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立陈霖二人听完王翰暗中调查的结果,正为获得了江岛村与南华地产两大有利线索心情雀跃时,电话再次作响,这一次却是局里的紧急号码。有案子?!三人同时接听了电话,神色各异。挂了电话,陈霖跌跌撞撞地从办公室某个抽屉里找出根烟给自己点上,又给唐立点燃一根。几人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你一口我一口地吐着云雾,很快整个房里弥漫着浓浓的呛鼻的味道。不会抽烟的王翰试图与他们一起,点燃香烟大吸一口,却被呛的眼泪掉下来。他抬头通过烟雾看着其他二人,面孔模糊,只有湿润的眼睛。烟终将燃尽。唐立丢下烟头,脚底用力踩了踩,抹了抹脸,说了句:“大家将自己收拾干净,走吧。”陈霖拿着烟头,肩膀抖动,点了点头,几人出门坐上车。却听见车钥匙呼呼地转了几次却未能启动成功。唐立吼了一声,“没出息,给我拿出点精神!”“唐队,她是我害的。”陈霖双手无力地撑着方向盘,整个身体像是用力过猛被撑破了一般的泄了下来。“别在这里瞎说,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提起精神,将凶手绳之以法。”唐立直视着直方,眼神比以往更加的坚定。车子赶到“顺子私房菜馆”的时候,门口已经被黄色警戒线围堵起来,几名警察站在外围阻止聚集围观的群众。隐约从几十米外能听到他们的讨论内容:“哎呀,这家店的菜可好吃了,老板娘突然死了肯定有蹊跷。说不定是和这家的饭菜口味有关系,无背景无权利无金钱的母子能在市中心开一家小饭店,那肯定是有问题的,看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贪图便宜来这里吃饭了吧。是啊是啊……”面对无知,人们似乎总是喜欢先以恶意加以揣测,这是因为面对恐惧,人们选择逃避,而非面对。但也总有人愿意挺身而出,说出实话。“不知道真相就别乱说话,以前经常来吃饭也没见你们嫌弃饭菜好吃便宜有猫腻啊?不做任何评论就是对这家子最大的帮助了。”陈霖扭头看向唐立笑了。这是他今天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唐队,阴暗的人生里总是会透出明亮的光啊。”唐立将刚从衣服口里掏出的香烟在手指上滚了滚,重新放了回去,“王翰你先进大厅帮忙。许局和郭松在对面,我和陈霖过去询问情况。”许道华与郭松站在菜馆的屋檐下正在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出事件的发展现况。唐立与陈霖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正好听到许道华问了一句:“和前面的案件有关联吗?”郭松摇头推了推眼镜,“从法医的角度初步来看,现场姚兰的死与朱慧萍、江国柱两起案件的作案手法有所不同,反而太过残暴,暂时还不能判定。还是等大唐来了再讨论吧。”“残暴?”唐立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等待着回答。在郭松开口前,许道华在案件至今第一次用一个长辈的态度对他们说话,“我希望你们可以冷静的听小郭说完案件情况,保持一个警务人员该有的素养,冷静、沉着。”这句话似乎让唐立猜到了接下来的内容,他并未立刻质问,陈霖难得保持沉默,四个人的周围只听到人群里说话的噪声。一声叹息。“可以说了。”郭松再次推了推眼镜,“唐立,不要感情用事,明白吗?死者姚兰,年龄大约在37岁。死亡时间大约昨夜凌晨1点,死亡地点为“顺子私房菜馆”内。死者姚兰心脏被挖出,切成丝下锅炒熟放在一个盘子里,里面还有她的两个眼珠。她的左右脸颊各被砍了两刀,胸脯和脚上亦分别被挖掉2块肉,扔在厨房和前台。现场留下的凶器为菜馆厨房菜刀,但凶器上暂未获取到指纹。场内收银机里当日营业款10000多元现金、台子上的手机和柜子里的饮料、酒水等物品都没有被动过。”