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府已经是次日清晨了,林隐蹊虽然担心着林若纯的病情,可是也害怕自己又被爹爹逮住,所以也不敢直接从大门进去,如今也只能绕到后门了。她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了几眼,还好林老爷前几天进了宫,虽说听到了姐姐的病他一定会急着赶过来,可是但愿没有那么快,林隐蹊在心底暗暗祈祷着。确定了里面没人,她才转过头看司却,轻声耳语着:“我就从这里先进去了!待会再去看姐姐!”司却点了点头,依旧有些不放心:“若是老爷发现了怪罪下来,你就全推给我好了。”林隐蹊急着进去,点了点头,赶着司却赶紧离开。虽然每次司却都会这样说,可是林隐蹊好歹也是江湖儿女,一人做事一人当,自然不会赖给别人,况且,总归不过在被爹骂一顿然后派人盯着,她已经习惯了。林隐蹊看着司却离开了,才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一进后门的院子便看见小绿一脸梨花带春雨的扑过来:“小姐!”林隐蹊抚过她:“怎么了,大清早的哭成这样!”她看着小绿的眼神,瞬间明白了,背后忽然冒出一阵冷汗。一个中气十足的脚步声响起,周围的气压变得低沉起来,连小绿都哭得没声了。林隐蹊僵着脖子慢慢抬起头,果然,林书海一脸震怒的站在她面前,他似乎是连夜从宫里赶回来,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眼里布满了血丝。林夫人站在他的后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依旧掩不住眼里的于心不忍。林隐蹊低着头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刚刚明明不是没人的吗,怎么瞬间全部的人都来了!还好把司却赶走了。林隐蹊硬着头皮,心存侥幸,爹这么急着赶回来应该会比较在意姐姐的身体吧,这次说不定不会怪罪于她了。她怯怯地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爹……”可林书海却丝毫不为之所动,怒气不减地吼:“你算是知道回来!你还知道有个家!”林隐蹊有些被吓到了,以往她稍稍服点软,或者是露出可怜的表情,爹也不会再怎么骂他;可是今天,好像真的是怒了了,林隐蹊一时之间有些滞愣:“我……”偏偏司却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居然又跑回来了。他推开门,看着眼前的情景,猛地抱拳跪在地上:“老爷!”“司却!你好大的胆子!”林书海看着司却,怒气滔天。林隐蹊再怎么胡闹,也好歹是自己的女儿,骂起来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既然司却愿意主动出来,他便好像要把剩余的怒气全部发在司却身上,沉声呵斥着:“我让你保护小姐,可不是让你带她到处鬼混!”林隐蹊看着始终低着头不说话的司却,想反驳,却又不敢在老虎头上动土,况且还是只发怒的老虎。可林书海的话却越来越难听:“隐蹊她可是我堂堂林家二小姐,不是你结交的那些粗俗的江湖女子!你也不要有什么肖想,你永远只是个下人而已!”“爹!”“隐蹊!”林夫人出声打断正要开口的林隐蹊,“快给我回去!”林隐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爹娘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为什么最近全部都变得这么尖酸刻薄?!她看见了一直躲在后面石堆旁的司婶,前些天她还在为这些人忙着做他们喜欢吃的东西,可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却被这些人如此羞辱。林隐蹊站起来,林夫人又呵道:“小绿,还不带小姐回去!”“是。”小绿抹着泪从地上起来,快步走到林隐蹊跟前,却被她一把甩开,她语气强硬:“不关司却的事,是女儿自己喜欢!我只是受不了林府这没有自由的生活而已!”这一说无疑是在老虎嘴上拔毛,林隐蹊看见林书海气得发抖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她,又无奈的甩开,“来人啊。”林书海缓了一口气,语气肃然,“将二小姐关进房内,至成亲那日,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给她开门!”“老爷!”司却急急喊道:“这些都是我的错,不关二小姐的事,还请老爷责罚我!”司婶也忽然跑出来,跪在地上求情:“老爷夫人,是我教子无方,还请老爷夫人不要太苛刻二小姐,二小姐她……”“住嘴!”司婶没有说完的话被林书海厉声打断,林夫人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慌乱。而这些,司婶没有说完的话,林夫人慌乱的原因,那个时候的林隐蹊都不知道。她只是看着林书海,倔着性子,不肯服软也不肯求饶,“去就去!”林隐蹊被关进了自己房间里,哪里也不让去。日出日落,就这样数着日子。已经第七天了,林隐蹊坐在房间内,爹会生气她是知道的,可是却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以前被爹知道自己总是溜出去玩,也只是小罚一下,睁只眼闭只眼地就过去了。可是……林隐蹊透过门看着外面把守的侍卫的身影,隐隐觉得不安,像这一次这样久的禁闭,还从来都没有过。每天除了送饭的时候,房门甚至都是拿钥匙锁上的。送饭的也不是小绿,而这个婢女又从来不会跟她说任何话。门口的侍卫也是,都跟哑巴一样。就连想见姐姐,也根本没有机会,就更不用说司却了。所以这些天,林隐蹊除了跟自己说话,或者拍着门大喊,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做。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任何事情。林隐蹊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再被关下去,她可能要硬闯出去了。她定了定神,悄悄走到门前,准备试探一下外面守门的侍卫,却听见了林夫人的声音,“你们都先下去吧。”