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世界·诡话夜谈

上界秋光净,中元节气清。 本期《悬疑世界?诡话夜谈》全新收录萌芽杂志主打作者铁头最新连载小说《寒鸦如泣》(一),悬疑天王蔡骏在中元节陪你度过最漫长的那一夜之《长寿公园的凡?高与卡门一夜》,知名本格推理小说作家王稼骏连载《百密千疏》(二),另有田烨然、琴月晓、蓦浅、黑桃尖子精彩短篇让你看过瘾!八月《悬疑世界?诡话夜谈》,长夜漫漫,与诡相伴……

消失的星期四
1
走廊外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几秒以后,大门猛地被打开,一个约二十三、四岁,身穿白色T 恤的少年闯进屋内,气喘吁吁地说:“贤仁!快看看这个!”
少年用手机挤开桌上的资料,摆在贤仁眼前,上面显示的是校园论坛上的帖子:
大一女生C 宿舍某寝室发生离奇失踪事件,一女生深夜无故消失,同室舍友及宿舍管理员、保安等表示无法解释。
隐没在诡异事件频发的旧校区,日落以后才开始活动的神秘社团,此次是否会介入调查……
“这是什么?”面对广告足以掩盖事件本身的一段文字,贤仁抬起头,疑惑地等待解释。
“这不明显在说我们吗?上次的委托人好像是文学社的成员,于是在论坛上给我们宣传了。”
“希哲,别忘了我们创立这个社团的目的,这种宣传对我们有害无益。”贤仁把手机交回到希哲手上,依然一脸能融化人的表情,“况且我们选择这个位置,只是因为整个校园只有这里传说众多,没有其他社团敢驻扎,而日落以后才活动,也不过是因为我们大四学生白天都得实习而已。”
话音刚落,贤仁双眼定格在大门方向。希哲循着他的视线转身望去,门上的雾化玻璃映着一个头顶的暗影,不断在上下移动。
希哲和贤仁对视一下,悄悄走到门前,突然扭开门把,外面站着一个耷拉着一头黑长发,身材娇小的女生,几乎整张脸都隐没在秀发后面。她保持着惦脚尖伸脖子的偷窥姿势,丝毫没有料到门板会突然大开,遂为自己的失态尴尬不已,忙不迭双手交叉在膝前,弯身道歉。
“对……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偷看,只是……”
“进来吧。”希哲说,一边打量女生。对方礼貌地点了点头,越过了门槛,脚步轻得像个幽灵飘过。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新花香,自进入屋内以后,一直低头望着脚尖,在迎客地毯上不停擦拭鞋底。
“可以了,你怎么比贤仁还洁癖?”希哲见女孩丝毫没有停下摩擦的意思,心痛地吐槽了一句,免得她把自己辛苦淘来的波斯地毯磨出破洞。
“我只是爱干净而已,没有洁癖。”贤仁拍了拍修身衬衫上的毛尘,微笑着迎上前,示意客人坐下,“请问怎么称呼?”
女孩坐下以后她依然使劲搓着裙摆,听见贤仁问话才抬起了脸。这时两人难得看清她的样貌,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俨然日本动漫里的可爱小女生。
“我……我叫尹春桃,在校园论坛上……看到社团的介绍,知道两位师兄专长解决各种事件,所以来想试试能否找回我不见了的东西!”春桃一口气说了许多,声音像鸟儿一样轻快,出奇的好听。
“什么嘛,又是寻物。”希哲一下子焉了下去。
的确,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建立社团以来,一向只对异常的离奇事件感兴趣,但许多同校学生经常带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前来委托,让两人哭笑不得。
希哲向贤仁使了个眼色,建议他委婉拒绝,可惜对方想了想,还是礼貌地问道:“你想我们帮你找什么?”
春桃拨开遮脸的秀发:“我的星期四不见了。”
2
十一年前。
春桃困得脚步摇摆不定,行尸走肉般走进学校。昨夜因为要赶做所有科目中最耗费时间的美术作业,熬到凌晨才睡。
因此她最怕星期三,准确来说,是最怕星期三的美术课。
和路上用奇怪眼光看着她的人们不一样,班上的同学一见她现身课室便涌了上去,七嘴八舌表示关心。春桃还没反应过来,但从耳边零碎的信息中,总结出同学们大致是慰问她的病情,好像是因为前一天班主任和大家说她请了病假,让大家也注意身体。
“可是……我昨天并没有请假啊,我还做了美术作业呢!”春桃莫名其妙地眨巴着眼睛,可是迎来的却是同学们的笑声,有的担心她烧坏了脑子,有的说她病得连时间都混淆了。
在大家的指示下,春桃望向黑板上的日期和课程表,竟然是星期五!
