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十七年,春。如同每一个盛京的春季,近郊山头染雪,杜鹃与瘦樱争艳。春色融融下,当时还是先帝皇后的韦太后带着后宫一众女眷,前往骊山祭坛举 行亲蚕礼。这一次蚕礼的目的, 与以往有所不同。先帝操劳国事, 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时 逢太子弱冠, 勤政爱民颇得人心。东宫两位太子良娣又接连传出喜讯, 皇室嫡系有继, 成昭帝有意放权休养,将朝政大事都交与太子处理。太子妃从缺,下一任皇后当会出于两位良娣之中。故而此次蚕礼,韦皇后有意 安排她们随行,亲自教导皇后职责礼仪。陈良娣出生盛京贵门世家, 母亲是武安侯嫡女, 姨母更是嫁给成昭帝的弟弟梁王, 成了他的续弦王妃。100而另一位萧良娣出身平微, 是朝中一个五品都护府司马的女儿。她有一个哥哥, 叫萧景岩。父亲早年战死之后, 朝廷为了体恤功臣, 便将萧司马的一双儿女接入盛京, 萧景岩从此在金吾卫中任职。后来,萧氏女选入东宫为良娣,深得太子喜爱,很快 便有了身孕。从身份地位上来说,陈良娣为后应是众望所归,名正言顺。可许是因为对梁王和陈良娣世家背景的忌惮,年轻的太子有意让后宫远离先前 的朝堂势力,从底层培养自己的心腹。短短几年时间里,萧景岩的官职已经从最开 始的从六品长史,一跃成为正四品中郎将。且此次的亲蚕礼保卫工作,太子全权交 与其负责。萧氏风头,一时无两。前朝后宫,多少人羡慕不已。但是在亲蚕礼回程的途中,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皇后仪仗经过骊山官 道的时候,忽然遭到一队武装人马的袭击。他们意有所指,朝着皇后车驾逼去。一 片惊慌中,随行金吾卫当即跟上,几番缠斗,很快稳住了形势。正当众人以为场面得到控制,一切化险为夷的时候,仪仗后端却传来了更大的 骚动。金吾卫奉命去查,发现后宫女眷们的车驾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箭袭。其中陈 良娣的车驾受袭最重, 已经被箭头之上的火油点燃。为了保障安全, 官道离河道很远, 众人面对这场火束手无策。熊熊大火,滚滚黑烟。陈良娣此时却从安阳公主的车辇里走了出来,看见眼前场景,吓得晕死过去。 那一场火阴差阳错,没有烧死陈良娣,而是烧死了顾念她怀孕辛苦,中途与她偷偷 换了车辇的安阳公主。皇后悲痛欲绝,先帝雷霆震怒,彻查令当即下达,一时间盛京人心惶惶。在一连串密集的盘查之下,萧景岩原本的渎职之罪,变成了权欲熏心,蓄意谋 害皇家后嗣的灭门之罪。当时被捕的犯人之中,就有萧景岩最为信任的部下。他招 供了萧景岩密谋布置, 先袭击皇后引开守卫注意, 再计划刺杀陈良娣的事实。目的, 自然是帮助自己的妹妹萧氏除去对手,从而当上太子妃,以觊觎将来的皇后之位。金吾卫装备精良, 亲蚕礼保卫部署严密, 若不是内部之人策划, 此事难以成行。 然而最让人感到反常的是,那一天的亲蚕礼中,本应该出席的萧良娣,却因为前一 晚动了胎气辞行,被允许留在宫中养胎。接着,刑部的人又在萧府后院的地下, 挖 出了一箱铠甲和兵器, 与当日那队流匪所用一致。一切的巧合, 都让萧景岩百口莫辩。至此,安阳公主被害一案尘埃落定。萧景岩被判抄家斩首,萧良娣因怀有皇家 子嗣免于死罪,打入冷宫。可最后,她还是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 因难产死在了 那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薄情最是帝王家,再多的宠爱, 再盛的重用, 都会在谋反这 个罪名扣下来的时候烟消云散。几年后,新帝登基,太子妃陈氏为后。太平盛世,河清海晏。萧氏兄妹和全族二十余口人, 就变成了林晚卿手里这卷案宗上, 寥寥的几句话。纤白的手指抚过泛黄的纸页,停在了当时主办此案的刑部尚书官印上— 宋正行。 这是宋正行从洪州刺史调任刑部尚书之后, 主办的第一个案子, 也是让他一战成名, 从此飞黄腾达,盛宠不断的案子。幼时的记忆太过模糊, 林晚卿依稀记得, 自己似乎是有这么一个倾国容貌的姑母。 至于后来嫁去何处, 萧家破败之后又去向何方, 当时只有四岁的她, 根本无心过问。