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汪先生刚开始学飞时，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
有一天他在跑道头等待，猛然看到草丛里有一只灰扑扑的野兔，旋即大叫一声：“看，兔子！”
驾驶舱里静悄悄的，师傅、师兄各忙各的，没有一个人理他。
前些天汪先生在首都机场等待起飞，即将落地的飞机惊起了草丛里的一群鸽子，鸽子慌不择路，撞上了飞机发动机，仿佛飞蛾扑火一般，扑簌簌地全落了下来。
看着跑道上的鸽子尸体，汪先生很是难过，他说：“天空本是属于鸟的。”
不管是飞行员还是乘务员，每次去工作都要与一群不甚熟悉甚至是完全陌生的脸孔合作。为了能够迅速打开人际关系，汪先生特意准备了一些宝贝——口香糖、棒棒糖、果汁软糖。为了能够获得乘务组的热情款待，汪先生也会请乘务姐姐们挑选糖果。
有一次，乘务姐姐们对某款果汁软糖赞不绝口，纷纷表示这是她们吃过最好吃的糖果。她们不仅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还激动不已地交流经验。
“你们吃的是什么味道？我的是荔枝的！”
“好像是橙子。”
“啊！我的是柠檬，我最喜欢柠檬了！”
接着又有一个姐姐撒娇似的问汪先生：“你在哪儿买的？”还说了一个汪先生从来没听过的店名。
汪先生沉默半晌，最后在大家的追问下颇为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京客隆（机场生活区的一家超市）。”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
2
就在最近，汪先生经历了他入行以来最窘的一个航班。
他早上六点到准备室，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推了推他，原来是本次航班的机长。
机长一脸坏笑，说：“嘿，天气不好，推迟了，回去睡觉。”
汪先生答应一声便去公寓开了房，但他才刚刚在床上躺下，又接到了机长的电话：“嘿，天气好了，下楼上车。”
汪先生很快从床上爬起来，上车、进场、上飞机。
机组准备好了一切，眼看就能起飞了，地面却报告说，乘客丢了。原来是刚才一延误，乘客们四散奔逃找乐子去了，连这边要登机了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把乘客找齐了，机务却报告说：“机长，拖车还在，然而司机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在没过多久，拖车司机终于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了。
司机就位后，飞机终于可以上跑道了，乘务组却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机长，有乘客说丢了行李。”
机长的内心是崩溃的，不过本着对乘客负责的精神，还是一遍一遍地在频率里帮他联系。据乘客回忆行李应该是丢在了摆渡车上，随即有工作人员把每辆摆渡车都找了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机长当机立断：“不等了，我们先起飞，如果找到了再给他运过去。”
按照当时的情况，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不过一想到丢了行李的乘客在抵达目的地后很可能会遇到缺衣少食的窘况，汪先生还是有些难过的。
那天，他们虽然遇到了一系列波折，好在统统有惊无险，却只有这件事没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汪先生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下班时还问乘务长：“后来怎么样了？”
乘务长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行李没有丢，就放在飞机的行李架上，原来是他的同伴帮他拿了。”
那一刻，汪先生有点儿开心，又有点儿难过。
3
与人打交道总是一件很难的事。
汪先生有同学在一家货运公司开货机，虽然少了空姐的帮助，要自己关门、烤饭、冲咖啡，不过也相应地省了不少事儿。
有乘客为了在下飞机后不用等行李，更愿意把行李带上客舱。可是客舱里能放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多，一旦放不下了就很容易产生口角，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一次航班上多出来两个箱子，这边好不容易说服乘客同意把箱子放进货舱，那边行李员来了以后，竟然因为不愿意再开货舱门而直接把箱子拿走了。
当班乘务长很是愧疚，不断地向两位乘客道歉，还把自己的私人电话留给他们。一位乘客很不好意思，一再说是自己给乘务长添麻烦了，另一乘客则不依不饶，扬言要投诉到底。其实这件事和乘务长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有时候会有流控，长时间的等待后终于有了时刻，签派通知机长，如果不能在某时之前推出，就又要等上几个小时。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乘客说不坐了，要马上下飞机。乘务组苦劝无果，只能同意下客清舱，再把该乘客的托运行李找出来，一下子又要延误很久。