本以为是大伙开的一个玩笑,可是一个早上下来,上的的确是周五的课程,课后连班主任也把她叫到了办公室询问恢复情况,然而不管她怎么回忆,都想不起周四的任何事情,就像那一天的记忆完全消失了。
那一天简直就是煎熬,春桃根本无心上课,满脑子都惦记着自己失去的记忆。好不容易等到放学,春桃赶紧跑回家找家人印证,刚踏进家门,便依稀听见微弱的哭泣声。她本能地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快步登上二楼,只见母亲韩智玲跪坐在房间里哭泣。
坚强的母亲从未流过泪,更可怕的是母亲脸上还缠着绷带,上面渗着斑斑血迹,外露的手臂上也到处是抓伤和淤青。
春桃被眼前的境况吓得不敢动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悔早上没有和母亲打招呼就直接出了门。最后还是母亲察觉到门外有人,把她叫了进去。
就在前一天,父亲抛弃了家庭,和小三追随他想要的生活去了。
或许母亲伤心过度,没有考虑到影响,就直接告诉了春桃这个消息。春桃对小三还没有明确的概念,但从母亲去追截不果,反倒被打得满身是伤,她明白,父亲不会回来了。
于是她也哭了起来,哭得那么地惨烈,以致于忘记了自己失忆的事。
直到她第二次失去星期四的记忆。
看着周三画好的又一幅作品,春桃绞尽脑汁还是无法想起关于周四的细节。母亲告诉她第一次是因为发高烧,甚至到了不能去医院的程度,只好把医生叫到了家里进行治疗,或许因为发烧的关系,对于那一天的记忆都变得模糊。巧合的是,据母亲所说,这个周四病情又复发了。
事情过于怪异,春桃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失忆前的那个怪异周末。
那一夜她是被冷风吹醒过来。朦胧中她想把被子拉上一些,不料怎么也摸不到被单,于是一个转身想下床把窗户关上。
身下突然出现的空陷让她下意识地往回滚开,继而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房间。
那是一个不大的平台,一面是峭壁,其余三面是悬崖。
春桃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就睡在平台的边缘上,要是反应慢上一秒,必定滚下山崖粉身碎骨。
四周只有身处那座孤零零的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连续高声呼救也并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眼前视野所及的地方连一丝光点也没有,只有头顶上的夜空,反射着峭壁另一边传来的微弱光源。
整整哭了一夜,把父亲和母亲叫了无数遍,可是即使把喉咙喊得沙哑,喊到天空开始发白,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她缩在峭壁和平台组成的角落里足足一天两夜,没有食物,只靠喝平台上几棵植物叶子上的晨露坚持着,直到第三天,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饿死的时候,一段麻绳从天而降,打中了她的脸。
尽管脸火辣地痛,但要是让她把一生所有经历,按幸福感高低排个名次,她也会毫不犹豫把那个瞬间排在最前面。
当然,那是在她把自己捆起来,被拉上悬崖看到母亲的脸之前。
被母亲从郊外那座孤山解救后,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就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乃至下一个、和后面的无数个星期,春桃的生命里再没有星期四的记忆。
无端被困了一个周末,父亲抛弃了家庭,周四的记忆莫名地消失,春桃还没有成熟到懂得分析那些事件之间的联系,也只有自闭如她,才能不追不问,把一切困惑和恐惧藏在心里。
从那以后,她经历着到处转学的生活,每次都在定期缺课引起怀疑之前,就已经成为了其他学校的新生。而对于母亲各种敷衍的说辞,她也渐渐习以为常。
习惯总有被打破的一天,只是距离那一天,跨越了十一年。
春桃在大学宿舍的床上醒来,她抹了把脸,想摆脱昨夜的噩梦。在那个梦里,舍友佳欣因为自己男朋友和她说了几句话,怀疑两人勾搭上了,所以找她理论。因为她极度内向的性格,即使在大学里也尽遭欺负。
春桃故意想一些开心的事,借此掩盖噩梦,她没想到的是,当她下床以后,噩梦才刚开始。或者说,从她在悬崖上醒来那一夜开始,噩梦就没有停止过。
见全宿舍的同学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春桃不禁向关系较好的小静问道:“小静,大家,怎……怎么了?”
小静看了看其他缩在后面的舍友,才对春桃说:“佳欣,不见了。”
春桃一时还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她环视宿舍一周,的确没有佳欣的身影,便说道:“会不会先起床出去了?”
小静把一串钥匙举到她面前:“唯一的钥匙一直在我这,今早我起床时门还是反锁的,佳欣不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拿到钥匙,也不可能出去外面。”
这个时候,春桃才理解小静的话,和舍友们奇怪眼神。
佳欣不见了,而她是宿舍里唯一和佳欣有矛盾的人,理所当然成为了被怀疑的目标。值得庆幸的是,大家应该还不足以从现有的状况,得知她拥有神秘的力量。
“要不……咱们问问楼下的宿管阿姨,还有校园保安!
