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调查搜证工作还在继续，陈井的尸体被从杂物堆里抬了出来，装进运尸袋送去做进一步的检验，现场陈尸的地方被画上了人形白线。
慕斯看着这一切，心里觉得特别不真实，一想到这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影子，就不禁感慨世事无常。有些人在世的时候，你可能巴不得他早点死，但当他真的死在你面前，你才发现，不管哪种遭报应的方式，唯独被人谋杀是最不应该的。谁也没有权利因为自己的恩怨就残忍杀害对方吧？要是这样，还要法律做什么呢？
虽然慕斯对这个制作人也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死有余辜”这样的话，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到这里，调查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那间发生凶案的储藏室也被黄线隔离起来。所有人被集中到面馆的大堂做最后的询问。
“还要问什么东西啊，警察小姐？我们不可能杀老陈的啊。”灯光师周信修从一开始就一副不配合的态度，不停地叫叫嚷嚷，如果不是没脑子，那就是做贼心虚。
伊诺的记事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线索，她最后又确认了一遍，认为没有遗漏了才“啪”的一声合上记事本，然后对周信修说：“就是为了找出凶手才要问你们的话，乖乖配合会很快有结果的，不然我只能把你们一个个带回局里，在审讯室里问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会提供伙食的，虽然不怎么好吃。”
听到这样的话，周信修只好乖乖闭嘴，不服气地坐了下来。
这种只会叫唤不敢咬人的家伙伊诺见多了，自然有方法对付他。
“我再确认一下，下午一点到两点二十五分案发的这段时间，你们到底在什么地方？从你开始说。”伊诺指了指周信修。
周信修没好气地坐着，表情极不耐烦。制作人的死似乎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不愉快的经历，相反还有一点点幸灾乐祸在里头。
如果单纯地讨厌一个人，表现出这种态度是令人生疑的，除非他和陈井还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
这也是伊诺要他第一个发言的原因。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说：“我们中午吃过东西之后就开始下午的拍摄，后来老陈不满意，说要重拍，我们又重新弄过，之后大家就一直坐在这里等老陈出现，张正还去找过他，可是没找到。张正回来之后，我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路上还碰到了小玲。再之后就听到了老板娘的尖叫，跑过去一看，陈制片已经死了。”
周信修对陈井、张正还有越玲玲的称呼都不一样，这三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一目了然。
“陈井什么时候走开的？”
“大概两点前，去了有半个小时吧。”
“哦……”伊诺习惯性的“哦”又跑出来，她直直地盯着周信修的眼睛，想要从里头挖掘出更多的信息。
“你怎么知道陈井死了？你明明和大家一样只是站在门口看而已吧？”一旁的夏落突然插嘴问道。
“这话该我来问啊！”伊诺火冒三丈，冲夏落吼道。
“你什么意思？”周信修跳起来，“那种情况一般人都会觉得他已经死了吧！而且声音传出来的时候我明明就和节目组的人在一起！我怎么去杀人？”
被认定为嫌疑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周信修的辩解自然情有可原，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的保命金牌就是那个不在场证明。
“陈制作平时骂你骂得最厉害，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上个月节目组丢了几台设备，陈制作第一个就怀疑你。要不是后来东西找了回来，恐怕你已经被送去派出所了。你为这件事怀恨在心，杀人也不是没可能啊。”说话的是长了一张好人脸的张正，不过这会儿他脸上可满是看好戏的神情。听这语气，他似乎对周信修存在某种偏见。
