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夏终于同意亲自去“金玉良缘”门店，体验一下于虹菊所说的“亲人般”的服务。周五的傍晚刚过六点，她换了条看着相对更女人味一些的裙子，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再好好化一个妆，因为时间来不及就只涂了豆沙色的口红。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她其实也算“化了妆”。
走到门店的前台，很快就过来一个满脸堆笑的“红娘”接待了她。
“你是于老师？”
“你是刘小夏吧？于老师特意跟我提到你了，所以我就赶紧出来接你了。”
“谢谢，于老师这会儿不在？”
“妹子，这会儿吧，于老师挺忙的，她正在里屋开会呢。要不你等会儿？”
“那好吧，我不着急。”
“刚下班就过来了？一定还没吃饭呢吧？”话还没说完，李萍就递过来几块小面包类的零食，塞到了刘小夏的手里。果然是“亲人般”的服务，只是李萍的假笑让人看了不那么舒服。
“我叫李萍，你叫我萍姐就可以了。于老师刚才还跟我说，你和我算半个老乡，我一见到你就特亲切，也特喜欢你。你果然像于老师说的那样，是个看着就很适合娶回家的那种姑娘啊。”
“谢谢，您过奖了。”
“咱俩这算是他乡遇故知，在北京都挺不容易的，我可就拿你当妹妹了哈。来，跟姐聊聊为什么还单身呢？是因为太挑剔了，还是感情受过伤？你先来填一下资料，我们这边先根据你的实际信息登记一下，这样也证明你的态度是严肃的，所有来我们店的人也都是这样做的。”
李萍的这一系列话术显然是经过训练的，刘小夏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耐心地接下了李萍递来的表格。那表格的内容和样式她很熟悉，之前在“有你真好”的时候，她也设计过类似这样的表格。只是明显的，北京的“婚介所”在做个人资料登记的时候项目种类更加繁多。以前在网上刘小夏就知道，北京大爷大妈去相亲角给子女找对象存在着鄙视链：本地人＞外地人，城六区有房子的＞郊区有房子的＞没房子的，女博士和属羊的在鄙视链最底端。
胡乱填完了表格，刘小夏有些好奇李萍究竟要怎么开始表演了。她也想看看，北京的“同行”又是怎样忽悠恨嫁的大龄单身女人从包里掏出钱来的。
李萍语速一直是温和平静的，她耐心地询问刘小夏为什么要来相亲，以前大致的恋爱史和基本经历，美其名曰为了更好地了解她，以便寻找最合适和匹配她的对象。刘小夏随口说了点半真半假的经历，说自己谈了段比较受伤的恋爱，分手后就来北京了，一切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李萍听完反倒蒙了。
眼前这个看似漫不经心、不慌不忙的姑娘，真的没有对象？
李萍虽然有些怀疑，可还是向刘小夏做了思想动员，并有意无意提她手中的“资源”。
“妹子啊，你也知道你现在这个年纪在老家已经不小了，若不是来了北京，你嫁出去的机会基本上都很渺茫。我有个弟弟，大学刚毕业两年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挺大了。大龄产妇可是有生命危险的，你想想，恋爱要谈个一年半载，再到结婚、怀孕，里外里就是两年。你来年就三十二岁了，卡在三十五岁的这个标准里多危险？就算你家人不催你，你自己也得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啊。年纪大了代谢慢，自然就不好恢复，你想，走形后的身材再要减回姑娘时候就不容易了。”说完这句，她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刘小夏，露出担忧的目光。
“我说得没错吧，妹妹？我看你身材还挺不错的，平时肯定也挺注意自己个人形象的吧？我也是过来人了，在这儿也绝不是对你危言耸听。你要是趁年轻把孩子生了，不但精力充沛还不耽误工作。我以前有个同事，刚生完孩子落下一身病，经常请病假，后来就不得不辞职了。所以说，结婚生育对女人来说就是一个坎儿，你过去了，皆大欢喜，过不去，很多事都得跟着耽误啊……”