说不定……他们看到过佳欣。”春桃弱弱地提议道。
很快她后悔了提出那个建议。宿管阿姨和保安团队都表示,一整夜没有任何人出入过宿舍或校园大门,保安室里的监控录像也没有发现有人翻墙等离开校园的行为,全班同学把学校找了一圈,给佳欣家人朋友打电话询问后也依然没有结果,大家开始恐慌起来。
“要不报警吧?”人群里响起不知是谁的声音。
“没过24 小时,警察是不会受理的。”另一个声音回答道,接着便是一片沉默。
那一天无比漫长,对春桃来说,那漫长无助的感觉只有被困悬崖时才有过。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报了警,警察对几个舍友着重盘问了一番,对春桃更是问到了和佳欣的关系。春桃明白,一定是舍友把她和佳欣的矛盾告诉了警察。
她丝毫不担心,因为和佳欣男朋友的误会,总会有人作证化解。她担心的是两次发生在自己身边不寻常的失踪事件,一次是父亲巧合的出走,第二次是舍友密室中消失。自己或许并不是失去了周四的记忆,而是拥有着某种能力,让人和东西消失了。
春桃打开电脑,搜索着历史上是否存在类似的超能力事件,可是得到的都是一些没有参考价值的新闻。
正当不知所措的时候,右下角的校内网系统提示,论坛有新帖发布。点开一看,春桃瞪大了双眼,感觉或许看到了希望。
3
“所以你就来找我们碰碰运气?”贤仁抿了一口咖啡。
“嗯。”春桃又低下了头,“要是没有星期四倒影响不大,我已经习惯了,但是如果害别人消失,那就不能放任不管了。”
贤仁望了希哲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这个案子我们接了,有需要的话还会咨询你一些信息,明天晚上我们希望能和你在一起,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贤仁熟练地安排道。
“嗯,谢谢你!不过……”春桃又低下了头搓着手,“不知道这费用……我不想被妈妈知道,只有自己省下的一点生活费……”
“那你得献身陪陪我们补贴差价。”希哲坏笑着。
看见春桃憋红的脸,贤仁也忍不住笑了:“他逗你呢,我们社团旨在研究神秘事件,不对委托人收费。”
“嗯!”春桃爽快地应了一声,脸上露出少有的灿烂微笑。
“你的实习刚好结束了吧?一起去吗?孤山,桃子无故出现在那里,一定和她的能力有关系吧?”把春桃送出大门后,希哲回头对贤仁说。
“当然,现在就出发。”
一小时后,两人到达了孤山顶峰。整座山不大,只有这一面是峭壁。两人站在悬崖边上,探头向下观望,脚下漆黑一片,月光并不足以照明,不时会有一股狂风从山岭顶端卷过,稍不留神就会被推下深谷。自两人登顶以来,一丝无可言状的恐惧伴随着持续传来的鸟虫怪叫,时刻萦绕在身旁,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女孩竟然曾经在此处呆了几乎一个周末。
“桃子说是她妈妈把她救出来的,要是一个女人就能放绳施救,那距离应该……啊,找到了!”
贤仁跑到希哲身边,沿着他手上的手电筒方向往下望,果然能看到平台的一部分。
“你带的绳子够长吗?”贤仁趴在崖边仔细观察,由于光线有限,再没能发现其他东西。
“嗖”的一声,希哲已经把绳索固定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另一边扣在腰间,敏捷地迈出了崖边,准备滑降,顺便递给贤仁一个耳塞:“绳子足够到峭壁一半,用这个通讯吧,先走了。”
如希哲所说,平台距离崖边的确不远,没半分钟便到达。
通过他头上佩戴的摄像头传回的影像,贤仁在便携式电脑屏幕上能清楚看到平台的状况。
那是个大约五米乘三米大的平台,贤仁一眼就从屏幕中觉察到角落里有一处异样的暗色,马上让希哲查看。
屏幕中以第一视角播放着希哲前行的画面,一只手伸向黑色的角落,抹了一把,尽管时间久远,但勉强能看出是火燃烧留下的痕迹。
沉默了一阵,耳塞传来回应:“桃子七岁那年……应该还不会徒手生火御寒吧?喂!贤仁,你看!”
镜头转至平台和峭壁夹交的角落,有一堆疑似鸟类的肮脏羽毛和枯骨。
“有人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时间,可是人却不见了。”
镜头又缓缓转了个大角度,手电光所照之处,除了刚才的火堆遗渍和鸟类残骸,再找不到其他物品。“会不会掉下谷底了?”
“应该不会。”贤仁答道,“刚才我们从正下方向经过,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这里基本不会有人来,被人移走的几率也不大,而且十一年来本市的案件记录也没有对孤山尸体的记载。”
“那现在怎么办?”
“今天就先告一段落。”贤仁说,“明天早上我去春桃家问问情况,你到她宿舍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4
豪华的大厅中央,贤仁和春桃的母亲韩智玲相对而坐,无论贤仁怎么追问,那个在企业任职高层的强势女人一直坚持,声称春桃小时候之所以经常周四缺课和转校,只是因为她的工作频繁调动的缘故。春桃那番“消失的星期四”的说辞,也无非是因为学习压力或父亲出走的阴影下产生的妄想症。
贤仁见无法找到突破,被逼搬出了春桃父亲和佳欣失踪的事。没想到韩智玲突然暴怒起来:“别再提那臭男人!竟然抛妻弃女跟秦慧那狐狸精跑了,还有那臭不要脸的女人,亏我们多年深交,最后却反过来勾引别人丈夫,现在连她的女儿佳欣也来缠着我家春桃!”