虽然证明一个人是否犯罪是警察的工作，但是如果适当爆一点料似乎也能争取到一个好印象。慕斯不觉得张正这种时候爆料有什么问题，只是他的动机和嘴脸实在不像他的名字那般正大光明。
“你这是造谣！”周信修气极败坏地上前揪住张正的领子，拳头已经挥舞出去。可是他和张正的体形实在相差巨大，打人不成反被推倒。
“够了！”伊诺拉下脸说，“想要打架的话可以跟我回局里打。”
在张正面前吃了亏的周信修也不服软，立刻跑到伊诺面前指着张正说：“警察小姐，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外面赌钱早就欠一屁股债了。他巴结制作人还不是想从他那里借钱？我听说老陈借给他的钱前前后后加起来可不是笔小数目！就因为这个，他在节目组里给老陈做牛做马。我看他是想赖账才动了杀人的念头，一定是这样的！”
“张正，你和死者有经济纠纷？”伊诺转身问道。
张正坦白道：“是跟他借钱了，白纸黑字的借据，我可没想过要赖账。只不过现在节目组搞不出什么名堂，我想跳槽，他又不让。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是挺讨厌陈井的，但是杀人，我可不敢。杀人是要枪毙的，为点钱铤而走险可不值得。”
见伊诺只是盯着他没有多做反应，张正继续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我不可能杀他！他死的时候我一直都在这里，去洗手间的时候也是老板娘带我去的，老板娘可以做证嘛！”
张正的不在场证明让他底气十足，而且因为债主的死让他的债务从此一笔勾销，这样的喜悦毫无掩饰，赤裸裸地表现在了情绪当中。慕斯对他最初的印象还挺好，现在想来真是瞎了眼。
“跟我一起工作的都是些什么人哪……”她内心升起一股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悲凉。
“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没有跟老板娘分开过？”这时候夏落见缝插针来了一句。
“进去撒个尿而已，一分钟。难道这样我也能杀人？”张正的粗鄙用词让在场的女性纷纷皱眉。
“叫你不要多嘴啊！”伊诺对夏落的敌意就算瞎子都看得出来，可是不管她怎么暴跳如雷，夏落依旧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在伊诺问话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没有乖乖坐着，而是在店里转来转去，时而看看凶器花瓶原本摆放的地方，时而在厨房四下翻找。
伊诺很想把夏落拖到面馆外让她罚站，但她没有这样的权力，同时也被上头交代不能妨碍夏落的行动，索性无视她，任由她走来走去。
“然后是你。”伊诺看向越玲玲，“你上洗手间有多久？”
“五分多钟吧……”越玲玲回答，“我听到声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出来的时候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就听到走廊另一边议论纷纷，我才跟上去看，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这么说，她们只看到你进去，没看到你出来咯？”伊诺紧紧盯着越玲玲的脸，那侵略性的眼神看得越玲玲心慌。
“我……我……”越玲玲张着嘴却无法辩解，因为这位刑警说的是事实，“可这样也不能说我杀人啊……真不是我……真的不是……”慌了神的越玲玲说话开始带哭腔，伊诺的步步紧逼让她接近崩溃。
慕斯看不过去，扶着越玲玲的肩膀替她解围道：“玲玲柔柔弱弱的，她哪杀得了人呢？”
“哼，越玲玲也不是没有杀人动机。”张正指证道，“我可是看到陈制作曾经把她压倒在桌子上呢。拿工作当要挟性骚扰新人可是他的一贯作风。”
“死者对你有过性骚扰？”伊诺和夏落同时问了出来，四只渴望得到答复的眼睛赤裸裸地盯着越玲玲，让这个胆小的女孩差一点崩溃。
“你们两个别这么问啊！”慕斯看不过去了，对着伊诺和夏落板起脸来。
“不要说了！”越玲玲终于哭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被当众揭发，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更可怕的是，这个叫张正的男人在这种时候竟然想要把所有人拉下水，他料定越玲玲不会说自己被性骚扰的事情，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一般的女性面对职场性骚扰都选择沉默，这也助长了一些人的嚣张气焰。慕斯只觉得一阵反胃，她知道陈井是这样的人，但她不知道张正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这件事羞辱越玲玲。
