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世界·寒衣异话

寒衣处处催刀尺,冬天是否已经降临到你的城市了呢?本期杂志收录的香无专栏《窃取人生》,名作连载詹姆斯·帕特森《万兽之地》(四)、马里恩·波《黑暗中的女孩》(四)、江户川乱步经典《阴兽》(四),蓦浅小说《辟邪饭店》、需要风《无处可逃》,另有大赛入围作品林一《11月16日,你上哪儿了呢》(九)、梦云生《超完美特警》(十四)等,更多精彩,尽在《悬疑世界·寒衣异话》。 《悬疑世界》是中国悬疑类期刊中的王者,在悬疑类读者群中拥有广泛的知晓度与影响力。2011年9月,蔡骏先生于上海创办了《悬疑世界》杂志,并任主编。2013年5月,《悬疑世界》期刊全面升级为数字刊,以“让悬疑走进殿堂”为办刊方向,在选择畅销作品的同时,明确了“偏重文学、偏重思想、偏重人文”的新定位,高质量的组稿准则在悬疑类读物中独树一帜;并成为国内首家放弃纸质期刊,全数字化出版的未来型商业刊物。

万兽之地(四)
作者:【美】詹姆斯· 帕特森,杨贤达译责编:赵衡
死亡变成了一张餐券。
第十八章
向北方继续行驶了了几英里,我们遇到了一些被河口三角洲分开的盐沼。它们后面的景色令人惊叹。举目望去,更多形形色色的草地和盐沼一望无际。我能够理解富有的 和美国游客到奥卡万戈三角洲游猎的原因。这里的风景惊人壮观。
我们一直行驶的道路经过了一个河口三角洲的一片浅滩。
“上帝,你确定——”是在阿贝冷漠地一踩油门、带着我们冲进巧克力牛奶般的漩涡前我唯一能说出的话。水漫上了卡车的车门把手。我知道发动机随时会停转。我做好了游泳的心理准备。
我们全身湿淋淋的。
“你们这些纽约客。”阿贝说道,手按离合器、脚踩油门,用马力加意志把我们推过洪水。他在卡车的排气管旁拉拉帽檐。“搞定了,哥们儿。交给小毕搞定。”
我们跋涉到对岸,爬上陡峭、泥泞的浅滩,到达长着浅绿色高草、大概三到四英亩宽的平原。一条轮胎痕迹笔直地穿过,向着闪着银光的潟湖的方向,在那里,一群七十头所有的非洲水牛并肩挤在浅滩里。
“仔细看。”阿贝指着水牛群说道。“我们正在接近它们。这就是狮群要捕杀的水牛。”
当阿贝猛踩刹车、把车突然停在去潟湖的半路时,我差点儿没拿住摄像机。在浅色高草丛的另一端,一辆和我们的车一模一样的路虎停在一棵腊肠树旁,车上还有游猎公司的名字。
阿贝从一只编织袋里拿出一架双筒望远镜,站在座位上。他慢慢地用望远镜扫过蒿草丛生的平原。然后,他放下望远镜,把绑带搭过脖子,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开过空地、开向那台没人的卡车。
我们把车停在那辆路虎的旁边,然后走下汽车。阿贝注意到了某个发光的东西。他弯下腰,从草丛中捡起了什么。我把镜头拉近它。
这是一块卡地亚女式坦克金表。它看上去和非洲草原格格不入,就像一颗萎缩的头颅出现在四季酒店的盘子里一样。它的鳄鱼皮表带上满是血迹。
我们回到车上,继续开过草地。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腊肠树下,车子里、空车旁边的空地上散落着衣服;草丛里和低矮稀疏的灌木丛里也散落着衣服。血迹已经凝固的衬衫碎片、裤子、一只女式运动鞋、一个腰包。衣物的碎片被风吹过草地。树上挂着一件看上去像是夏威夷衬衫的衣服碎片,在树梢上飘舞着,像面旗子。
阿贝抬头看看树冠,然后看向那台路虎。
“哥们儿你看。”他指着那辆车说道。“看到那把来复枪了吗?