这么看来,这件案子的知情人现今只剩下宋正行、陈皇后和太后了。但林晚卿 不可能去问皇后和太后,那么突破口,就只剩下宋正行。刚好,她可以借由王虎的 案子顺便查一查他,只要苏陌忆点头。林晚卿将手里的案宗复原,搁回架上,她转身便去了苏陌忆的书房。一室清幽的书房内,苏陌忆正写着奸杀案要上报朝廷的结案呈文。又一桩大案 破获,朝廷嘉奖大理寺,苏大人面上有光,今日的心情也就格外好。“大人!”叶青进来禀报,“林录事求见。”正行云流水地写着字的手一顿,苏陌忆愣了一下,片刻后淡定地应了句: “哦……”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的声音。但他却放下了手中的笔,将自己有些散乱 的官服整理了一下,然后挺直了脊背,才点头示意叶青放她进来。林晚卿看起来还是毛毛躁躁的样子,一点也不稳重。别说女子应有的礼仪,她 的行事风格怕也就比叶青这种武夫好一点。苏陌忆盯着林晚卿发呆,嘴角不受控制地牵起一丝弧度,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清 脆的“大人”。他看见林晚卿一双眸子闪动,里面全是疑惑。“咳咳……”苏陌忆当即绷下脸,恢复了以往冷若寒霜的神情。“没看到本官在忙?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纸笔,又低头写起呈文,留给林晚卿 一个冷漠的头顶。好在林晚卿早已习惯苏陌忆的狗脾气,让她进来又要给她甩脸色的事,这狗官 干得太多。所以她也懒得客气,直入主题地道: “之前卑职提到,王虎生前告诉过 卑职一条消息,或许能查查看。”“真有线索? ”苏陌忆神色一凛,当即放下了手 中的笔。林晚卿点头: “嗯, 王虎曾经告诉过卑职,赵姨娘被杀那晚,在她的闺房外见 到过一个跛足婢女。”“那跛足婢女是嫌犯?”林晚卿摇头: “那倒不是。王虎说那个婢女只是在闺房外逗留了片刻,并没有 进去过,随后便离开了。王虎在那之后去了赵姨娘闺房,就发现她已经死了。”苏陌忆听完之后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她道: “所以那一次你偷偷跑去 宋府,就是想去查这个人?”102林晚卿面上一红,没有接话。苏大人明察秋毫,真是什么都躲不过他的眼。两 个人沉默了片刻。头顶上传来一声冷呲,苏陌忆的声音低沉得能滴出水来: “所以,你早在数月 之前就得到了这个线索,但是你居然现在才说。”林晚卿乖巧地低头,不敢吭声。耳边响起苏陌忆袍裾擦动的声音,他来到了她 的身边。苏陌忆的声音低沉,隐隐听出得出咬牙的怒气:“林晚卿,你真有本事。”“千方百计地要来大理寺查案,但就连这么一个线索都能捏上几个月,甚至不 惜亲自去往宋府犯险。”苏陌忆冷笑, 半晌, 又语气森凉地道: “本官在你的眼中, 就这么不值得信任?”林晚卿哑然,一时只觉如鲠在喉。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当时只是不满苏陌忆 让她来大理寺办案,又不给身份,反正王虎案苏陌忆不让她碰,她也就憋了一口气 暂时没告诉他而已。可是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 这么一个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线索, 谁会天天惦记着?林晚卿抬头正要反驳,却直直地对上苏陌忆那张黑如锅底的俊脸。呃……苏大 人看样子好像很生气……要不还是服软安慰一下吧……在没有触及原则和底线的时 候,面对绝对的权势,林晚卿从来都不会为难自己。“大人……”她缩着脖子埋着头, 嗫嚅着道, “卑职是体谅大人公事繁忙,在 不确定这些琐事是否真的有价值之前, 也不敢来叨扰大人。”苏陌忆几乎给她气笑了, 俯身反问道: “你叨扰本官还嫌叨扰少了? 自从你入了大理寺,本官处理的哪一件 事不是跟你有关?”“……”林晚卿理亏,蔫儿巴巴地不说话。苏陌忆白了她一眼,指了指门外, 没好气地道: “明天上职之前, 本官都不想 再见到你。”“哦……”触了霉头的某卿溜得飞快,“那赵姨娘……”剩下的话被苏陌忆吃人的眼神斩断。好汉不吃眼前亏,林晚卿袍裾一撩,跑得 飞快。候在外面的叶青听到里面的动静,又见到林晚卿灰溜溜地被撵出来,他好奇 地伸了个头在门口打探。“叶青。”