还有周信修，他给越玲玲施加的压力显然也不小，同样是施暴者。这些人加起来便成了越玲玲内心的魔障，如果不是因为陈井被杀害而揭发出来，她要隐忍到什么时候呢？
“为什么不说？”这种劝解的话慕斯没法随口讲出来，她在娱乐圈里这么些年，所遭遇的骚扰不比越玲玲少。选择沉默确实不对，但说出口需要承担更严重的后果，哪里是光有勇气就够了的。在性骚扰这件事上，人们对受害者的羞辱远大于对施暴者的批判。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女人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越玲玲泣不成声，但真正能体会她的痛苦的，也只是在场的几名女性。诚然，从动机上来看，越玲玲杀人的可能性最大，但这不妨碍伊诺做出判断。
伊诺拍拍张正的肩膀，在这个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来看她的一瞬间，她突然抡起拳头砸在张正的侧脸上，体重少说有伊诺两倍的张正居然硬生生被她打倒在地。在不生气的时候，伊诺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个理智的美人，可一旦动起手来竟一点也不含糊。
“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你们都看到没有？我要告她！”被打蒙了的张正躺在地上愣了半晌，才想明白自己这是被伊诺揍了，他立即捂着脸在地上撒起泼来。
可是在场的女性没有一个人有帮他的意思。
“我可没有看到哦，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嘛。”伊小西笑嘻嘻地说。
“嗯，是他自己摔倒的没错。”夏落附和道。
慕斯这才发现，原来不对盘的两个人也会有意外一致的时候。伊诺那一拳真是痛快极了，这种男人不打不行。
“你们……”张正吃了哑巴亏，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你少说两句吧。”导演刘远舟最后出来打圆场，“陈井死了，这个节目组算是完了，现在应该想想接下来的事情，互相揭老底有意思吗？你（指周信修），还有你（指张正），加上我在内，陈井的死我们都有责任，我们要是能劝一劝他，也不至于弄成今天这样！”
这位导演可能是所有人当中最无奈的，尽管他不是靠着陈井才有饭吃，但被卷入这样的案件当中，对他今后的导演生涯必然会有不小的影响。刘远舟已经尽量在克制自己，同时也在努力维系整个节目组。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现在这个场面并不需要导演履行他的职能，但他还是调度好了各个方面，以便让调查顺利进行下去。至少这节目最后的工作，他需要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别给警察找麻烦。
刘远舟稍微平复一下情绪，向伊诺道歉：“对不起，伊警官，大家都是小老百姓，被卷入这样的事件，难免会有些失控。”
“没事。”伊诺摆摆手回道。
接着，刘远舟又对伊诺说：“我不知道那个凶手是谁，但被老陈逼成这样，就说明他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伊诺狐疑地盯着刘远舟，问：“为什么这么说？”
“陈井对我们几个，从来不当手下人看，他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大家都应该围着他转。我以前提醒过他，做人太傲是要栽跟头的。加上他对女人的态度……也都是玩腻了就甩。说句难听的，我真觉得有一天他会遭报应，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被杀……”
导演和制作人是一个节目组中关系最为亲密的两个人，刘远舟对陈井的了解应该超过其他人，从他口中听到这么一段话确实让人遗憾。不管陈井做错了什么，让他受到惩罚始终是法律和道德的事。但事已至此，只能期待警察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好给死者和他的亲人一个交代。