它还在枪架上。那些和游客一起出发的游猎向导和我们刚才那些迷信的怪朋友不一样。他们是专业的。这一切一定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让他们来不及拿枪。”
“雄狮会保护自己的狮群不受人类威胁,但这看起来像是某种伏击。”我说道,试图让自己有点儿帮助。
“而且,他们是如何处理尸体的呢?”阿贝说道。“狮子通常在捕猎后当场进食。我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第十九章
那只独眼的领头雄狮摊平身体、趴伏在高草丛里伺机而动。
从听到远处发动机的隆隆声声开始,他就躺在空地边缘八十英尺远的东边,刚好在冲锋范围内。
他有力的胸膛在金红色的鬃毛下起伏。他眯着黯淡的琥珀色眼睛,注视着远方。他微微张开嘴,胡须因嗅到干燥的风而略感兴奋。
几乎从出生开始就在这片领地捕猎,这头十岁大的雄狮对这里的每一寸地形都了如指掌。起初,他向西趴伏着等,但当风向改变后,他也随之挪动。作为一个敏锐的狩猎者,他选择了一个下风向的位置,这样,他的味道就不会被他的猎物探测到。
他耐心地等待着,时而低下头,时而把脸转向另一边,是攻击的最佳位置。一点点的分心就能给他足够的时间发起冲击。他会像往常一样完成追踪,迅速扑倒猎物,用下颌咬住猎物的喉咙。
他本该早就发起攻击的,不过他是只谨慎的狮子,不习惯猎杀人类。在他加入狮群之前四处游荡的时候,他被猎人游戏保护区的管理员瞄准射击了好多次。
他发出一声低鸣,眼睛没有从猎物身上移开。回应他的是从他右边的草丛里传来的一声几乎像咕噜声的柔和低吼,和他左边草丛中传来的另一串呻吟。
响应他跟踪攻击的指令,他身后的二十四只狮子分成两队,一队去侧翼,另一队等待伏击。
侧翼包抄的狮子们开始迅速潜伏,他们安静地穿过草丛,利用一切掩护。他们棕黄色的皮毛让他们成为了在植被中隐形的、黄褐色的草色动物。他们在腊肠树和猎物之间结成一张松松的网,阻断了猎物一切逃跑的机会。
第二十章
阿贝翘起头,吹着口哨,猎犬门从卡车上跳下来,跑进高草丛里。
“听着,哥们儿。”阿贝一边从来复枪的瞄准镜里观察一边说道。“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杀死狮子最好的方法是打他的头部,两眼的正中央。”
“谢谢你的建议。”我一边说,一边继续拍摄。
过了一会儿,我放下摄像机,突然听到两声尖厉、大声的猎犬哀鸣从空地的边缘相继传来。
阿贝吹着口哨召唤它们。没有动静。
他把手指放在嘴唇边,吹得更加大声。一片死静。
“情况不太妙。”他说道。
阿贝把雷明顿手枪举至肩膀,一只眼睛看着瞄准镜。我把摄像机转到相同方向,屏住呼吸。
在我们东边二十码的草丛里出现了一只狮子。
我从没在野外见过狮子。这是一种美丽而恐怖的景象。狮子的确块头大。它真的能让你身体深处的灵魂晕眩震颤。
在阿贝扣动扳机时,我还陷在一种不专业的敬畏中。来复枪的枪击离我如此之近,近到就像在我的头上重击了一下。它让我的左耳嗡嗡耳鸣。刚才狮子站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好像狮子凭空消失了一样。
阿贝爬回了路虎。
“想活命就快点儿爬上来,哥们儿。”
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我甩上门,随后,空地的另一端有动静。另一只雄狮从隐蔽处跳了出来,纹丝不动地站在高草丛里摇着尾巴。他注视这我们。他琥珀色充满敌意的目光里有一种超然、阴冷的感觉。