还有一次，有一位乘客看上去极度虚弱，按规定是不适宜乘机的，在家属百般乞求下，机长只好勉强同意。机长向家属说明了风险，又让他们写了一份材料。可是，在关上驾驶舱门以后，机长却在无奈叹气，他说：“如果真出了事，这张纸根本没有什么用。”
机长拿着最高的薪水，也担着最大的责任，那种所有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你下决断的场面，想想都觉得心惊。
更心塞的是一个航班的运行需要很多个部门的支持，任何一个环节有问题都会最终反馈到飞机里，反馈到机组和乘客之间。
面对乘客的质疑，即便是拥有绝对权力的机长也很难给出一个交代，这大抵就叫作“有心无力”吧。
汪先生的运气极好，总是能完美避开各种雷雨暴雪情况，哪怕是遇上流控也不过耽搁两三个小时的光景。
有一次又有点儿延误了，好在还是按照计划到达了目的地，没有因为取消而耽误了乘客的行程。
说来也巧，机组到酒店过夜时，恰巧碰到了也来这家酒店住宿的同机旅客，那人一下子认出了他们，追着机组大喊：“难怪你们不着急，原来是要在这边过夜，飞行时间才一个小时，延误就延误了两个小时，我还不如去坐高铁！以后再也不坐×航啦！”
大约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整个机组都在默默等着汪先生办入住手续，谁也没有搭话，已经飞了一天，谁不想早点儿休息呢？
乘客有气，撒一撒也就完了。
同事上楼以后，汪先生去了酒店门口，在那里，他的爸爸妈妈因为航班延误已经等了很久。
那天，他飞Y市过夜，他明明回到了思慕已久的家乡，却因为第二天一早还有飞行任务不能回家。
汪先生刚开飞没多久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那天到了饭点儿，乘务员进来问要不要吃饭，机长拿出一盒饺子，十分自豪地说：“不吃，媳妇给带了！”
第一副驾驶也拿出一盒饭团，炫耀似的说：“不吃，媳妇给带了！”
乘务员转向汪先生，挑眉道：“你也不吃？”
“不不不。”汪先生连连摆手，虽然他并不想吃机组餐，可是如果不吃下的话，他也没别的可吃了。
汪先生含着泪说：“我吃。”
下班后，汪先生在电话里哭诉：“大喵大喵，你什么时候来？我也要带饭。”
我去，为什么感觉自己多了个儿子。
4
除夕那天，汪先生还要飞两班，第一班是离京的航班，为的是让旅客在钟声敲响之前和家人团聚，第二班是回京的航班，所以一个乘客也没有。
为了纪念这一天，机组在上班前拿着公司发的糖果和红包拍了合影，我看过之后发现中间的一个妹子格外漂亮，汪先生看了一会儿，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他又翻出另一张照片给我看，正是那张照片的原图。
原来这张照片是用汪先生的手机拍的，妹子要了之后P了一下才发到朋友圈。
难怪在后一张照片里，那个妹子会分外好看，洞悉其中的名堂后，汪先生气得大吼：“怎么会有这种人，P照片只P自己！”
一次聚会上，汪先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别人聊微信时坦坦荡荡，机长聊微信却遮遮掩掩，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好像生怕他看到什么一样。
其实汪先生已经看到了，从机长手机里的头像来看，他聊天的对象正是汪先生认识的乘务员小梦。
汪先生大为震惊，因为他在刚刚的聊天中得知，机长已经结婚了，孩子刚刚出生。和乘务员聊微信或许算不上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可是偏偏做出这样一副心虚的样子，实在不能不叫人怀疑。
不久之后，汪先生又注意到，机长发了一条微信在朋友圈，大致内容是：“我不喜欢牵任何人的手，除了你。”小梦给他留言了，留言内容只有两个字：“想你”。汪先生本想截图的，后来还是没有下手，就在一个刷新的工夫，刚才的内容已经不见了。
让汪先生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还有后续。
突然有一天，小梦给他发消息：“你是不是加了×机长的微信？”汪先生猛然想到，×机长刚刚给自己的朋友圈留过言，小梦一定发现了三个人互为好友，也就是说小梦很可能已经察觉到汪先生知道了她和机长的秘密。
就在汪先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梦发来的消息又让他震惊了一次，她说：“你能不能把机长的朋友圈截个图发给我？”
原来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只在乎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爱她。
汪先生很快截了图，小梦看过之后向他表示了感谢。至于她看到的朋友圈和汪先生看到的朋友圈是否一样，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事情到了这里，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先是惊诧于小梦的无所顾忌，接着又为小梦生出些许心疼。
