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而不能,要,而所不得,奈人生何?鲍国强出生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时代”。家里有两个长兄,他是老幺。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双双病逝,来不及被疼爱,就被两个年长他10岁的哥哥赶出家门。孤苦无依的人自有苦过的方式。10岁的鲍国强因为吃不饱体型瘦小,衣着褴褛被人当作讨饭小孩,常常也能得到些救济。他便借着自己瘦小的优势常常向一些好心的大叔大婶们要些吃的,有时好事的大婶还会带他回家送与一些自家孩子穿的破旧但干净的衣服。在路上讨饭久了总会遇到些相同经历的孩子。鲍国强天生有着领袖精神,开始召集着一些孩子为他讨饭讨衣服,有时在路上还能捡到一些换肉换菜的粮票改善伙食,日子过得倒是有滋味。没爹没娘的孩子尽管温饱心里也会缺少些什么。冬天下雪的时候,有父母的孩子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棉鞋,打着滑溜,就算摔倒也疼得发甜。鲍国强此时就会想起自己的父母,可无论怎么回想也记不清他们的长相。可这群孩子里总是有人思亲的,每每这时,他都会拿着私下积攒的糖果逐一安慰,有时无奈只得骗说会帮着他们寻找回家的路。本以为随口之说,孩子们当了真。鲍国强拉不下脸面,尤其是红卫兵时代的来临,一时全国皆兵。他穿着不知是谁从哪拿来的绿军装加褐色皮腰带,带着一群孩子浩浩荡荡地走在街上,显得十分神气。尤其是他们真的为其中一名孩子找到了失散的父母。这家人原本给地主种田,文革时期地主家的田地被公有化,这家子靠着鲍国强红卫兵队的帮助,竟分到了田地,家里生活有了着落日子好了孩子也团聚了,他们开心之余,将家中曾经苦攒的积蓄拿出来给了鲍国强以作感谢。这是鲍国强第一次收到报酬,总共五元三角,他一直细心保存作为自己人生的礼物。此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以拯救家庭为由,疯狂的为一群孩子寻找父母。可事不由人,很多孩子的父母早就寻不到踪迹,甚至已不在人世。某天的下午,一个孩子跑来和鲍国强说,他们发现一个资产阶级衣着时尚油头粉面,穿着小脚裤子,尖头鞋子,身上还有特别香的味道。鲍国强想都没想带着十几个孩子冲进资产阶级家里。那男人也就二十来岁比此时的鲍国强大个五、六岁的样子。见了一群孩子冲进来也不恼,开着玩笑,“我家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们要不要抄家前先玩玩啊?”“谁稀罕你这个资产阶级的东西!”一个孩子有骨气地叫着。但鲍国强却没动静,他的眼神被一辆标着永久的自行车牢牢吸引。在当时,拥有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那辆自行车送你了,可好?”那男人将那辆黑色的、个头高过鲍国强头部的永久自行车推在他的面前。这是他人生中第二件礼物。几天后有人问鲍国强,怎么少了一个孩子。他说,那个有骨气的孩子找到了家。之后的鲍国强白天穿着绿军装,晚上穿着紧身小脚裤往返于两地。几天后,几十个孩子渐渐只剩下鲍国强和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孩子。他带着女孩子去了商场买了条白裙子,还去了理发店理了头发,打扮好的女孩子模样也算精致。她问鲍国强,红卫兵怎么能做资产阶级的事情。鲍国强问,你不想变漂亮吗?女孩点头说想。他带着女孩来到男人家的时候,女孩站在门外不肯进去,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要把我卖掉?”鲍国强没说话,走回头拉着女孩的手走进了门里。文革结束。鲍国强抽着中华香烟穿着喇叭裤站在自家门前叫嚷着,“别挤,今日的确良有货。”晚上的时候,穿着深蓝色上衣的男人偶有进出,隔不了几日鲍国强的家总要闭门几日。回来的几日里,听说几个街区外有个喜欢穿白裙子的女子,天天坐在不同人的自行车后座上。鲍国强将烟灭了,找了几条街,终于在一条弄堂里找到了白裙子姑娘,她见了男人都笑,唯独见了鲍国强疯了般地逃走。鲍国强追了她几条弄堂上前抱住了那姑娘,她待在他的怀里乖乖不动地哭了。“我不喜欢看红色娘子军,我喜欢看望乡。”这是他对她说过的最动心的情话。计划经济并没有带来生活的富裕,经济的不景气带来了一波波的下岗浪潮。而当时大瓶装的洋饮料映衬着潮流,虽然商店里的零售价格很高,却仍然每天供不应求。鲍国强看准了市场,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货源,弄到了洋货可口可乐和雪碧,做起了批发生意,一时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也在此时,鲍国强得了一双儿女,儿子叫鲍思杰,女儿叫鲍娜娜。杨婧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了。