那头狮子咆哮着,开始向我们移动。开始很缓慢。然后,似乎什么触动了他,他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冲来。阿贝在他刚刚起跳的时候扣动了扳机。空气中又响起一声火药的爆炸声。我看到拳头大小的脑组织从他的脑后飞出来。他死在空中,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滚到卡车的驾驶座一侧,摇晃着就像草丛中的摇篮。
在阿贝踢飞弹夹的时候,我一直在拍摄。它“砰”的一声从挡风玻璃的边缘落下,发出风铃一样的声音。在下方的地上,我发现那头狮子还在呼吸。
他没能喘息多久。因为随着耳边传来的“砰”的一声,阿贝又一枪打在他的臀部以上,直接穿透了脊柱。
阿贝换下来复枪弹匣里的三个空弹壳。换好弹药后,他摘下帽子、擦擦额头、环视着空地。一片死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叫。一片白色高云的阴影飘过我们。我的目光从取景器那里移开片刻,瞥了一眼旁边的阿贝。他看上去有点儿不舒服。
我顺着他的目光,用摄像机遥摄。
在大概三十英尺之外卡车周围的草丛里,有一圈黄褐色的兽头。
所有的狮子都有鬃毛。他们都是雄狮。整整二十四头雄狮。
阿贝眨眨眼,手指掩在大张的嘴唇上。他是如此的困惑,这种困惑甚至胜过了恐惧。
“这不可能。”他喃喃地低声说。“全是雄狮?”
这说不通。雄狮不会这么做。狮群一般有十几头有亲缘关系的母狮子和一头雄狮组成,如果是异乎寻常的庞大狮群,有时候会有两头,最多三或四头雄狮。不属于同一狮群的雄狮会独自捕猎。
在野外,雄狮不会——绝对不会——大量聚集在一起。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然而,它现在发生了。
雄狮开始移动时,我一直在拍摄。他们前进了几步,然后停下来,让身后的狮子跟上来。他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彼此保持协调、同步,就像经过精心设计一般。
我指望着阿贝能脚踩油门,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然而,他的嘴紧紧地抿着。他把来复枪举到肩头,瞄准,然后射击,一连串动作连贯流畅。在他左边,离卡车最近的狮子的脑袋被打爆,倒在草丛里。
阿贝正在调转墙头,准备射击另外一头,卡车前面的草丛突然分开,一道金色的身影在摄像机前飞快闪过。
一只利爪抓上阿贝的脸,砰的一声,他从驾驶席一侧的车门翻落出去。
第二十一章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能做的只是坐在汽车的乘客席上,就好像我的屁股被钉死在那上面一样。
我感到一阵突然而至的、翻江倒海的恐惧,和我在费卢杰战役中作为陆军军医第一次跳下黑鹰直升机时感受到的恐惧一样。
我一直站在车门边,像个两手空空的傻瓜一样无法移动。好了,我们走吧。我们开始吧。好了,就现在。瘫痪状态。我们走吧。我甚至做了和那天一样的事情,那个子弹从我迷惑、一团浆糊的脑袋旁飞过的日子。
动啊,混蛋!我在心里对自己吼着。做点儿什么!