或许她并不知道机长的真实情况，或许她只是无端地自作多情才会这样患得患失，又或许她明明知道一切却又为爱痴狂到无法自拔。
世界上最大的错觉就是“TA喜欢我”，特别是渴望美好爱情的年轻女孩儿，总是期盼着“能有一个盖世英雄踩着五彩祥云来接我”，如果这时候再遇上一个别有用心的男人，一个眼神、一句问候、一次恰到好处的关心都有可能成为她沦陷的理由。
作为旁观者，谁也说不清其中的是非曲直，或许一切都只是我和汪先生的臆测，机长还是那个给孩子喂奶换尿布的好爸爸、好丈夫，小梦还是那个一心等待心上人出现的好姑娘，汪先生还是那个自始至终望着窗外，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汪先生……
不久之后，刘总和小梦飞了一次，闲聊时，小梦问他：“汪先生有没有女朋友？”
刘总说有。
小梦听后，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然心灰意冷，想要脱离苦海。
对了，忘记说了，小梦就是那个和汪先生一起唱过歌，曾经让汪先生有过遐想的女孩儿。
5
这天飞完第一段，机长把乘务长叫来骂了一顿，原来机组说了要吃饭却迟迟没有送进来，机长又问乘务长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乘务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还没有准备。实在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听清楚。”
机长叹了口气，也就这么算了。
汪先生出去时恰好听到乘务长在打电话，温柔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她问电话那边的人，自己的孩子有没有到学校，有没有写作业。她说自己在外面出差，孩子的爸爸也不在家，昨天晚上只有孩子一个人在家，她现在很担心。
汪先生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乘务长会把给机组烤饭这件事忘掉了，原来她的心思都在另一个人身上。
初中时，我坐晚上的公交车回家，女司机把车开得飞快，车上正好有搭车的同事，那人好奇地问她：“你怎么开这么快？不要节油奖了？”
女司机想也没想，说道：“我要早点儿回家给孩子做饭。”她的语气中没有半分不舍，反而透着无尽的骄傲。
妈妈说她曾经通过了一家省级广播台广播员的面试，可是一想到要封闭培训三个月，她就放弃了，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有了我。
母亲这个身份，带走了一个女人所有的斗志，又给了她足以扛下一切的勇气。
6
汪先生说：“我在驾驶舱捡到一只虾。”
我说：“然后你就把它吃了？”
汪先生说：“我要说的是，你是不是就要问我好吃吗？”
话音一落，我和他都是会心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汪先生深知我的习惯，他只要说吃了个什么东西，我一定会问好吃吗。就算他急着要说其他话题，我还是会郑重其事地说回这个问题，一定要让他正面回答后才肯罢休。
机组在外地过夜时通常会去外面吃东西，哪怕是过站航班也要去候机楼买些吃的。
有一次，汪先生的同事问他：“你们是不是吃生煎包了？”
汪先生说：“你怎么知道？”
“机长把纸盒忘在风挡了。”
又一次，汪先生说：“大喵大喵，今天的航班配了冰激凌！”
我：“好吃吗？”
汪先生：“特别甜！像你一样！”
我：……
7
汪先生有同事辞职了，据说是跳槽到了一家公务机公司，真正是事少钱多离家近，让汪先生很是羡慕。
那天，汪先生在飞机上等着上客，刚好看到不远处的停机坪上，机长、空姐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公务机门口，笑容可掬地迎接土豪上飞机，汪先生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随即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汪先生长得不算帅，但是十分有特点，有那么一点儿“着急”，又有那么一点儿不怒自威。
大四开学的时候，有学弟学妹摆摊卖东西，汪先生路过时有学弟冲他喊：“叔叔，过来看一看吧，衣架、插线板，便宜卖啦。”
我和汪先生都吓了一跳，不过我很快就反应过来，冲着汪先生声情并茂地喊了一声：“爸爸！”
汪先生差点儿没气死。
回了公司后，他一直被乘务员叫“机长”，汪先生吓得连连摆手，一遍又一遍地解释：“我不是机长。”
时间长了，汪先生终于发现，原来“机长”只是乘务员对飞行员的一种较为方便的称呼，和实际职务没有关系，他也就坦然接受了。
托了长相的福，汪先生总被机长当作资深副驾驶，他说自己是菜鸟，机长都不相信。
还是因为长相，汪先生很自然地当起了“大哥”。
别看刘总在别人那里飞扬跋扈，在汪先生这里一样要伏低做小。
《十万个冷笑话》里有一句台词是“不要叫我大王，要叫我女王大人”。汪先生信手拈来，想要逗一逗刘总。
在刘总问问题的时候，汪先生对他说：“别叫我大哥，要叫我大王。”
刘总虽然有些怀疑汪先生是吃错药了，但还是答应一声，说：“好的，大王。”