或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韩智玲冷静下来:“那狐狸精女儿都这么大人了,要上哪去谁管得着?走丢了怎么能怪在我女儿的头上?世上哪有让人消失这么扯的事情?况且即使是真的,警察都束手无策,你会有办法?”
贤仁知道短时间内无法问出什么,想了想问道:“我专门研究这种神秘事件,说不定会找到线索,请问春桃在哪里?
我有几个问题想再向她咨询一下。”
韩智玲指了指大厅旁边的走廊:“随便你,今天她没有课,应该还没醒来。”
贤仁朝屋主指示的方向走进走廊,一眼看见有一扇还关着的门,直接闯了进去。韩智玲紧跟在后,当她跟着贤仁步入房间,看到床上女儿的时候,不禁尖叫起来。
春桃静静躺在床上,腰间以下部分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上半身依然熟睡,剧烈转动着的眼球显示她正在做梦。一条环绕身体的分界逐渐往头部移动,经过的身体部位随即消失无踪。
春桃正在消失!
“春桃!”贤仁大叫一声扑到床边,巨大的声响和震动把春桃惊醒过来,下半身逐渐显现,随即恢复如初。接着他被韩智玲一把推开,对方拥着春桃上下检查,女儿则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贤仁也感到诧异,今天才星期三,照理应该晚上零点才会出现眼前的现象。难道消失的时间改变了?又或许除了固定时间,还有其他触发消失的条件?贤仁不禁冒出更多假设。
贤仁分开相拥的母女,郑重对韩智玲说:“伯母,事到如今您还要隐瞒春桃的能力吗?要知道我是少数几个相信你们,并且可以信赖的人之一,我在这里的原因只是为了调查出春桃身上能力的真相,还她正常的生活,难道这不是您想要的吗?”
“我……明白了。”韩智玲还没从刚才一幕定过神来,点了点头,退开两步。贤仁补位上前,紧握着春桃双臂:“春桃,刚才你有什么感觉么?”
春桃摇摇头:“没有,只是做了好几个梦,梦见了昨天去委托你们,梦见小时候看见爸爸妈妈为我而吵架,还有宿舍里佳欣养的那只仓鼠。”
贤仁努力搜索着关键,思路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看见是希哲的来电,马上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边传来无比诧异的声音:“我依照计划来到桃子宿舍调查情况,她宿舍的那只仓鼠……消失了。”
“仓鼠消失了?怎么回事?”贤仁没能明白希哲的意思。
“今天没课,宿舍里几乎所有学生都回家了,剩下一个叫小静的女生留守复习。”希哲声音从私语转为正常,仿佛刚才在躲着什么人。“我到宿舍的时候,她正准备给一只宠物仓鼠喂食。那是失踪的佳欣瞒着学校养的宠物,平时关在笼子里,而它就在我们俩眼前突然不见了!听说周一早上,那仓鼠躲在桃子枕边的物品盒里,把桃子吓得差点掉到床下。
据小静猜测,是因为佳欣怀疑桃子和她男朋友幽会,故意拿她最怕的仓鼠吓唬她。”
“之前有过类似的东西消失现象吗?”贤仁拿开手机,转过头向韩智玲问道。
韩智玲在一旁轻声回答:“从小就有,家里或周边总会有东西莫名消失,比如毛娃娃,冰箱里的菜,隔壁邻居养的狗等等,但刚才那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春桃,刚才伯母提到的物品,你都梦到过嘛?”
“有些好像有,但有些不记得了,毕竟那时还小,而且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贤仁顿了一会儿,重新拿起手机:“明白了,希哲,你来春桃家一趟,详细再给你解释。”
大约半小时以后,贤仁把情况向归来的希哲大概说了一遍,转而向韩智玲说:“今晚零点过后就是星期四,如无意外春桃将会消失,所以希望您允许我们呆在这里,找出解决问题的关键。”
韩智玲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无可奈何答应了下来。
“照你刚才这么说,除了梦到的人和物品,桃子还能让时间消失?那简直是‘毁灭之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希哲凑上前来问道。
“现在初步估计消失的对象和春桃的梦有关,但有并不是所有梦中的对象都会受到影响,一切只能看今晚了。”贤仁说道。
太阳落得似乎比平时早,仿佛整个世界都惧怕春桃的能力,想调查团尽快查出真相。四个人的视线交汇在挂钟上,等待着,时针指向12 的那一刻。
“你们真的有办法吗?”韩智玲似乎比任何人都着急。
“我们也不知道,但如果有任何线索出现,我们会抓住的。”希哲知道贤仁在思考,替他回答。然后他靠近床边,握着春桃的手说,“别紧张,我们在。”
春桃点了点头,放松了许多。
“时间到了!”贤仁喊了一声,众人目光再次聚焦到挂钟上。
房间里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了。
4
3、2、1……
希哲看着眼前的春桃,又瞥了一眼手表——星期四!