听到郭松的话,陈霖突然开始啜泣,并不宽厚的肩膀微微颤动,“凶手为什么会杀害兰姐?还使用如此残忍的手段?”“现在问这句话有意义吗?”唐立冷冷地开口,将手里的烟头摁灭,苦笑道:“我们进去面对凶手吧。”进入作案现场,亲眼看见横尸在地的姚兰,大家的心情都如铅块般沉重。正站在旁边录口供的顺子看见他们,猛地一拳捶在桌上,气势汹汹的冲过去。但被在旁的警察快速制止,他叫嚷着、挥动着拳头,不断地高喊:“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本就看到姚兰惨死状的陈霖脸色已经发白,如今听到顺子的怒吼,再也忍不住,冲出门外大口的干呕,尽管并无半点食物,他却将整个胃部吐的掏空。“有烟吗?麻烦给我来一根。”唐立皱起眉头,突然想起几个人当中也就自己带上香烟,于是自己点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第一,犯罪嫌疑人的动机不是为了获取钱财,而是仇杀。首先作案人进入现场控制住受害人后,直接将其杀害,并未向受害人索要钱财。从现场来看受害人一刀深达心脏,且被掏出处置,脸部、胸脯和脚上也均被恶意伤害,而现场贵重钱财并未减少。据此,我们可以分析作案人主要是以将被害人死亡为目的,残酷的作案手法是对被害人的一种变相报复。第二,作案人至少有一人且住在本地或在本地有落脚点。作案人作案后能在作案后迅速离开,而且将作案地点选在商业中心地段,不惧人流量,显然是对作案地点经过多次查看,熟悉此处地段并早已定好逃跑路线。另外也不排队作案人为两人,其中一人在外备好逃离车辆,帮其离开。第三,作案人中至少一人熟悉姚兰的背景并与其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受害者周围无大面积打斗痕迹,也未有太多损坏物品。作案人先与受害人面对面交谈,因交谈中情绪失控便趁不备将其杀害。又因受害者全盘并未否认作案人所说内容,故将其死后进行二次伤害,以作自我救赎。从现场作案人将受害者心脏掏出,切成丝儿熟炒来看,预示受害者违背过良心,而将受者两眼放于挖出则是表示其有眼无珠。另外将受害者面部毁坏应该是表示其无颜面对此事,最后胸脯和脚上亦分别被挖掉两块肉是对整件事祭奠。第四,作案人年龄不大,情绪不能自控,手段残忍不是初犯。根据第三点分析来看,作案人与受害人有着复杂的人物关系。受害者生前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经历,一直隐姓埋名带着孩子低调生活。其为人淳朴善良待人真诚,靠着一家小饭馆维持生活,不与人争执,最近一至两年并无犯罪记录。作案人与受害者有关联的时间可以倒推出是在其悲惨经历阶段,而那时与之相关的人员年龄大约是在六、七十岁,此年龄作案人有一定局限。据此分析有可能是与受害者相关人员的直系亲属所为,比如孩子,而且由于受害者的原因,导致其未有亲情呵护教育,很早接触社会,具有盗窃、持械斗殴等暴力性行为或曾有过类似作案手段的社会人员。”唐立一口气说完几段话后,停下来,在场的几位并没有立刻给予反应,表情也没变化。他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明白,于是做了一些专业知识上的补充:“我们知道,犯罪行为的发生是由于人们在某种需要基础上产生的内驱力和外部诱因相互作用的结果。犯罪行为发生的时间、地点、方式、手段以及犯罪现场情况,无一不反映出具有个别特点的犯罪行为人的个性特征。因此,通过对犯罪现场痕迹物证的观察分析,可以推断犯罪行为人的心理特点和个性品质。再与现场访问等渠道获得的与案件有关的信息材料相互印证,即可为侦查破案提供行之有效的思路。”郭松对他的话报以淡淡一笑。“我们的‘唐不二’终于又回来了。想不到心理学专业知识课上的内容你竟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一旁的许道华只是点点头,眉目之间的深痕似乎浅了一点,“结论?”