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夫的眼皮猛地睁开,露出一望无际的淡蓝色天空。他感觉到微风吹过生机勃勃、手指长的草丛,沙沙作响,灿烂的金色阳光温暖地照射在他身上。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像是永恒。 太阳落山了,天色暗了下来,微风也变得寒冷。数以千计的星星在头顶闪烁,一轮带着裂痕和猩红光芒的月亮在夜空中显得尤为突出。 但情况变化得太快了,月亮落下,天空变亮。蔚蓝的天空中出现了金色的太阳,然后它再次落入地平线以下,月亮取代了它的位置。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蓝色,然后是黑色。金色,然后是红色。一遍又一遍,重复一百次,然后一千次。每个周期都过去得越来越快。这些天体将在几小时、几分钟、几秒钟内从头顶掠过。 太阳和月亮互相追逐,世界变得模糊,它们永恒的舞蹈现在成为天空中的一道色彩。莱夫自始至终都在注视着,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呼吸也没有。转眼间就过去了无限长的时间。 莱夫眨了眨眼睛,时间凝固了。天空中的五彩光旋骤然停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莱夫呼出一口气,从肺部发出一声长长的、颤抖的叹息。 他举起一只手遮住头顶的阳光,一条晒黑的人肉手臂在高处悬挂的金色光芒的衬托下呈现出轮廓。他的手臂和手上纵横交错,有上千条裂缝和伤疤。每一个老化的伤口都散发着暗淡的琥珀色光芒。 红叶从裂缝中长出来,在风中飘扬,他抬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思考、记忆都是一场斗争。莱夫放下手臂,手臂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和脸。 他呻吟着,翻滚到一边,用手和膝盖撑起身子,跪在无边无际的草海中,气喘吁吁。他身体的每一寸都感觉虚弱、疲惫、破碎。莱夫还没来得及尝试站起来,就咕哝了一声倒在了地上,连再移动一英寸的力气都没有了。 又一个永恒过去了,太阳和月亮在不断变化的天空中相互追逐。莱夫看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转向一边,脸颊贴在地上。 他眨了眨眼,时间的流逝停止了。他再次吸了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他再次倒下,时间再次开始运转。他一百次试图站起来,一百次他跌倒。但每一次尝试,他身体上的裂缝都会变得更加明亮,红叶会变大,他的皮肤也会变硬。 他呻吟着,伸手去抓一把一臂长的草。凭借着它的支撑,他终于把自己拖了起来,跪了下来。他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翠绿的草地流动。群山绵延不绝,绵延至远方。 意识到自己的虚弱,莱夫缓缓转过身,环顾四周。他独自一人生活在一个完全空虚的世界里。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在他身下颤抖。 他迈出了颤抖的一步。他内心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莱夫的视线变得模糊,他的头在旋转,周围的世界也变得模糊。他脸朝下摔倒,消失在草丛中。 当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时,记忆掠过他的脑海。他回忆起几年来随着自己的成长,他逐渐认识到了自己的意识,以及根据他并不真正理解的本能行事的感觉。被困在一棵静止的树中,无法看到、闻到或尝到的混乱。 莱夫还记得他在阶级进化后的第一步。他当时的摔倒方式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倒在雪堆里,努力站稳脚跟。他回忆起十多年来失去知觉后恢复知觉时的那种纯粹的、压倒性的喜悦。能够自由移动,真正感受到活着的感觉。 他记得自己曾雄心勃勃地尝试过爬山。他沿途收集的动物伙伴的集合。莱夫记得那两只鹿,巴姆和拉尼。他们是怎么命名的,只是为了他把他们推开。把他们推开,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保护他们。 如果他还能动的话,莱夫想他一定会笑到地上。保护他们……我什至无法保护自己。 他的思绪飘到了导致远港之战的事件上。他和他遇到的第一批人类如何逃进一个名为“神话堡垒”的巨大地下结构的深处。上面的城市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们发现这座建筑的最底层已经被亡灵占领了。 莱夫再次感到失落的痛苦。他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但他非常幸运,齐格和马库斯是他遇到的第一批人。这两位学院的学生很友好,而且乐于助人。 如果他们是敌对的,甚至是稍微不那么宽容的话,事情的发展会有多大的不同呢?他希望他们能够活下来,真的是所有探险队成员。嗯,其中大多数。 这时他意识到,他不确定福米亚女王的死是否结束了这场战斗。赫拉还活着吗?剩下的撇油艇逃走了吗?那些被困在悬崖上的人类呢?莱夫认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因为他不会很快就去任何地方。 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至少草地很舒服。他沉思着,意识闪烁。