在那么一瞬间,他几乎相信春桃的能力失效了,直到他发现刚才还在一旁的贤仁和韩智玲不见了踪影,才一个箭步跨到窗边——外面偌大的城市没有一点灯光。希哲逐渐察觉到,目前两人所在的,或许是所有消失的人和物品聚集的地方,春桃的力量不仅将时间,还把这一天时间里的整个世界都分离了出来。
几秒钟以前,他握着春桃的手想让她镇定下来,没想到成为了“毁灭之力”的牺牲者。
“和本体接触的人或物品视为本体一部分,均需承受力量影响。”当希哲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不禁紧张起来。
“希哲哥?”
希哲还在观察这个“消失的世界”,突然听见床上一角传来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春桃挤在角落里,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他马上领悟到,那可怜的女孩是所有随着星期四消失的春桃的集合体,不免越发同情。十一年期间,保守计算包含了五百多个星期四,也就是眼前的春桃在这里已经度过了相同的五百多天!
那一秒,希哲似乎身处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他能感觉到里面的寂寞和无助,就如现在蜷在床角的春桃那样绝望。
“对不起……把你也带进来了。”春桃觉得都是自己的错,甚至不敢和希哲对望。
希哲马上安慰道:“没有关系,我来的目的就是要把你带回去,你知道佳欣、你爸爸和秦阿姨在哪里吗?他们应该都在这个世界里。”
春桃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们,我害怕一个人也没有的世界,所以基本都是一个人躲在家里,只有肚子饿的时候,会出去……”
希哲静静听着,一边把自己设想成被囚禁在这个世界的慌乱女大学生,认为她多半会像春桃一样,呆在自己认为最安全、最熟悉的家中。但还有一点他比较在意,那就是孤山峭壁上的人类痕迹。
必须尽快找到所有人。
下定了决心,希哲二话没说,拉着春桃往之前查过的佳欣家地址赶去。两人刚接近那栋带花园的别墅,佳欣便像发现救星一样冲出门来,但当她看见春桃时,又换上了嫌弃的表情。
“你好,我是来带你们返回原来的世界的。”希哲赶紧挡在了春桃前面。
“你又是谁?”
“稍后再解释,当务之急是要寻找回去的方法。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你妈妈在哪里吗?”
佳欣脸上掠过复杂的神色:“不知道,很多年前就失踪了,一直都联系不上。”
“我或许知道,想跟我去碰碰运气吗?”希哲见佳欣不置可否,便转身走开,隔了一会儿,两个女生才快步追了上去。
同一座孤山,同一座峭壁,同一个平台,不同的景观。
第一次降落平台的时候,希哲凭着上面某人留下的痕迹,推测平台上曾经有人呆过,而且被春桃的力量带离了原来的世界。
他猜到了开头,但没有猜到结局。
眼前平台的一角,躺着两个人,只是已化成了枯骨。
四周没有其他物品,但其中一副尸骸小腿骨上有一截钢板。春桃曾经表示,父亲因为意外小腿受过重伤,手术时加镶了钢板固定。钢板已经脱离,小腿骨呈折成了几截,或许是从上方摔下平台时造成的伤。
另一具骸骨伤得更重,颅骨破碎,即使当时没有当场死亡,也应该没活太长。
小腿位置的一块钢板,几乎暴露了两副尸骨的身份。希哲用随身带着的旅行背包装好尸骨,拉紧绳索,攀回到了悬崖顶上。春桃和佳欣知道来孤山的目的,尽管希哲没有说话,两人已经从他的反应猜出了结果。时隔十一年,本也没有期望能再见,但春桃还是不禁掩面哭泣,佳欣则把头扭向了一边。
从孤山回到春桃家里整个过程中,三人均沉默不语。三人盘腿围坐在房间里,希哲在思考回去原来世界的方式,春桃和佳欣则一脸沉重。
“都怪你!一定是你才让世界变成这样。”佳欣忍不住吐出自己的心声。她抬起头,向旁边对春桃说,“妈妈去你们家做客以后,回来让我不能再跟你玩,不久就失踪了……我觉得是你们家的责任!他们还要污蔑我妈是小三,现在又把我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春桃一脸为难,但又无法辩驳。要是平时,希哲一定会去救场,可是此时他被佳欣的话吸引住。
“秦慧曾经让佳欣远离春桃,随后便失踪。”这个信息他看到了一道曙光。
一幅幅画面在希哲脑海里成型:秦慧去做客时,偶然发现了春桃有让人或物品消失的能力。因为佳欣和春桃关系密切,在不知道消失条件的情况下,为了保护佳欣免受伤害,她把春桃困在了孤山。幸亏被春桃妈妈及时救了出去,但也表示春桃父母知道了诡计,所以春桃父亲把秦慧带上孤山,想推下平台报复和灭口,只是没想到,秦慧掉下悬崖之前把春桃父亲也一并拉了下去,一同困在了那个地方。
希哲猛地摇晃脑袋,把所有画面甩开。现在追究事因根本没有意义,当务之急应该先回去原来的世界。
“如果贤仁在这里,他会怎么办?”希哲绞尽脑汁,在一张纸片上写上“桃子、佳欣、我、峭壁上桃子爸爸和秦慧尸骨”
几个字,反复过了好几遍,直至看得头晕眼花也没能从中找到什么关键。