8
汪先生的飞行箱上贴着各式各样经过精心挑选的贴画。
突然有一天，公司发通知，禁止在飞行箱上贴东西。
汪先生这个“遵纪守法”的Boy很快把那些价值不菲的贴画全撕了。
直到他上班时才惊讶地发现，其他人根本没执行通知要求，公司也没有人因此而开展检查，汪先生的心里便产生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后来，为了方便确认是自己的箱子，我在他的箱子上挂了一个毛绒小飞机。
汪先生对小飞机爱不释手，带着它走南闯北，逛遍天涯。
很快，汪先生特别骄傲地对我说：“大喵大喵，因为这个小飞机，乘务员和我搭讪啦！”
我：……
准备航班时，汪先生和机长说起一件事：“前两天有人飞了个五十度的大坡度。”
机长答应一声，让汪先生查一查目的地天气怎么样。
汪先生看了看说：“二十六度，不冷也不热。”
机长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汪先生：“前两天五十度的是哪儿？”
汪先生说：“印度啊。”他刚刚看了新闻，印度因为气温太高热死了不少人，各种照片惨不忍睹，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啊？”机长有些惊奇，若有所思地反问，“我们公司还飞印度？”
汪先生这才知道机长说的是五十度大坡度那件事，连忙忍着笑更正了一下。
我听汪先生讲这件事时，都快要笑死了。
汪先生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五十度大坡度的事已经翻篇儿了，谁知道机长还留在那儿，简直和树懒一样。”
9
汪先生第一次时飞往某地，他悉心计划了第二天的行程，要去一个当地特别有名的景点。乘务员们也各自有自己的计划。
吃晚饭的时候，机长打来电话问汪先生第二天要去哪里玩儿。
汪先生迟疑了一下，说：“您要去哪里吗？”
机长说了另一个景点，汪先生说：“好啊，我和您一起去。”
我问汪先生怎么放弃自己的计划了。
他说机长会打电话就是有意约他，他怎么能让机长落单呢？
汪先生真是个温暖的人啊！
那天还发生了一件事。
汪先生看到从行李车上掉下来一个玩具熊挂件，他就把这个不起眼儿的小东西交给了机场的工作人员，虽然这个小熊不太可能再回到它的主人手里。
汪先生说：“既然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一个伤心的小姑娘，就别再多一个无家可归的玩具熊。”
汪先生第一次坐机长位，上客时有一个小孩子在客梯车上冲着驾驶舱又叫又跳，家长劝了半天也不听，还在那里不依不饶地闹。
听到声音的汪先生不得不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后，拉开故意挡在玻璃上的东西，转身看向窗外，冲着那个小朋友挥了挥手，说：“嗨！”
10
在一次聚会中，汪先生在某航的同学提到自己前不久载了一位中年男演员，其间经历的一件事非常值得深思。
起初，机组是不知道旅客中有一位名人的，直到有旅客迟迟没有登机，才有地服联系了机长。
地服说有旅客把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安检处，现在已经派人去找了，请机长再等一等。
眼看着飞机就要起飞了还不能关舱门，机长一声令下：“马上关舱门，再不登机就减客。”
地服一下子着急了，苦苦哀求机长再等一等，最后更是几近哽咽般说出了该乘客的身份：“机长，他可是某某啊！”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听说拖着不登机的人原来“大有来头”，机长顿时火冒三丈：“名人怎么了？名人就能有特权？我再说一遍，马上关舱门。”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东西及时送到了，男演员终于可以带着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安心登机了。
故事讲到这里，汪先生的同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向我们抛出一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是名人，地服还会那样尽心尽力吗？如果不是因为是名人，机长又会不会网开一面？”
汪先生则颇为感慨地摇头叹息：“机长太不容易了，作为航班上的最终决策者，很难让每个决定都做到皆大欢喜。”
“嗯。”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十分认真地问汪先生的同学，“你有拿到男演员的签名吗？他本人和电视上区别大吗？他爱喝茶还是爱喝咖啡？”
“呃……”感觉到现场的气氛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我立刻改口，“对啊，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出门在外一定要检查好自己的东西。”
11
这天有乘务员给机组送来咖啡，汪先生接过咖啡后，机长半开玩笑地对汪先生说：“你对人家客气点儿。”
