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探

光影双生姐妹花,民国群女复仇记。 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女侦探,一个是成熟狡诈的犯罪策划师。 一个藏身阴影于人后,替人复仇策划犯罪; 一个光鲜亮丽于人前,追寻真相坚守法律。 ——“你的敌人,从来就不该是我。1936年5月,沉迷侦探小说的司令之女白陈君从女校毕业后,不愿听从安排嫁人,而一定要进入芦城警察署内。观察力超强的她一天之内便破解了金家新娘消失的障眼法,然而最终却酿成了金小姐自杀的悲剧。白陈君本人遭到城内口诛笔伐,但她却并不认为自己遵守法律、找出真相是错的。 另一边,收钱策划并帮助金小姐出逃的主谋林不疑因为这次事件也注意到了白陈君的存在,对她的所作所为十分关心,但白陈君本人却并不认识这位林老板。 白陈君决心要留在警察署内,而林不疑则似乎是打算要和这位警察署的编外人员,来一场侦探与罪犯之间的“猫鼠游戏”。随着一个个案件的逐渐深入,两个对立阵营女子之间的真实关系开始逐渐浮出水面,两人之间侦探与罪犯的绝对对立立场,也随着时局的不断变化,而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十三)
“程某真是荣幸,居然能请到大名鼎鼎的塞西舞厅的老板林不疑小姐共进早餐,林老板光彩照人,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程老板也不错啊,我还要谢谢程老板给我介绍了崔佼人这单生意,让我们舞厅这个月进账了整整十八根金条呢。”
“哪里哪里,程某只不过是见崔小姐走投无路,心生怜悯,所以才给她寻个出路罢了。漂亮女人哭起来,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门口的电铃响了一声,门开了。穿着联合商社制服的职员端着一个托盘进了办公室,将两杯咖啡摆在了老板和客人的面前,然后关门离开。咖啡杯里升起了袅袅的雾气,程显和林老板对坐在桌子的两端,气氛虽称不上是剑拔弩张,但却是各怀戒备。
“是吗?我还以为小程老板是想借机清理一下令尊故去后,贵公司内常年浸淫走私的势力呢。”林老板拎起面前的咖啡杯子,小抿一口,一顿,随后动作优雅地拿起边上的杯盖,吐掉了口中苦涩的液体。
程显微笑:“原来林老板不喜欢咖啡啊。”
林老板:“我不太能理解喜欢喝这种药汤味的人。”
“中药味?”程显疑惑地喝了一大口,“可能程某从小体格强壮,没怎么尝过药汤味道吧?”
“也可能是程老板从小吃洋人的药片长大,没怎么尝过中药吧?”林老板淡淡道,“行了,我也没时间陪你继续指桑骂槐,你把习艺所的列会出席名单寄到舞厅来,是想做什么?”
程显微笑:“秦老先生喜食蟹,秦家的仆人每逢秋季膏蟹上市时,都会在码头找鱼贩子大量购入,不过,没有蟹八件在手就绝不动筷的习惯却是没多少人知道。秦老先生和许少爷有旧怨在身,被邀请同席的话,许少爷一定会找机会发难。林老板还真是厉害,只看了一个列会名单,就已经提前给许少爷埋下了杀机。”
“那小程老板又是去做什么的?帮着你那位白顾问,好让她逮住我的把柄?”
程显一脸无辜:“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被许少爷盛情邀请,推辞不得罢了。”
“和您说话真累,从现在起我要按小时计费了。”
“我需要一条从清水码头通往海外,查检力度最低的航线,我需要用它来运一些……东西。”
林老板抬起头:“……你胆子可真大,一旦被发现,国民政府不会保你,而日本人会直接杀了你。”
程显耸肩:“那不是挺好,义士的名头可比小汉奸好听多了。”
“……好。”林老板思考片刻,“作为回报,联合商社每个月的总营收,我需要百分之五的抽成。”
“百分之三。林老板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刚被警察署罚了一大笔钱,家底都快被掏空了。”
“百分之五,少一分都不行。是吗?我还以为是程老板花大钱搏美人一笑,掏得不亦乐乎呢。”
“美人啊……”程显诚恳道,“平心而论,以程某的真实审美来看,白顾问的长相纤细秀雅,但委实不是程某青睐的长相。”
“那你既然不喜欢她,还成日与她暧昧,她不是你在风月场上碰到的那些名媛、妓子,你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爱幻想,越是陷入了爱河越是难以抽身吗?”
