,多蒙菩萨前来托梦,指点吾去请许汉文。此人谅必能医。”即差二名长班,持帖去请。长班领命,即时出衙不表。
看官,你道这托梦菩萨是真的吗?原来就是白氏。他知道夫人临盆难产,瞒却汉文,变个菩萨模样,到衙内托梦给府尊,叫他来请。这里长班持帖来请,白氏已回家几时了。长班来到店前,将帖投进,说明来由。陶仁接帖入内,报与汉文。汉文听罢大惊,对白氏道:“贤妻,府尊差人执帖要请我去医夫人产症。但我只知药性,不晓脉理。况他是知府的夫人,不比平常小户。万一错用了药,性命决然难保,将若之何?”白氏笑道:“官人不必忧心,妾身已知,夫人腹内乃是双胎?故此生产艰难。妾已预备药丸二粒,包管药下胎生,并可得一桩大大谢礼。”遂命小青去箱内取出药丸二粒,递与汉文。汉文喜道:“我妻果然神机妙算,使我不忧。”遂即袖了药丸,就同长班出门。来到府衙,长班进衙通报。府尊闻知,出堂接入花厅坐下。茶罢,汉文道:“未知大老爷呼召小人,端的何人贵恙?”府尊道:“先生,现因夫人临盆,腹痛三日夜,不能分娩。久闻先生大名,是以特令长班聘请。望先生开云天高手,挽救垂危二命,自当重报。”汉文道:“大人免起忧心。小人乃台下子民,当尽犬马之力。夫人贵症,管取一剂见效。”府尊大喜,就领汉文进房看病。汉文做样,诊视了左右脉理,同府尊仍出花厅坐下。汉文开言道:“大老爷恭喜,夫人腹内是双胎,两位公子,故此分娩艰难。小人带有药丸二粒,与夫人和汤吞下,包管即刻分娩。”说罢,遂取出药丸,递与府尊,府尊甚喜,接在手中,遂命丫鬟将药丸和汤,小心送与夫人吞服。只因这一剂,有分教,一莲双蒂,自根齐生。未知夫人吞服后分娩否?且听下文分解。
第六回
狠郎中设计赛宝
慈太守怀情拟轻
诗曰:
扶危救孕育双婴,无端结怨欲相凌。
伏罪难逃法网大,报功仁宦忆前程。
且说府尊同汉文在花厅细谈症候,只见侍儿慌忙出来禀道:“老爷恭喜,夫人吞下药丸,一阵大痛,遂即分娩,生下二位公子。二人左手俱拿一粒药丸出世。”府尊见说,喜得眉开眼笑,忙对汉文拱手道:“先生一剂神效,国手无双。”汉文也觉得过意,逊道:“此乃大老爷洪福,夫人吉庆,小人何功之有。”府尊吩咐治筵款待汉文,座中殷勤称赞,不必细细表。及至席罢,起身告辞。府尊送出彩缎四端,谢仪千两。汉文辞道:“小人些须微劳,何敢叨受大老爷如此隆礼。”府尊笑说:“聊表薄意,不必过谦。”汉文叩谢出府。府尊令家人二名,赉了缎匹银两,吹手八名,汉文坐上轿子,一路送来,好不荣耀。到家打发来人回衙,一家欢悦,不在话下。
此时,城内各医闻名,一个个怒气冲冲,大家约定,明早到三皇庙议计,要倾害汉文。到得明日清晨,众郎中都到三皇庙里,大家相见叙坐。有一年少的郎中开言说道:“列位老兄,这汉文小畜牲,无过是一个徒犯,配到我苏州府,敢在府衙妄夸大口,灭了我们在地的威风,又白白被他得了一桩大财,实在气他不过。依我愚见,我们大家作得一词,公呈到上司,告他妖言惑众,使他罪上加罪。一来出我们的气,二来显我们的手段。列位以为如何?”内中一位有年纪的,姓刘名凤,叫声“不可,不可。目今汉文不比当初,现在本府十分重他,列位就是动公呈告他,本府一定替他出头。且衙门中的事,若有财有势,差鬼亦能点头。若输与他倒反为不美。