然后时间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继续前进。 秒。 分钟。 小时。 天。 周数 几个月。 年。 几十年。 几个世纪。 千年。 这并不重要,尽管它是不可理解且毫无意义的。 === 一棵树耸立在头顶上。其树干呈深棕色,闪闪发光的金色叶子在夜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莱夫躺在草丛中,几乎看不清自己的情况,生机勃勃的绿色茎秆长到天空三米左右。 他穿过草地,向原本空荡荡的世界的新成员前进,他现在更强大,更完整,更稳定。尽管每一步都有可能让他翻倒,让他四肢摊开,倒在地上,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每向这棵树迈出一步,莱夫就更加了解它的规模。它向上延伸,高耸入云,事实上它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可能已经有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了。 莱夫向前推进,部分是出于好奇,部分是出于恐惧。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变得越来越难驾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超凡脱俗的压力。它压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视线边缘。他知道他必须搬家,有些事情非常非常不对劲。莱夫强迫自己向前走,所有的好奇心都被不断增强的恐慌感所取代。 不管这个地方是什么,他都不属于这里。如果他能到达那棵树也许—— 世界震动,莱夫的视野闪烁,树消失了。 === 他从未停止过脚步。永远不要让他的注意力或意识动摇,以免世界失去他而继续运转。但即便如此,时间似乎还在跳跃。白天变成了夜晚,转眼间又变成了白天。压力越来越大,这一次还伴随着沉闷的嗡嗡声,让仍在生长的青草颤抖起来,莱夫的骨头也发出嗡嗡声。 那棵树又重新出现了,莱夫猛地把头转向它的方向。他已经盲目地航行了好几天,却偏离了航向。幸运的是,他没有再转身,那棵高大的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近。 === 弥漫在空间中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现在变成了刺耳的轰鸣声。就像百万只昆虫同时发出不满一样。草又高又密,莱夫始终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大约每小时才瞥见一次天空,透过高耸在头顶的翠绿华盖,他的目的地几乎看不见。每一步都是痛苦的锻炼,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虚弱,而是他已经恢复了很久以前的状态。 现在的问题是压力,它向他尖叫着,暴力,压抑,吞噬一切。感觉就像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但莱夫没有什么可以给予的。 莱夫用爪子抓着挡住他去路的草秆。不知何时,他的手指变硬了,尖端变成了爪子。他现在用它们在植被中开辟出一条道路,但即便如此,每一寸进步都是向上的攀登。 最后,幸运的是,他冲出了草地,来到了一块空地上。这就像在溺水了一辈子之后深呼吸一样。空地的中央是一座小山的山顶,山顶上是树的底部。 莱夫曾认为这棵树可能就是他,他奇异的噩梦世界是他在最后一战中所遭受的伤害的某种代表。但仔细一看,那棵树却不是他。 它的树皮是象牙白的,叶子是血红色的。更重要的是,感觉不一样了。而且,空地上还有其他人和他在一起。 她面对着他,皮肤黝黑,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怜悯之情。她微笑着,如果她的左侧身体没有消失的话,那还算令人欣慰。金色的光点从她被整齐地分成两半的地方飘走,消散在上空。 她举起一只手臂,仿佛在向他打招呼,尽管她的半边身体已被撕碎,呈金色,这是一个明显奇怪的姿势,她甚至看起来不像是在向他做手势,只是朝着他出现的大致方向。 莱夫没有时间去放松,压力仍然让他窒息,不仅让他的身心紧张,也让整个世界紧张。女人似乎也屈服于压力,身形摇曳颤抖,仿佛承受着与他同样的重量。 “欢迎醒来。” 她说,她的声音沙哑而刺耳。“我很高兴看到你们这么多人安全且热心。” 莱夫只把一半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话上,他发现树根上有一条金色的裂缝,正朝那里走去。当他移动时,女人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继续讲话,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你无疑有很多问题,不用担心,因为这是我的 。” 她的声音在最后逐渐减弱,她的整个身体短暂地忽隐忽现。 压力越来越大,莱夫摇摇晃晃地爬上山,经过了仍在说话的女人。现实似乎模糊了边缘。空间扭曲,他的脚步似乎一下子把他带到了数英里之外,但也将他锁定在原地。 莱夫伸手去触金色的裂缝,裂缝深处似乎有影像在闪烁,扭曲而虚幻。他必须在这个地方崩溃之前离开,无论发生在这个现在完全扭曲的陌生人身上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 他用手指拂过金光,世界冻结了。然后他就消失了,被吞没在无尽的光辉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