阿贝的枪就斜斜地躺在我旁边的驾驶座的对面。我一把抓起它,把枪管固定在驾驶座旁的车门上。那头狮子嘴里咬着阿贝,正叼着他的衬衫领子把他拖回草丛里。
我一枪打在狮子的脑袋上,来复枪(因为反冲力)狠狠地撞在我的肩膀上。我跳出汽车,跑出十五英尺左右,穿过草丛,跑到死狮子躺倒的地方。在那里,阿贝已经颤抖着站了起来,头上满是鲜血。此刻,我唯一的目标就是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带阿贝去看医生。
我把他的胳膊绕过我,蹒跚着回到汽车上。阿贝比我块头大,还比我重好多。我们移动得很缓慢。
阿贝的头留了好多血,我甚至无法找到伤口在哪里。我把他安置在汽车的后座,努力像麦吉弗一样用他的衬衫做条绷带。突然,车子像小船一样摇晃起来,差点被掀翻。一头狮子像猫跳上摇椅一样跃上引擎罩。他好奇地盯着挡风玻璃看。他的眼睛像温暖的琥珀色石头。它们像热源、鲜血和蜂蜜一样泛着光。
我决定(如果你想这么说的话),最好的位置是在方向盘下。
我爬到卡车的前部,爬向狮子的方向,像拳击手准备出拳时前倾一样。我低身藏在方向盘的下面,把自己蜷缩着挤进去,直到我抵住汽车底板、紧握住枪。在等待生命结束的过程中,我想到了路虎还在正常运转。我用手掌压下油门踏板。
发动机轰鸣着,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它没有正常运转。
我用胳膊肘猛击离合器,抬起手,前后推着变速杆,直到我听到什么东西卡住的声音。我松开离合器,用我的另一只手再按下油门。
卡车趔趄着向后倒。我成功地让它进入倒车模式,对于此我觉得无所谓。我们在移动了。我用手掌把油门压向满是泥巴的汽车底板并保持在那里,随后,我感到这辆无人驾驶的卡车正随意、摇晃着鱼尾行驶过草丛。在路虎颠簸着后退行驶过那片空地时,我的头重重地撞在方向盘和金属门框上。在我上面的引擎罩上,我能听到狮子的咆哮;他的爪子敲击并划过挡风玻璃。
车子还在行驶中,我从胎儿型的体位中放松了一点,看向他的前爪和他从挡风玻璃上瞄向车里的硕大、蓬松的脑袋——他看上去像一幅旧的“基尔罗伊到此一游”图画。我伸出手,使劲儿向左打方向盘。狮子吼叫着、挣扎着从挡风玻璃上滑下去,落在车子旁边,在路虎撞上他的时候痛苦地嚎叫。
然后我们飞了起来。路虎跃起在空中,向后飞过陡峭的河堤。
在那一瞬间,我们在空中。在抵抗冲击的时候,我有一两秒安静的时间来回想我现在的生活陷入了怎样一种状况。在那几秒内,我决定我着实不能怪罪纳塔莉甩了我。然后,我们的车着地了。
第二十二章
路虎向后撞进沙岭十英尺下的河堤,所以阿贝和我双双游出车子。我的身体噗地一声陷进泥泞的河岸,卡车吱嘎一声侧倒在我旁边,金属、塑料和玻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摇晃着站了起来,拍下脸上的泥土,检查自己的伤口。我能感到身体上遍布的擦伤,但是没有更严重的。卡车还在运转中,发动机还在发出声响,车尾没入泥泞的水中。一侧后轮徒劳地在淤泥中转动,搅动着泥泞的河水。
阿贝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可能已经死了。他的一条腿被别在路虎的一边,他的脑袋很不对劲,几乎和身体垂直。他的脖子看起来似乎在碰撞中折掉了。他没有了呼吸。
我检查了他的脉搏,并且毫不意外地发现他已经没有脉搏了。
随后,我抬头瞥了一眼我们刚刚飞越的河堤的边缘。狮子们在从那上面探着头往下看。不久之后,他们从边缘冒了出来。
我倒踏踏板,走入河的浅滩。那里有一头特别的狮子——庞大比其他狮子都大,有红色的鬃毛,只有一只眼睛。这头狮子总是和我过不去。他直冲着我而来。