是,侍卫应了一声,娘?林隐蹊觉得自己跟久逢甘露的人一样,终于觉得有一丝欣喜。她听着门锁打开的声音。“娘!”林隐蹊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门,扑到林夫人的怀里,这些天里的委屈心酸瞬间涌上心头。能哭的地方,也只有娘的怀里了。林夫人温柔地抚着她的头,手有些颤抖。林隐蹊抬起头,看见林夫人眼里似乎有泪,来不及高兴的脸又瞬间凝住了表情:“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姐姐她……”落锁的声响打断了林隐蹊的话。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把门锁上?她有些僵硬地看着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的林夫人,颤着声问:“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夫人叹了口气,忍着眼眶的酸涩,拉着林隐蹊在桌子前坐了下来,明明依旧年轻貌美的她这些天似乎老了十岁,眼眶红肿,眼里布满了血丝。林隐蹊越来越不安,难道真的是姐姐……那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让她去看看她?!“隐蹊,”林夫人终究还是开了口,可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声音里的哽咽,“若纯,她现在很不好……”“我们……治不好她。”林夫人还是没忍住,低头哭了出来。林隐蹊慌忙地握住她的手,话语间也带着哭腔:“娘,你不要担心,一定有办法的,我听司却说江湖上有个叫清灸派的,什么病都能治,我们去找他,姐姐一定有救的!”林夫人摇着头:“来不及了,隐蹊,来不及了……”林隐蹊没能明白,难道姐姐已经……她听林夫人接着说道:“……你也知道若纯与将军的婚事……”林夫人似乎有些犹豫,没有马上说完,“那婚事乃是当今圣上钦点,指腹为婚,在旁人看来,我们林家虽世代与皇室交好,可也只是小门小户,能与将军府联姻,实属莫大的荣幸。”林隐蹊忽然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有点不确定,“娘,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她……”“隐蹊,”林夫人擦着眼角止不住的泪,“若纯她现在一病不起,连吃饭都无法下咽,这婚事,怕是……”“姐姐她到底怎么了!”林隐蹊急着打断。林夫人顿了顿:“一直昏迷不醒,甚至还有咯血的症状……”林隐蹊终于明白了什么……所以才要把她关起来,像关犯人一样关住她……“皇上下旨,将林家小姐嫁与镇疆将军,”林夫人断断续续的说着,“长幼有序,所以我们便理所当然的认定了是若纯……”林夫人忽然拉住林隐蹊的手,“隐蹊,若纯她现在定是没办法嫁过去了,可是皇命难违,如今林家小姐,只有你了。”果然是这样!林隐蹊在心底苦笑着,眼睛却变得干涩。“所以,你们要把我嫁给那个我从未谋面的人!?”即使有想到这种可能,等真的听到的时候,林隐蹊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林夫人却逐渐平静下来,“之前若纯不也是背负着这样的命运吗?你从小所有的自由全部都是以牺牲若纯为代价的……”林隐蹊微愣,很久之后她才逐渐明白,外人始终不知道林家二小姐,不是因为她不如林若纯,是因为她的母亲也抱有一丝侥幸——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不被林家的命运所束缚,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可是也因为如此,林若纯便要承受着不属于她的两份的人生。所以,从始至终,所有人都在倾尽全力护她活得安然,她也始终觉得理所当然。“隐蹊,是娘对不住你。”林夫人忽然镇定下来,眉眼间一片灰色,“可是违抗圣旨只有死路一条,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我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能不顾这个林家……”如果可以的话,我曾失去过的自由,宁愿以命相送,换你们一生无束。林夫人声音始终淡淡的没有起伏,她最后的话,像游丝般盘旋在林隐蹊耳边,“现在只有你可以救林家了……”林隐蹊的眼睛忽然呆滞下来,语气平静得可怕:“你们根本就没有给我选择不是吗,把我关起来不就是等着那一天把我塞进花轿吗?”林夫人的手僵硬地缓缓收回,眼里尽是怜惜的痛楚:“隐蹊,不是我们不给选择,而是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林隐蹊忽然轻笑了一声,扑进林夫人怀里,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开口,却已经是泣不成声:“娘,我以后……就不能在你的怀里哭了是不是……”林夫人抱住她,悄悄的泪如雨下。待林隐蹊情绪缓下来,她才强忍着心口的钝痛站了起来,她看了眼一旁没有动过的饭菜,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靠着门敲了敲门檐,等着侍卫开锁。临出门前,她又回过头,看着林隐蹊,终究忍不住泪眼婆娑。林隐蹊坐在凳子上始终没有动过,就连头也不曾抬起来。现在知道了所有的事,也不会想出去了,甚至宁愿一辈子待在这个小房间里。可是……她和林若纯打小便是两个极端的性子,林若初温顺乖巧,从来不忤逆林爹娘的意思;可是林隐蹊就不同了,一言一行都是在跟他们作对。可即便是这样的她,也深知自己是被宠爱着才敢如此放肆,若是没有这个林家,林隐蹊也只会逆来顺受的活着。所以这一次,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吧。林隐蹊苦笑着,可是能怎么办呢?她若是嫁给了他,到死也只能在他的身边了。大概就是到死吧……林隐蹊长长地呼了口气,听到锁栓打开的声音,才缓缓开口:“他叫什么名字?”林夫人微愣了一下,声音微哑,“他叫万俟哀,是个大将军……”“嗯。”林隐蹊忽然抬起头,表情全然不似刚才的讶异,朝着林夫人笑道,“我记住了,我的夫君,她叫万俟哀,是个大将军。”