“可是这些和林老板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老板一顿:“……我只是想告诉你,别给自己惹麻烦。”
“哦,这样。”程显笑了,看来,林老板和白小姐之间,也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啊,“百分之四,再多实在没了。”
“成交。”
白陈君在联合商社门口被拦下。
“您好,您找谁?”
“我找……”她正准备开口说她找程显,就看见一身西服、礼帽全副武装的程显面色殷勤地送一个女人出来,她刚预备腹诽这花花公子还真是一天都不得消停,却在下一秒惊讶地发现,那人居然是塞西舞厅的林老板?!
她一直怀疑程显买凶对象和舞厅案的真实策划人都是林老板。此刻见两人又站在一起,心中不免诸多猜测,然而这一次习艺所的事情,她实在是看不出和这两人能扯上什么关系。
无论是林老板还是程显,都和习艺所众人毫不相干。
难道……这次是她多心了?
林老板一出门便看见了门口的白陈君,一愣,下意识去看程显。
程显面色茫然无辜,看上去不似作伪。
他笑着迎上去:“白顾问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陈君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有些事,想要找小程先生帮忙。”
程显见她盯着林老板,便说:“林老板找我来拿货。”
“什么货?”
这时,职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林老板,五十盒香粉给您备好了,稍后给您送过去。
“我来给舞厅里的姑娘们买香粉,她们催促我好久了。”林老板道。
“这样……”
“那快里面请吧。”程显示意她进去。
“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谈事,先走了。”
林老板在路过她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冲她一笑:“对了,刚才在屋内,小程老板有谈到白顾问,他说,他不太喜欢白顾问的长相。”
白陈君:“哈?”
程显:“……”
“回见。”
林老板说完这句便扬长而去,只余下两人在此面面相觑。
“白顾问,请。”白陈君神色微讶地望着摆在面前的热牛奶,试探性地尝了一口,里面果然有蜂蜜,她放下杯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甜的东西?”
“白顾问不是喜欢,而是自小身体不好,不吃一些甜的东西,就会头晕目眩、浑身上下使不出力气,那几天在习艺所里,我看白顾问的脸色就一直不是特别好。”程显笑了笑,“别误会,毕竟当初我向白顾问提过亲,有这些基本的了解也是礼貌。”
白陈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我看你一直拿着那个文件袋子。”
白陈君迟疑了一下,然后:“呃……是有点事。”
“吞吞吐吐,可不像白顾问的做派啊。”
“我想请小程老板和我一起投资一所学校。”
“学校?”程显疑惑地接过文件,一翻,乐了,“呵,原来白顾问是想请程某出钱,把山上的习艺所改造成女子学校啊。”
“习艺所最初创立时的初衷便是为了让这些孤女、流莺、被释放的女囚能够习得一技之长,拥有谋生的手段,但它显然并没有达到初始目的。比起被人收留领走,能够识文断字、拥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才是解决她们生存问题的根本办法。小程老板领走赵芬让我看到了这种方法的可能性,确实,美貌从来不该成为评定女子价值的唯一标准,力气、头脑、知识、手艺,都可以转化为她们谋生的手段。如果将来女子学校开办,可以定期为她们开放遴选考试,您可以从成绩最好的那一批里挑选人成为联合商社的职员,节约您的用人成本,稍逊些的,如果有别的可能,也能够为商界或者其他公司输送他们所需的职员,而至于您本人,您可以藉此减免一些征税,并且我向来您保证,只要我白陈君活着一日,女子学校的办学地位就永远合法。”
程显听她说了这么多,许久,轻笑一声:“有备而来啊,白顾问。”
“那您愿意吗?”白程君满怀期冀地盯着他。
“被美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压力真的很大。”程显往椅背上靠了靠,“我能问一句,白顾问为什么这么信任我,要找我合作呢?”
白陈君想了想:“嗯……怎么说呢?经过习艺所之后,我觉得,小程先生虽说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但好歹……内里是实的,其余那些人,表面看着光鲜亮丽的,内里呀,就像压在库里几十年的铜线串,连穿心的线都烂光了。”
“嗤。”程显忍俊不禁,“满身铜臭的商人?白顾问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夸你了,夸你和别人不一样,不好吗?”