我调转方向,走入河水深处。我尽全力踩水,在缓慢移动的泥浆中尽可能地向远处游。这是一条在枯水期的河流——河水并不冰冷,也不深。它温暖、水浅、浑浊肮脏。我踮着脚尖站在河水中央,水面刚刚到我的脑袋以下。我甩甩头发,眨着眼睛让水流出眼睛,吐出嘴里的东西,看向河岸。阿贝的尸体被六七头狮子围住,他们的鬃毛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用爪子扒拉着他,就像其他不甚雄伟的动物一样。但是另外那只大狮子大步走过路虎,跟着我潜入水中。他朝着我在的方向划着水,发出疯子一样的喘息。
我曾以为自己安全了。但是并不是这样。
狮子讨厌水。他们不擅长游泳——他们大密度、肌肉健硕的身体不适合游泳。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游泳,例如,在雨季涉水过河。
但是,在水中追逐猎物我基本上没听说过。
我再次调转方向,游向河水中央的一片沙地。
在离小岛河岸十步之遥的地方我看见水面上漂浮着一个长长的黑盒子,像一段漂浮在缓缓水流中的木头。是上游翻倒的路虎上的东西。我向它去,想着我也许能把它用作一个临时救济的救生用具。
这是一件救生用具,实际上,这是阿贝带过来的一个枪匣子。
我从水中抓起它,向河岸跋涉。
踉踉跄跄、满身是伤、筋疲力尽,我胳膊下夹着枪匣,努力朝着那个芦苇丛生的小岛走去,感到路堤在我沉重的脚下爬升。
我没什么计划。我已经无法思考了。到岸上后,我跪倒在芦苇丛生的淤泥里,像一个在教堂的罪人,迅速打开匣子扣,啪—啪,拿出一把黑色扁平的手动毛瑟98 式步枪——一件有水管一样枪管的武器。
亚伯拉罕说过什么来着?我把子弹带挂在肩上,把弹匣装满,回想着。有备无患比措手不及更好。
慢慢走回小岛,我盯着那只像狗一样在河里游向我的大猫。
他离我仅有几英尺远,从河里走出来,甩甩身子,从鬃毛上甩下成千上万滴水珠。我举好来复枪,瞄准他的双眼之间,扣动扳机。
枪托撞在我的肩膀上,那头狮子在我面前倒下,就像一袋土豆,跌入河泥中,湿漉漉的一坨。请原谅我,善待动物组织。它是只美丽的生物,但它同时也是一只巨大的、美丽的、想要杀死我的生物。
我的视线移回到河堤。我不可思议地看到狮子们从卡车下面移除阿贝的尸体,把他拖回到陡峭、盖满沙子的路堤上。
第二十三章
我在河心小岛的岸边坐了很久,盯着对面河堤上狮子们夺去阿贝遗体的地方。我觉得他们不会再回来找我,但坐在泥泞的小道上,我依旧把关上保险栓的来复枪放在膝上,定了定神。
我刚刚打死的狮子侧躺在我旁边,陷入松软的淤泥里。他的后腿在河里,尾巴漂浮在水中,鲜血染红了草丛、在棕色的水中打着转。
现在是对现有情况进行评估的时候了。好的,奥兹,具体情况如下:你独自一人在非洲的丛林中迷路了,身上没有任何补给。
这是一个需要迅速应对处理的局势。但是每次当我努力要开始搞清楚下面要做什么时,我就开始乱想各种事情。我脑子里净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越想这件事,就越觉得它说不通。
狮子是教科书式的群居动物。狮群的结构是动物学中最著名、记录最充分的群居结构之一,尤其是在团体狩猎的时候。狮子群居而生,其中母狮子负责狩猎。流浪的雄狮会独自狩猎,但雄狮从不成群狩猎。
除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从未听说过大群雄狮一起捕猎,更别说亲眼看见了。再有就是:为什么这些狮子要拖走他们的猎物?为什么没有母狮子?不管怎样,母狮子都是更擅长捕猎的。这也是她们一直负责狮群狩猎的原因之一——她们更加轻便、敏捷的身体更适合捕猎。那些母狮子们到底去哪儿了?我一整天也没看见一头母狮子。
狮子们如此古怪的行为已经不仅仅让我好奇了,这让我感到兴奋和震惊。这些狮子在做一些狮子们不会做的事情。我刚刚看到的事情与我已知的所有关于这种顶级食肉动物的事情相矛盾。
为什么?