汪先生一头雾水，自认为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与此同时，机长露出一丝颇为得意的笑，慢条斯理地补充：“她可是你嫂子。”
汪先生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乘务员就是机长的老婆。后来在一次闲聊中，机长望着窗外曼妙的云霞讲述了自己和老婆相识的过程。
他们的初见是在一次航班上，那时还没有上客，大家坐在客舱里闲聊，一群女孩子围着机长、副驾驶叽叽喳喳的，唯独L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几天后，机长受介绍人之命去约定的地方相亲，没想到和他约会的女孩儿竟然就是那个特立独行的L。
这一次，L依旧显得心不在焉，别人相亲都会特意打扮一下，穿个连衣裙、高跟鞋什么的，L不是，穿着T恤短裤，戴着黑框眼镜，一副出门买菜的样子。
机长心里想，很好，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一起了，一直到今天。
听了机长的故事，我有感而发——看来偶像剧里演得没错啊，一定要特别一点儿才能吸引别人的注意。
汪先生说：“对，L特别漂亮。”
我：……
再见，这个看脸的世界。
12
飞机快要降落了，汪先生闭上眼睛掐指一算，信誓旦旦地说当地在刮东风，所以会用×号跑道。
机长不信，反驳说这个地方处于西风带，怎么会刮东风。
汪先生也不解释，只是淡淡一笑，说一会儿见分晓。
很快，空管给出指令，果然如汪先生所料，当地确实在刮东风。
在下一个城市降落后，天气突变，机场下起了暴雨，机长不免有些担心，害怕短时间内无法起飞。
汪先生又是掐指一算，笑眯眯地劝机长不用担心，雨虽然大，却只会在一边下，不会波及我们要飞的方向。
这一次机长将信将疑，虽然准备照常上客，心里却始终有些担心。
没想到飞机真的正点起飞了，冲破云雾后更是晴空万里，一路畅通，半点儿雨都没有遇到。
机长终于相信汪先生不是信口开河，对他渊博的气象知识佩服不已。
汪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落地后拿出手机，推荐给机长一款M开头的专业天气预报APP。
13
汪先生买车后一度非常迷恋打车软件，经常在上下班的同时接个活儿。
有一次，他载了两位小空乘，其中一个小空乘一直在对同伴吐槽。
“我们廉价航空有个好处，就是不用伺候乘客，只要把机组伺候好就行了。”
另一人附和道：“那是不错。”
“唉，可惜啊，机组也不是那么好伺候的。我就奇怪了，你说飞行员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个特别有优越感，在我们面前转得不要不要的，一上飞机就要吃要喝，要东要西，吃个水果还要切，喝水要37度，我怎么知道是不是37度？”她说到这里，探身问穿着制服的汪先生，“你们公司呢？”
还没等汪先生回答，小空乘已经在探身的同时看到了汪先生袖子上的三道杠，随即吐了吐舌头，讪讪道：“哦，你是飞行的啊？那没事了。”
是不是飞行员不只可以从制服上看出来。
那次和汪先生在外面吃饭，回去的时候载了两个人，一个男乘客坐前面，一个女乘客和我坐后面。
男乘客上车后单刀直入，张嘴就问汪先生：“你是干什么的？”
汪先生一愣，开始打起了太极：“您猜猜。”
男乘客说：“你是飞行的吧？飞行员的手机尾号都是320、330、737、747什么的，你是飞行的，是不是？”男乘客连声追问。
原来是这个原因，汪先生稍稍松了一口气，并没有正面回答男乘客的问题，而是随口反问：“您是干吗的？”
男乘客沉吟片刻，没有说话。
汪先生接着问：“飞行的？”
男乘客点了点头：“是。”
“哪个公司的？”
男乘客说了一个公司名字，我和汪先生都惊呆了，因为那就是汪先生的公司。
汪先生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哪个机队？”
男乘客说：“320。”
汪先生迟疑了一下：“原来是同事啊！”
我和旁边的女乘客都笑喷了。
拜托，能不能少一点儿套路，多一点儿真诚。
汪先生和男乘客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相互交换着公司的八卦。
男乘客下车后，汪先生又把女乘客送到某个航空公司的驻地，路上随口问了她的情况，问她飞什么机型，平常飞哪儿。
女乘客说：“我飞737，我们公司没有320。”
女乘客下车后，汪先生劫后余生般地拍着胸口：“大喵大喵，好可怕，刚才还想着要不要撒个谎，说自己是另外一个航空公司的，还好没有说，原来那个公司根本没有320，差点儿就要被女乘客揭穿了！”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那个脑容量就不要玩儿‘无间道’了。”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汪先生为了拉活儿，不是要协调时间就是要绕路，经常耽误了回家的时间，最后我忍无可忍，坚决要求他停止这项业务。
汪先生不听，还是不停地刷新手机，最后我用一句话解决了这个问题：“汪先生，你能不能不要再背着我一车一车地拉女人。”
汪先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此之后再也没有用过打车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