店里的气氛在进一步僵化。这个时候，店外传来了少女吵闹的声音。
“让我进去！这里是我家，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是小爱……”老板娘开口，“警察小姐，是我女儿，这会儿刚好是学校放学的时间。”
“让她进来吧。”伊诺对门口的警员吩咐道。
随后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女高中生，披肩的长发，匀称的身材，脸蛋颇为可爱，很有她母亲年轻时的风采，看得出来是个懂得打扮的女孩。慕斯多看了这女孩两眼，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她费了老大劲儿才想起来，前段时间电视上播的一个《出道808》的节目，这女孩是那个话题节目当中一位通过重重考验出道的八十八人当中的一员。慕斯这个偶像界的老前辈引以为傲的本领之一就是快速记人，虽然这技能平常并不会发挥什么大作用。
该怎么说呢？有其母必有其女吧，宋芳的女儿条件不错，加上后天的努力，相信将来会比慕斯更有作为。慕斯能从这女孩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只希望她运气能好一点，演艺事业别走弯路，以及，别碰上陈井这样的制作人。
“妈妈，出什么事了？这些警察……”小爱环顾店内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
“没事的，放心。”宋芳安慰女儿说，“你回房间收拾一下东西，先去外婆家好吗？具体的事妈妈晚点再跟你说。”
“嗯。”小爱显然不会应付这样的情况。事实上，一般碰上这种场面也很难思考，她只好听从母亲的安排走去后头。
“等等，那里是凶……”伊诺顿了顿，又改口道，“那里现在不方便进去。”
“ 警察小姐， 我女儿房间在二楼， 就让她上去一下可以吗？”
“啧。”伊诺噘起嘴，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小西，你陪她上去，不要让她靠近现场。”伊诺对身边的伊小西小声吩咐道。
“好。”这好像是在游乐场即将登上旋转木马般又甜又软的语气实在不适合这会儿店内的严肃气氛，可这个仿佛会走动的吉祥物一般的女警偏偏若无其事。
她陪着小爱走到后面，接着传来少女的说话声：“警察小姐，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我陪你吧。”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
“不行，职责所在，我陪你吧。”
“谢谢，真的不用。”
“不要嘛……”
“小西，工作时间严肃点儿！”伊诺黑着脸冲后头喊。于是慕斯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她在你面前不严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发飙呢，这种事情双重标准真的好吗？
伊诺气还没全消，约莫又过了两分钟，后头传来伊小西甜甜的声音：“小诺，马桶冲不出水了怎么办啊？要不要叫人来修？”
“你给我看清楚场合啊！”
伊诺这声气急败坏的喊叫随着两个人噔噔噔上楼的声音而停止。慕斯觉得伊诺和伊小西实在是很有趣的一对刑警，她们俩平日在警局里也是这样相处的吗？不工作的时候也会这样打打闹闹吗？这是她和夏落完全不会出现的关系，虽然夏落有时候言行也不靠谱，但完全趋于理性的夏落就连讲个笑话都难能可贵。像伊诺这样大喊大叫，又或者像伊小西那样笨手笨脚，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夏落身上的。可如果真有一天夏落这么干了，慕斯大概会惊慌失措，怀疑是外星人绑架并改造了夏落吧。
闹剧过后，伊诺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她对宋芳和店里的伙计阿雄说：“好吧，最后就是你们两个人了。”
“我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听到声音之后来到储藏室，看到……”
“之前呢？”
“之前一直在店里……哦，中间回过房间。陈制作去洗手间后，我想着离开拍还有一会儿，就回房间休息了一下，留阿雄一个人在店里看着，反正今天也不做生意了，看他除了煮面以外能不能帮上节目组什么忙。后来出了人命，我吓坏了，又回房间躺一阵儿，这里的人都可以为我做证。”
“你离开有多久？”
“她两点十五分回来的。”夏落说。
“没人问你！”伊诺不客气地回敬道。