这也就是说,狮子几乎从来不会在真正意义上伤害人类。猎杀人类的意义在哪里呢?我们没有多少肉。这些狮子追杀我们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我们之间有私人恩怨一样。
我跪下来,用手掌掬起几捧河水洗了洗脸。我需要把这些困惑留给更加舒适的情境下去思考。现在,我必须从这其中跳出来。
以后再仔细思考吧。现在我需要做些什么让自己摆脱目前的困境,立刻。
略微移动了下我膝上的来复枪,我拍了拍被水打湿的卡其裤口袋里的一个长方形方块。那时我的苹果手机,前天我刚刚给它越了狱,这样它在非洲就能正常使用了。哈哈。我摇了摇手机:气泡在屏幕下方晃动,水从电池槽里滴下来。打电话求救这件事是不可能了。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可能有勇气走出偏僻的非洲丛林,尤其不可能在没有AT&T 移动信号的情况下。
我把这坨没有用的时髦设计丢到身后,随后看到河上漂过两个油箱一般大小的灰色块状物体。我保持静止不动,原来是两只河马游过。
当然,河马是食草动物——但他们是体型庞大、有攻击性的领地型动物。当他们感觉自己的领地被入侵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展开杀戮。实际上,他们算得上在这里能遇到的最危险的动物之一了。我屏住呼吸,直到那两只狠毒的“拖船”消失在河道的弯道处。
第二十四章
我用一只手高举来复枪和子弹,让它们保持干燥。然后,我又蹚入河水。
我走到侧倒着的路虎旁边,眼睛盯着河堤上刚刚狮子出没的地方。我所能想到的所有计划就是:回到阿贝和我之前登陆的游猎营地,在那里想想办法。听上去不错吧?
我在车里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我把较大的背包留在了营地,而带了一个小的帆布背包过来。它在这儿呢,一条背带卡在已经坏掉的变速杆上。我把它解下来,背在肩上。当我再次检查这辆卡车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在后座的底板上有一个发光的小红点。
我跪在淤泥中,取回我的索尼便携式摄像机。我刚才都忘记它了。我的意思是,在过去一小时左右的时间里,我手头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摄像机上溅满了泥巴,镜头已经被划得快寿终正寝了。
然而,它不仅一直在开机状态,还一直在录像中。
我停止了录像,把录像倒回去,在屏幕上观看这些镜头。在翻车后,这台摄像机一直侧躺在泥里,并无意中拍下了这次袭击的其余部分。不,这不是一场噩梦。屏幕上充满了狮子,他们游向路虎,鬃毛闪着光、眼睛像在燃烧一样。响鼻、牙齿和利爪交织在视频里。
除了这场灾难,除了阿贝的死亡,我的确完成了我要做的事情。
我完成了这次非洲之旅的任务。
这就是那令人费解的、攻击性强烈的、异常的动物行为的视频证据。
这段视频十分有煽动性。它有改变话题的力量。这是一个适合在莫洛托夫鸡尾酒会上讲述的故事。科学界可能不会接受这段视频。又或许他们能对此进行解释。
我想,不止是科学家。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全世界都得关注并倾听——他们必须要意识到,某种广泛传播的环境灾难已经发生了。
奥兹,你首先要做的,是一直活着,把这个证据带回文明社会。
这意味着不要被吃掉。这意味着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马上。
我关掉摄像机的电源,把它放回背包。我检查了毛瑟枪里的弹条。还剩下四发弹药。真是坏消息。
没关系。我得搞定它。这比我本身还重要。我需要带着这盘录像离开这里,这样全世界才能知道到底在发生什么。立正,奥兹。
来摇滚世界吧!
