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小餐馆里，回国后的方梧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点好了四菜一汤正等着什么人过来。手机不停的接到短信，发信息的人却得不到他任何一点的回复，直到江童姗姗来迟，摘掉戴在脸上的墨镜，抱歉的说自己因为事情而耽搁了时间。
方梧坐在他的对面，视线从他的脸上滑过，最后落在脖颈上那个不甚明显的痕迹上，了然的点了点头。
“旅途怎么样？”江童给自己添上一碗汤，端起来喝了两口。
“还不错。”方梧垂眸说道。
旁边坐着的两个人在江童出声的那一刻认出了他来，神情激动，拿着手机正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来索要合影，最终纠结了几分钟之久，还是将手机放了下来，大概是看他正在和朋友聚餐，想想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那两个女生凑在一快，眼睛在吃东西的间隙还时不时的往江童的身上望，大概是也没有想到，在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南方小城，能够如此巧合的遇见了他。
“不遗憾？”江童意有所指的问。
“没什么遗憾的。”方梧说。
“是么？”江童显然是不信的，他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屋外停了一辆车，车刚刚停下，江童的手机就接到了一条短信。
“嗯。”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就好像被戳破的气球，说不遗憾肯定是不可能的，最后一直想去的地方，还是他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一个人离开，说着要回来的人，到他回家了，也没有过去。
‘什么时候好？’吴俊坐在车里等着，手指屈起敲在方向盘上，他透过车窗看向坐在那里的青年，被光芒包裹着整个人散发着光芒，他忽然想起早晨刚刚睡醒的样子，那人还在被窝里躺着，被吵醒时，还带着不耐烦的愠怒，转身又钻入被子里。
‘没那么快。’
“他说你一回来就不理他了。”江童从旁边添了一勺饭进碗里，搅合着汤一块，又夹了几筷子菜。
“也没有，就是觉得，黄粱一梦也该醒了。”方梧用手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像是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着。
“你就不问问曲辰乐不乐意？”江童问。
“没什么好问的，他心里应该也清楚。”方梧说。
他们注定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心知肚明的事情也没必要挑明来说，且不说世俗，就单单自己家里的人，大概在知道事情的时候，第一个举手反对，言辞激烈，这些是他不愿意看见的，从答应这次旅行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准备。
“行，”江童吃下碗里最后一口饭，他看着前面这个心不在焉的人，笑了一声，“反正不是我的事。”
“嗯。”
“别嗯嗯嗯的了，你之前说你要继续考研了？”江童问道，“想好考什么学校了么？”
“央美吧。”说起这个，方梧提起了劲，他眼睛里亮起了光，从学绘画开始，他就想去的学校，如今还剩下半年就要考试了，他还是想试一试。
“你可以住我家。”江童说，“我常年不在家，你可以在那里住。”
“太麻烦了。”方梧说。
“这有什么，咱俩的交情还怕这点麻烦？正好还省去了住宿费，你还可以帮我打扫卫生。”江童说道，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梧，视线落在他的手机上，从他们说话开始，手机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停过，他笑了笑揶揄道，“你可真忙。”
方梧没有说话，点开手机看，一连串的都是曲辰发来的，期间还夹杂着他的老师给他发的消息，说是上次那幅博斯布鲁斯海峡的油画被人看中了，叫他过去一趟。
“回回吧，省的人着急。”
“还没想好怎么说，到时候再看吧。”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曲辰那边烦躁的像是一只被困在了笼子里的野兽，他在家里的客厅里来回的走动，就连来家里做客的亲戚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他不确定方梧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食言而生气，但心里却觉得是另外一个原因，一个他们都不想面对的现实。
吃过午饭，那几个亲戚看他实在是烦躁，也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他们一离开，家里的气氛不知为何冷凝了下来，他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明星带来的节目效果，本该是能让人开心的，可此刻，他和他的母亲都高兴不起来，甚至于他的父亲也正襟危坐的坐在沙发上，那双常年劳作的手交叠的放在膝盖上。
“曲辰。”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给方梧打去电话的时候，他的母亲开了口，语调里带着一丝疲倦和冷意。
“嗯？”危机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忽觉不安，脚步一顿，身子依旧面朝着门。
“我先前在你去外面旅游的时候，看到了一张关于你的图片。”他的母亲把手机拿在手上，电视机上的节目进入了广告，她翻找出自己保存在手机上的照片，放在了茶几上，“我觉得你要过来看看，顺便解释一下。”
曲辰转过身，他在心里斟酌着言语，视线落在了手机亮起的屏幕上，那是他和方梧在夕阳下的拥吻，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您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你今天是在给他发信息是么？”他的父亲问道，那人皱起眉的时候，带着不怒自威的感觉，这令他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每次犯了错误，最怕的就是父亲皱起眉头，尽管并没有棍棒加身，但就是让人害怕。
“是。”曲辰如实的回答。
沉默在周围蔓延，像是浓雾一般弥散在整个屋子，又像是一座高山，经得起刀削斧凿，最后是一声叹息落下，周围轰然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下了一样。
“男的和男的在一起？”他母亲尖利的声音在那声叹息之后响起，如同一道惊雷混杂在闪电里，翻滚着从浓厚的乌云中劈下，“你不觉得恶心，我还觉得恶心！”
她气愤的站起来，用手指着他，又指向手机里的那张照片，“你知不知道，你这事情要是被周围的人知道，那些亲戚邻里该怎么说我们！”
“他们可是会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恶心有病！”母亲说着，她怒目圆瞪着他，已经长大的少年，不知何时高了她整整两个头，说话的时候还需要仰头望着，而她随意挽起的发髻上，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你妈妈因为这张照片，和网上的一些人说的话，已经着急上火很多天没有睡好了，你跟那人断了联系，别再来往了。”父亲也站了起来，他扶住母亲的肩膀，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不可能。”曲辰沉默了很久，那三个字就像是用齿缝间挤出来一样，带着下定决心的决绝，“您不是想听我的回答吗？事情已经被您知道了，那我也不好说些什么，我确实喜欢男生，从大一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行！”他母亲喊着，像疯了一样伸手去抓他的手臂，过长的指甲划破暴露在衣服外面的小臂，划出几道长长的痕迹，曲辰往后退了几步，他将放在玄关处的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站在那里穿上鞋子。
“你要去哪里？”父亲的声音带着严厉的语调，可他在里面也听出了一丝着急的音调。
“你要去找他？”母亲接过话。
他他睑眉不语，手握住门把手，往下摁，那个好不容易抓住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让他从自己的身边溜走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踏出家门的时候，母亲在身后叫嚷威胁着：“你不可以去找他，你给我回来！”
“曲辰！你是不想认我这个妈了是吗！”
他脚步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步子迈的很大，带着一丝焦急，他怕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人会趁他不注意，悄悄溜走，所以，他要快一点赶过去，赶过去再次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