“店里只有你们两个？你的丈夫呢？”问这话的是夏落。
“我离婚很久了……”宋芳又把自己的婚史说了一遍。
“叫你闭嘴！听见了没有！”要是警察可以随便开枪的话，恐怕夏落已经被伊诺在脑门上开个洞了。稍做冷静，她转头看着阿雄问道：“你全名叫什么？”
“赵强雄。”
“有点眼熟啊……”伊诺盯着阿雄脸上的疤，若有所思地说。
“哦，我以前伤人被通缉，后来去自首，坐过牢，警察认得我也正常。”阿雄轻描淡写地叙述了一遍自己的经历。老实说，能在发生命案的当下大方地向警察坦白自己犯罪的过往也需要巨大的勇气。该夸奖阿雄这个人勇气可嘉吧？慕斯显然对此大为震惊。
“完全不是稀松平常就能承认的事情吧？这样说出来不是加重自己的嫌疑吗？”本来站在阿雄旁边的慕斯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等等，慕斯突然又想到，伊诺也说过自己看起来眼熟，可又不是在电视上看过，不会也把什么通缉犯错认成她了吧？不带这样的啊，警察小姐！
“反正这些事情警察一查就知道，还不如直接告诉你们。
我没杀人，这个人我也不认识。我一直都在店里。”阿雄耸耸肩说。
果然是蹲过大牢的人，面对刑警的盘问，态度和普通市民完全不一样啊。慕斯不负责任地想着。
“一步都没有离开？”伊诺追问道。
“老板娘叫我拿个冰袋去后面，就走开了一分钟。”
“什么时候？”
“两点过后。”
“具体点。”
“没有看时间。”
“是两点十分的事情。”夏落补充道。这一次伊诺没有吼她，而是噘着嘴记在了本子上。
至此，全部嫌疑人询问完毕。
伊诺盯着笔记，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这个时候，夏落却突然开口：“那个……”
“干吗？别告诉我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伊诺没好气地说。
夏落挠挠后脑勺，表情里带着几分装可爱的意图，说：“肚子饿了……”
“你！”听到这句话的伊诺表情变得十分精彩，是那种介于想抄起矿泉水桶塞进夏落嘴巴并怒吼“吃！叫你吃！”和想抄起椅子抡在夏落脑袋上并咆哮“你脑袋里只有胃酸吗！”之间的愤怒。
时间刚好是下午四点三十分，慕斯这才想起自己因为要拍节目的关系，中午的盒饭还没有吃，只是在拍摄的时候吃过几口面，之后就没动过食物了。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一想起这事，肚子马上高声抗议起来。
“那……我给大家煮碗面吧。”宋芳说。
港片里的经典台词出现了！慕斯期待又感激地想。
相比慕斯还只是在脑中勾画对宋芳的评价，另一边夏落已经开始行动，她毫不客气地点了单：“我要招牌骨汤面。”
伊诺的怒吼接踵而至：“现在还在办案过程中啊！”
“哎？你都问完了，尸体也抬走了，不是应该收工了吗？反正继续留下来也查不出结果。”夏落坐下来，一边等面，一边慢悠悠地说。
“你少看不起人了！我知道凶手就在这几个人当中！”伊诺不甘示弱。
“那你说凶手是谁？”
“凶手是——”伊诺的眼睛在与案件有关的八个人脸上看来看去，自己也没有答案。
慕斯和夏落完全没有作案动机，也有不在场证明。越玲玲的不在场证明虽然不完美，也有作案动机，可是她不可能从洗手间隔空杀人。刘远舟、张正、周信修还有赵强雄四个人一样，他们离开众人的视线不过几分钟，更关键的是，他们在储藏室发出声音的时候都在店里。只有老板娘宋芳没有不在场证明，可是也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因为根据描述，那个凶器花瓶是有半米高的瓷花瓶，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女性虽然拿得动，但要举起来砸在身高超过一米八的陈井头上就不太可能了。宋芳和越玲玲的身高在一米五五到一米五八之间，那个比她们两个还矮几分的慕斯就更不可能了。
事实上，伊诺看到现场状况的时候，就已经排除凶手是女性的可能了。至于“谋杀”这个定论，是因为她看到尸体那不自然的样子。一般人站在货架前面，货架倒塌下来东西砸到身上，结果不小心被砸死，先不说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低，万一真的是这样，那陈井倒下的时候应该会有一部分杂物压到他身下才对。而陈井的尸体是被杂物和木架所压，身下没有任何东西。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陈井先倒在地上，然后货架才压到他身上。这种不自然的状态不可能是意外，更不可能是自杀，只可能是谋杀。可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人的？还有陈井为什么会跑去储藏间呢？伊诺在他的尸体旁边发现了烟头，难道只是为了去那里抽烟？
