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婉婕的出现，让我隐约看到了案件侦破的希望，而被我锁定了十五年的秦宝恒也从嫌疑人的名单中被彻底剔除了。
虽然姚婉婕提供了重要线索，但由于时间太久，加之她当时太过恐惧，已经无法回忆出被绑架和逃脱的具体细节了。
但我相信，在姚婉婕的记忆深处，一定藏着揭开凶手身份的重要线索。
就在此时，师父带着茶壶来到南塘县公安局，虽然嘴上说是因为其他案子来取证的，但我知道，他们是为我而来。
我将案子完整地同师父和茶壶说了一遍。
师父思忖片刻，说：“我想姚婉婕并不是不记得了，而是记忆出于保护机制，封锁了那些恐怖片段，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催眠调查，借此找到她记忆里被忽略的线索。”
师父有过催眠调查的经历，鉴于我是案件经历人，由他做主询问人，我则辅助询问。
姚婉婕同意了我们的办法。为保证姚婉婕的安全，同时最大限度地搜寻线索，小铁联系了他的同学，一位心理诊所的女咨询师，希望她能做技术层面的辅导。
姚婉婕缓缓躺在休息椅上，她似乎很紧张，那位女咨询师轻轻握住她的手：“亲爱的，不要紧张，我们都在你身边呢。”
姚婉婕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师父抬眼看了看大家，然后女咨询师对姚婉婕说：“现在你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来，然后重复这一动作。”
随着反复深呼吸，姚婉婕逐渐安静下来，女咨询师轻轻按下了播放器按钮，隐隐的雨声传来，她侧眼看了看师父。
师父说：“现在让我们回到1999年的那个暑假，那天是7月3日，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你和方敏然去了网吧，你们在看电视剧，上机时间结束了，你们就走了，你们没有回家，去了哪儿呢？”
姚婉婕说：“去淋雨了。”
师父问：“雨很大，你们都淋湿了，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姚婉婕说：“有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
师父问：“那个小女孩长什么样子？”
姚婉婕微微皱眉：“我看不清，我看不清……”
女咨询师说：“不要着急，深呼吸，深呼吸就好。”
姚婉婕的情绪再次平静下来。
师父问：“你可以先从她的穿着说起，比如款式，短袖短裙吗，还是长袖长裤？”
姚婉婕说：“她穿的是……长袖长裤，红色的长衣长裤。”
师父问：“她走过来，说了些什么？”
姚婉婕说：“她说，她爸爸的车子陷入泥洼里了，想要我们过去帮忙推车。”
师父问：“你们去了吗？”
姚婉婕说：“没有，方敏然说没准是骗子。”
师父问：“然后呢？”
姚婉婕说：“那个小女孩又追问了另一个过路人，对方也没答应。我感觉她很可怜，就随她过去了。”
师父问：“你们走了多久？”
姚婉婕说：“我记不清了，但走了很久。”
师父问：“你看到车子了吗？”
姚婉婕说：“看到了，确实有一辆车子，陷在了泥巴里。”
师父问：“描述一下那辆车子的外形和颜色？”
姚婉婕说：“是一辆灰色面包车，我不懂车子，不知道是什么型号。”
师父问：“你们见到那女孩的爸爸了吗？”
姚婉婕说：“见到了，他打着伞，从车子里下来了。”
师父问：“说说他的样子？”
姚婉婕说：“很瘦，个子很高，虽然有些秃头，但看起来很友善。”
师父问：“能判断他的年龄吗？”
姚婉婕说：“四十多岁吧，我也不清楚。”
师父问：“他戴眼镜吗？”
姚婉婕说：“没有。”
师父问：“衣着呢？”
姚婉婕说：“他穿深蓝色的衣服。”
师父问：“衣服是什么款式或类型的，居家，工作服还是制服？”
姚婉婕说：“好像是工作服。”
师父问：“上面有什么标志吗，比如字母，数字或者图案？”
姚婉婕说：“左胸口上好像有红字，还有黄色星号。”
师父问：“是什么字？”
姚婉婕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我看不清，我看不清……”
师父问：“好了，不看了，他和你们说什么了？”
姚婉婕说：“他说车子坏了，要我们帮忙推车，然后我们帮忙推车。”
师父问：“你可以低头看到车牌号码吗？”
姚婉婕说：“可以看到。”
师父问：“你看到车牌号码是什么？”
姚婉婕继续皱眉：“有一个字母J……还有……还有数字，数字是32……3277。”
师父问：“然后你们被袭击了。”
姚婉婕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
师父问：“你再次醒来的时候，在什么地方？”
姚婉婕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害怕，我害怕。”
女咨询师说：“放心吧，我们现在都在你身边，你很安全，谁也不会伤害你了。”
