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花剑无影,碎梦刀无痕。距离鱼邪衣与叶溪虹的惊世一战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那一日是六月十八。雨露天清,万物静谧。天绝崖垂立于万琼古树间,其里烟波纵横,静水流深。一叶新绿飞舞在清阳之中,也飘舞在白衣少年剑客鱼邪衣的双眸里。待鱼邪衣手掌摊开,原本是无尽的孤寂与空虚,却已被这片新绿填满。阳光斜照,一个人的影子却盖在了他手掌之中。新绿光影消失,他的手掌瞬间紧握。鱼邪衣并不憎恨这条影子,只是内心里有股奇怪的冲动,他很想抑制这种想法,可是他的剑出鞘。这把剑随他行走天涯,已融入他的生命里,然而他此刻忽然有种感叹。“剑气划空破云烟,孤心叹问寄语谁?”紧握的手掌随着剑影流动时自然张开,绿叶扬天飞舞,荡于万琼古树之间。沈空侯一袭青袍锦缎,却内藏“金麟软甲”,任凭刀剑铁器难以入身。加上其深知鱼邪衣剑术中的奥秘,这一战,他即使输阵,也不会输命!荡然无存的回忆,凄冷无情的剑光,飘然入尘的人影——刹那间就随着天空中的一叶新绿一起坠入沈空侯的身前。沈空侯透过前方鬼秘神妙的剑影,手中的三尺青峰也出鞘迎战!青衫与白衣瞬间化为一色,远望好似一片流云,也似一袭春烟。下一个刹那,流云拂去,春烟淡然。阳光恰如其分地落在一柄剑的剑尖上,血却从沈空侯的胸膛流下,血落的声音很清脆,滴答滴答的响,好似他年幼时,手捧洞庭湖水,水满滴落的声音。风止云息,空气凝结,此刻沈空侯心跳声剧烈而沉痛。他直到这一刻,忽然顿悟了两个道理。——天有不测之风云,世有不测之刀剑。——至亲有时候并不可信。他一个纵横江湖三十年的老江湖,竟然看不透这柄剑,也未料到其身上的金麟软甲被人掉包,还是他的亲生儿子沈孤望掉的包。“你说过你记性差?”“很差,差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可是你在一夜之间参悟了‘燕晓花’的三式剑招!”“我马上又会忘记。”“什么时候忘记?”“杀了你之后吧。”“为什么?”“就算剑招再高绝,都是杀人的招式,我既然拿它杀了人,就不该记住它曾经的样子,毕竟杀人,我终究不喜欢,还很厌恶。”“所以每当你杀了一个人,就会忘记一门招式,那别人如果在你忘记招式的时候动手杀你,你怎么办?”“我似乎已杀了很多人,但是至今我还活着,而且还活的不错。”“所以不要轻看每一个少年人,或许他们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过人的外表……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承让。”“想不到老夫一生精于算计,就算是妻子女儿都不放过,最后为了这可悲的名利,落得如此下场……”天绝崖下是万丈深渊,一个讳莫至深的境地,也似乎是沈空侯的归宿。鱼邪衣很自然地拔出长剑,鲜血喷射而出,沈空侯笔直地落入天绝崖。沈空侯没有遗憾,也没有悔恨,云雾之中,还可以看到他的微笑。一枚花瓣落在鱼邪衣的剑锋上,并未被剑锋折断,而是巧巧停靠其中,鱼邪衣轻轻用指尖弹了弹剑刃,花瓣又飞入云空,落入天绝崖下。鱼邪衣看着剑刃上的光芒。“是不是每杀一人,你便可以获得新生?”他回剑入鞘。“我又该何去何从?”鱼邪衣用手轻轻敲着脑袋,有股撕裂的肿胀感,他争取记住刚才发生的事,他掏出怀里的一本“花名册”,将写着“六月十八,天绝崖,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的一页撕毁。他揣好名册,紧握长剑,走入绿林深处,远方是哪里?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只要还有阳光在,他就可以走下去。不经意间,远方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味传来,似曾相识的熟悉的气味,好似一个迷途中的向导在暗中指引他前行。他向前探寻着,直到头痛脑裂的感觉袭入心头,他再也支撑不住,他不自觉倒下,倒在古树清溪旁。鱼邪衣并不怕在什么地方倒下,而是怕在什么地方醒来。醒来之后,他便会忘记一些事情,甚至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