我抬头看看天空:秃鹰正回旋着落到地面上。那头死狮子躺在河心小岛上,尸体上已经落满了大片的苍蝇,它们翅膀的声音回响在空中。几只非洲秃鹳轻快地围着狮子跳着,时不时地用喙撕扯着死尸的肉。他们奋力和几只非洲白背秃鹫争夺着地盘。随着它们粉色的、皱巴巴的脑袋猛烈地上下啄食,斑斑血迹四处飞溅。
它们用喙从尸体上撕下一条条柔软的组织,然后把它咽进喉咙。
啊,生命的轮回。河流汇入大海,而大海永远不会满。死亡变成了一张餐券。死亡是非洲丛林独特的运行方式。
现在,如果我能不让自己成为这个定期运行的程序的一部分:我必须带着一条重要的信息回归人类的社会。
第二十五章
回到长满高草的空地,那个我们被袭击的地方,我蹲下来,盯着停在腊肠树下的另一辆路虎看了一会儿。
我仔细听听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风吹过草丛,吹起荡漾的波纹。鸟儿在头顶空荡荡的蓝天中绕着圈盘旋。我估计现在是下午、接近日暮了。我在考虑要不要回去看看卡车是否还能运转。
车钥匙还插在车上吗?我记不太清了。在那些狮子跳起来扑向我的喉咙的时候,我忘记检查了。尽管今天天气不错,我还是更倾向开车。在我和那辆停着的路虎之间是一片和足球场差不多长的宽阔草地,看上去很荒凉。
但是,一切看上去都太过安静了。
最终我决定放弃。这太冒险了。朝着狮子们走是不明智的。
尽管他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这是他们的活动区域,此外,我无法预测他们不稳定的行为。他们可能正在回来的路上。我知道我必须徒步向反方向走,回到营地去。
我避开林间的沼泽地,尽量压低自己的身体。我找到了那条之前开车来时追着的很深的轮胎印,准备沿着它走回游猎营地。
我闷闷不乐地抬头看着已经开始像地平线处的盐沼方向落下的太阳。再过几小时就要天黑了。我一点儿也不期待这个。
我加快脚步。营地大概就在五英尺外的地方,但是我在这个没有笼子的动物园看向五公里远的方向,在那里,一些动物似乎已经精神分裂了。
太阳晒干了我的衣服,衣服上结了一层皮。随后,我蹚回河流浅滩,衣服又湿透了。我又热又累,还开始觉得口渴。但是,因为害怕寄生虫,我决定不喝水。
我走了一个小时左右,然后看到了我们之前在草地另一端带上那些博茨瓦纳人一起走的那个河港。他们和他们的独木舟都消失了。在差点被吃掉之后,我完全不责怪他们的突然离开。他们早就知道周围的环境不太对劲。在还有机会的时候抽身而出是多么重要!
我朝河港走去,想看看那里是否还有别的船。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右边的树林里突然有点儿动静。尽管并没有风吹过,那里的树似乎也在摇晃——起伏地晃动——尽管十分轻微。它们看上去似乎也在闪闪发光,就像涂了厚厚的油。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我的脚踝。
是一只蚂蚁。不是随便一只蚂蚁。那是一只狩猎蚁:一种非洲的行军蚁。从它恐怖的下颚,我可以判定这是一只兵蚁。一些土著部落通常用行军蚁的兵蚁进行临时的缝合:它们的叮咬非常有力,把它们放在伤口的两边,可以让伤口闭合起来。
这就是掩盖一切的东西:树林、草丛、土地。数百万行军蚁排着松散的黑色纵队在草地里穿行。至少有一英里长、六英尺宽。
这些蚂蚁和婴儿的手指一样大,颜色和红酒的颜色一样。
我弹掉那只蚂蚁,用靴子跟碾死了它。
要知道,我和下一个生物学家一样热爱动物。但是,我不喜欢虫子。我就是和它们合不来。我的下皮层对我说:“呕!把它们从我身上弄下去。”我一直知道昆虫学不是我的菜,而狩猎蚁是让人尤其厌恶的家伙。
这队疯狂的蚂蚁连接着地上黑漆漆的两团东西。我意识到那是非洲水牛的幼崽。我推测,它们之前走进了这些蚂蚁的队列里,然后被蚂蚁淹没了。它们已经死了,身上的皮基本已经被剥了下来。
现在,它们正在被这活着的虫海消化殆尽。
狩猎蚁,在班图语中被称作siafu,有时会五千万或六千万只居住在一起。像搜寻部队一样,这群蚂蚁以行军为生,对任何与之接触的生物发起攻击,包括动物,有时候还有儿童。死亡通常是由窒息导致的——当洪水一般的蚂蚁爬入受害者的喉咙,就会引起窒息。当我看到远方不断延展、泛着光泽、不断蠕动着的黑色地毯时,我感到一阵不安。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然后,我调转方向,向河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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