“哇——!”春桃一声惊叫把希哲吓得弹跳起来,那娇小的女孩竟然跳到了希哲身上,双脚夹住他的腰,缠在脖子上的手臂用力过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小胖!你怎么也到这来了?”佳欣喜笑颜开,捧起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肥胖仓鼠,自顾自地说话,“你们看,我的宠物可爱吧?你们也来摸摸看。”说完故意把仓鼠放到了春桃身上。
春桃疯了似的跳了开去,手舞足蹈拍打着身体各处要把仓鼠弄走,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只小东西早就被甩到了地上,正一脸呆萌地看着她。佳欣则幸灾乐祸,在一旁哈哈大笑。
希哲见状赶紧喝止佳欣,走到春桃身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期间还结结实实挨了两下胡乱甩动的巴掌。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春桃夺门而出,紧接着隔壁传来锁门的声音。希哲叹了口气,虽然听说春桃害怕仓鼠,但没有想过竟是这种地步,现在安慰也没有用,只有期待时间会减缓春桃的恐惧。希哲重新坐下,盯着字条思考,佳欣则坐在另一角和仓鼠玩耍。
“吱吱。”
细微的声音传来,希哲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佳欣也躺睡在对面床上。
“吱吱。”声音再次传来,希哲低下头,那只仓鼠就坐在自己双腿前面,用爪子握着他刚才写下的纸条啃着。希哲慌了,伸手上去阻止:“放开!这不是瓜子!”
紧握的拳头悬在半空,希哲用力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此刻是清醒状态后,缓缓打开了拳头。手心什么也没有,刚才就在挥手要抓住仓鼠的一瞬间,那东西竟然消失了,连同那张记录着和这个世界有关的人物的纸片。
希哲像想到了什么,跑出房间敲响隔壁的房门,等到春桃睡眼惺忪地解了门锁,劈头就问:“桃子,你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异常的反应驱走了春桃所有睡意,她小声答道:“我睡着了,梦见仓鼠爬在我身上,我害怕……”
“害怕”两字在希哲脑海里盘旋,在原来的世界调查时,春桃的舍友也表示春桃曾经被仓鼠吓到,第二天仓鼠也消失了。
希哲抓住春桃双臂继续追问:“那你也害……”希哲想了想,为了避免春桃先入为主,于是换了一种提问方式,“你之前对爸爸和秦阿姨出走的事、小时候失踪的毛娃娃和狗,有什么印象?这很重要,你必须确定告诉我。”
“我……听妈妈说,爸爸为了秦阿姨,抛弃了我们。所以……虽然还没有证实,但我有时会不自觉地当真,觉得他们有点可恨。”
“至于那只娃娃,好几次半夜醒来都被它吓到,还有邻居家的狗,有一次冲出来把我扑倒在地,当时我还小,觉得它要把我撕碎吃掉,所以以后每次听到它叫,都会害怕,有几次……甚至想要是它被车撞死就好了。”春桃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在掩饰自己内心的丑恶。
希哲声音因为兴奋而颤抖,“刚才的所有人和物品,都有梦见过吗?”
“嗯,有过几次。”
希哲站直身体退后几步,长长呼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在祈祷:“贤仁,赶快发现吧,触发‘毁灭之力’需要两个条件——与目标有关的梦境和负面情绪。”除了自己因为直接接触春桃被力量影响以外,其他从原来世界消失的人和物品,都是春桃厌恶或害怕,并在她梦境中出现过的对象。
几秒以后,希哲心情从振奋变成恐惧。因为从星期四消失这一点看来,即使是时间,也在“毁灭之力”的影响范围之内,而且那是个被动的力量,无法由春桃控制。现在要考虑的,不仅是怎样回去,还必须想出消除这个可怕力量的方法。
“请问。”春桃打断了希哲的沉思,“有什么线索了吗?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祈祷。”希哲皱了皱着眉,“我们要做的,就是祈祷你不要厌恶整个世界。”
6
当贤仁看到害怕得缩成一团的春桃时,便确信自己手中抓住的是找到触发“毁灭之力”条件的关键。
就在几秒以前,那只仓鼠在三人眼前凭空出现,贤仁一手将其逮住。那是唯一消失过又回来的东西,不管是否偶然,至少能确定那是个突破口。
“春桃。”贤仁退后几步拉开春桃和手中仓鼠的距离,等春桃稍微平复以后继续问道,“这只动物两次消失又回来,它身上一定蕴含着和你力量有关的秘密,要是利用得好,或许可以把大家救回来。所以请你仔细思索所有有关它的记忆,比如触摸过,梦到过等等。”
春桃躲在韩智玲身后死死盯着仓鼠,生怕它随时挣脱开来跳到她身上,一边警惕一边说:“我死也不会摸那东西,我最怕……就是鼠类,好几次都做噩梦……它们往我身上爬。”
话音刚落,贤仁突然想起春桃小时候邻居失踪的狗,赶紧问道:“小时候是不是也害怕和梦到过隔壁的狗?”