“好,好。”程显点点头,“真荣幸,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白顾问跟我说这些话,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以前是挺讨厌的,现在的话……还好吧?”
“那我们以后就是……联合资助伙伴了?”
白陈君错愕:“你答应我了?!”
程显耸肩:“条件优渥,付出也不大,白赚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那太好了!”
“不知道现在,小白还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程显戏谑地改了称呼,将手伸了出去,看样子,他还是对那泡鸽子屎耿耿于怀。
白陈君握住他的手:“十分荣幸。”
城郊那座屹立了近百年的女子监牢终于被推倒了。
方正的院,破碎的匾,推倒的石像,代表着一段过往的终结,唯有那些泛黄的功课簿被保留了下来。
三个月后,又是一年隆冬。
白陈君站在习艺所,不,现在应该叫芦城第二女子学校的讲台上,望着下面一簇新的蓝棉布组成的海洋。
芦城第二女校提供吃住,毕业之后之后依据个人成绩给予工作,这是八百个灯笼打了都找不着的天大的好事。除开习艺所内原本的姑娘们,居然还有贫民、孤女,甚至是白陈君买下的红灯巷内的妓子们,也自发地来到了这里。她们汇集在一起,就像灰褂子、红洋裙和绉花旗袍,它们也终有一日,能够共存在一片天地下。
白陈君的身旁,站着她唯一的联合资助人,也是联合商社的老板程显。
程显还是支着他那根碍眼的手杖,英俊端正的相貌引起了下面不少姑娘的哄闹声,他果然还是那么讨女人喜欢。
有人问:“我们将来要是毕业了,您的百货公司真的会要我们?”
“那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不是还有白小姐监督我吗?”
“可是我们之中,有的姐妹坐过牢,有的没有城里的居留证,有的……您也明白,您和白顾问好心归好心,难免人家会介意呢。”
“在我看来,诸位小姐可是比咱们很多同僚都要高贵得多呢。”
众人权当他在开玩笑,附和着哈哈笑了两声。
可程显的表情却有些认真。
“我给诸位讲个故事吧。”白陈君有些好奇,程显这是要卖什么关子,“一辆长途马车拉着十个客人,三位先生带着三位太太,还有两个修女,一个神父和一个妓子,其他人看不起这个唯一的妓子,就把她赶到了车子的末尾。车开了很久,车上的人都没准备食物,妓子就将自己的食物分出来,给其他人吃,其他人吃了妓子的食物,对她态度大转,车上的氛围也好了起来。可惜没过多久,他们的车子就遇到了军队的路障,敌人提出,要妓子陪他们的长官过一晚上,否则,就不放他们过去。”
台下的妓子们纷纷撇嘴,这种事情对于她们来说,可太熟悉了。
“可是,妓子并不想委身敌人,一开始并不愿意,然而无论是修女、神父,还是剩下的乘客,都在劝她,不过就是一晚上,没什么大不了的,神会感激她的,因为她做的是好事。没办法,妓子为了其他人,只好答应了他们的恳求。”
“那后来呢?”
“第二天,敌人放回了被折磨一晚的妓子,车上的其他乘客也在城内补充了充足的食物。他们把前一天晚上为他们牺牲的妓子重新赶回了马车的最后面,并且不愿和她分享自己的食物。”
“……”
“车子继续向前开着,所有人都吃饱了在唱歌,只有饥饿的妓子缩在角落里,哀哀地哭。”(注:故事为莫泊桑短篇小说《羊脂球》,首发于1880年)程显一笑,“故事讲完了,诸位小姐有什么想法吗?”
“这个姑娘很善良。”
“其他乘客很坏。”
“而程某的结论就是,这一车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比得上那位被众人鄙夷的妓子的,可见,他们也没多高贵。”
“就是!”
程显接着宣布:“诸位,自今时今日起,此处将成为芦城之内唯一免费的新式教育女子学校,我向诸位保证,鄙人与联合资助人白小姐存在一日,施教所内的所有钱财用度与批文,就永久有效。”
他话说完,其余女子虽犹在迷惑之中,但那些慕名而来求学、求业的姑娘们们却纷纷站了起来,表情激动地鼓掌。
白陈君也跟着他们一起鼓掌,她知道,自己一定没有找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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