刘小夏这样的话以前也没少听，她何尝不知道晚婚晚育的后果有些是不可逆的。但事已至此，她曾经想顺其自然，却被给予无情痛击。李萍这些话也许在对待别人的时候还起点作用，但对于现在的刘小夏来说，真是对牛弹琴。
“姐姐我手里有几个不错的男孩资源，要不你先看看照片？”李萍从手机里翻出几张照片，一边翻着一边介绍，“这个男孩子长得帅吧？他就一直跟我说，想找个懂生活又知书达理的。我觉得你是最佳人选啊！他现在在北京已经买房了，虽然要还房贷但工作特别稳定，而且他说过最喜欢上进的女孩子。听你说自己也在创业，是吧？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很希望女人有自己的事业。我的意思是，他可能还会为你做出一点物质上的支持。你懂的。”
李萍看刘小夏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就又换了一张男孩的照片。
“要是不喜欢，那就看看这个。这个男孩子也很不错的，长得很朴实，在国企工作，做产品检验工程师。他就是很典型的经济适用男，没有刚才的那位那么帅，但胜在气质。我觉得你既然是在感情上受到过伤害，一定希望有个人来温暖你，对不对？这个男生就是这种暖男的类型。我去他家做过实地调研哟，他家特别干净，一看就是平时生活习惯特别好的那种，你知道我们去男孩家调研都是突击检查，事先都没有打过招呼的。所以能保持到那种程度真的都让我惊讶。而且他说他特别喜欢做饭，你要是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哟。”
李萍在介绍男孩子的时候，语气和房屋中介差不多，让刘小夏有点出戏。她忽然想起刚来北京租房的时候，其中一个房屋中介也是像这样把房子吹得天花乱坠，可实际上带她去看的房子和网上的图片简直天壤之别。一个厕所旁的储物间不到五平方米，都能被中介当成是舒适次卧拿来出租，说好有空调的，结果实地看了连窗户都没有。整个房间里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压根儿就不通风！
“看这些男孩需要怎么约？您给我安排，还是说要交钱之后再安排？”刘小夏打断了李萍的话。
“这个吧，你也知道，像你这个年纪，薪资水平也一般，你应该可以理解，我们的会员都是万元起的，尤其你还过了三十岁……”
“就是说，还是交了钱才能见面，对吧？”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我也是为了你好。最近月底刚好有活动，能给你省上一部分钱。婚姻这种事不是小事，对不对？几万块钱买到一生幸福，还是划算的。我看你和我是老乡，就和你实话实说了。在老家，你估计结不上婚了，运气好点的话也许能遇到个离异不带小孩的，运气不好的……呵呵。”
李萍忽然变了脸，她本来觉得刘小夏不过就是有点犹豫，这样的客户她也见过不少，只要扎到对方内心的最深处，就能立马激怒她。
“我们这儿至少能给你保证见面质量，不然就凭你自己，在这偌大的北京想要遇见像我刚才说的那种条件的男人，再过十年你都遇不上。何况再过十年，你就四十了，到时候可能就真生不出孩子了……”
刘小夏淡淡地一笑：“那我就再考虑考虑哈。”
“考虑的时间也不能太长，离月底就还有一天了。明天以后，价格可就涨回去了……”
“我知道，您看今天已经这么晚了，您还因为我没有按时下班，我这也挺过意不去的。这事让我再想想，有机会咱们再联系？”
“你要是金钱上周转不开，我们这儿有多种方式的。你有没有蚂蚁花呗？可以先用它来分期的。”
“不用，这也不是钱的事，就是我想先回家想想，再和父母商量商量，看看到底要不要选择相亲这种方式。不管怎么样，今天都谢谢你。”
李萍还想再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觉得，也许刘小夏还真是有对象故意来玩的。想到白费了半天工夫就有点生气，她走到门口也没再说送一下，就看着刘小夏坐电梯下去了。
“一看就是个穷命，卡里估计连一万块钱都没有，还想来北京找对象？回去得好好和于虹菊说一下。”李萍觉得自己这次真是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