春桃点头的瞬间,贤仁嘴角露出了笑意,把信息迅速整合了一遍。人和物品触发“毁灭之力”需要符合两个条件:1、在春桃梦中出现。2、春桃对其有厌恶或恐惧等消极情绪。
或许春桃曾经梦见并恐惧父亲出走那天(第一个消失的星期四)的情景,只是“毁灭之力”无法准确分辨,错把“星期四”当成了毁灭的对象。
而第一次到访时,春桃梦见父母为自己吵架,觉得自己是破坏父母关系的元凶,并因为“梦见自己”和“厌恶自己”
差点消失。
随着推测逐渐成型,一个念头在贤仁脑海里萌生:春桃无意中以“星期四”这个名称作为载体,让所有周四的记忆和时间都消失了,若引导她将“毁灭之力”和实物关联在一起,或许可以一并带走那股力量。
“有什么问题吗?”看见贤仁难得纠结的表情,韩智玲也不免焦虑起来。
贤仁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把韩智玲叫出了走廊,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最后从兜里掏出一只女式戒指,严肃地说道:“我或许能解除春桃的能力,但有件事得麻烦您,请你待会演场戏,假装想起春桃出生前,您给她求了这只戒指,当时找寺庙施过法,祈愿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远离春桃,反正让她相信,她的力量就是这样得来的。”接着贤仁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递给了韩智玲。
韩智玲把贤仁的话在大脑琢磨了几遍,确定理解以后问道:“我明白了,也就是让春桃无意识把能力和戒指关联起来,一并消除。可是我们怎样才能让她梦到并害怕这枚戒指呢?”
“我会尝试用催眠的方法下暗示,看能否达到同样的效果。”
“哦……”韩智玲再次举起戒指,“这戒指是……”
“拿去吧,如果戒指的主人知道它能帮助到别人,也会乐意这么做的。”贤仁答道,见韩智玲心事重重,又接着说,“放心吧,虽然我还没正式毕业,但精修心理专业,也有催眠师合格证。”
“谢谢你这样帮助春桃……呃……”
听见韩智玲欲言又止,贤仁转过脸,停了几秒:“还是等结果出来,确定可行再说吧。”
两人回到房间,贤仁只跟春桃说会利用催眠尝试找寻线索。为免打扰,贤仁让韩智玲在房间一角安静等候,自己坐到床边,心紧缩一下,身体顿时坚硬起来。
他在赌博,本来其实可以等希哲在他所在的地方借鉴仓鼠回来的方法把大家带回来,但期间整个世界乃至时空都会处于春桃力量的威胁之下。而现在的举动有着极大风险,谁也不能保证“毁灭之力”消失的同时,之前消失的东西是否都会回来?还是说会随着“毁灭之力”永远消失。
贤仁一向怕输,所以造就了他“在确保一定成功之前,一直等待和制造机会”的性格,但这次他所没有的,恰恰是等待的时间。
他咬了咬下唇,开始帮助春桃放松。
房间里一片寂静,贤仁努力把春桃带入催眠状态,同时自己也好像回到了过去,和希哲重返这些年来踏足过的异世界;重遇龙鳞女孩;巧获拥有神奇力量的物品……再后来,旅程只剩他一个人,希哲不见了。
整个催眠过程有如一辈子般漫长。
“你有能力修复这一切,所以,让一切都结束吧。”说完这一句,贤仁和韩智玲不约而同盯着地板上的戒指。
戒指闪烁了两下,从地板中央消失,贤仁马上环视四周,鉴于刚才拿着希哲纸条的仓鼠在这个房间出现,那么希哲也应该在相同的地方回归。
贤仁脑袋来回转了好几圈,后来干脆站起来,在房间中央打转,最后停在一个春桃和韩智玲视线的盲区,不让两人看到自己失落沮丧的样子。
戒指和“毁灭之力”都消失了,但希哲并没有回来。那场赌博,输了。
贤仁回到床边,把春桃从催眠状态中唤醒,韩智玲一拥而上,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贤仁师兄!”
面对背后春桃的呼唤,贤仁没有转身,静静等候着。
“你要去哪?”