唐立迈开脚步,戴上手套将作案现场重新进行勘查,当拿起那盘已经熟炒的心脏丝儿时,可以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动,尽管他一直刻意保持着冷静、沉着。一阵寒意不觉涌现,他对自己之前的自作聪明感觉可笑。他想,姚兰的死从源头上看,算是自己间接所为。若不是他贸然前往江岛村任意妄为,让姚兰的身份快速曝光,现在这样的事件应该不会发现,就算会发生他也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只要时间足够,他能够阻止。他从收银台前拿起被存封的手机,随意按了个键,手机并没有设置密码。他滑开屏幕,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电话号码,在号码姓名那栏里写着:恩人唐立。霎时留在唐立头脑里关于姚兰的记忆一涌而现:“真是只要工作不要命了啊,这都几点了还没吃饭?赶紧进来坐下,等着;今天又遇到困难了?没事,在姚婶这里吃顿饭保管你什么烦恼都走光,人啊,就是要吃好,吃好了才有力气烦恼啊;哎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找女朋友啊?你远在外地的父母管不上你,我就替他们管着你……”事实上,除了唐立,此刻在场的警察也都陷入了回忆。姚兰曾经是在警察局附近的饭馆工作过,他们中的人都吃过姚兰做的饭菜,也都曾受到她如亲人般的照顾,每一次执行公务几天几夜下来,只要吃上一份她的饭菜,似乎所有的疲惫都可消散。被限制行动的顺子此刻已经安静,蹲在地上抱头低泣。“唐哥,我母亲是真心拿你们当自家人啊。自从你们救了我后,我母亲每一天都要和我说不能忘恩,她说她这一辈子都得在这里向你们报恩。”看着满脸眼泪的顺子,正限制他行动的警察有些动容,抬眼望向唐立,得到肯定的回应后,终于如释重负的松开了手。“顺子,这个时候话不多说,我们只说案情,可以做到吗?”唐立看着顺子,直到他点头,他才继续说道:“把昨天饭馆开门到关门这段时间里有可疑地方的细节回忆起来。”顺子低头不语,像是在思考,先是摇摇头,想着想着突然抬头,“菜馆厨房后门的门锁昨天开门的时候竟然坏了,我记得前一天走前,门锁还是好的。这算不算可疑之处?”“这是重要线索,很好。按这样的思路你再回忆一下有没有特别可疑的人出现过?”此时从门外干呕回来脸色煞白的陈霖接话道:“比如吃饭的人中有生客,看起来并不像是吃饭的;明明饭菜很好吃故意找茬的;无论姚姐怎么招呼都没好脸色的?比较特殊的让人记忆深刻的客人,有没有?”“可疑的人?我一直都在厨房,很少来饭厅……”顺子再次抱着头,用力揪着本就寸短的头发,表情痛苦。就当大家准备放弃的时候,唐立提出疑问,“如果没有喧闹可疑的人,那有没有姚姐觉得普通又不同寻常的人?”顺子似乎想起什么,拍着大腿直叫:“对了有的。前天关门的时候我母亲说有个不一样的客人。你们也知道我家的饭菜是祖传的密料,一般人吃了哪怕是青菜豆腐都会觉得鲜美可口,吃完整个人特别满足还要再回味的样子。可是我母亲说那个客人不一样,一个人点了三个菜,没有一个菜是吃满口的,好像每份菜只动了几口筷子,只是把一大碗白米饭给吃个精光。从进门吃饭到结账,大概也就不到十五分钟。”听到这个线索在场的警察某种情绪像是得到了安放,却又在环顾菜馆墙壁四周的同时,显出了沮丧。只不过顺子过于高亢的情绪并未因此低沉,他似乎把心思集中在饭厅西面墙上的一副“顺势而为乘势而上”的字联上。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向老实对母亲言听的顺子,也会有自己的想法,这一点连唐立都没想到,因为这副对联是他、郭松、陈霖,还有警队里几个人员合伙出的份子,特意找人书写装裱好,作为他们菜馆开业时的贺礼。姚兰对此特别珍重,将字联放在菜馆大厅的正对大门的墙上,每日早晚擦抹。顺子曾经提议为了防止像前老板那样的坏人来捣乱,在店内安放一台监控器,最好放在隐蔽的地方又正对大门的方向,那副对联的下面是最好的安放地方,但被姚兰直接否定,怕弄坏了对联。