依我愚见,明日乃祖师生辰,我们派当头,摆设古玩宝器,庆贺圣诞。谅他飘泊异方,有什么古玩之物。汉文若无,我们大家辱他一场,公逐出城,不许在此开店。事出于公,不怕本府护庇他。诸位以为如何?”众人齐道:“刘兄此计大妙,我们此刻就行便了。”当下众郎中,一齐起身,同到汉文店中。汉文接入店内,一一叙坐。汉文问道:“未知列位老兄,今日光临敝铺,有何见教?”刘凤开言道:“许兄,明日乃是三皇祖师圣诞,我们历年公订议明,每人轮当一次,供献古玩宝器,陈列美酒佳肴。明日轮当该你,是以我们大家齐到贵铺,通知兄台。”汉文慌道:“列位老兄见谅,小弟客居贵地,人生地疏,宝玩难寻,不能循附骥尾。今弟多备香银几两,望列位老兄代弟领办,感激不尽。”众人齐道:许兄你说哪里话来。各人轮着,各人承办。今年该你,哪个敢替你。若不吃郎中饭,可以不用承办,若要行医买药,亦不怕你不当。说罢,众人怒气出门,汉文只得笑面相送。
回转房中,长吁短叹。白氏看见,忙问何故?汉文遂将众郎中到店要轮派当头,摆设古玩的话,一一话明。白氏笑道:“此容易事,官人何必发愁。妾父在日,官居总制,怕无奇珍宝器。明早应承他们便是。”汉文见说,改愁为喜。吃了夜饭,安心去睡了。白氏当时叫过小青,说道:“相公明早要庆祖师生辰,苦无宝器可摆。余昔年游京华,闻知梁王府多有珍宝,汝可去京城梁王府内,借得几件希奇宝器,星夜盗取回来,以便相公明早庙中摆用。”小青领命,即刻驾起妖云,来到京师。闯入王府,偷出四件宝器。哪四件?珊瑚树一座,玉孩童一位,沉香麒麟一支,玛瑙孔雀一对。拨转云头,回来交与白氏。白氏看见,十分欢喜,遂将四件宝器收入箱内,各去安寝不提。
次日清晨,汉文起来,忙问白氏道:“贤妻,宝器在哪里?”白氏取钥匙开箱,取出四件宝器。汉文逐一看过,称赞不绝。叫声贤妻:“愚夫不知你箱内有如此希异宝玩,如今不怕他们为难了。”就命陶仁去办神前果品。众医又来店中催赶数次。
不一时,陶仁备办礼物停当,令人先挑往庙内。随后,汉文同陶仁捧定四件宝器,来到庙中。众人迎住问道:“许兄有什么宝玩献上祖师?”汉文笑道:“列位老兄,弟不过塞责而已,望列位见谅。”说罢,取出四件宝器,供在桌上。陶仁摆列酒醴。众人看见,个个吐舌,暗道:“本想奈何他,不料这小畜生却还有如此稀奇宝器,比我们往年更胜十倍。罢了。”此时众人无颜,各自抽身,陆续回转家里去了。汉文看了,假作不知。焚了金帛,同陶仁收拾器物,回到家中,与白氏、小青说知,二人欢喜,不在话下。
正是:饶君逞用云中手,只恐灾殃又到头。
且说这边京城,梁王偶患目疾,要取玉孩童来炫目,命王妃到宝玩库去取。王妃领命到库,寻来寻去,只是不见了玉孩童。再将宝器逐件盘查,又不见珊瑚树并沉香麒麟、玛瑙孔雀,计失了四件宝贝。心中大骇,只得报知梁王。梁王大怒道:谁敢盗库内宝器,即刻发文到府里,立命缉捕赃贼。又行广捕文书,分命家人前往各省,密获正犯,拿交地方官,照例治罪。家人领命,不敢延缓,各接文书,即刻分往各省去了。内中接着差往江南各省的,遂即收拾投江南而来,沿途巡缉不提。