贤仁忍着泪水,回头挤出一个笑容:“一切都结束了,你以后也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加油,我会再来看你的,现在请先好好休息吧。”说完贤仁走出门外,刚好挡住落泪的瞬间。
“谢谢你!”春桃第一次迸发力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贤仁却一点高兴不起来。他有点分辨不出哪个比较重要,一个少女,甚至是一整个世界的未来,还是最亲密搭档。
感谢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贤仁的脸上泪如雨注。
走出大门时,华灯已上,地上映着贤仁孤独的身影,倍感苍凉。他掏出手机,期望上面会有希哲的未接来电和短信,然而屏幕除了几个app 图标以外,再无任何提示。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或许是想汇报一下案情,贤仁打开通话记录,在希哲的名字上按了下去。
轻柔的小提琴版《卡农》在身后响起,接着传来了讨人厌的声音:“这个点打给我,莫非想我了?”贤仁确定不是幻觉,轻轻扬起了嘴角,继续前行。
“喂!站住!这就回去了?桃子呢?”说话声和脚步声从后追上。
“你太慢了,已经解决了。”贤仁说完,从背后抽出一把刀。
希哲大步弹开,做出防守的架势:“你……你要干嘛?”
贤仁鄙视了一眼,把刀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反问道:“你走哪去了?怎么不在春桃房间?”
“和桃子还有佳欣埋葬那两副尸骨,毕竟分别是她们的父母亲。”
“佳欣呢?”
“送她回家了,又不是主角,这个时候就不必出场了吧?
喂,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把我们带回来的……?”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路面的身影变成两个,在朦胧的灯光下越发细长。
7
环抱着身体的双臂强而有力,春桃感觉仿佛骨头都要被碾碎,但包裹在全身的暖意又让她不想挣脱。
“妈妈是爱我的。”脑海中不时闪过的这个念头,让她快到嘴边的话始终没能说出。想了好久,才耳语道:“我不会对别人说的,妈妈。”
身上的压力一下卸了下去,眼前是韩智玲激凸的眼球和张得老大的嘴巴,那是她小时候患病住院时才看过的惊愕表情。
“春桃,你……你在说什么?”
尽管韩智玲还在假装,但从她的脸色变化,春桃知道对方已经明白自己的含义。从催眠醒来的瞬间,所有丢失了的星期四里的记忆,全都回到了身上。包括第一个消失的周四晚上,跟踪母亲前往孤山,偷偷藏在车后座,听着她把父亲和秦慧推下黑暗悬崖的记忆。
那记忆清晰依然,她甚至记得母亲把乙醚、道具和收据罗列在被捆的父亲面前时,父亲没有再否认,发誓不会再对拥有“毁灭之力”的自己下手,而秦慧也向母亲求饶,保证不会把“毁灭之力”泄露出去。
被绑的两人不知怎的挣脱开来,后来谈判演变成厮打,或许就是那时,母亲留下了满脸伤痕。她被惨叫和呻吟声吓得不敢再待在原地,捂着耳朵跑下了孤山,被一个好心的计程车司机载回了家,在哭泣中睡了过去。
那一夜她明白了两件事——自己半夜在孤山醒来的真相,和母亲不惜杀死那两人的原因。
接着春桃想起了母亲经常对她说的童年经历。“刚出生的时候,我是个被世人蔑视的怪物。”母亲总以这句话开头,然后讲述她只因身上一块形状奇怪的胎记,受众人歧视唾弃,直到她逃离家乡,在城市努力打拼终于成功存活下来。
没有人比母亲更了解,如果“毁灭之力”的事泄露,等在后面的将会是什么。或许是排斥、恐惧,又或许还有追捕和研究。而母亲的所作所为,就为了把一切可能扼杀。她甚至发现母亲在随身手袋里藏起了桌上的水果刀,若刚才催眠行不通,或许母亲也会不顾后果,把知道“毁灭之力”存在的贤仁灭口,以保护女儿之名!
她看着母亲的眼睛,那双瞳孔里,是害怕所犯罪恶会成为无法逾越的隔阂的恐惧。于是她环抱着母亲,把她的头枕在自己胸脯上,缓缓抚着她的长发,轻声说道:“谢谢您,妈妈,已经不需要再保护我了,一起正常地生活吧。”
短短一句话,是对对方为自己牺牲青春多年的感恩,也是和对方共享自己未来青春的承诺。春桃感觉自己臂弯里那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下来,轻微得几乎感觉不到地,瑟瑟发抖。
她觉得那就是一切的真相,一切的结束。然而她不知道,那一夜在孤山上厮打的三人中,最后存活的是谁;也不知道第二天看见的绷带下面,是连夜整容过的脸和声带;更不知道多年相处期间,自己的对话泄露了无数能力细节,和这些年来自己的力量被利用了数不清多少次。当然,她不知道的,还有此时“韩智玲”包里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自佳欣的信息:“妈妈,我回来了。”
相拥的二人,犹如善良和邪恶的连体婴,彼此的肩膀上,一张脸在满足地享受着“爱”,另一张则因为利用调查团成功救回女儿,在狡黠地笑着,笑得瑟瑟发抖,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