苏大人冰冷的声音把他叫住了。“什么?”叶青一头雾水地走进去,看着书案后面那个呈文都拿反了的男人。男人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你可听过大理寺里,别人对本官的评价?”叶青一抖, 当即顺溜地说道: “那是当然!大家都称赞大人断案如神、执法如山、 公正严明、铁面无私、无偏无党、明镜高悬、直道而行、不畏权势!”苏陌忆看着他,不说话。叶青被苏陌忆瞧得发冷,哆哆嗦嗦地补充道:“真、真的……”苏陌忆霍地站起来, 走近了逼视着叶青道: “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给我说 实话。”“哦……”叶青咽了咽口水, 一脸无辜地道, “他们说大人脾气古怪、阴晴不定、 喜怒无常、不近人情、不通情理……”苏陌忆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仿佛暴风雨 之前最后的宁静。然而叶青没有看苏陌忆, 还在低头掰着手指头数落: “哦!他们还说, 要不是 大人长得还不错,家世背景也好,这辈子都休想讨到媳妇……”“嘭! ”一声闷响, 叶青觉得自己屁股上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然后他就飞出 了苏大人的书房,裤子上还带着一个清晰的脚印。“唉……”叶青叹气, 起身拍了拍, 幽怨地道, “还真是脾气古怪、喜怒无常、 阴晴不定……”盛京西市,行人摩肩接踵,店铺鳞次栉比,正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二楼雅间的轩窗里伸出,将避雨的竹帘往上撩了撩。“怎么还没出来……”林晚卿蹙眉嘀咕着,雪白的脖子伸得老长,露出侧颈上 优美的曲线。苏陌忆的眼神呆滞了一瞬,赶忙低头喝茶。为了掩人耳目,林晚卿今日特地扮成了郎君身边的俏丫鬟,和便装的苏陌忆去 宋府盯梢。两个人一早就尾随那个跛足婢女来了西市。本想将人请来一问,可是碍于路上 行人众多,苏陌忆怕打草惊蛇,便决定先跟着她,找到时机再抓人盘问。林晚卿见得不到回应,转身看着苏陌忆抱怨道: “大人,这人都进去快半个时 辰了, 该不会是知道我们跟着她,已经跑了吧?”苏陌忆顺着林晚卿手指的方向往外瞟了一眼, 平淡地道: “不会的。西市只有 一个出入口,进出都需要经过此地,除非她挖地道或者翻墙。”林晚卿点头,讪讪 地道:“哦,也是。”苏陌忆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便拿来一个茶瓯,满上茶水,又沾了一点在 桌上比画道:“王虎案的疑点现在还有哪些?”林晚卿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凑过去掰着手指道: “其一, 案发现场的那柄短刀, 我们之前分析过,它不可能是王虎自己带去的,那就只会是凶手忘在现场的。但是 作为一个职业刺客,会犯这种错误委实奇怪。”“嗯。”苏陌忆应声,在桌上写下一个“刀”字。104“其二,王虎被杀的时候,凶手为什么不做成畏罪自杀,而是屠了整个京兆府 监狱?这摆明是告诉别人,王虎不是杀死赵姨娘的凶手。”“嗯。”苏陌忆点头,一顿,转而又问道: “那有没有可能,是凶手闯入监狱 的时候暴露了身份,所以不得不杀人灭口?”林晚卿摇头: “可现在的嫌犯是宋正行。他要杀掉王虎, 何至于做得这么明显? 等王虎被送到刑部, 他只需派人在饭菜里动手脚, 就能让这件案子永远不见天日。”苏陌忆沉思:“嗯,确实,他不是一个做事张扬的人。”讨论陷入了僵局,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林晚卿忽然想到什么, 坐直了身体问道: “大人可还记得那把刀的检验记录?”“刀面无血槽,右侧及刀柄染血。”话音甫一落,耳边就响起一阵茶盏的“哐 啷”声。林晚卿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激动地道: “那把刀会不会是死者留给我 们的线索?”“怎么说?”苏陌忆不解。“大人,你想啊! ”林晚卿倾身过去,沾了点他手边的茶水,一边写着, “那 把刀没有血槽, 那么当它被刺入人体内的时候, 会因为压力被紧紧吸住, 很难拔出 来, 杀人太费力。