且说汉文,自从庙中赛宝,惊退众医之后,与白氏更加恩爱,行坐不离。一夜,夫妻二人饮酒闲谈,白氏笑对汉文道:“妾蒙官人宠爱眷恋,近来身子颇有异相。”汉文见说大喜道:“难得我妻怀孕,但愿生一男儿,以续许氏宗祧。”说完,吃了夜饭,夫妻进房安息不提。
光阴荏苒,一日,偶值汉文生辰,家中不免开筵作贺。吴员外亦到。汉文因白氏有孕,心内欢喜,留住员外,将四件宝器摆在厅上,开了大门,同员外饮酒玩赏。过往的人,无不啧啧称羡。不觉一传两,两传三,传将出去,称道许家有好宝器。
也是许汉文又该晦气了。这日,正值梁王的家人来到苏州,在街坊游行巡缉。听得人家纷纷传说,吴家巷许家有好宝器。内中有一个家人听在耳内,叫声:“兄弟,你们听见么?”众口同声说道:“什么吴家巷许家好宝器,我们去到彼处查看查看,万一是千岁库内失脱的亦未可知。”众人皆道有理,大家遂即来到吴家巷,在汉文门首张望。果然,认得四件宝器正是库内失落的。遂一拥入去,一齐动手。员外看见大惊,不知为什么事,自己没命跑回去了。众人不由分说,将汉文锁项,收取宝器,拖出来骂道:“千岁爷的宝贝,汝这死奴,怎敢偷盗出来,害我们遍处跑走。汝这个驴头,想是难以在颈上了。”汉文惊得魂飞魄散,仓促难辩,已被众家人拿到苏州府衙堂上,击起鼓来。里面府尊听见,即刻传令升堂。两边吆喝一声,陈爷升堂坐定。众人跪下禀道:“老爷,小的们是京里梁王府内的家人,因前月千岁的库内失脱了珊瑚树、玉孩童、沉香麒麟、玛瑙孔雀四件宝器,小的们奉千岁钧命并文书,遍处缉拿。今日在吴家巷认出宝器,拿住赃贼,求老爷按律治罪。”说罢,遂将梁王的文书呈上。陈老爷一看文书,即命带进偷宝人犯。众家人答应一声,将汉文带进前来,跪在堂下。陈爷抬头一看,却是医生许汉文,心内惊疑。暗想道:“他是端正的人,焉能干此事。”当时要问明白,遂假意不认得。喝道:“你这大胆强盗,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几时去偷梁千岁四件宝器,同伙为谁?在本府堂上从实招来,免受刑罚。”汉文诉道:“青天大老爷,小人姓许名汉文,住吴家巷,娶妻白氏,使女小青,行医守分,丝毫不苟,因为祖师圣诞,
历年各医轮当,俱要排设玩器。今年该值小人,苦无宝玩。幸妻白氏,将岳父四件宝器取出摆设。继因今日家内有事,排 列厅堂,蓦然众人拥入,将小人拿扯来,说什么是梁王的宝器,妄指为盗,小人并不知情,求老爷镜判。”陈爷道:“你妻是此处娶的么?”汉文道:“不是,他是浙江杭州府钱塘人氏,在杭州与小人结婚后,因小人缘事到此,他来此寻觅小人,说媒成亲的。”陈爷想道:“此女行踪可疑,我每夜观天象,见有一股妖气照耀此方,莫非在此女身上亦未可知。”遂叫众人上前,吩咐道:“你们且将这四件宝器先行送回,缴上千岁。此案内有委曲,待本府孥伊妻白氏,审明定罪,另文申复千岁。”遂取文银二十两,送众家人做路费。众家人跪下叩谢起来,带了四件宝器,先回京城去了。陈爷令将汉文另行监禁,遂签捕票,差八百军壮来拿白氏。这一去,有分数,潇湘路隔,两地徒劳。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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