如今顺子这次的“不听话”,或者是唯一一次的任性,倒是一次救赎。不管如何,从616江国柱案件以来,案件一直无法正常的侦破下去,每个线索总是刚有眉目,又因种种原因被迫中断。大家虽未明说,但沉郁的气氛已经缓缓发散。如今能得到的有利线索都是警队正能量的推动剂。许道华也不由得对着顺子多看两眼,命人将对联后面的监控摄像头好好盘查处理里面的内容,找到相关嫌疑人员。这个时候唐立的陈述,更像是一管强心针,让在场的警员伙伴战斗力暴增。“通过刚刚综合对现场心理痕迹的分析,我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特征进行了刻画,再把前面分析的情况给大家总结下:1、与受害者相关人员的直系亲属所为,比如孩子但现已成年,而且由于受害者的原因,导致其未有亲情呵护教育,很早接触社会;2、具有盗窃、持械斗殴等暴力性行为或曾有过类似作案手段的社会人员;3、与该受害人过往居住地、生活地,情感上有关联的人;4、案发后和受害者有关联并有反常情况的人。现在大家分两队来排查,一队去受害人曾经的居住地江岛村进行,根据上述作案人心理特征进行对比,所有异常情况人员都要作为嫌疑人记录在案。但大家切记,要尊重岛上村民的生活习惯,遇到询问情况困难要及时汇报,不可强硬自行处理。”说完这句话,唐立似有似无地看向许道华,只见他双手背后,站在饭馆的正大门口,面对着外面空地,只留给他一个深长的背影。“这队由……王翰同志带领。”站在顺子身边的警察立即站直行礼。与唐立相隔一人的陈霖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话。郭松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唐立这么做也是为你好。”陈霖点头,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郭哥,我懂。”工作安排还未结束,唐立仍在继续,“另一队人员专门负责处理菜馆的监控器内容,并对画像中的所有可疑人员进行一一排查,这队由陈霖负责。”“收到。”站在正门口的许道华嗯了一声,“我一会还有会,小陈你送我回去,唐立和小郭你们在现场把控。”这是什么意思?第一个心里犯嘀咕的自然是陈霖:往常许局开会确实是他开车送过去,但车里必有唐立和郭松。这次单独相处还是因为上次江岛村的投诉吗?还是这几次案件,发现他的能力不行,想要再把他调离?越是往里想,陈霖这心里越发的不安,他忍不住眼神求助唐立,好似江湖救急。“许局,要不我也搭着车和你们一起回去吧,这里的情况基本了解,我正好回去查查相关资料。”未得到许道华的回应,唐立也不敢再开口,一旁的郭松接着说道:“许局,我一个法医就不用把控现场了,还是让我跟着回去,再去解剖尸体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等许道华坐上警车,关上车门。站在门口的三个人无奈地相互对望。陈霖认命得坐上车,车子锁钥刚刚起步,许道华就开了口:“江美琳与唐立的事你了解多少?”“啊?嗯……知道一点点。”“说出来。”“唐队之前因为顺子的事,对网络犯罪也上了点心,之后发现有个人具有作案潜质,之后发生的江国柱案件,唐队觉得这个人有可能就是江美琳。”“有证据吗?”“咦……暂时没有。”“胡闹,没有证据光凭感觉和直觉就自以为是。江国柱案子到现在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与他的工作态度有关。案子都应该像姚兰案子一样的进行专业分析。”陈霖无可反驳,唯有苦笑点头。他心里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既然许局都发话了,唐队又有所顾忌,是不是先由他正式会一会这个江美琳?但是,他好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