所以,凶手一定不会用这样一把刀来作案。”“嗯,的确。”苏 陌忆点头, 微不可察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让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芙蓉面离自己远一点。然而专注于分析案情的林晚卿完全没有发现,还继续凑过去道: “其次,就算 凶手想不通,随手就选了这么一个凶器,可是这把刀……”林晚卿说着话,将自己 的手比画成一把刀, 对着苏陌忆的胸口就是一戳,“刀刃刺入体内, 一定会双面染血, 而这把刀只有一侧染血,这说明什么?”“……”被戳了小心脏的苏大人脑袋空白了片刻,来不及回答问题,他慌忙地 捂着胸口站了起来,然而袖子一紧,他又被投入的某人给扯回去了……“这说明那 把刀是凶手走了之后,受害人自己取来放在身边的!只有这样才会出现刀柄和一侧 刀面染血的情况!而且在案发现场,出现什么都奇怪,除了凶器。受害人也许担心 有人会返回现场查看, 所以没有选择写字或者留下其他东西。那么, 她一定是想通 过这把刀告诉我们什么!”一番分析慷慨激昂的林晚卿双手一拍, 抬头看向苏陌忆, 一双眸子晶亮晶亮的。气氛又凝结了一瞬。因为这时候林晚卿才发现,生无可恋的苏大人被扯得离她 只有不足一掌的距离,两个人对望的时候,近到呼吸可闻。而且,苏大人看她的眼 神有点怪怪的,羞恼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怪变态的……林晚卿背脊发凉, 赶紧松开了苏陌忆被扯着的袖子,还顺手将自己扯皱的地方理平。对面的铺子倏地响起开门送客的声音,苏陌忆推开林晚卿,一个箭步来到了窗边。一撩袍裾,苏陌忆转身就冲出了雅间:“她出来了,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茶楼,静静地跟在那女子身后。她一路上行色匆匆,并 不像出门采买的样子。出了那间钱庄,她便一路疾行, 也不像是要回宋府的样子。 忽然,她走到一个卖簪花的小摊前停了下来,拿起几个珠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掏 钱买了一个。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的两个人也只能停在附近的一个小食摊旁,假意挑选。“她可能发现我们了,别往那边看。”苏陌忆低声提醒。林晚卿闻言手有点抖,将脑壳埋得低低的, 再转头一看,方才的小摊前, 那名 婢女已经没了踪迹。“大人!”她扯了扯苏陌忆, 指着街尾处小巷口的一抹淡黄裙摆道,“她跑了! ”两个人紧跟着追了出去。那个婢女因为腿脚不便跑不快,很快就被逼到一个死 胡同。林晚卿心急,冲过去就要拉她的胳膊。“嘶! ”眼前白光一晃,一阵凉意从手臂上传来。林晚卿低头, 只见手臂处烟 粉色的外袍上添了一道血红的伤口。林晚卿来不及去处理, 伸手又要去抓那个婢女, 却觉腰间一紧,她被苏陌忆揽到了身后。电光石火之间,她完全没有看清楚,那个 婢女手中的刀就到了苏陌忆手里。他反手一转就把刀抵在了那个婢女的脖颈根处, 刀尖没入皮肤,点点血迹沁出,淌入衣襟。“哎! ”林晚卿见苏陌忆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慌忙去拉, “这是证人, 不是 嫌犯!”苏陌忆并不理睬,抵住那个婢女脖子的手丝毫未松。林晚卿见劝他不住,只得转头对着那个婢女解释道: “我们是大理寺的,奉旨 查案, 你配合一点。”婢女闻言愣了一下,用一双充满戒备的目光打量着她。“你们府上赵姨娘的死, 想必你也听说了。”林晚卿见她有些松动, 继续劝道, “之前的嫌犯在被杀之前告诉我,他曾在赵姨娘的闺房外见过你。”那个婢女愣了一下,咬了咬下唇,并不解释什么。林晚卿道: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如果真凶知道你曾出现在赵姨娘房外,一 定会动杀了你的心思。所以,你最好跟我们说实话。”“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凶手的眼线?”林晚卿一愣,怪不得她方才拼死抵抗, 原来是错把他们当成了坏人。