“面来了——几位请坐下吃吧。”
在伊诺沉思的片刻，宋芳已经煮好了七碗拉面，阿雄一个托盘放好端到桌子上。七碗拉面端得四平八稳，没有一滴汤洒出来。
夏落掰开筷子，稀里哗啦地吃起来。慕斯也饿了，动起了筷子。张正、周信修还有越玲玲看起来没什么食欲，根本没有动。
还有两碗，一碗放在伊诺面前，另一碗大概是为伊小西准备的，放在伊诺旁边。
骨汤面汤汁浓厚，面条纤细筋道，配上佐料，色香味俱全。
伊诺虽然嘴上说还在办案，但其实早就动了心。
“凉了不好吃哦。”夏落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笑道。
伊诺白了一眼夏落，根本不打算碰筷子，可是肚子咕噜噜的响声出卖了她。
慕斯吃了两口面，身体也跟着热乎起来。这家店的拉面确实是招牌，慕斯至今还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汤面。
这时候夏落却抬起头问：“老板娘，你换过汤底了？”
“是的，警察小姐说中午吃的那些东西都要拿回去做化验，看看是不是下了毒什么的，所以下午我只能熬一锅新汤底。”
慕斯“噗”的一下差点喷出来——下毒和脑袋开花的死法根本扯不上关系吧？还有夏落到底什么舌头啊，换过汤底都吃得出来？
“怪胎！”伊诺继续不依不饶，抓住机会就对夏落施展语言攻击。
夏落确实是个怪胎，有着异于常人的什么味道都可以分辨的舌头，有着能看到一切细枝末节的超级敏锐的观察力，有着近乎完美推理的逻辑分析能力，而且看到死尸完全不会动容，就好像是一架会思考的机器。她那份对于谜题的执着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就连慕斯都打心底觉得她奇怪。可偏偏又让人感觉十分可靠，好像世界上什么异常的事件都可以依靠她的智慧解决。
在几个人正吃着面的时候，又突然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乒呤乓啷”，接着是一声软软的哀号。这声音就算化成灰慕斯都认得，是伊小西的声音。
“小西——，楼上怎么回事？”伊诺喊。
“没事——，人家不小心摔倒了。”伊小西呜呜咽咽地回答。
“吓死我了，还以为储藏室又有什么东西倒下去了呢。”周信修说道。
“是你做贼心虚吧？明明就是头顶上的声音。我看你快自首好了，也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张正咬着周信修不放。
夏落突然丢下筷子，霍地站起来，表情异常严肃，甚至严肃得可怕。她转头看向周信修、张正还有越玲玲，三个人顿时不寒而栗，那眼神简直像要把他们从里到外看穿了一般。
接着，夏落拔腿冲到后面，直接跑去案发现场，伊诺想阻止都来不及。
“夏落！你再乱来我就以破坏现场的罪名逮捕你啊！”
可夏落不管，她冲进储藏室内四下寻找，搜过木架，又查看地上的杂物。
“没有。”夏落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什么没有？”后脚跟上来的慕斯也被夏落这举动弄糊涂了。要不是事先知道她这室友的脾气，她还以为这个人脑子不正常呢。不是有句话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
夏落没有回答慕斯这个问题，她也不管伊诺要逮捕她的威胁。她像是钓到了大鱼的渔夫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钓竿，满心欢喜地收紧手里的渔线，那名为真相的鱼正随着她越收越紧的渔线而渐渐浮出水面。
夏落又冲到厨房，打开所有的抽屉和柜子，四下乱翻，宋芳被她这举动吓坏了。
“也没有。”夏落继续念叨着。
最后，她走到那口还在冒烟的煮着骨汤的大锅前面，一把揭开了锅盖。锅里是浓香四溢的汤水，还有一根根完整的猪大骨。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拎着锅盖的夏落却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我知道真相了！”
她转身对着慕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慕斯从来没有见过的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