姚婉婕的呼吸缓缓平稳下来：“我们在地窖里，很黑，我很害怕，方敏然在我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她说当时看到我们被袭击，就跑来帮忙，结果也被抓了过来。”
师父问：“她叫什么名字？”
姚婉婕说：“她说她叫张桃子。”
师父问：“张桃子同你们说什么了？”
姚婉婕说：“她说了很多，都是安慰的话，然后那个男人来了……”
姚婉婕的身体抽搐起来，女咨询师轻轻握着她的手：“亲爱的，我和你在一起呢，这一切都是你的回忆，你不会再受到伤害了。”
姚婉婕哭了。
那一刻，我恍然看到了十五年前，那个绝望无助的女孩子。
师父说：“后来呢？”
姚婉婕说：“张桃子说她有办法让我和方敏然逃出去，但要我们报警，她还将自己的胸牌交给我。”
师父问：“你们是怎么逃掉的？”
姚婉婕说：“第二天早上，那个男人来到地窖，她先强奸了方敏然，然后压到我身上，我不敢反抗，只是哭……”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这时候，张桃子突然扑上去，她刺了那个男人，大喊着让我们逃跑。”
师父问：“她用什么东西刺的人？”
姚婉婕皱眉，说：“一个很尖锐的东西，黑色的。”
我突然想到那只黑色钢笔，然后用口型告诉师父。
师父微微颌首示意，说：“是笔吗？”
姚婉婕说：“没错，是一支钢笔，一支黑色钢笔！”
师父问：“你注意到张桃子刺伤了对方什么部位了吗？”
姚婉婕说：“好像是眼睛，我见到那个男人捂着眼睛。”
师父问：“哪只眼睛？”
姚婉婕说：“我没看清。”
师父说：“你们逃出去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吗？”
姚婉婕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周围很黑，我们很害怕，什么都没看到，方敏然拉着我就跑。”
我侧眼看看茶壶。
茶壶在iPad上打了一行字：人在恐惧的时候，视觉也会进入应激状态，她忽略周围的东西很正常。
师父问：“那你们在跑的过程中，有嗅到什么味道吗？”
姚婉婕不禁加重了呼吸：“味道……味道……我闻到了一股肉香，好像香肠的味道，还有卤肉的味道。”
师父问：“没有遇到行人吗？”
姚婉婕说：“没有。”
师父问：“你们为什么没向邻居求助？”
姚婉婕说：“当时我们吓坏了，只想着逃跑，所以就一直跑，一直跑，然后跑到公路上。”
师父问：“你们跑了多久才看到公路？”
姚婉婕说：“半个小时吧，或者更久。”
师父问：“你们跑到公路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建筑物或者标志性的东西？”
姚婉婕说：“公路对面有一个蓝色建筑物，还有很多车子，其他的，我看不清了。”
师父抬头看看女咨询师，示意催眠可以结束了。
她轻声道：“亲爱的，现在将你的注意力放在公路旁边的路灯上，路灯很亮很亮，然后淡化周围的一切，我的声音从路灯光晕里出来，你跟随我的声音一起回来，好吗？”
姚婉婕应了声。
女咨询师轻声唤道：“姚婉婕？”
姚婉婕倏地睁开眼，此刻她已经大汗淋漓，再次经历记忆深处那恐怖过往的她不禁哭了起来。
小铁安排姚婉婕休息，我们则回到会议室。
师父说：“这次催眠询问比较成功，在姚婉婕记忆深处确实隐藏了很多重要线索。”茶壶说：“大致有这么几条有调查价值。”
“第一，凶手的作案模式，其一，他并非单独作案，而是双人作案，那个小女孩有可能是他女儿，或是被她控制的人，他利用毫无威胁的小女孩诱惑受害人上钩；其二，在受害人不注意时，袭击对方，从他一次性可以处理两个以上受害人判断，他很精壮，也很自信，此类经验非常丰富；”
“第二，作案目标的选择，通过姚婉婕叙述，凶手是有目的地选择目标，结合之前五起案件，他应该有一个选择范围，即对方都是中学女生；”
“第三，凶手的穿着，根据他穿的蓝色工作服，左胸处有红字，还有黄色星号，推测他应该有正当职业，极有可能是某种技术人员或技工；”
“第四，凶手的作案车辆，车牌号码方面，包含字母J和数字3277，至于车型方面，灰色面包车，可以先从本地车辆着手，再向外省车辆延展；”
“第五，张桃子刺伤了凶手的眼部，凶手至少有一只眼睛受过重伤，很可能失明或视力低下或有明显外伤；”
“第六，凶手的居住地，至少有一处地窖或地下室，周围很可能有一家熟食制作的小作坊，同时，距离公路不会太远；”
“第七，结合姚婉婕所说的，那个蓝色建筑物极有可能是一处加油站。在1999年前，南塘县有一批加油站点采用蓝色建筑物，1999年7月后，取消了蓝色建筑物加油站点，全县全部改用红色建筑物，所以那一批蓝色建筑物加油站点周边是调查重点。”
听完茶壶的分析，小铁不禁感叹：“果然是分析高手，其他的倒还好，就是这蓝色建筑物的加油站点，我都没想到，你不是南塘人，却能知道这些，真厉害！”
茶壶笑笑说：“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正巧看到一些关于南塘县二十年变化的文章，结果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