思及此, 她解下腰间的名牌,在那个婢女眼前晃了晃:“这是我的名牌。”106婢女看清楚上面大理寺几个字,却还是疑心不死。林晚卿没有办法, 走过去捧起苏陌忆的脸道: “你看, 长得这么好看的郎君, 在盛京除了大理寺卿苏大人,还能有谁? ”冷不防又被调戏了的苏大人: “……” 婢女好似终于被说动,她将面前的两个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才缓缓地开口道: “奴虽然没有证据,但奴知道,赵姨娘一定是宋正行杀的。”“哦? ”林晚卿拍拍 苏陌忆的手, 示意他收刀, “为什么?”那个婢女的表情悲愤, 她看着林晚卿道: “因 为赵姨娘一定知道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他要杀人灭口。”“你不知道是什么 事? ”林晚卿追问。婢女摇头: “奴和赵姨娘是在入府之后才认识的。奴也是无意中知道,赵姨娘 的家人与奴婢一样,死于前年的‘假银案’栽赃陷害,而她做了朝廷的线人,入府 来寻找罪证的。”“那证据呢?”林晚卿问。“证据?”婢女苦笑, “赵姨娘为了保护我, 并没有让我知晓太多。她死之后, 我也偷偷去过她的闺房,但发现所有她用过的东西,都被换了新的,什么都找不到 了。”“哦……”林晚卿不免失望。在一旁杵了半天的苏陌忆忽然想起什么, 插话道: “赵姨娘可能留下了一把刀, 你可随本官回大理寺辨认一番。”婢女有些为难地道: “奴此次就是偷跑出来的。 赵姨娘留了些银子给奴,让奴做路费逃跑。奴好不容易才等到今日的机会,若是去 了大理寺会不会……”苏陌忆道: “你放心,本官目前也不想打草惊蛇,大理寺既 然有本事寻你问话,自然也有本事助你逃走。”思忖片刻后,婢女终于点头。林晚卿将自己的帷帽给婢女戴上,又寻了个人去大理寺报信,让叶青驾着马车 前来接应。回程的路上,林晚卿和苏陌忆共乘一车。车轮辘辘地响,车幔摇摇晃晃。林晚卿想事情想得出神,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 人已经垂眼看了她很久。“你好像对宋正行的案子特别上心?”林晚卿一怔,转头看向苏陌忆,故作轻松地笑道: “没……怎么会?我对所有 案子都一样关心。”苏陌忆的目光落在那片血染的衣袖上,神色幽暗地道: “你上 一次是抓犯人,这一次是找证人。抓犯人的时候看见凶器都会躲,这一次明明已经 被刺伤却还要去硬碰。宋正行的案子,比你自己的命都重要吗?”苏陌忆一针见血的分析,让林晚卿心如擂鼓。她停顿了一下,强装镇定地道: “没、没有啊……卑职都说了,就是热爱刑狱,空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如今来了大理寺,承蒙大人不弃,自然是想好好回报大人的……”林晚卿的话被打断,苏陌忆逼视着林晚卿,眼神锋利得像刀子: “那林录事不 如说说,自己为何对刑狱如此热爱,总不会是天生的吧?”“我……”林晚卿语塞,突然转移话锋反问道: “那大人对刑狱的痴迷难道不 是天生的吗?”苏陌忆闻言敛目,表情淡定地说: “当然不是。”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袖中摸 出一张干净的手巾,替林晚卿将还在渗血的伤口裹住, “没有人会天生对世间的这 些阴暗感兴趣。”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是那双打结时微微颤抖的手, 出卖了他的心绪。林晚卿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久被压抑的悲伤, 马车辚辚而动, 两个人各自沉默, 一路无语。到了大理寺,林晚卿刚下马车就被苏陌忆拦住了。苏陌忆看着她,神色肃然地道:“你可知道这件案子不同于奸杀案?”林晚卿怔忡,没有回答。“宋正行位高权重,背后党派林立。前朝的波谲云诡,明枪暗箭,往往牵一发 而动全身。你若太过心急,很有可能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苏陌忆停顿了一下, 继续道,“你若不能给本官一个明白, 于公而言, 本官没有任何理由让你继续插手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