鲍国强儿子生下来的那天,妇产科实习的杨婧抱着孩子来到他的面前,他当时就觉得以后的日子要风风火火。之后鲍国强常常去南华医院,杨婧见她的时候穿着一身紫色长裙,像极了童话梦幻里的仙子。他出手大方,说话风趣常常逗得她笑地合不拢嘴。久而久之一颗芳心无意中落在了何处竟不自知。鲍国强没来的日子,杨婧开始了翘首期盼。跟风是大众的习惯。鲍国强的批发生意很快被十家、几十家的相同竞争的商铺拼到了极限,老本很快吃完,他看着两个孩子,常常想起自己十岁时被赶出家门的苦日子。曾经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如今成为他老婆的女人,每每抱着孩子在他面前哭泣的模样,越来越让他感到烦躁与不安,让他越来越觉得眼前飘逸的白裙就像块白旗挥舞,劝他向生活认输。他终于拉住了杨婧的手,许诺了未来生活的美好,十几岁的杨婧沦为了他第一桶金的脏手。有了钱的生活像是开了挂,赶上了国家好政策,鲍国强下海经商做了地产生意,越来越忙越来越有钱也越来越没有时间。杨婧跟着他的那些年并没有取代女主人的地位,甚至过得更没了以往的尊严,每每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像得了神经质般的害怕,为了缓解这种情绪,她开始写日记。而这时,另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鲍国强的身边,他称之为缘分。这个女人就是汪沛沛。鲍国强第一次见到汪沛沛也是在医院。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在街上阻挡他的车,不顾生命地和他在车上搏斗。挡人财路便是要人性命,既然对方和他拼命,他便要豁出全力来争取,索性他只是伤了些皮肉,对方如何他不关心。出了事总要有些避讳。鲍国强去了一家平民医院,人多嘈杂,关键是处理伤口还要排队,医生护士像是看惯了生死,一颗平常心对待。他没想到自己的伤口很深,疼的肌肉痉挛,脸上的汗盖住了眼睛,模糊的看不清前方。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白衣的护士,轻轻扶住他的头,说了句,“很痛忍着点。”待他清醒后,看见了对方衣服上的姓名:汪沛沛。她站在他的面前笑着问,“好些了吗?”鲍国强突然想起了曾经有人问他,“这辆车送你了好吗?”后来因为阻挡他车的家属一直和警察在找寻他,他为了避风头便再没来过医院,久而久之也就忘记了。第二次见到汪沛沛是在街上。鲍国强和杨婧正巧从孤儿院带着个孩子回家,那孩子有些间歇性精神病,路上很安静却在临近目的地的时候发了狂般的咬人。他在控制孩子的时候被咬了一口,杨婧虽然也是护士却被吓得不清,一直哭个不停。他心里烦躁一个人出了门散心,坐在街边椅子上抽着烟时,突然眼前出现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弯下腰,声音温柔,“很痛忍着点。”这熟悉的声音和身影,让他一时恍惚,没等他回神对方已经离开,不知去向。鲍思杰、鲍娜娜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和他吵架。他们的母亲体弱住在南华医院VIP病房疗养,他从未去看望,总让司机小陈代替自己。有日小陈从医院回来不知为何竟有了脾气,和他顶撞起来,他一气之下给了小陈几个耳光,小陈捂着脸非常认真的告诫他,这么好的女人做他的老婆,如今这般对待是要后悔一辈子的。想到两个孩子,鲍国强回忆起曾经两人的快乐时光,于是决定去医院看望。没想到的是,他再一次看见了汪沛沛。那天的汪沛沛依然一身白裙,坐在医院外的长廊上捂着脸抽泣,整个身体不知因为何事消瘦,弯着的身子都能看得见骨头。也不知怎么了,记忆里那个乖乖听话缠着他的小丫头,站在门外哭着问他话的姑娘回来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将汪沛沛抱在怀里,“我再不会把你丢掉了。”之后鲍国强不顾任何反对将汪沛沛带回了家。他对她百般的好,可她从来不对他微笑,总是安静地一个人待着,只有看着鲍思杰和鲍娜娜时才会露出几分温柔。鲍国强便让鲍思杰、鲍娜娜每天必须先和汪沛沛问了好才可以去医院看他们的母亲,在家里也一定要对汪沛沛尊重礼貌,甚至还要有亲密感,坏了规则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得不到。两个孩子从小娇纵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规矩,尤其还是个抢了自己母亲地位的女人。两人根本无法遵从父亲的规则,因此常常受罚,唯有司机小陈代替他们照顾母亲。司机小陈来鲍家的时候才二十岁,刚来的时候骨瘦如柴,鲍思杰的母亲因此时常关照,又因鲍国强家里的下人只选择孤儿,她便更加怜惜他。陈生这个名字是小陈去医院看望她的时候给取的。他常想,这样一个仙子,长发飘飘黑发白肤,好看到让人多看一眼都觉愧疚的女子,为何得不到怜爱呢?“以后我叫你陈生吧?希望来生可以报答你的恩情。”那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窗上对他说。陈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鼓足了勇气抓住她的手,“好起来,好起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恩情。”那女子笑笑,并未挣脱他的手,“谢谢你。”“你,你为何这么傻,鲍国强根本不爱你!他身边有多少个女人你都不知道,尤其……现在家里还住着一个……你不要再对他有期望了,不值得。”女子看着他,摇摇头,“你不懂,他爱我。因为太爱我,所以害怕见到我。既然现在有人可以代替我……也很好。”陈生当时不懂,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单纯善良美好,世上无人可比,他第一次产生了占有欲,既然鲍国强不珍惜,那他就要取而代之。就在他滋生着两人美好生活向往时,有一日他听到鲍思杰和鲍娜娜在病房里哭诉父亲的罪行,女子一直耐心的安慰,告诉他们要听父亲的话不可以顶嘴反抗,要有孝道。等孩子们走了,她却在病房里哭了很久。陈生进来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让孩子们为难了?”“不是,是家里有多余的人。”陈生的本意是指他人,不料却被她听进了心里。她开始不配合吃药,时常暗自流泪,久而久之身体越发不好,渐渐地一睡几个小时不醒,醒来也会一时忘记些事情。直到有天,她睡前主动拉住他的手,请他照顾好两个孩子,得到肯定答复后微笑入眠,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那天,医院里只有三个人到场,鲍思杰、鲍娜娜和陈生。鲍娜娜哭累睡着,而鲍思杰与陈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再然后两个孩子与汪沛沛的关系突然变得很好,尤其是鲍思杰犹如孝子般处处维护汪沛沛,无论学校还是生活中都是主动向人谈论自己的母亲,鲍国强到公司实习时,更是吃苦认真,虽有些花花公子,但凡是汪沛沛一句话,他便立即取舍。而鲍娜娜的乖巧则来自于网络,她有了心事存放的地方。这也是来自哥哥鲍思杰的引路,给她买了电脑、手机各种数码设备,她完全沉浸在网络世界里一发不可收拾。尤其遇到了一个处处为她着想,为她解忧的人。不知为何对方合她兴趣、知她喜好,就连喜欢吃的东西也一致。最得她心意的是,她若需要,他便随时出现,他的网名叫知心,只知你的心。那天鲍国强公司出了点事,在家的时候与鲍娜娜争吵了几句,她立即向知心诉苦。知心抚慰几句后,突然提出两人见面的想法,换了平常鲍娜娜定不同意,毕竟鲍家当时的地位也算上层,曾经也出现过一些绑架要钱的事情。可当日与父亲争执后的鲍娜娜失了理智,立即同意了知心的要求。于是两人决定高考结束后相见。高考结束那天,她没有与同学相约去普吉岛,而是去了约定点与知心会合,知心果然高大帅气深得鲍娜娜喜欢,两人甜蜜了一会就觉得难舍难分,决定要一起远走高飞。知心带着她去了个很偏远的房子,空荡荡房子简陋的家居让一个受宠惯的千金小姐完全不适应。知心便提议向她爸爸鲍国强要点钱,有了钱他们就可以去更好地方,有更好的条件相知相守。起初鲍娜娜并不同意,在知心的再三劝说并保证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她终于同意这场假装绑架,让鲍国强交赎金换人的游戏,但鲍国强来交罚金后并没能顺利离开,一场大火结束了游戏。自始至终,整个游戏里都有其他的参与者,而其中一人便是你——陈生。“啪啪啪,汪董说故事的能力还是那般精彩。”陈生推开车门,拿下墨镜看着汪沛沛。“你难道不是为鲍思杰的母亲报仇吗?”“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陈生摊摊手,“听说今天汪董在股东会上并不得意,身体欠恙还是早日回去休息。”陈生说完上了车,汪沛沛也不恼,从手中拿出一样东西晃了晃,“这个盘子里有当年鲍思杰如何买人假装知心网友,教他如何勾引鲍娜娜,引导她相见并自导自演绑架案的证据。你不想要吗?”“你?!”不等陈生说话,汪沛沛又道:“你以为我当年是因巧合与鲍国强相遇的吗?你以为我喜欢一直穿着像孝服般的白衣吗?”“你?你来鲍家是到底有何目的?”陈生一个大步跨到汪沛沛的面前,面怒愤色。汪沛沛并未退缩,“那女人的死很抱歉,我并没有逼迫过她。只是她爱的深切不知所措,只得选择了死亡那条路而解脱。”“不许你提她,你不配。”陈生怒道。“我不配,你配?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爱而不得,总想给她一条路,也不问问是不是她想要的。她是你逼死的。”陈生猛然奔溃,往后退,“是我……是我……害死了她。”汪沛沛慢慢逼近,手掌轻轻放在陈生的肩上,“当年你答应要护全她的孩子,如今我手上的证据足以将两个孩子逼上绝路……”“你想要如何?”陈生直起身。我想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